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皆哄然大笑。一个个儿指着庞焕容议论道:“说的不错,的确是一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猪!”

柳雪涛亦笑着看了看周围的百姓,转手接下柳明澈腰间的佩刀,淡淡的笑着再看看被激怒的庞焕容,索性又添了把火:“俗话说,杀猪焉用宰牛刀,今儿教训一只被糊涂脂油蒙了心窍的猪,又怎么用得着兵部郎中大人出手?今日小女子我只借一下大人的这把宝刀刀鞘,教训这只不知死活的蠢猪,足矣!”

“好!”

“巾帼不让须眉!”

“教训他!”

“揍死这只肥猪!”

“古有女将军粱红玉,今日我朝又出一个为民除害的柳夫人,好啊!”

此时的庞焕容,犹如一只愤怒的野猪,别说是他,此时是个人都受不了这种辱骂嘲讽。周围的百姓不起哄还则罢了,百姓们一起哄庞焕容再也冷静不下去了。猛的推开扶着他的家人,嗷嗷的狂叫着红着眼朝柳雪涛扑过来。

柳雪涛要的就是他这副怒极攻心不顾一切去奔死的样子。见他冲过来也不着急,只是往一侧一闪,抬手握着柳明澈的佩刀便照着庞焕容的小腹戳去。

没办法,她本是为淑女,无奈庞焕容人高马大,而她柳雪涛又因先天不足身子长得很是弱小,一抬手抱着佩刀连刀鞘一起捅过去正好又是庞焕容的小腹位置。

庞焕容躲闪不及旧伤之处又添新伤,这次刀鞘却不比上次的膝盖。庞家少公子直接惨叫一声往一侧扑倒,再次嗷嗷的抱着小腹在地上翻滚起来。惨叫之声越发的瘆人。

柳雪涛因为刚才用力过猛,加上柳明澈的佩刀也有些重,弱小的身子在原地晃了晃,手中佩刀便抵在地上,当成了拐杖柱着站在那里,春风一吹她额上一绺碎发从发譬里散落下来,轻轻地飘着,给她妩媚的脸蛋儿凭添了几分英姿。

“好!”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周围的百姓便跟着哄叫起来。

街上叫好喝彩声纷纷扬扬,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旁边九霄阁上的某人从头到尾看了一出好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万岁爷英宗陛下。英宗今日早朝之后并没有召翰林院的学士们论讲,而是悄悄地带着心腹太监和贴身护卫出宫,来九霄阁会他的旧相识来了。

开始的时候,街上吵吵嚷嚷的叫骂打扰了他万岁爷和九霄阁当红花魁蔓云姑娘吟诗作对,想要叫人出去把那些该死的苍蝇拍死的时候,柳雪涛闪亮登场。

英宗陛下便制止了侍卫们下去清场的打算,临窗而坐,稳稳的看了一出好戏。

原本他是对柳雪涛那招一击必中很是好奇的,想着再看看这女子还有什么出奇制胜的身手。但是柳明澈就在那时出现,英宗陛下心里便有些失望,心想兵部郎中路过,定然会把此事处理掉,好戏没得看了。却不成想这女子恰好是柳明澈的妹妹。而这位柳家女居然以‘哥哥身为朝廷命官不应跟这等猪狗不如的纨绔子弟动手’为由,竟要亲自教训庞焕容。

英宗陛下当时便一拍手,笑道:“此女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蔓云虽然是青楼出身,但也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熟读史书贯通古今的奇女子,原本心里就同情柳雪涛愤恨庞焕容,见这位尊贵的恩客赞扬那女子,便跟着笑道:“自古以来,女子便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如今这位夫人倒是替天下女子出一口气了。”

英宗陛下听了这话便转头看了曼云一眼,目光中尽是极为深长之意。又略一沉思,招手叫来近身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护卫便转身离开。

