柳雪涛听了卢峻晨简单的复述后,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气不过,安置好了芳菲后,进门便把峻晨给打了一顿?”

“他实在不是人,他的心肠比狼还狠毒。”林晋修恨恨的骂道。

柳雪涛点点头,是的,柳雪涛也认为这种男人真该千刀万剐。别说揍他一顿,就是拿刀子杀了他也不为过。可是,她真的不希望动手的这个人是卢峻熙。

整死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自己动手是最蠢的一种。卢峻熙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他不会不懂。

他贸然出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的心里还是很在乎芳菲的,就算他不要她,也不许别人糟蹋她。

当然,柳雪涛也希望芳菲能获得幸福,可此时却又不得不恨她。她让卢峻熙失去了理智,让他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柳雪涛以为,芳菲和峻晨有染,怀了他的孩子,是芳菲自己的事情。如果当时她不愿意,她完全可以跟林谦之说,或者跟黄氏说,甚至可以直接来告诉自己这个当家人,把事情在当时的状况下就处理掉,而不是拖着,瞒着,然后在这种情况下把卢峻熙给拽进来。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柳雪涛又不得不为卢峻熙去打点外边的关系。卢峻晨好歹也是有公职的人,在卢家他也是个庶出的少爷,而不是任意打骂买卖的奴才。今晚卢峻熙说打就打,而且还打得这么厉害,恐怕族长那里也说不过去。

如今,芳菲是不能留在家里的了。柳雪涛想到这个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卢家兄弟两个反目成仇的焦点就是她,她若是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的话,恐怕家里真是鸡犬不宁了。

一个芳菲倒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林谦之这个大管家该怎么办呢?

卢峻熙愤恨的骂了卢峻晨几句,却没得到柳雪涛的回应,于是他奇怪的回头看他,却见她坐在灯影下陷入了沉思。

“娘子,你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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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回神,看了一眼卢峻熙,平静的问道:“这件事情你想如何了结?”

卢峻熙摇摇头,烦躁的说道:“还没想好。”

“峻晨恐怕无论如何都不愿娶芳菲了。如今孩子都没了,他反而可以矢口否认,还要给芳菲扣上一个不贞不洁的大帽子。或者说她勾引主子,妄图飞上枝头做凤凰。不管怎样,我瞧着刚才峻晨的样子,是恨你恨到了骨子里。你说让他娶,他是绝不会娶的。”

“这个我也想到了。正因为他说了些难听的话,又说芳菲放荡成性,不贞不洁,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还有好些混账话,所以我才忍不住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柳雪涛看着卢峻熙的背影,轻笑了一声问道:“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他该不会说孩子是你的吧?”

“…”卢峻熙没说话,事实上卢峻晨正是这样说的,他当时很是嚣张,说芳菲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说不定是卢峻熙的,也有可能是王承睿的,他说他可不当这个冤大头,替别的男人养孩子,收姘头…

柳雪涛摇头叹道:“这话若是传出去,可真是成了大笑话了。再加上前几天咱们闹的那些别扭,加起来足够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半年的了。”

“所以我这会儿烦得要死。”卢峻熙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着柳雪涛,握着她的手问道:“雪涛,我对芳菲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从小跟着母亲,总该有个好的归宿,就算她跟峻晨要好,我也想着替他们两个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婚事,成全了他们两个。又哪里知道她是被卢峻晨给用强糟蹋了的…”

柳雪涛心里又开始泛酸,但她却明白此时不是跟卢峻熙闹小脾气的时候。于是她一遍遍的从心里劝着自己:卢峻熙是把芳菲当妹妹的,他们只是兄妹之情并没有别的…

然后微笑着拉住卢峻熙的手,劝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回头我去找峻晨说说,看他是否能答应娶芳菲为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两个能成婚才是最好的结果。一旦闹翻了,他们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你我二人还是要在这绍云县立足的。况且——还有我们的孩子…”

卢峻熙此时也是无计可施,不管怎样,所有的事情都抵不过柳雪涛的几句劝慰。此时他只觉得心中一暖,便把她搂在怀里,叹道:“是我无能,这点小事都处置不好,还要让娘子跟着受累。”

