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熙…孩子呢…”柳雪涛睁开眼睛左右寻找,却不见卢峻熙和孩子的身影。屋内除了近身服侍的几个丫头和柳裴元之外,再无他人。

“雪涛,你可算是醒了!”柳裴元长叹一声,摸摸女儿苍白的脸,劝道:“别着急,峻熙去打发亲戚朋友们了,孩子睡着了。我已经派人把姜氏又找了来,这几日就让孩子暂时吃她的奶水吧,你这身子可是要紧的,万不可再生气发火了。”

“苏菲…林谦之呢?他们…”

“你放心,峻熙去料理了。那个小丫头和卢峻晨如今已经送到了县衙,顾大人听说芳菲被毒死,也赌咒发誓说要为他的干女儿报仇,绝不会饶过那些狠毒之人。”

“哦…”柳雪涛点点头,之前她最瞧不起的事情就是报仇,人都死了,报不报仇都一样活不过来,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活着的人自己安慰自己而已。

而如今,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要把那个投毒的人碎尸万段,为芳菲报仇。

柳裴元看着躺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柳雪涛,心中很是差急,正要再劝时,紫燕抱着孩子匆匆的进了门,着急的说道:“主子,主子…”

柳雪涛听着这样焦急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心中又是一佧激灵,忙欠身问道:“怎么了?”

紫燕无奈的拍着怀里的孩子,皱着眉头叹道:“小少爷说什么也不肯吃王家娘子的奶了,抱都不让她抱…这可怎么办呢?”

柳雪涛便叹了口气,说道:“把孩子给我吧。”

柳裴元见状,只得起身出去。柳雪涛接了孩子过来,哄了他几声后,这小家伙便停止了哭声,只是一味的贴在柳雪涛的怀里去找奶吃。柳雪涛便微微一笑解开衣衫,待要给孩子喂奶时,又后忽然一怔,继而焦虑的看着紫燕,说道:“怎么会这样?”

紫燕奇怪的问道:“主子,怎么了?”

柳雪涛着急的说道:“你快去叫赵嬷嬷进来,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奶水怎么…没有了?!”

紫燕原本不好意思看,这会儿听了柳雪涛的话后顾不得羞涩,便凑上前去看柳雪涛的胸,果然不似以前那样胀大,虽然还不像是生育之前的样子,但却比喂奶的女人小了许多。一时紫燕虽然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想得到干系重大,于是匆忙的跑出去找赵嬷嬷。

赵嬷嬷闻讯赶来,解开柳雪涛的衣衫看时,便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快请大夫来!这是回奶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啊!主子因情绪波动太大而回奶,这对身体很是不利啊!”

柳雪涛的心忽的又重下去,便沉沉的叹道:“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如今孩子可怎么办呢?偏生他这副犟脾气又不吃别人的奶…这可怎么办呢?”

赵嬷嬷便劝道:“没事儿,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那么多?哭一阵子就好了。我叫丫头们带着王家娘子沐浴一下,或许是她身上的味道与主子不同,小少爷不习惯。让她在主子的屋里多坐一会儿就好些了。主子别急,虽然这回奶不是小事,但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等会儿大夫来了,开了药吃几副就会好的。最主要的是主子莫要伤心悲恸,这产妇最忌会心里不痛快,这会子留些病根儿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说着,赵嬷嬷便把孩子从柳雪涛怀里接过来,交给身后的碧莲,说道:“你带着小少爷去姜氏那里,待她沐浴过后,再让她喂喂小少爷。”

碧莲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出去。

卢峻熙已经闻讯又匆匆回来,进屋后见柳雪涛满面愁容更是心疼的不得了。于是屏退下人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劝道:“娘子,不要着急。你看你一着急,咱们儿子就断了口粮了。你只管放心就好,凡事有我。”

柳雪涛靠在卢峻熙的怀里,方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哽咽着说道:“芳菲的事情怎么办才好?我曾经答应她父亲要给她一个结果,如今却让她就这样死了,我都觉得没脸面再见她父亲了。你说,若是当初我不那么反对她跟了你,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