柳明澈见自己妹妹刚才那一招真是笨拙不堪,偏生又该死的有效,一下子过去便把庞焕容给揍得跟一头野猪一样嗷嗷的叫,实在是哭笑不得,过去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扶住,接过佩刀说道:“好了,别逞强了。回头峻熙又该说你了。快上车里去吧,这里交给哥哥了。”

柳雪涛还要再说,却见一个武士打扮的人走过来,在柳明澈的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哥哥便一脸的肃穆,对着那人拱手点头。便明白再不能玩闹下去,只对着周围的百姓笑了笑,转身走到柳裴元身边,娇笑道:“爹爹,没事儿了,咱们回家。”

柳裴元今日的心情,真真是五味阵杂。起初时他被大儿子气了个半死,之后又为女儿给担心了个半死,后来柳明澈来了,他好歹缓了一口气,刚想回回神呢,不想女儿又逞了一回英雄,把他给惊了个半死。

如此一来,此时的柳老先生再看女儿笑靥如花,更是说不出的美丽,只得苦笑一声叹道:“你这丫头,真是被老夫给惯坏了!打架这种事儿也是你们女儿家逞强的么?”

柳雪涛不经意的笑笑,说道:“爹,教训一个废物而已,不叫打架。爹爹可曾见见那废物动了女儿一手指头?”

柳裴元点点头,不错!那该死的狗东西并没碰到女儿一手指头。反倒是自家女儿两击两胜,此时那该死的狗东西还在地上趴着哼哼站不起来。而其他两个纨绔和那些狗奴才已经被柳明澈的手下给制住,一个个儿不敢轻举妄动。

柳雪涛扶着柳裴元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香葛抱着孩子上了后面自己的马车。柳明澈一挥手,官差们便驱散了围观的百姓,柳裴元父女的马车便畅通而过,回家去了。

柳明澈暗叹一声,吩咐手下在此等候,便跟着那名皇上近卫上了九霄阁。

英宗陛下笑呵呵的看着柳明澈,说道:“柳明澈,今儿朕可是看了一出好戏啊。”

柳明澈忙俯身跪拜,说道:“万岁开恩,是臣庶兄吃醉了酒在这里闹事,和庞大学士府上的少公子起了争端。家父和妹妹不过是恰好路过,因家父教导臣庶兄时,庞家的少公子辱骂家父,臣的妹妹才挺身而出维护家父尊严。一切罪责皆由臣庶兄而起,臣有罪,请皇上惩处。”

英宗陛下一摆手,淡淡的笑道:“朕一开始就在这里瞧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比你还清楚。此事的确不怪你,跟你没关系。联早就听闻庞文炳这老东西宠孙子宠的没边儿,今儿果然见到了。这些烂事儿倒也罢了,上京城内每天没有百十出也有七八十出,比这更可笑的联也见过。哎——不过你这个妹妹倒是有点前朝女将粱红玉的风采,今日她之所为真是今朕刮目相看啊。朕恍惚听说你和卢峻熙是姻亲,你妹妹不就是卢峻熙的妻室么?”

柳明澈忙磕头道:“舍妹乃臣嫡女唯一的血脉,从小被父亲骄纵坏了,在江浙老家的时候便是出了名的淘气。今日之事更是有失妇德,不过刚才也是臣之私心作祟,求陛下莫要降罪于臣妹,求陛下看在妹妹一片孝心为父亲的份上,把罪责降在微臣身上。”

英宗陛下叹了口气,说道:“柳明澈,朕今儿没有降罪于你们家的意思。你再跟朕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请罪,朕就问你个欺君之罪。”

“陛下…”柳明澈不知如何是好。天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本朝风气,重文不重武,文臣一个个都是皇上的宠臣,武将向来在文臣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柳明澈知道自己这个从五品的武将没办法跟庞家的大学士相比,请罪是自然地,就算是要报复庞家,也只能静待后日了,绝不会指望皇上会在这件事上偏袒自己。

英宗陛下指着柳明澈叹道:“庆王一直跟朕讲,你柳明澈是个少年英才,朕今日总算是看见了,你这个少年英才比你妹妹差远了!你妹妹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呢!”