柳雪涛笑笑,心想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而已,跟这些人斗心眼儿斗不过也是正常。只是这话嘴里却说不出来,便温软的劝道:“这是做妻子的应该做的事情。不让你纳妾已经委屈了你了,若还让你为这些事情忧愁,我这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反正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劝得别人动心也还是可以的。”

无非是条件不够罢了,只要给他想要的东西,哪怕芳菲真的是个风尘巷里走出来的妓女,也不怕他卢峻晨不明媒正娶放在屋里做正室奶奶。何况,芳菲贞洁与否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谁也比不得卢峻晨心中有数。

事已至此,卢峻熙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再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五更时分,便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一夜,竟是害的娘子也没睡。我这会子乏得很,娘子且陪着我再去睡一会儿吧。”

柳雪涛便叹了口气,说道:“你且回房去睡吧,我先去瞧瞧芳菲。”

“她这会子没来家里。那个样子我也不能让她来家。娘子不必担心,有黄氏和林谦之在外边陪着她,应该没什么事请。这会儿你还是先陪陪为夫我吧。”说着,不由分说便拉着柳雪涛回房。

柳雪涛也只好跟在他身后出了屋门,刚走下两步台阶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翻搅,便忍不住惊呼一声弯下腰去,双手捂着了肚子。

“娘子!”卢峻熙大惊,急忙扶着她的手臂,慌张的问道:“你怎么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柳雪涛抬起头来笑笑,“刚才这小东西着实踹了我一脚,恐怕是因为他跟着我一起,没睡好的缘故。这么大的脾气,将来恐怕是个不好管教的孩子。”

卢峻熙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叹道:“我这条命都要赔给他了,这个臭孩子,将来定是个淘气的家伙。果然这样,我倒真的不希望他是个丫头了。这样的摇头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呢!”

151明修加暗渡

卢峻熙和柳雪涛回房,到底也没睡多大会儿的功夫,天亮之后二人便起了床。稍微收拾了一番之后,丫头们传了早饭来,二人稍微用了点早饭,柳雪涛便叫人备车。

卢峻熙不想让她出门,便劝她:“有什么事儿你不放心下人的,只管告诉我去做。也犯不着自己出去呀,这天又冷,你穿的衣服厚重,行动又不方便,万事都不如你的身子重要。”

柳雪涛笑笑,拍拍他的手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照顾好自己。你也有事儿呢,今天你务必去找二哥,明儿他就要随着世子爷回京城了,我想留下他身边的江上风来替我办点事儿。”说着,柳雪涛便凑近了卢峻熙的耳边,轻声嘱咐他一些话。

卢峻熙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时家人把马车牵到旭日斋门口,柳雪涛带着赵嬷嬷和紫燕二人上了车,只叫两个小厮跟在后面,一个老家人赶车,卢峻熙骑马陪着她出了卢家的大门,二人各自分别去忙自己的事情。

柳雪涛的马车在安家巷子北口停下,因为这巷子狭窄,她的马车太宽进不去,所以只好在这巷子口下车。好在之前王氏活着的时候给林谦之置办的那处宅子就在巷子口上,柳雪涛下了马车走了没几步也就到了门口。赵嬷嬷上前去叩门,黄氏的女儿虎妮来开门,见了柳雪涛忙福身行礼:“虎妮给少奶奶请安。少奶奶万福。”

柳雪涛笑笑,说道:“你这小丫头如今也懂得许多规矩了。你娘呢?”

“我娘在里面呢,少奶奶快请进来吧,外边天冷。”虎妮说着,起身让开路,等柳雪涛而后紫燕赵嬷嬷三人进门后,方把大门关好。

柳雪涛进来后打量了一番这座小院,虽然只是个一进的院子,但正方厢房都算是齐整,正房二层的小楼,东厢房两间,外连着大门二门一间,西厢房三间,门口紧闭,窗户上糊着厚厚的窗户纸。大门的影壁之后是马棚,里面拴着两匹马正在吃草。中间是天井,地面铺着青石板,中间一口大瓷缸,里面盛满了水,四周围着几个花盆,因为天冷或者这里平时本就无人居住的关系,花盆里只有泥土并无花草。

林谦之和黄氏已经从西厢房里迎了出来,见着柳雪涛双双行礼。

柳雪涛忙抬手说道:“都免了吧,芳菲呢?”