卢峻熙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有道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如果。再说了,纵然你不反对,我也不会纳她为妾的。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自责?只是她今天也算是救了我们泓宁一命,算是我们卢家的恩人了。以后林谦之便是我卢家的老人,他将来一切事情都由卢家来管,活着,卢家好好地养他,死了,卢家风光的葬他。我把他当做长辈来敬重,如何?”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若不是芳菲,今儿就是咱们孩子的大劫。”

说话时,丫头在外面回话道:“回大爷,大奶奶,白三爷来了。”

“好了,外边的事情你莫要操心了。一切有我。让白三爷给你诊诊脉,吃几副草药调节一下身子,泓宁还小,可离不开你这个娘亲。你得听话,知道吧?”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卢峻熙扶着她重新躺下,拉过薄被给她盖好,方对门口的丫头说道:“请三爷进来吧。”

白松音今儿原是来喝满月酒的,如今却成了最忙的一个。

他坐在柳雪涛床榻前细细的诊脉后,叹道:“这产妇回奶的事情可大可小,万不可大意了。我开一剂方子,照着吃三日,再看情况调节药方吧。事已至此,大奶奶一定要放宽心,多想无益,只是徒增伤悲而已。”

柳雪涛在帐子内向白松音道谢,白松音劝柳雪涛好生将养。卢峻熙便陪着白松音去外间写药方,之后亲自送出二门,让管家卢之孝代送出大门。

当日下午,县衙里灯火通明。

卢峻熙送走了白松音便换了衣服去了县衙。

顾明远在大堂上听卢峻熙和林谦之带着当日在跟前的两个丫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诉说一遍之后,立了案子,当场审讯小丫头春香。春香却矢口否认在水中下毒之事。却说当时她只是想提醒自己的主母水是卢家小少爷的,她喝了不合适。却不想水中有毒将主母林芳菲毒死。

林谦之当时就红了眼指着小丫头春雨说要和她拼命,幸好卢峻熙将他拉住才没当堂动手。

顾明远又细细的问了一遍那碗水是由谁去倒来,谁端着进了屋子,都有谁沾过手。丫头秀儿便指着春雨说道:“一天始就是她去倒了水来,在一旁端着伺候,后来我们小少爷说什么也不肯喝那水,竟是要尿尿,然后我们奶奶来了,她主子才和我们奶奶说笑着随手从她那里拿过那碗水来喝。她当时就吓得脸色苍白伸手去推她主子。如何只是提醒而已?分明就是知道那碗里有毒!而且那毒就是她下的!”

顾明远一拍惊堂木,问着春雨:“你还有什么话说?”

春雨只是喊冤,又悄悄地看卢峻晨。

顾明远生气的喝道:“你左顾右看的是想着你主子替你出主意找借口么?来人!先给我打二十板子,看着贱妇招是不招!”

春雨从小被卖,后来辗转到了一个极有钱的人手里,被调教了几年,后到了卢峻晨手里。临来时旧主子一再吩咐,凡事必须听这位新主子的吩咐,否则必把她卖进青楼妓院做最下贱的营生。所以当时卢峻晨叫她下毒她便寻了个机会下了,却不想会在中间出了岔子。此时此刻县太爷说打就打,她哪里还股得了许多?转身便扑到卢峻晨的身边,抱住他的腿哭道:“主子救我!”

卢峻晨抬腿把她踢开,骂道:“你个丧天良的贱人!我花银子把你从人牙子那里买来,是让你服侍主子的,不是让你给主子下毒的!枉你长了一副娇嫩的皮肉之身,却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今日你只管老老实实的招了还倒罢了,若是不招,我也不会饶你!”

春雨一听这话,便已经明白了卢峻晨的意思,一时悲愤交加,又心有不甘。无奈衙役们已经上前来,七手八脚把她拖了出去,噼里啪啦一顿板子下来,春雨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家便也哭喊不出来。

再次被衙役们拖回大堂的时候,她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了。

顾明远再问她是受谁人指使,毒药从何而来,这春雨丫头便只得如实招来,“是我家主子吩咐我,务必要把那毒药想办法放进小少爷喝的水里的,那毒药也是主子给的,春雨不过是个丫头,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如今抬也是死,不招也是死,索性都招了吧…春雨六岁被卖,从山西一路被转卖到这绍云县,前后八年的时间尝尽人世之苦,如今死了,还有个人在黄泉路上做伴儿…也值人…”

卢峻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以为那人送丁香和春雨两个丫头给自己,早就把这二人调教好了,出了事儿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用提点她们也是知道的。而且自己刚才还那么明显的提醒了这贱婢,想不到她居然挨了二十板子就全招了!