柳明澈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英宗陛下一眼,心想皇上莫不是受刺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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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终需长远打算

英宗陛下看着发愣的柳明澈,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一直端着茶伺候在旁边的蔓云姑娘说道:“云儿,准备笔墨。”

蔓云姑娘忙答应一声,把手中的茶放在桌子上,转身去书案前将三尺雪浪纸铺好,又轻轻地磨着红丝宝岩里的松烟墨。英宗陛下沉吟片刻,慢悠悠的绕到书案前,看了看那一方雪白的宣纸,提笔蘸墨,挥毫泼墨,写道: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当街立,袅袅倾皇城。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咄咄斥狂徒,殷殷忠孝情。

楚楚惊心魄,灼灼逼公卿。

窈窕卢家妇,柳荫藏花红。

英宗陛下写完之后,又在落款处用了自己的私房钤印,然后对柳明澈笑道:“把朕的这幅字送给令妹,改日有空,叫她进宫给皇后请安。”

柳明澈忙替妹妹磕头谢恩,之后方小心翼翼的捧着英宗陛下那首充满了赞誉的诗随着皇帝出了九霄阁,目送皇帝上了御马带着护卫扬长而去后,方出了口气,对自己的随从说道:“把那些闹事之人各自送回各自的府上,告知他们的父辈,若下次再生事被本官撞到了,可没这么便宜了。”

众人听了,忙答应一声把这三个纨绔子弟松了绑遣送回家。

却说柳裴元和柳雪涛坐着马车先回柳家,经过路上这一会儿的静思,柳裴元已经从愤怒震惊中清醒过来。进了家门口之后,柳裴元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柳皓波给我绑起来送到书房。”

方孝耘一直守在家里,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老爷一进门便紧绷着脸色,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晴天霹雳,他一双老腿都吓得打颤了,忙上前去答应一声,又屁颠屁颠的跟在柳裴元身后陪着小心问道:“老爷,大少爷没在家啊,发生了什么事儿…”

“混帐!如今连你要对我指手画脚么?!”柳裴元转头喷了方孝耘一句,便气咻咻地往书房走去。

柳雪涛带着儿子从后面跟进来,看了方孝耘一眼,劝道:“大管家,大哥在后面呢,他吃醉了酒,你最好先想办法把他弄清醒了再说。否则,我可不敢保证父亲会不会把他乱棍打死。”

方孝耘之前听了柳裴元的话还是双腿打颤,这会儿听了柳雪涛的话便心啊肝儿的都跟着颤起来了。他赶忙道了声谢,转身去见柳皓波,心里叹道,不知这位爷又是怎么了,居然吃醉了酒被老爷从外边带回来,老爷原本就因为乡试未中的事情生他的气呢,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此时柳皓波的洒意早就醒了七八分,他故意装作酒醉未醒是怕父亲当街发落他,此时到了家里,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进了门,他心中更加清醒。暗想着这顿打是难免的了,只是要好好想一想回头怎么跟李氏交代也就罢了。

方孝耘进了厢房见了柳皓波,又苦口婆心的劝诫了一回,见他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方叫人拿了麻绳来,亲手给他绑上,叹道:“等会儿见了老爷,大爷好歹服个软,说几句老爷爱听的话,说不定那鞭子下去的还轻些!你若是有个好歹,可叫你姨娘靠哪一个呢!”说着,方孝耘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柳皓波此时留着精神应付父亲和妻子,自然不会跟方孝耘多说。只是默默的跟着他一步三晃进了柳裴元的书房。