黄氏忙回道:“刚喝了药,睡着了。”

柳雪涛看林谦之时,见他面容憔悴,神色恍惚,全然没了平日的风采,竟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心中忍不住一叹,说道:“我都知道了,今儿就是特地来瞧瞧她。你也别太忧心了,事已至此,我和大少爷绝不会坐视不管。”

林谦之忙道:“奴才教女无方,让主子跟着担忧受累,是奴才该死。”

“唉!这会儿,你也别自责了。”柳雪涛说着,抬脚随着林谦之和黄氏进了正屋的门。落座后,虎妮下去端了热茶来,紫燕忙接过去递到柳雪涛面前。赵嬷嬷便把一个包袱给了黄氏,说里面都是少奶奶预备的补品,叫她慢慢的炖给芳菲,给她补身子。

林谦之又磕头道谢,柳雪涛便叫他起来,又让紫燕带着虎妮下去玩儿,只留下赵嬷嬷在里面伺候。方问林谦之道:“事已至此,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林谦之摇头叹道:“不怕少奶奶笑话,我林谦之虽然是个奴才,也到底是有些脸面的人。蒙大少爷和少奶奶恩典,奴才在这绍云县里三教九流,总也混出了些名声。如今女儿不争气,出了这种丑事。实在是没脸见人。只想等她好了之后,便送到城外的静慈庵里去出家为尼算了。只当我林谦之没有这个女儿。”

柳雪涛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这是说气话呢!她好歹是你的骨肉,你又没别的孩子,把她送出去了,你将来老了怎么办呢?”

林谦之叹息不语。

黄氏便叹了口气,劝道:“送她出家是不能的。昨天瞧着晨少爷那情景,是不愿意娶芳菲的。可怜芳菲这孩子…也只有等过两年她心里顺过这口气儿来,找个门户低些的人家,或者做续弦,或者做二房,也还好些。林管家,你说呢?”

林谦之依然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叹息。

柳雪涛便点头道:“黄嫂子的话不无道理。不过,若是峻晨愿意娶芳菲为妻,你们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谦之闻言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柳雪涛,又低下头去,叹道:“晨少爷愿意娶她,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他昨天说的那些话竟是那样的决绝,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能给,只能算是丫头收房…少奶奶明鉴,这丫头收房将来可是没有结果的。奴才一旦答应了他,芳菲就是他的奴才了,他愿打愿骂,或者卖给他人,我们都无权过问。与其那样,反倒不如让芳菲出家为尼,还能有条活路了此残生。”

柳雪涛点点头,她明白其实到头来林谦之还是要给芳菲留一条活路的。总不能看着她被人活活逼死。

其实,按照柳雪涛的观点,是要把卢峻晨告上衙门,问他个强奸民女逼死人命之罪。可她明白,那样的话,芳菲便只有出家这一条路可走了。

古代女人,失了名节,就等于失了性命。她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社会里,一个女人除了左右逢源奋力抗争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谦之,我想办法让峻晨答应娶芳菲为妻,三媒六证明媒正娶,你觉得怎么样?”

林谦之又是一愣,抬头看着柳雪涛,见这位少奶奶的眼睛里带着愤怒还有严厉,全无一点玩笑之意,于是忙起身,重新在她面前跪下去,落泪说道:“少奶奶若能让晨少爷娶芳菲为妻,便是林谦之的大恩人。林谦之这辈子都心甘情愿的跟着少奶奶,为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柳雪涛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你替芳菲寻一个好人家,成一桩好婚事。如今看来,是我失言在先。我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林谦之忙磕头:“少奶奶菩萨一样的人,一心为奴才父女的将来打算。这都是芳菲自己没主意,也算是她命里逃不过的一场劫数,与少奶奶无干。今日少奶奶肯全力帮扶,林谦之已经感激涕零。”