一时之间,卢峻晨张大了嘴巴左看右看,看着林谦之和卢峻熙杀人的目光,再看看左右衙役鄙夷不屑的目光,最后把目光落在顾明远的脸上,看着顾明远冷淡的目光,他一跺脚扯着嗓子大声呼叫着:“冤枉啊!大人明鉴,这贱婢胡说八道,栽赃陷害,求大人明察!”

顾明远抬手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到了桌案上,厉声喝道:”冤枉?我也希望你是冤枉的。可是林氏芳菲这会儿已经尸骨冰冷了!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冤枉?!”

卢峻晨忙道:“这丫头是小的新买回来要收房的丫头,因芳菲不喜欢,所以二人生了嫌隙,我只当是寻常妇人间的撒泼吃醋,以为过几天就好了,她却又来拉扯我!这贱婢胡乱攀扯,峻晨实在是冤枉啊!大人明鉴,自古以来断案都讲究个人证物证,如今虽然这死丫头反咬,但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怎么就说我卢峻晨是背后主谋呢?我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人,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呢?求大人明察!”

卢峻熙冷笑道:“春雨是你的奴才,就算她和芳菲不合,也不会无故拉扯你!她现就是认证。再说了,现在就去你家里搜,难道还怕搜不出物证么?那种毒药也不是轻易就有的吧?既然有,也不会一下子就用完了!”

顾明远正愁没话诸卢峻晨呢,这下被提醒了,于是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去卢峻晨家里搜查,发现可疑的东西都给我带上来!”

卢峻晨脸色一白,刚要说话,便听顾明远冷声喝道:“先把卢峻晨和这个贱妇收监!待本官找到人证物证再开堂审讯!”

“大人!大人…”卢峻晨连声呼喊,无奈衙役已经上来拉着他直接送进了监牢。

有师爷带着官差去卢峻晨家搜索物证,顾明远便吩咐了一声:“退堂!”

众衙役便齐声高呼:“退堂!”

顾明远离了座位从上面走了下来,看着面容憔悴的林谦之叹了口气,一脸的悲愤。

卢峻熙又上前去给顾明远深施一礼,说道:“死者尸身已经验明,请问大人,是否可以入殓发丧?”

“哎,可怜我这干女儿,居然瞧上这么一个无情无意的东西!当时本官还为他们的痴情而心生怜悯,如今看来,倒是我这怜悯害了她…已经验明死亡缘故,也已经做了详细的备案,你们便回去准备发丧的事情吧。如今天气也热了,尸首也不能停放太久。哎!真是作孽啊!花一样的年纪,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林谦之便给顾明远重新跪下磕头,只是呜咽着落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卢峻熙叹道:“顾大人乃一方父母,仁爱百姓,对芳菲垂怜关爱,犹如亲女。只是可怜她终究命薄,没有那个长久的福气。让大人伤心了!请大人保重身体,以百姓为念。峻熙和林叔就先回去了。若有消息,大人尽管派人来卢家传唤。”

顾明远点点头,说道:“嗯,你们先回去吧。芳菲是我的义女,我定然会为她讨个公道。”

卢峻熙和林谦之又行礼言谢,方从衙门出来回卢家大院。

路上,卢峻熙对林谦之说了要替芳菲给林谦之养老的话,林谦之连声推辞,说道:“奴才不敢当,芳菲这丫头从小受卢家恩惠才长了这么大,后来又给大爷和大奶奶添了不少的麻烦。二位主子不但不厌弃她,还处处为她思量打算,今儿发生了这种事,怨不得主子们。只能说这是她的命,是她前世冤孽太深…”

卢峻熙又劝了林谦之一回。回家后,又把卢之孝等几个管事都叫进来,叫他们商议一下芳菲的丧事。

卢之孝不知道卢峻熙是怎么个意思,开始不敢多说。卢峻熙便把话说明白了:“不管人是因何而死,论身分她总是峻晨的正室妻子,这丧事决不能寒酸。”