彼时,柳雪涛正坐在柳裴元身边劝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因见柳皓波进来,既怕父亲按捺不住怒气甩鞭子抽人吓到了儿子,又怕自己带着儿子走了,柳皓波言语无状又气坏了父亲。两难之际忽见方氏跌跌撞撞的撞进来,不由分说便跑到柳裴元腿边跪下,抱着他的腿哭道:“老爷…贱妾求求你饶了大少爷吧…他心里苦闷出去喝两杯酒而已,已经被别人打个半死了,若老爷再打,可不是要了他的命么…求老爷就饶过他这回吧…”

柳雪涛心里暗暗地叹息,这下好了,原本要抽十下的,这女人一哭,没个二三十下是完不了事儿了。于是她懒得再管,只抱起泓宁站起身来,劝了柳裴元一句:“父亲,生气也要顾及身子。这一大家子人都指着父亲活命呢。父亲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女儿今儿在外边丢的脸可就白丢了。”

柳裴元又气又笑的看了自己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儿一眼,摆摆手示意她抱着孩子先下去。

柳雪涛方点点头,果然抱着泓宁下去了。

方氏原来还指望着柳雪涛好歹为了她爹的身体也要劝两句的,不想她却不冷不热的说了这样扯淡的几句话就抱着孩子走了。一时间心里又惶恐又愤恨,只冷冷的瞪了柳雪涛的背影一眼,方又转过脸来求柳裴元开恩。孰料尚未开口便听见柳裴元喝道:“你那是用什么眼神瞧着雪涛,嗯?”

方氏一愣,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老爷子还是一心向着他那个宝贝女儿。儿子被人家打的半死了,他都不管,自己看他女儿一眼都不依了,这是什么道理嘛!

柳裴元见方氏脸上不服,便指着柳皓波喝道:“你自己去问问他,若是没有雪涛抛头露面的砸大街上和那些混账东西周旋,他今儿还能走回这个家门么?他早就被人家打死后日落尸荒野了!”

方氏和方孝耘听了这话儿都愣住,什么——难道今儿竟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姑奶奶救了大少爷?

柳裴元抬脚踢开方氏,骂道:“你给我跪倒一边去!今儿我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倒要问问他,为了一个青楼的女子和仕宦子弟打打骂骂闹成一团,在大街上滚来滚去可是一件荣耀门庭的好事?!我辛辛苦苦教导他二十年,就是为了让他做出今日这番‘大事业’来么?!”

说着,柳裴元转身从小厮手里拿过了马鞭,扬手便是重重的一鞭子,把柳皓波身上脏兮兮的湖青色锻子长衫给抽裂,露出了里面雪白肌肤上一条鲜红的印子,那条血红印子登时肿起了老高,血丝从肌肤里慢慢地渗出来,把方氏心疼的“呀”的一声昏死过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方孝耘也急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情。

无奈柳裴元心里这口恶气无以发泄,便一鞭一鞭如雨点一样密集的抽在柳皓波的身上。

早有婆子把方氏拉了出去,一阵揉搓掐捏把她从昏迷中折腾醒,方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便是一阵哭天抢地。

安氏在自己院里早就听不下去,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柳雪涛便把泓宁交给香葛和翠浓看着,上前拉了安氏说道:“姨娘,要不我陪你去那边求个情?这鬼哭狼嚎的听着实在是瘆人。”

安氏拍拍她的手,叹道:“姑奶奶菩萨心肠,他们两个之前那样对你,你还能以德报怨。我也是觉得你二哥哥新婚在即,咱们家里各处都在为喜事做准备,若是老爷一时动了真气,把大少爷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呢?”

柳雪涛点头称是,说道:“姨娘既然也不赞成父亲打他,那咱们再去求个情吧。”说着,她便拉了安氏的手出了房门,刚进柳裴元书房的院子便看见跪在院子里默默流泪的李氏。心中又忍不住一叹,这个嫂子真是贤淑的很,她不问柳皓波出去寻花问柳招惹了一身的骚,这会子还替丈夫跪在这里求情。

李氏听见身后有人,便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安氏和柳雪涛,便淡然一笑,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跪着。

安氏到底心有不忍,过去劝道:“少奶奶别伤心了。老爷不过是一时生气,打两下也就没事儿了。姑奶奶要进去替大少爷求情呢。你要不就一起进去给老爷磕个头?”

