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看着他翕动的嘴,我想起了他的“她”和那“粉红睡衣”,心里一阵恶心。但从他的话中,我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几个月,他口中的“我”一直昏迷不醒,而我其实是在古代;那么,躺在医院病床几个月的人,必定是朱晚词了!

原来,晚词被霹雷带到了现代,可是她被雷击成了植物人,一直没有醒,直到刚才那场暴雨前才醒转。不过,如果雷公又把她霹回古代…不是等着坐牢么?好惨好冤哪!

利玛窦啊利玛窦,你可是我心中的大靠山,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慕风和晚词啊!那个死安赋康,实在是前所未见心胸狭窄阴险狠毒的人——渣!太可恨了!

郑涄看我变幻莫测的神情,有些手足无措。他讷讷地在旁边,有点胆怯地看着我。这人在我面前一贯温柔老实,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情!但事实摆在眼前…

忽然觉得很累很累,我轻轻道:“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郑涄默然看着我,眼里有些歉然。

睡意来得突然而不受控制,我背对着他躺下,很快沉沉睡去。

★★★

再醒来,天色已晚。睁开眼,就看到了爸爸妈妈欣喜的面庞。几个月不见,二老苍老不少,想来是为我日夜担忧所致吧!

老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嘘寒问暖的话,讲着讲着还流下开心的泪水。她为我日夜担心,我在古代却很少想到她和老爸,真的不孝呢!

老妈擦干眼泪,开始滔滔不绝地夸奖郑涄这三个月如何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是个难得的好丈夫。

老爸也适时发表意见,高度肯定了郑涄同志在“我”病中的表现,称赞他可以“同富贵、共患难”,希望我们以后继续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过好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共患难?是心虚加歉意吧?我在心中冷笑。真正和我患难的,是慕风,是慕风呵…如今,我一人逃脱,慕风你被关押进大牢了,还是被利玛窦找人救出来了呢?

我不敢说出自己的遭遇,压住心中的担忧,强颜欢笑地应和着爸妈的话,听他们甜蜜地唠叨了一晚,直到郑涄来换爸妈的班陪护我。

临走前,老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辛辛苦苦熬的汤,你也不喝光!小丫头你不能挑食,早点把身子养好,跟郑涄生个小宝宝。”老爸在旁频频点头。郑涄试探地看着我,流露一丝乞怜的神色。

我心里无限悲凉。看郑涄今天心虚的样子,那短消息的内容确实是如我所想那般不堪的。只是现在,他好像后悔了。虽然我还没有把那件事情挑明,但大家彼此间是心照不宣的。

我翻过身,合上眼,懒得理他。

雷公大神啊,你把我弄回来干什么?为何不把我和慕风双双霹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把我带回来面对这个变心的男人做什么呢?

真让人伤心啊!

记者的想象力

也许是医院方面传出的消息,翌日居然有《z市晚报》的记者闻风来访。虽然我和郑涄都不予接待,但是当晚该报社会新闻版上仍然出现一篇题为《被雷击中三月苏醒 真爱谱写生命奇迹》的小通讯。记者在报道中说:据护士小姐介绍,三个月来,我的老公不眠不休、精心照顾昏迷的我,真爱感动天地,已被认定为植物人的我终于“苏醒”,造就了又一例生命的奇迹。

我看着报纸,哭笑不得。现今,讲究“以事实说话”的记者,想象力已可以媲美作家了,“新”闻凭着片言只语便可“炮制”出炉。

本来,爸爸妈妈和护士们都对郑涄高度评价,我一度责问自己——是否错怪了他?可是,看到他新换的手机和闪烁的眼神,我坚信这一切都是事实。他,只是良心未泯、心怀歉疚罢了。然而在记者的想象中,中国男人群体中又涌现出一个重情重义、可歌可泣的新好男人,他传承了人世间快要灭绝的“真爱”火种,用博大的爱点燃了我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灯。

真爱?

他真的爱我么?真的爱,哪里还会出现那什么区晓沁的短信?

我真的爱他么?婚前,与郑涄的爱情,让我产生的只是感动;穿越,与慕风的爱情,让我产生的却是心动——真正的心动,我的第一次心动。

慕风,俊美无俦、心思缜密、细腻体贴、洒脱包容;看似风流倜傥,实则清正低调,惯用冷淡守礼的面具,击碎众多千金的芳心;面对心中破茧而出的爱情,却又能那么锲而不舍、坚定不移…不知不觉间,我为他心动、心乱、心疼、心醉,所有的心思都被他占据。

从来不知道,我喜欢的居然是这样的类型。

可叹天意弄人,此生,也许永失我爱。

但是,我绝不会再与郑涄回到从前。

我长叹:真爱,只是记者自作主张的想象啊!是时候,和郑涄开诚布公地谈谈了。白天,又是记者又是亲戚轮流来访,根本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我决心晚饭后一定要和他进行一次长谈,点破我们破碎的关系,辨清未来各自的方向。

★★★

然而,有了媒体的推波助澜,我“苏醒”的消息像长了巨大的翅膀,很快在z市传开了。我和郑涄,根本没有时间谈话。

报纸出来的当晚,我的好朋友杭美和贾思哲就第一时间杀过来看我。

“来看过你几次啦!终于知道醒了!担心死我们了!”

