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王爷收留!”他立马接话,深怕某些喜怒无常的人反悔。一双漆黑的眼眸肆意瞟着周遭,像是在找寻些什么。巡视了半天,也没瞧见那东西,他狐疑得回头。

“我说王爷,当年输你的那些宝贝,去哪儿了?”公孙晴明扼腕叹息,心疼不已。

那些宝贝可是他周游九国大陆商贩时,好不容易搜集的,整整花了数载时光。不料他执迷对弈,一盘棋,却将宝贝输了个精光。特别是那一对翠绿的瓷杯,碧玉无暇,人间难得几回见啊!

风战修不带一丝留恋地说道,“脏了,自然要仍。”

“脏了?又是哪个女人没有管住自己的手,去碰了你的东西?”公孙晴明自知他有洁癖,平时虽看不大出来,可是实则甚重。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白净脸庞,风战修眼眸一敛,厉声喝道,“滚出去!”

“走走走,我这就走。”公孙晴明不该提哪壶偏生就爱提哪壶,这下碰了钉子,他也不再逗留。起身抚了抚褶皱,他转身大步离去,语带深意地说道,“我还是住拱月小筑,一切照旧安好,老规矩不变。

风战修这才抬头,凝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对了。”公孙晴明脚步微停,回头望向了他,“我方才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丫鬟,更有趣的是,她竟然将我当成了她的哥哥。”

“你知道那个小丫鬟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公孙晴明啧啧了几声,感慨道,“竟然与大兴王朝的太子殿下同名,她喊我骁天哥哥!”

风战修沉默不语,眯起了眼眸。

“我走了,回头再见!”公孙晴明说着,走出了书房。

足足十五匹锦缎,每次又只能搬动三匹锦缎,明珠从烟云楼到绣阁的路来回跑了五次。直到将那十五匹锦缎全都搬回烟云楼正厅,她这才喘了口气,走到容嬷嬷面前,低头说道,“嬷嬷,这些是云管事指的,总共十五匹。”

“嬷嬷您看看,数目对不对。”她说着,又是望向桌上摆了一桌的布匹。

容嬷嬷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边走边数,“一、二、三…十三、十四、十五…”手指指向最后一匹锦缎,她睨向明珠,厉声说道,“数目对了,一会儿我自会与向云管事知会一声。”

明珠点点头,不再说话。

此时,冬梅搀扶着顾若儿走入正厅。冬竹则是小步地跟随在后。

“夫人来了!”容嬷嬷瞧见顾若儿到来,立刻笑容满面,迎了上去。冬梅识趣地松了手,容嬷嬷自然地扶着顾若儿走近桌前,“夫人,您快来瞧瞧!这些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货色呢!”

女人生性爱美,自然对绫罗绸缎爱不释手。

顾若儿伸手抚过丝滑的绸面,媚眼发光,忍不住赞叹道,“确实是好料子。这么好的锦缎,可不多见!不知是从哪儿买来的!”

“夫人,老身听说王爷有位经商的朋友,是那位公子从临国商贩而来。这么精细的手工,恐怕是从南昌国买来的。”容嬷嬷已在王府内混了脸熟,打听到些许情报,急忙讨好地说道。

顾若儿对南昌国的女红早有所闻,惊喜地说道,“当真?”

“老身岂敢欺骗夫人!夫人,快选了锦缎,做些漂亮衣裳,穿在夫人身上啊,一定艳丽无比!”容嬷嬷不忘记奉承。

顾若儿顿觉此话有理,目光游离,“那我得选匹最漂亮的…”

“你们还不快去干活儿!只知道偷懒的死丫头!”容嬷嬷扭头朝着三人喝道,恢复了疾言厉色。

明珠与冬梅、冬竹三人立刻回道,“是!”

而后,退出正厅。

等到出了正厅,只听得厅内隐约传来顾若儿与容嬷嬷两人的谈笑声,话语围绕着那些锦缎。冬竹握住冬梅的手,一脸向往,轻声说道,“姐姐,那些锦缎真好看。是不是?”

“确实好看。等你出嫁了,姐姐也替你张罗一匹!”冬梅搂住她,笑着说道。

明珠却还在回忆方才容嬷嬷所说的话。

经商的朋友?那个白衣男子?公孙公子?