李氏便站起身来,对着柳雪涛轻轻一福,哽咽着说道:“多谢妹妹。”

柳雪涛长叹一声,摇摇头,说道:“你也别谢我,我不过是怕父亲气坏了身子罢了。他做的那些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他几次三番的害我们母子,如今我且恨不得他死呢!只是又撇不开这骨肉亲情…”说着,柳雪涛率先转身进屋。

李氏看了安氏一眼,点点头疾步跟上。柳雪涛进门后便冲到柳裴元跟前,抱着他挥鞭子的胳膊慢慢的跪下来。

安氏和李氏皆跪在柳雪涛身后,三个女人一起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柳裴元,柳裴元看看女儿,再看看李氏,最后看看安氏。长叹一声,把鞭子一丢,说道:“罢了!想我柳裴元一生辛苦,这偌大的家业终究要败在这个逆子的手里,还有什么意趣!”说完,便颓然转身坐到太师椅上,转过头去摆了摆手。

方孝耘忙挥手叫家人上前来抬了早已昏迷的柳皓波下去。

李氏便跪行几步到了柳裴元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哭道:“求父亲保重身体,儿媳不孝,不能劝解相公为父亲解忧,反而使他做出这些事情来让父亲生气。儿媳不求其他,只求父亲看在儿媳腹中胎儿的份上,珍重自己的身子,也好叫这孩子将来有祖父可以悉心教导可以行政途,走大道,安身立命,成可用之才。儿媳无才无德,只求父亲看在柳李两家世交的情分上,给儿媳留一条路可走…”说着,她又重重的磕头。

柳裴元喟然长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快起来吧。如今有孕在身,如何能悲泣啼哭?更不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都是那逆子不好,是我柳裴元对不起亲家公,让你受委屈了。”

柳雪涛忙转身把李氏从地上拉起来,解劝道:“嫂子别哭了。父亲不过是被庞家的恶少气糊涂了。原本哥哥也是喝多了酒犯糊涂,偏生那些杂碎还在街上骂骂咧咧,对父亲出言不逊。偏生庞家的老爷子是内阁学士,他父亲也在礼部任职。父亲被他们羞辱,还不能明着怎么样,所以父亲才把这一肚子的火儿都发在哥哥身上。如今一家子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你且保重了身子,为柳家开枝散叶,将来养育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儿,我柳雪涛今生今世都会感激你的。”

李氏听了这话,心头又酸又热,忍不住泪如雨下,对着柳雪涛福了一福,只叫了声:“妹妹…”便哽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柳雪涛心头悲戚,看着这个大家闺秀在此时此刻尚没有走了样,依然是这样的谦淑有礼,心里更是敬了她一层。

安氏又劝解了柳裴元几句,又宽慰着李氏,说道:“少奶奶别伤心了。如今还是赶紧的叫了大夫来,把那散瘀伤的药膏给大少爷抹上。如今天气越来越热,那伤口等闲忽视不得。”

柳裴元也叹道:“媳妇你先下去吧。雪涛也回去吧。今儿这事儿都是皓波一个人的错。你们都是好孩子,媳妇也好,雪涛也好,为父心中一样的对待,绝没有偏心私心。媳妇是个明事理的,以后皓波还要仰仗你多多的劝诫。我累了,让我静一会儿。”

柳雪涛暗想,一个人在事业上再成功,若是养育一个如此不孝无才私欲深重不思进取的儿子,真是人生一大失败。柳裴元这个人一生争强好胜,创下这么大的一片家业,到老了却要把希望寄托在尚未出世的孙子身上,真是悲哀中的悲哀啊。