有这一句话,卢之孝等人便有章可循,众人一时都把老规矩搬了出来,把丧葬事宜一一确定下来。又合算了一下花销,上上下下竟需要三千银子。卢峻熙二话没说,直接叫了帐房来吩咐道:“从公中支取三千二百两银子为晨少奶奶预备丧事。”

林谦之忙道:“这项银子还是奴才自己想办法吧。”

卢峻熙摆摆手说道:“林叔,芳菲是你的女儿不假,可她如今乃是卢家名门正娶的奶奶。这丧事自然该由卢家操办,您看着什么地方办的不周全的,尽管说给卢之孝,让他们去改,去办。”说道,卢峻熙又吩咐卢之孝等人:“大小适宜全都按照林叔的意思办。以后林叔不是这个家里的管家,而是我卢峻熙的长辈。你们从上到下任何人不许简慢了,听见了没有?”

众人立刻齐声答应。林谦之只是垂头感慨,不住的摇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芳菲一死,林谦之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连走路都一摇三晃得步履蹒跚。

当晚,衙门里便有话传出来,在卢峻晨的房间暗格里搜出了好几种粉末状的东西,有白色的,还有微黄的,有两样是用纸包包着,有一样装了小瓷瓶子。顾明远把这几种东西都放进水里,搬了糟糠来找了几只鸡来吃,发现有一种白色粉末容水之后,无色无味,却是剧毒无比,那鸡只啄了两口就躺在地上挣扎,不过是挣扎了五六下的功夫,便两腿一蹬没了性命。

因为东西是从卢峻晨的书房暗格里搜出来的,便证明小丫头春雨的话不假,那毒药本就是卢峻晨给她的。人证物证俱在,恐怕卢峻晨不招也不行了。

第二天,芳菲的丧事一开丧,衙门里便传出了话来。顾大人已经判了丫头春雨和卢峻晨死罪。卢峻晨名下一应家私产业平分为二,一份用来给芳菲办丧事,另一半则给林谦之养老。因为卢峻晨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顾明远虽然身为县台依然不能随便将其处斩,但卷宗已经整理完毕,上报朝廷,等候刑部宣判。

虽然当时不能把卢峻晨处死为芳菲报仇,但国法使然,众人也没有办法。只好等着上面判刑的旨意下来再将犯人或押送江浙府秋后和该死的犯人一起问斩,或者押送京城,由刑部亲自判罪。

一般来说,押送京城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种案子虽然牵扯到了人命,但却与那些谋反谋逆的案子不同,没有株连之说,自然也惊动不了天听。

芳菲的丧事办完之后,林谦之便病倒了。

黄氏每日在他身边照顾劝解,端汤送药的伺候着,足有半月多方才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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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大院里,柳完涛也整日的吃药调养,卢峻熙每日都守在她身边看书看帐,处理家事,哪儿都不许她去。连旭日斋的门都不许出。害的柳雪涛整日唠叨,无奈卢峻熙就是不肯。柳雪涛总算明白了,这小屁孩若是认定了一件事情,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这日,林谦之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在床上躺的救了,他便不愿再闷在家里。索性找了根竹竿拄着,慢慢的出了自己的小院想着去街上随便走走看看。熟料他刚从院门口跨出一步,便被一道身影给吓了一跳。于是忙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倒不是因为那人长得吓人,而是因为他走的太快。忽的一下子从林谦之的面前晃过去,林谦之都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形容面貌,也没看清那一晃而过的影子到底是几个人。

退回去之后,林谦之又觉得奇怪,便急忙出来左右细看,却见从自己家门口往里去,在第四个院子的门口站着一主一仆两个年轻人,那主子模样的人背后背着一个青布包裹,里面包着的像是刀剑之类的东西。那随从则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那包裹似乎很沉,那年轻的小厮提着有些吃力,来回的换手。

林谦之猛然想起来柳雪涛曾问过自己,那一家子住的是什么人,那像很是与众不同的样子。当时林谦之正因为芳菲的事情心烦意乱,所以并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忽然看见两个这样的人,便不觉得也起了疑心。

这两个看上去像是江湖人打扮的主仆会来这家叩门,到底是所为何事?