“感激的话不用说了。我在卢家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林谦之也是一直帮扶着我的。今儿话说到这里,我也索性再劝你一件事。黄氏嫂子这人很好,人善良,心眼儿好。对芳菲和你都很是关心。她也是个命苦的女子,之前的过往你都清楚。如今你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们二人能过到一起,互相做个伴儿,我也省下好些精神。”

林谦之心中对黄氏早就存着感激,这一年多来他对王氏的感情化为了一种精神寄托,王氏已死,绝无照顾他们父女的可能,而黄氏却总是时时刻刻在他的身边,虽说他也看得出来这是少奶奶的有心安排,可是这一年多来他林谦之实在是尝尽了独身之苦。

此时柳雪涛把话挑了出来,他一个男人家自然不好再让黄氏羞涩为难。于是忙磕头道:“奴才谢少奶奶的成全之意,只是奴才这种情形的人,有些委屈了黄氏妹子。怕黄氏妹子不乐意…说着,林谦之又悄悄地看了黄氏一眼。”

黄氏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已经离了凳子,慢慢的跪在了地上。

赵嬷嬷便微笑着问道:“黄妹子,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俗话说‘人挪死,树挪活’,你早就跟姓孙的那混账男人离了,如今再寻夫婿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若是愿意,又不好意思说,便只管给咱们主子磕个头吧。”

黄氏听了这话,便悄然瞥了林谦之一眼,见他正默默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一个答案。于是便对着柳雪涛磕了一个头,说道:“奴才这条命是少奶奶救的。再造之恩未报,今日又蒙少奶奶好意撮合。奴才心里再无不愿意之说。奴才谢少奶奶。”

林谦之听了这话,心头的惆怅郁闷似乎消散了不少。他今年三十多岁,黄氏比他还小,满打满算也不够三十岁。他们二人虽然是半路夫妻,但想想将来还有几十年要过,似乎又能看见无限的希望。

于是林谦之和黄氏双双给柳雪涛叩头谢恩。

柳雪涛便微笑着说道:“如此这事儿就算是定了下来。等芳菲身子好些,你们都搬回去住,趁着过年热闹,先把你们两个的喜事办了,然后再仔细的办芳菲的事情。”

林谦之和黄氏双双答应着,站起身来。

柳雪涛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里也不能多呆,便叮嘱黄氏好生照顾芳菲,需要什么只管叫人去家里去取。便从林谦之的院子里出来,往巷子口的马车走去。

林谦之和黄氏及虎妮三人把她送到马车跟前,黄氏扶着柳雪涛上马车时,柳雪涛不经意的侧脸,却看见巷子里的某家大门口站着一个男子,正看向这边,像是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不知为何,柳雪涛被那男子一看,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寒,竟有些惶恐之意。于是便低声问道:“那人是谁?怎么站在门口往这边看?”

林谦之闻言忙回头看时,那男子已经不见了人影。于是奇怪的问道:“主子,没什么人啊?”

柳雪涛看那人躲回了大门内,便用眼睛数了数门口,对林谦之说道:“从你家门后往里数,第四家院子,回头你给我查一查那家住着什么人。”

林谦之回头看了看,点头应道:“奴才知道了。”

柳雪涛上了车,赵嬷嬷和紫燕也跟着上来,柳雪涛便吩咐赶车的老家人去水香阁一趟。

因为赵玉臻要回京了,所以水娘子便打点了账目,银票还有一些过年的东西,拜托赵玉臻带回京城,给那位为她赎身开店,置下这片安身家业的恩人。

听闻卢家的大少奶奶来访,水娘子便吩咐了两个婆子把东西再清点一遍,自己出了房门来迎接。

柳雪涛见了她未免寒暄几句,两个女人便进了一间精致的客房坐下来说话。

水娘子因问:“今儿是什么风儿把大少奶奶给吹来了?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奴家也好按照吩咐去办。”