不过还好,还有二哥在,相信二哥不会像柳皓波那样无耻自私,一心霸占柳家整个的家业的。而且,父亲也不过才五十岁的年纪,柳家的家业在他的手里再做个十几年也不成问题。十几年后,若是柳皓波不能指望,二哥不愿经商,而李氏也没有养育一个可塑之才的话,恐怕自己就不得轻松了。

于是她慢慢的退下来,和安氏李氏一起给柳裴元福了个万福,三人一起悄声的退了出去,给柳裴元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去细细的思索。

186稚儿雅戏双亲

柳明澈奉了英宗皇帝之命要把这副皇上御笔所书的五言长诗转到柳雪涛手里去,便不得不把城外的军务往后推一推。毕竟和皇上的命令相比,兵部侍郎的命令又弱了一些。

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略耽误一会儿工夫也没什么。待完成了皇命再去城外视察军务也来得及。于是柳明流送皇上离开之后便吩咐手下人先行出城,说自己要去给陛下办件事儿之后再去。

随从们一听柳大人要去替皇上办事儿,哪个还敢多说,忙拱手领命而去。

柳明澈想着自怀的父亲和妹妹当街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还不定怎么生气,这会子家里恐怕已经天翻地覆了。于是忙忙拉过马来飞身而上,双脚一踢马儿的腹部,催马疾行回家去。

柳雪涛带着儿子泓宁正在上车回家的时候,柳明澈急匆匆的进门,兄妹二人在二门处相遇,柳明澈从马上跳下来拉着雪涛问道:“父亲怎么样?”

柳雪涛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把老大抽了一顿鞭子,这会儿自己在书房里坐着呢。”

“哎!”柳明澈长叹一声,把手中一只竹筒举到柳雪涛面前,抿嘴笑道:“你今儿真是一战成名了,连皇上都瞧见了你的飒爽英姿,还特特的写了一首长诗送你。皇恩浩荡,你还不跪下磕头谢恩?”

柳雪涛登时愣住,看着自家二哥似笑非笑的英俊邪气的凤目,不知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柳明澈抬手用手里的竹管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怎么,吓傻了?刚才在大街上揍人的那股莽劲儿哪里去了?”

柳雪涛眨巴着眼睛迟疑的问道:“哥,你莫不是哄我玩儿呢吧?”

柳明澈把竹管打开,从里面拿出那幅卷的仔仔细细的雪浪宣纸,说道:“你自己瞧瞧吧,哥别的事儿可以逗你玩儿,这事儿能逗你玩儿么?这‘昊元主人’可是皇上的私人印章,此乃真正的御笔亲书,你可瞧仔细了。有了这幅字,恐怕你们卢家将来的子孙后代都得跟着沾光儿呢。卢峻熙这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我的宝贝妹妹为妻,竟给他们家争脸了。”

柳雪涛心中一阵狂喜。御笔亲书,御笔亲书啊!

她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生活了四年多,体会最深刻的一点就是‘男尊女卑’四个字。在这样的年代里,一个男人想要出人头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一个女人想要绽放自己的光彩更是难上加难,稍有不慎便会遭到社会的谴责。就像自己今天在大街上的莽撞行为,善良的人会说她为了父亲的尊严体面而奋勇反抗,而多数人都会暗地里笑话她泼辣凶悍有失妇德吧!

一个男人再怎么爱一个女人,纵然把她宠到天上去也不愿意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何况自己还跟那姓庞的混蛋打了一架。柳雪涛正担心此事被卢峻熙知道了还不知这死小子会怎么闹脾气呢,没想到这会儿自己倒是先来了个撑腰的。

柳明澈看着依然发愣的妹妹,再次提醒:“谢恩,谢恩,赶快点儿谢主隆恩,接了这皇上的赏赐赶紧家去给卢峻熙搂着高兴去吧,哥哥我还有正事儿呢。”

柳雪涛脸上羞得比三春之桃还红,忙向北三叩九拜行了大礼,口称:民妇柳雪涛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方缓缓站起身来,从柳明澈的手里接过了那幅字,展开来细细的读了一遍。心想,嗯,这英宗皇帝的文采还是不错的,这措辞也十分的巧妙,只是怎么老觉得这赞美之词里以自己的容貌居多,英雄事迹却没怎么提呢?难道这皇帝也是个好色之徒?