林谦之这会儿很想凑上去看看,可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会儿如果自己凑上去会有一定的危险。于是他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出了院门,住着竹竿儿慢慢的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走却全心留意身后的动静。

那人扣了三遍门,方听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好像是早就约好一般,主客双方并没有任何问话也没有任何回答,那两个人便进了那座院子。

林谦之站在巷子口上左右沉思,都觉得那户人家果然古怪。待要想个办法去卢家大院通知一声,又怕这里没人守着不知道那里面的人何时离开,或者还有什么动静。而且此等机密且无根据的事情,他又不好让别人转达。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林谦之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回头看时,却见柳家的江上风手中提着一把长剑站在自己身后,正笑眯眯的对着自己看呢。于昌他便‘嗨’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江老弟,着实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上风便神秘的笑笑,抬手指了指巷子里面,没有说话。

林谦之顺着他的大拇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立刻紧张起来,拉着他躲到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你是冲着那家人来的?”

江上风点点头。

林谦之忙道:“刚才我看见两个人进了那院子…”

江上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看左右,悄声说道:“你从这儿出去,直接去卢家。跟大奶奶说一声,只说晚上或能收网。”

林谦之急忙点点头,又拍拍江上风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江上风满不在乎的笑笑,点头。

林谦之心里着急,手中的竹竿也不用拄着了,噔噔噔几步跑到街上,左右看了看,恰好瞧见卢家粮铺里的伙计牵着一辆大车从那边过来,似是给谁家送粮去回来,于是他立刻招呼了一声,说道:“喂!二小子,过来!”

那伙计自然是认识林谦之的,便抽了几下马疾步跑过来问道:“林大爷,身上可好些了?您老叫我有事?”

林谦之便点头道:“有事有事!你扶我上车,我有事去大宅子里走一趟。”

“哟,这可不行啊,掌柜的还急等着我回去城北的老乔家送米去呢。”

林谦之便抬手打了那小子后脑勺一耳刮子,骂道:“糊涂东西,没要紧的事儿我能拦你么?你们掌柜的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快走,耽误了主子的急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伙计被林谦之揍了一巴掌,脑子似乎有些开窍了。便赶紧的扶着林谦之上了平板大车,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一扬鞭子吆喝了一声:“驾!”那匹黝黑锃亮的马儿便扬起蹄子小跑起来。

到了卢家大院的大门口,林谦之已经被这马车颠得骨头都酥了,勉强从车上爬下来叹道:“这木头轮子的马车真他娘的颠簸,不是人坐的。”

那伙计便笑道:“您老让快些,咱就只能快马加鞭了。您当人人都跟咱们主子似的,能坐上那黑橡皮轮子的大马车?”

林谦之笑骂道:“少胡说!还不赶紧的回铺子里去复命?小心你们掌柜的骂死你。”

“嘿——您老不是说掌柜的找茬有您老担着么?”

“不能啊,我啥时候说过那话!”林谦之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完全没把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装在脑子里。

小伙计一下子苦了脸,正要拉着林谦之说理,林谦之却已经转身离去,一边同大门口的小厮们打招呼,又回过头来看了这可怜的孩子一眼,说道:“小子!以后说话办事儿都得给自己留个把儿,知道么?不然人家坑死你,你还给人家数钱呢!”

这伙计苦着脸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老头子真是的!坑了人还给人讲道理,天下就没你这样的!”

林谦之进了大院,一路往里直接去内书房找卢峻熙。

内书房的丫头红袖见了林谦之,赶忙上来问好:“林管家,好久不见你,身体好了吧?”

林谦之见了红袖,自然又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心里不免有些凄凉。只是他心里装着要紧的事儿,也来不及和红袖多说,便点点头说道:“好多了。大爷呢?”

红袖笑笑,说道:“大爷这些日子基本都不出旭日斋。林管家若是找他,还得叫人去旭日斋回话。”

“哎!我这儿有急事呢!你给我找个丫头进去回一声吧。”

红袖便道:“既然是急事,管家可直接去旭日斋。这些日子家里的管事们都是到旭日斋的花厅上去议事的。”

林谦之叹道:“如今都改了规矩了?”

红袖微笑道:“也没改什么规矩。大奶奶身上不好,大爷不许她出旭日斋的门。索性便叫管事们直接去那里回话,岂不省事?”