柳雪涛便笑道:“我来你这里,除了吃酒吃饭,还能有什么吩咐?我今儿约了几位贵客,要借在姐姐这一处说点事儿。家里总有些不方便,你是知道的。”

“这个没问题,我倒是欢迎少奶奶常来呢,我可不就财源滚滚了?”水娘子笑着问了几个人,便叫清秀的小丫头上了滚滚的热茶来,请柳雪涛稍坐片刻,她亲自去厨房瞧瞧,先教厨娘顺好了菜,只能贵客一到,她便亲自下厨做菜。

今日,柳雪涛请的人是县台大人顾明远。自然,位置选在这里,便少不了世子爷赵玉臻。卢峻熙也会同柳裴元柳明澈一起在饭前赶过来,之所以没请柳皓波来,是因为柳家大少爷今儿不在家,去了苏州给他老岳丈送小年礼去了。柳雪涛也正是算准了今日柳皓波不在家,才设了这一桌酒宴。

无他,原本是想着借着庆王世子这棵大树,给卢峻熙拉拢拉拢外边的关系,顺便堵一堵县台大人的嘴巴,让他以后多多提点这卢峻熙,别只顾着卢峻晨那个县府的编修。

柳雪涛乃是个现代社会的生意人,拉关系跑门路这一类的事情,那是轻车熟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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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原本柳雪涛是不想把芳菲和卢峻晨的事情拉到这张饭桌上来的,今日看来,也只好行这一步险棋了。

顾明远身为县台,虽然每天都有繁杂的公务,但世子爷在座的酒宴他是推脱不掉也不敢推脱的。这级别相差太远了,庆王爷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朝中宫中那都是说得上话的。他一个小小的县官如何敢得罪?

所以柳雪涛用了赵玉臻的名义,那是一请就到。

柳裴元为了女儿自然更是没话说的,何况他本来就少不了跟顾明远打交道,二人也是十分熟悉的老朋友了。

水娘子的饭菜水平原本就高,再有柳雪涛带来的几样新鲜蔬菜,这顿饭又是开怀畅饮,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借了三分酒意,那是无话不谈。

柳雪涛挺着个大肚子自然不会坐在席上,她只是躲在里间屋里,坐在舒服的软榻上,一边吃着水娘子单独为她做的几样小菜细粥,一边听外边那些男人说笑,从青楼妓馆到田野乡间,那些男人们的热闹话儿一句句的全部蹦了出来。

好几次都把柳雪涛乐得撑不住,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不够,还让紫燕给她捶背。

酒至酣处,卢峻熙便按照自己媳妇的叮嘱,把话题引到了卢峻晨的事情上,便倒了一杯酒敬顾明远,说道:“顾大人,我们家峻晨在县衙里做编修,平日里多得大人关照,峻熙在这里谢过了。”

顾明远便笑道:“之前我一直听说,你们兄弟两个不睦,如今看来那些竟都是谣言。峻晨当初中了进士,还是你同你媳妇给他到处托人说情讨了如今这个差事儿,今儿你又替他说话,如今看来,你们小夫妻真是宽阔的胸襟。这杯酒我吃了,回头你多跟我那俩儿子说道说道,这兄弟们之间就应该和睦相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

卢峻熙便忙点头,又附和着说道:“这也是我的岳父大人教导的好。说实话,之前我和峻晨是有些不和,不过那都是受一些小人挑唆才办的一些糊涂事儿。如今看着我那两位内兄那样的和睦,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跟峻晨去计较之前的那些小事儿?”

柳裴元又借机夸了顾家的两个公子几句,唯有赵玉臻似乎把事情看得透彻,只和柳明澈悄悄地喝酒,并不多话。

柳雪涛听见外边说到了这里,便悄声的起身,走到内间门口把门帘轻轻的掀起一点看了看赵玉臻和柳明澈的淡定模样,便偷偷地一笑,转身回来同紫燕说道:“这一桌子人里面恐怕只有二哥和世子爷还算是清醒的。那些人都有五六分的醉意了。”