※※※

眨眼之间,晚膳的时辰到了。

一名小丫鬟奔入烟云楼,恭敬说道,“夫人,王爷让您前往轩苑用膳。”

“我知道了。”顾若儿端坐在椅子上,打发道。

小丫鬟应道,“奴婢告退!”而后转身奔走。

待人走后,容嬷嬷弯腰凑近她耳边,喃喃说道,“夫人,定是王爷设宴招待宾客,老身这就服侍您更衣。”她说着,伸出手搀扶起顾若儿。

顾若儿慢慢走向里间,轻声说道,“嬷嬷,让那个溅婢随我去轩苑。”

“夫人想要探探王爷的反应?”容嬷嬷狐疑道。

“是啊,看看王爷见了她,会是什么神情。”顾若儿任由容嬷嬷替她褪去衣裳,换了身裙罗。挥挥手,轻声说道,“你退下吧,我自个儿上妆。”

“是!”容嬷嬷收了手,顺从地退去。

不消多久,她已精致打扮。

顾若儿对着铜镜照了照,露出一抹绝丽笑容。

而这时,明珠听从容嬷嬷的吩咐来到闺房,柔柔喊道,“夫人!”

顾若儿站起身来,她一身粉紫绸服,春的亮丽颜色。涂抹了脂粉,更是香气怡人。乌发如云,用金钗盘成蝴蝶发髻,垂下金链。裸|露的凝脂般肌肤,媚眼一抛,着实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还不来扶着我?”她嘲蔑地笑道。

明珠连忙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搀扶。离得近了,她才闻到那浓郁的水粉味儿,直觉地皱眉。

※※※

轩苑坐落于东园内,簇拥于芬芳的梅花丛中。远远望去,轩苑犹如矗立于花海的空中楼阁,竟然是美得不可思议。踏着梅花零星凋落的花瓣,明珠扶着顾若儿,在另一名下人的带领下朝着轩苑徐徐走去。

下人在轩苑楼下停了步,低头道,“夫人,王爷就在上边等着您。”

顾若儿高傲地“恩”了一声,颇有些夫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迈开脚步,踏上台阶,朝着顶端走去。明珠一路跟随,不敢走得太急,也不敢走得太慢,完全配合她的步伐,就怕出错。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风战修,明珠心里有些慌乱。

自那天后,她没有再与他有过照面。

每次他来到烟云楼,顾若儿都不招丫鬟随旁伺候。如此一来,她反倒是松了口气。想到那日的一切,她就忍不住寒蝉。身上似乎还带着他的烙印,缠绕着他的气息,她微微摇头想要忘却。

终于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丫鬟们撩起竹帘。

顿时,一阵暖意袭来。

顾若儿抬眸望去,眼波流转过璀璨光芒,嗲嗲地喊了一声,“王爷,妾身给王爷请安。”

“起吧!过来本王这儿!”风战修沉然的男声响起。

顾若儿松开了明珠的手,乖顺地走向他。刚一走近,风战修猛地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大刺刺的举动,一点也不在意这儿还有那么多丫鬟。而丫鬟们似乎也习惯如此情形,依旧面不改色。

明珠扬起唇角自嘲,好象只有她还没有百分百适应。

“给王爷斟酒!”顾若儿望向明珠,使唤道。

她刚要上前,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沉沓脚步声。

“来迟也,我来迟也。”公孙晴明歉然地笑道,挺拔身影闪现于众人的视线中。他依旧是那一身白衣,手执玉扇,眸底自有一股深邃凝聚,“让王爷与夫人久等多时,真是抱歉。”

明珠直觉地朝旁退去,不挡着路。她听出这声音,一下子明白对方是谁。

顾若儿瞧见如此翩翩公子,顿时心中悸动。

这天下间的男子,恐怕最俊美的两人已被她见到了。不过眼前的男子俊则俊已,相比起风战修却又少了一股邪魅气息。她又用余光风战修,发现自己还是喜爱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庞。

顾若儿连忙收了思绪,朝着白衣男子点头问候,而后又是狐疑道,“王爷,这位公子是…”

“在下公孙晴明,向夫人问好。”他主动说道。

“不用理他,他就是个闲客。”风战修却不理会,只是动手取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她面前的碗中,宠爱地说道,“你饿了吧?多吃些。”

顾若儿十分得意,更是欣喜,“谢王爷。”

“哎!”公孙晴明叹息了一声,打算入座。他动了动身体,视线却瞥向一旁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小丫鬟。一眼就认出了她,眸光一闪,嘴角的笑容更加兴味,他撩起袍子潇洒坐下。

风战修独自喝酒,时不时得与顾若儿调笑。

“王爷,喝酒嘛~”

“恩?让本王喝也可以,只要你亲本王一下,怎样?”