柳明澈拍拍妹子的肩膀,说道:“慢慢看,我进去瞧瞧父亲去了。”

柳雪涛点点头,将那张三尺白宣轻轻地卷起来放回竹筒里,说道:“去吧,好好地劝劝父亲,二哥的婚事在即,再烦心的事情也要往后放放,等将来二嫂子进了门就好了。”

柳明澈点点头,又把泓宁抱起来亲了亲,送到车上去,叮嘱柳雪涛道:“今儿这事儿峻熙若是知道了肯定发火儿。哥哥我原本还担心怎么跟他解释呢,如今有了皇上的这首御赐的长诗,我也不担心你了。回去吧,这几天你还有的忙呢。哥哥的婚事还要仰仗你过来调停,哥哥我衙门里还有些事情忙,西边如今有些不安定,兵部的事情更是繁杂起来,就算是成亲,这会儿也是勉强得空儿。而父亲的身体如今也不如以前了,再加上这些烂事儿,索性更是拿起这个忘了那个。你得时常的过来走一走。对了——皇上准了你们回乡祭祖,你们总要在清明节之前赶回去,时间也很紧张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也要提前安排。”

柳雪涛点头答应着扶着柳明澈的手臂上了马车,又叮嘱他快些进去劝一劝父亲,方不舍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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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峻熙从翰林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彼时柳雪涛正站在书房的书案前,端详着英宗陛下赏赐的那幅字。不得不说,英宗陛下的御笔很是讲究,想必他从三两岁时便开始练字,练了三十来年,也算是小有所成。柳雪涛看他的字里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还往往以一种不求丰富变化,在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味的意味。

嗯,单看这笔字,英宗陛下也应该是一代明君。自己的丈夫伴在一个明君身边,柳雪涛的心里也多少欣慰一点。明君一心想要名垂千古,有一番大的作为,那么他身边势必藏不下庸庸碌碌之辈,而卢峻熙则正好是一个表面上看去锋芒毕露实际上却是深藏不露的家伙。

柳雪涛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都没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读懂了他,这个少年的成长经历太过曲折,他的心思也是叫人捉摸不定的。所以柳雪涛认为,卢峻熙之于现状定然是不满足的,而他的雄心壮志在这次科考中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雄鹰总在展翅于苍穹,柳雪涛认为她自己则必须时刻做好与他一起飞翔的准备。

否则,将势必被他淘汰掉,成为一个深闺怨妇,独自在深宅大院里哀怨伤怀。

卢峻熙进书房时看见柳雪涛站在书案前对着一幅字沉思,便悄悄地走到她身边,笑问:“这谁的字呀,值得我娘子如此驻足沉思细细观摩?”

柳雪涛转身轻轻地靠近他的怀里,微笑道:“自己看看,你如今可是翰林院的侍读大学士,整日家陪王伴驾的人,对这样的字应该是极熟悉的吧?”

卢峻熙抬手搂住自己媳妇的腰身之时,目光已经落在那幅字上,只看了一眼他便微微一震,转头贴着柳雪涛的耳边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柳雪涛笑道:“自然是皇上赏的。”

卢峻熙忙放开柳雪涛端正了身子细细的品读了一遍,又扭头看着身边妩媚的小女人,说道:“皇上今儿见到你了?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他会写这样的长诗给你?”