紫燕便笑道:“他们已经喝了这么久,不醉还真是成了神仙了。二公子从小酒量就好,又在外边呆了这些年,自然是大少爷他们不能比的。世子爷身份尊贵,谁也不敢劝他。倒是顾大人这会儿恐怕已经醉成了神仙了,主子听听,他说话儿时都有些磕巴了。”

柳雪涛点头细听时,外边卢峻熙已经打蛇顺杆上,说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哎!按说峻晨也不小了,如今功成名就,有了一份公职,也该成家了。可是这一年多来,我媳妇儿为他张罗了十来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咱们绍云县有名有姓的人家几乎都打听到了,总没找到一个和他心意的人来。真是愁人。”

顾明远倚老卖老,仗着酒气便笑道:“呵呵,莫不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吧?卢峻熙,这事儿可得问清楚了,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任你找了什么好姑娘,不入峻晨的眼那也是白搭。”

卢峻熙点头,对着顾明远一竖大拇指,赞道:“顾大人就是高明!要不说您是咱绍云县的父母官呢。前些日子峻晨去我们家祖茔的庄子上协调河工的事情,着实辛苦了一些时候。前几日我正好有事去庄子上,拉着他悄悄地问了这话,您猜怎么着?还真是让顾大人给说着了。峻晨瞧上了我们家大管家林谦之的女儿,二人两厢情悦,基本上已经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可峻晨为难的是,他如今好歹也是个进士出身的县衙编修,如何能把家里管家的女儿明媒正娶放到屋里当正房奶奶呢?他让我给他想办法,顾大人您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管家的女儿认作妹子?可认作了妹子再嫁给他,岂不更加叫人笑话?”

柳明澈点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这话倒是,你若是认作了妹子,那她和峻晨也是兄妹了。若二人再议婚事,岂不成了乱伦?”

此言一出,柳裴元便瞪了柳明澈一眼,喝道:“不许胡说!”

顾明远越发倚老卖老的阻止柳裴元,呵呵的笑道:“柳老何必训斥二公子,他也没说错啊。嗯,峻熙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难事。不瞒你说,之前呢,我的三姨太太娘家有个侄女,原想着说给峻晨为妻。只是他含含糊糊的,没有应承。后来我也就作罢了。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难,尤其是男欢女爱之事,这原本就讲的是个你情我愿。他不愿意,就算是咱们能强塞给他,他们也过不到一起去,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忙点头称是。连赵玉臻都微笑点头,有似是不经意的朝着里间屋的门口瞄了一眼,恰好看见柳雪涛在帘子缝儿里往外看。于是他又忍不住笑笑,低下头去吃了一杯酒,说道:“既然顾大人也欣赏卢峻晨这个人,何不做个顺水的人情,成全这一对苦鸳鸯?”

顾明远原本见赵玉臻一直不说话,心里还有些忐忑,此时见他如此说,忙笑道:“世子爷可有什么高招,在下洗耳恭听。”

“何不叫你这位三姨太太认了卢峻晨瞧上的那位姑娘为义女?之前他们不能明媒正娶怕人家笑话的缘故不过是二人身份不相当。这姑娘若有了县台大人撑腰,难道还怕身份不相当么?”

卢峻熙瞧了顾明远一眼,笑道:“世子爷这主意甚好,只是顾大人的姨太太身份尊贵,又怎么可能认我们家的姑娘为义女呢?”

赵玉臻但笑不语,却举着酒杯和顾明远碰了碰,之后一干而尽。

顾明远受宠若惊,忙把杯中之酒干了,拍着胸脯说道:“什么尊贵不尊贵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赶明儿你就叫你媳妇带着那姑娘去我府里去吧。”

卢峻熙急忙拿起酒壶来给顾明远倒了杯酒,笑道:“如此,峻熙先替峻晨谢过顾大人。改日,我定然让峻晨亲自给大人磕头谢恩。”

柳雪涛在里间听见事情成了,便暗暗地冲着赵玉臻笑了笑,又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152除旧得小财

送走了赵玉臻和柳明澈,柳雪涛便觉得日子好像是空了许多。

芳菲认顾明远的姨太太做干娘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只等她的身子好起来便由柳雪涛摆宴清咳,让芳菲给顾明远的姨太太廖氏磕头。认干娘的六色见面礼已经由林谦之准备好了送了过去,廖氏也算是高兴,反正不过是但个名分而已,又有礼可以收,何乐而不为?