林谦之点点头,说道:“这的确是咱们大爷的行事风格。他干这事儿也不是一辆遭儿了。”林谦之嘴上嘟囔着,心里却无比的感慨——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柳雪涛那么厉害的女人,偏生就被卢峻熙拿的死死地。而卢峻熙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居然也被这个女人给降服的服服帖帖。他们两个人真是说不明白是谁怕了谁,谁降服了谁。

而这会儿旭日斋里,卢峻熙正坐在东里间的书案前看书,柳雪涛则又在踏上趴在小矮桌子上不知写写画画的弄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孩子在她身边的摇篮里睡着,胖嘟嘟的小脸上泛着熟睡的红晕,小嘴巴撅着,不时的吸允两下,好像吃奶的样子,十分可爱。

紫燕从外边进来,走到柳雪涛身边,把手里的茶放在柳雪涛的手边,又弯腰去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胖乎乎的脸蛋儿。

柳雪涛便轻声叹道:“你又招他,呆会儿醒了又哭又闹,你们一个个儿都哄不了,还得来烦我。”

紫燕轻笑:“小少爷就是喜欢腻在主子身上,爷整天恨得牙根儿痒痒呢。”

“死丫头,你又知道了?!”柳雪涛瞪了紫燕一眼,又轻声问道:“你婚期快到了,我说许你几天假不用你上来伺候,你怎么又来了?”

“奴婢想小主子呢,一天不见他这心里空落落的。”紫燕说道,便在摇篮跟前蹲下来,含笑看着熟睡的小家伙。

“你想他做什么?成了亲赶紧的自己生一个。”

“我才不要生…”

“哈哈…到时候跟人家石砚入了洞房,生不生可不由得你了!等明年生个小石头出来,修远就有伴儿了…”柳雪涛一边悄声笑道,一边端了茶来轻轻地吹。

紫燕却笑嘻嘻的说道:“主子只知道笑话我,却不知道爷整天想着再给奴婢们生个千金小姐呢!那天我还听他跟你抱怨,说儿子太粘着娘子不好,等小少爷长大了要把他丢出去历练历练呢…”

“死丫头,你什么都知道,你还知道什么?我看石砚也是个混球,整天有的没的都跟你瞎说!”柳雪涛正骂着,忽听门口小丫头悄声回了一声:“主子,林大管家有事儿求见。”

柳雪涛一愣,说道:“哟,他不是病着么?怎么这会子倒是跑来了?”

紫燕便道:“定是有什么事儿,不然这会子急匆匆的来做什么?”

柳雪涛便下了榻,吩咐紫燕:“看着孩子点儿。”便从卧室走了出去,吩咐道:“请林叔来东里间说话。”

林谦之从外边悄声的进来,随着小丫头进了东里间,给卢峻熙和柳雪涛请安。卢峻熙忙起身拉他坐下,问道:“你这会子急匆匆的赶来是有什么事儿?”

林谦之忙道:“正是有急事呢!”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问着柳雪涛:“江上风叫来赶紧的跟奶奶回一声,说今晚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柳雪涛便叹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他这会子还在京城呢。”

卢峻熙便沉思着说道:“这一去两个多月,总算是回来了。峻晨的事情还没定下,如今那里又有了动静。我怕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

柳雪涛心头一跳,问道:“难不成这判了的官司还能改过来?或者——他要要劫狱不成?”

“劫狱到不至于。”卢峻熙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如此神秘的人和峻晨关系亲密,却不得不令人深思。”

柳雪涛看着卢峻熙叹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是谁这么跟咱们过不去呢?我之前就问过你,卢家早年间有没有什么宿敌。若是能弄清楚他的底细,我们才好防范。峻晨和张氏他们母子这些年苦心经营都被我们拆了局,可是,到了这一步我们还摸不清他们的底牌!”

林谦之也叹道:“这前的宿敌,老妈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恐怕只有地底下的老爷心里清楚了。如今又要去哪里问去?”

柳雪涛便问:“族中的人呢?三叔公他们也不知道么?”

卢峻熙无奈的叹道:“他们素来都跟我们不是一条心。这些年若不是我们家一直都压他们一头,恐怕早就分了族了。”

柳雪涛无奈的叹道:“如此说来,只能看江上风今晚怎么收网了。”

第1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