她看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放心,你家娘子我可没那个本事去面圣。只不过是我跟父亲今日从安王府皆修远回来路过云华巷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被在九霄阁里寻欢儿乐的皇上给瞧见了罢了。至于皇上他老人家长得如何,妾身可没看见一眼。”说着,柳雪涛把街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卢峻熙,丝毫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只是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卢峻熙便已经气得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只是抬手抓起一支毛笔用力一捏,便把那笔管捏得碎成两半。

柳雪涛见状,忙抓了他的手细细的看,却只见那捏断了笔管的手指充血微红,并没有伤着,方才放了心,叹道:“我知道你会很生气,觉得我有失检点,不该在大街上撒泼耍横,跟那些下流痞子一般见识。可是那种情形下,若是让二哥出手教训他们,少不得要被他们告一个公报私仇的罪名。二哥这几年一个人在上京为官,只依仗着庆王府这一座靠山,背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人恨不得寻个机会把二哥给挤兑下去呢。我怎么能眼看着他因小失大,白费了这几年的苦心经营?”

卢峻熙一咬牙抬手把柳雪涛搂进怀里,狠狠地箍着她低声吼道:“你这个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的可恶女人!你满心里想的都是家人、亲人、别人!何时也正经的想一下你自己!这种事…你居然也要冲上去,若是你有个好歹…”

卢峻熙喟然长叹,说到这里似乎哽住,再也说不下去。沉默片刻后又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抬起手捧着柳雪涛的脸颊,注视着她墨色的瞳眸,轻叹一声:“若是你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办呢?”

柳雪涛顿时觉得鼻子一酸,眼睛里便又一股热流激情而出,顺着脸颊倏地滑落下来,滴在他胸前的衣实用上,霎时间便隐入其中再也无处找寻。

她在他抬手为自己擦泪之前伸出手臂,匆忙地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住了他性感美好的薄唇。他的唇很软,虽然曾经几经品尝,但当他触上的那一刻,如同有道电光,将柳雪涛从头麻醉到脚。

他身体轻颤,依旧睁着眼,眼底流出微微的吃惊,继而是满心的喜悦。她闭上眼,用心感受他唇上的水润。

他只是安静的立着,任由她贴在他柔美的唇上,却并不动一下。

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他依然抿着的唇,他滚轮出极轻微的哼声,张开了唇。她犹豫了半秒钟,轻轻将舌探入,碰到了他温润的舌。

他依旧不动,气息却越来越急促,被她触及到舌时,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头俯下,身体前倾,主动伸舌与她纠缠。他们彼此追逐着,缠绕着,纠结着,天塌了又何妨,地陷了又怎样?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你,男人和女人。

那一刻,她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吻着的这个小男人便是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子,他让她的心耿耿作痛,让她忘了生活的艰辛,让她体验蚀骨的相爱并感受着颤栗的快乐。

她愿意让他进到自己的心尖子上,在上面狠命踩踏,哪怕让她痛不欲生。

青春若不激烈,不就辜负了吗?

狂热的激吻中,周围的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柳雪涛完全忘记羞涩,整个身体都依偎向他,用她身上玲珑的曲线去感受他身体英挺的线条。他的手滑进她丝袍底下,滑过腰肢,缓缓移至胸前,掌心的温热灼烫她每一处肌肤,令她顿时酥软。

她喘息渐急,微微咬唇,仰头望向他。他目光幽深,眼底浮动着情欲的迷离,俯身渐渐靠近…几近窒息的长吻之后,他放开她的唇,薄削嘴唇掠过颈项,蓦地含住她耳垂,轻声呢喃着问道:“娘子,我们还没在书房里试过,要不今晚先在这里小试一回?”

“唔!不要!”柳雪涛羞涩的挣扎,一丝清明瞬间回到了思维之中,抬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的唇和自己保持一定的有效距离,劝道:“一会儿要用晚饭了,还有——皇上的字可不许亵渎,还是先叫人拿出宝华斋细心装裱好了,悬挂起来比较重要。”

“嗯,娘子的话说的不错。但为夫也没说就在书案上来嘛…椅子上…也不是不可以。”说着,他手臂一用力把她推进桌案后面的太师椅里,一把掀起她橘色长裙,拉掉了她腰里的丝带,只是一反手的动作便把她长裙里的茧绸长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