卢峻晨被卢峻熙打的下不了床,每天只得闷在屋子里养伤,外边的事情一概不闻。偶尔从下人的嘴里风闻了芳菲认了县台大人的姨太太为干娘的事情,心里便越发的着急。只是柳雪涛这些日子把家里的下人看管的极其严格,捎话送信儿之类的事情竟也不能随意。急得他几欲抓狂,也只能忍着。

卢家,后花园暖房内。

柳雪涛皱着眉头看着那两朵蔫儿了的黄瓜花儿,心情十分的不爽。

娘的,原本以为开了花儿便可以结果,谁知道这花儿倒是开了,不到两天却又蔫儿了。最气人的是花儿落了却没有结出黄瓜来,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花匠站在旁边等着挨骂,一个个忐忑的不得了。

卢峻熙见了也觉得十分的奇怪,便问着其中一个花匠:“按说这开了花儿便能结果,为何咱们这儿就不行呢?”

“回大少爷,奴才也不知道啊。这事儿奴才从昨晚就在想,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花匠快哭了,心想着原本就是少奶奶折腾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咱们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呢。

柳雪涛默默地把那两朵蔫儿了的黄瓜花儿捏在手里,轻轻地捻了捻,又叹了口气丢在地上。然后转身去仔细的看那些尚在盛开的黄色的花朵。

她看的非常仔细,仿佛是要把那花瓣正反两面都研究透彻一样。

看了许久,连卢峻熙都有些不耐烦,正要劝着她回房去的时候,她却忽然站起身来,看着那四五个花匠笑了笑,说道:“你们几个里面,谁以前种过瓜果?”

从柳家陪嫁过来的老孙便应到:“回主子,奴才在跟了老爷之前,便是农庄子上的果农,侍弄过橘子,还有柚子,甜橙等水果。”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授粉?”

老孙傻了眼,又回头看了看几个同伴,众人都摇头。老孙便作了个揖回道:“回少奶奶,奴才没听说过这个。”

柳雪涛笑了笑,说道:“怪不得你不知道,之前咱们种花种草,种瓜种果,都是在外边的广阔天地中,花开时节,每每都有蜂蜜来采蜜,无意之间便为瓜果蔬菜传授了花粉,然后瓜果蔬菜才会落花结果。”

饶是卢峻熙平时读书涉猎极广,也不懂得这些农业知识,而那几个花匠对这类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众人听柳雪涛这样说,便都竖起了耳朵细细的听着。

柳雪涛便指着黄瓜夹上的一朵花对老孙说道:“你看看这朵花,和别的花有什么不同?”

老孙凑近了仔细的看了看柳雪涛指着的那朵花儿,然后又看了看别的花,之后摇摇头,傻傻的回道:“回少奶奶,奴才看着这朵花与别的花并没有什么不同?”

柳雪涛扑哧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卢峻熙也跟着笑了,凑上来劝道:“得了,你也别拿着他们开涮了,站了这么久,腿都算了吧?咱们还是先出去坐一会儿吧。这里面气闷的很,我在这儿站了这会儿都出了一身的汗了。回头从这里面出去再经冷风一吹,少不得又要患风寒。依我看,吃不吃这青瓜有什么要紧,还是身子最重要的。”

柳雪涛生气的笑道:“你累了,且请出去坐坐,我这儿话还没说完呢,就招了你这一大堆的话。”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把那几个花匠叫到跟前,指着那朵与众不同的花儿说道:“这朵花儿的芯儿与别的花不同,你们看仔细了。这样的花儿将来是不会结果的,因为她只有雄蕊没有雌蕊,是俗称的‘谎花’。你们再仔细看那几朵花儿,那花心是不是跟这个不同?”

几个花匠经过柳雪涛的提点,再仔细去看那花朵,果然如柳雪涛所说的那般,竟是雌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