“死家伙,醒了就只顾和老公恩爱,都不打电话给我们!我们看了报纸才知道!重色轻友啊,过分吧你!”

一进门,两人就叉着腰连珠炮似的一阵埋怨。尽显凶悍本色后,二女又开始充满柔情地嘘寒问暖。

待确定我真的安然无恙了,直性子的贾思哲问道:“若若,我一直想不明白,下那么大的雨,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河边上去干什么?那个运河水和黄河水有一拼,你不要告诉我是去欣赏风景的!”

郑涄原本一直微笑着陪在一边,削水果给大家吃,闻言蓦然一震。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有些紧张。

该怎么说?还没来得及和郑涄对质呢。我淡淡一笑:“是啊,我就是去欣赏风景的。”

明显地,郑涄松了一口气。

贾思哲瞪圆她“美丽”的金鱼眼,鼓起她肉肉的腮帮子,一副“杀了我也不信”的神气。杭美持重些,眼里虽然有些疑惑,却笑道:“下次可不要再有这份雅兴了!”

正在此时,我那几个月来一直没使用过的手机又响起,佘敏心说她晚上加班,明天来看我。

放下电话,大家聊起这几个月来的新鲜事。朋友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快。最后郑涄忍不住大声咳嗽,下了逐客令:“不早了!若若要休息了!”

杭美头疼地看他:“好了好了,看了报纸的人都知道你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老公!真是的,护士都不来赶我们,你积极什么呀?”

贾思哲狂笑:“郑涄言之有理,时候是不早了。早叫你不要把披萨送给那护士吃吧?倒是堵住了她的嘴,这不还是有人来赶我们?”

郑涄苦笑道:“哪里敢赶你们?等后天若若出院,我请你们到必胜客还不行么?”

二女起身告辞,郑涄道:“若若你先睡吧,天晚了,我送送她们。”

我在病床上,等他半天没等回来。在古代已然养成早睡的习惯,很快,睡意袭来,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存心躲避我么?

★★★

“苏醒”的第三天。来看望我的人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慰问大军中有学校工会领导及同一个教研组的同事,有佘敏心等一帮铁杆老同学,有昨天没空来的几位亲戚,还有我可爱的学生。

小班长仲恺和副班长于小蒨等五个班干部代表全班同学给我送来一大罐幸运星(据介绍是大家一起动手叠的),一张有全班所有人签名的祝福卡,以及一大束康乃馨。

我抱着礼物不由乱感动一把,有点涕泗横流的冲动。

本来想好好问问班上那帮小兄弟的情况,还没聊几句,仲恺的小灵通就响了起来。他接听后“嗯嗯啊啊”一番,抱歉地对我说:“容老师,我爸开车送我们来的,他忽然有事,希望我们快点下去。”

“你爸?”印象中他好像是单亲家庭。以前他常在周记中批判抛弃他的父亲,每次我都写好几行评语劝他调整心态。

仲恺不好意思道:“是啊,他又回来了!现在两人好得很!”

我点头:“太好了。那你们快回去吧!”学生们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紧接着,又有护士小姐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进来:

“刚才你这里人多,门外一个女孩子拜托我带进来给你的!”小护士解释道。

又是谁呢?

香气扑鼻的花束里,插着张卡片,上面只有五个笔力柔弱的字:

“祝早日康复!”

没有落款。

“那女孩长什么样子?大概多大年纪?”我问小护士。

小护士眨巴着细长的眼睛想了想道:“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吧!个子不太高,白皮肤,圆脸…哎呀,具体的,我也不太会说啦!”她急匆匆地跑掉了。

“咦?多了两束花!又有人来过了?这束百合很漂亮啊!谁送的?”出去买报纸的郑涄一回来就问。

“无名氏。”我低声道,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我双目灼灼地盯着郑涄,“来,你过来看看卡片上的字,也许你知道是谁呢?”

郑涄狐疑地接过我递过的卡片,端详着,然后脸色有些白。

“护士说,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送来的,说她个子不太高,白皮肤,圆脸。”我凝神观察他的表情。

他定了定神,笑道:“呵呵,不知道啊。也许是学生家长呢?这几个月,有好几个家长来打听过你的情况呢!平时你对她们小孩那么好…”

“也许吧。”我冷冷道。

可能么?我的学生都十五六岁了,怎可能有如此年轻的家长?而且他们都是独生子女,连这么大的姐姐都不可能有!

★★★

下午,医生又对我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折腾很久,终于宣布我可以出院了。

我对爸妈说:“出院后我想回你们那住,方便妈照料我。学校领导今天来看望我,说不久就放暑假了,叫我八月底再去学校报到。接下来这两个月,我想把身体调养好。”

老妈不疑有他,点头应道:“对!对!对!这样也好,妈把你喂壮了,你们再去过二人世界!”

郑涄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默默地收拾行李,办理各项出院事宜。

小三的约会A

回到父母在羽灵苑小区的房子,意外被一屋子的亲戚包围,姨妈、舅舅、表弟表妹都齐聚家中,她们带来了拿手好菜,为我出院而祝贺。

这是温馨而喧嚣的一晚,大家欢聚到夜深才散去。

夜阑人静,星空无语。

郑涄想陪我住下,我淡淡道:“你先回去吧,麻烦你明天再帮我拿些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过来。谢谢!”

他嘴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决心不在互相打哑谜,便道:“我送你下楼吧!”

他知道今晚肯定是留不下来了,遂沉默着点点头。

出了门,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和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不做声,低着头只顾下楼,不知心里想什么。

一直到楼下,他停下来,按住我的肩,哀切地说道:“对不起!若若,对不起!我真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好么?求你!我喜欢的是你!一直是你!”

他似乎情真意切 ,肝肠寸断,就差痛哭流涕了。

喜欢的一直是我,为什么还有她的出现?

我冷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和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低低道:“冬天时的一次同学聚会…我喝多了,她一直陪着我,在卡拉ok照顾我…那次我们没什么的,后来我的眼前总浮现她的身影,就约她出来吃饭。那一次,我们…”

“上床了?”我的不舒服,不是他的别恋,是被欺骗。每次都说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情,丢我一个人在家里,原来却是去偷情!

他无语,算是默认。

“几次?”

“没有几次的!你出事那天,我们才第三次…半路上,发现忘带手机,我就回去拿…我看到砸碎的手机和同学录,就猜到你知道了这事!我很急,出去找你,结果在河边看到了你已经昏迷…对不起!”

郑涄一脸自责。

“对不起?”我重复着他的话,百感交集。这三个字,就可以抹杀一切罪恶与伤害么?

“是的,我真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已经和她说好彻底分手了。真的!”他幽黑的眸子,祈求地望着我。

“你先回家吧!”我转身上楼。

分手,是必然了。感情本不牢固,绑在一起是个错误。

上楼,从窗口望向楼下,郑涄已经走了。

老妈观察我的神色,有些嗔怪:“怎么生了场病,和郑涄倒生分了?这么晚叫他回去干什么,又不是住不下。”

我强辩道:“哪有?叫他回去拿东西嘛!”

妈叹口气:“这孩子也老实,这么晚叫他回去他也就回去了!你这个丫头,明天可不许赶他走哦!”

“好好好!我去洗澡睡觉了!”我敷衍道。

妈连忙往浴室走:“我给你放水!”

看着妈妈的背影,我有些心烦。怎么开口跟二老说呢?真相,太打击他们了。一旦结婚,爱情问题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了!

★★★

洗了澡,睡意全消。

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中国通史》,刚翻到明朝部分,手机铃响了起来。

竟然,是那个伤我至深的号码。

我犹疑着该不该和她对话,可是铃声却执着地一声接一声地响着。铃声设定的是歌神张学友的《Corazon De Melao》(中译名:女人心),节奏欢快,在静夜里显得突兀、吵闹和震撼。

NND!我还怕个小三不成!我心一横,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我寒声道。

对方似乎有些紧张,停顿两秒,小声道:“你、你好!我是…”

我冷冷道:“我知道,区晓沁。”

她一怔,嗫嚅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你知道,也好。”

我皱眉,这女人半夜三更想废话什么呢?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不愉,飞快说道:“呃,是这样,你知道我,说明你知道我和郑涄的事了!我…我想约你明天谈谈。”

“请问有必要么?”

“有的。明天中午十二点,老树咖啡二楼见。我会一直等你!”她匆匆挂断电话。

我看着手机发愣。

我还没找她麻烦,她倒先下了战书了!从古至今,小三真是无时不在,也都自信得可以!

我定下心想了想,觉得也该好好把问题解决掉。反正也没孩子,该离婚就离婚吧!变心的男人,谁稀罕?

我给郑涄发了条短信:“明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老树咖啡见。”

郑涄还没睡,很快回复:“好的。”

★★★

我又梦到了晚词。她正面对着我,不停地默默哭泣…然后,又梦见了慕风、老洪、江南、小禾…大家都在落泪。

我惊醒,看到时钟显示六点整。

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怅然。

我的爱,遗失在四百年前。慕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情不自禁抚上胸口悬挂的小玉佛,这是我从古代而来的证物。它的存在,提醒我,古代的一切决不是梦境,都是真的。

“诸般困厄总随风,心意如金有相逢。”

我念叨着方丈大师的话,心中升起希望:只要彼此情比金坚,是不是就会有再相逢的日子呢?可是,要怎样才能回到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