“那么多人在,王爷,讨厌…”

“那你是亲还是不亲?”他沉声问道。

顾若儿羞红了脸,目光扫过众人,凑近他的侧脸轻轻一吻。她的唇微微离开了些,风战修扶在她腰间的大掌突而用力,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火热的吻强索于她,吻得顾若儿娇喘连连。

“唔——”

气氛一下子暧昧,原本就温暖的厢房更加升温。

明珠自始至终站在角落里,她心里默默念着“我看不见”这四个字。

“夫人如此温柔美丽,王爷好福气啊!”公孙晴明捏住酒杯,仰头饮尽,笑着夸赞。

顾若儿依靠在风战修的胸膛,美眸望向对面的公孙晴明,故作矜持道,“公子谬赞了。”

“非也,非也。”公孙晴明晃了晃食指,凝眸说道,“在下常年经商,游走于天南地北,自认阅人无数。倘若非要问我,哪个女人最美丽,那么夫人一定是最美丽的那位,也最让我心动。”

“…”顾若儿听到这话,面露尴尬,心里却是欢喜若狂。

明珠直觉皱眉,这男人当着风战修的面言语调戏顾若儿,真是轻狂。

“不过…”公孙晴明沉了声音,困惑地问道,“王爷娶了当朝公主为妃,为何不见王妃?”

顾若儿其实也同样好奇,回头望向了风战修。她也知道确有此事。可是自从她入府至今,却不曾见到那位王妃。这真是奇怪。曾让容嬷嬷去打探,王府上下竟然只字不提,全说不知道。

那位王妃,到底在哪儿?

明珠浑身一颤,犹如风雨临头。

风战修余光扫了眼战战兢兢的人儿,眸光森然。面对公孙晴明的问话,他避而不答,徐徐说道,“你若是不想用膳,那就别在这里打搅本王的兴致!”

“唉!”公孙晴明又是叹息,果真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先行离席,不打扰王爷与夫人了。”他说着,特意朝向顾若儿微笑。

顾若儿回了个笑容,与他的目光焦汇于空中,擦出不明火花。

“咦?”公孙晴明望了眼夜幕,呢喃出声,视线扫过站在厢房内的数名丫鬟,又道,“天色这么快就黑了,在下讨个丫鬟替我掌灯。”

他拿着玉扇随意点去,定在了某个角落,“就你了!”

明珠被他选中,有些惶恐地喊道,“夫人…”

“公孙公子,这名丫鬟原是我的贴身婢女。既然公子凑巧选中了,那就让她替公子掌灯送公子回塌所。”顾若儿瞧见如此,即便她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给了台阶下。

一来,他是王爷的宾客,不好得罪。

二来,如此也可以显出她大度,留个好印象。

“还不快些掌灯,送送公子!”顾若儿柔声说道,眼底迸发嫉恨的光芒。

明珠硬着头皮答应,“是!”

※※※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轩苑,徐徐走在东园的小径。

夜黑了,空气中弥漫着梅花的香味。

明珠提着灯笼,谨慎前行,她想着该怎么开口,总不能老是如此沉默下去。眼看着快要走出东园,明珠停下脚步,徐徐扭头,低声说道,“公子,不知道公子所住的塌所是何处。”

“你一直往前走便是。”公孙晴明轻摇玉扇,从容说道。

明珠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却也经过了银安殿。明珠扭头望了一眼,心里忍不住窃喜。一会儿原路返回,她要与夏儿见上一面!灯笼照出光明,黑暗被这点明媚驱散。走过几道院门,身后的公孙晴明终于再次开口了。

“前面便是了,停步吧。”

明珠应道,“是!”

“你自己回去可会害怕?若不然,晴明哥哥再送你回去?”公孙晴明悠然问道,语气里却满是揶揄。

明珠听见他这么说,只觉此人轻浮得可恶。

她朝后退了一步,轻声回绝,“不劳公子费心,奴婢告退。”她说完,急步而行,匆匆走过他身边。

公孙晴明望着她瘦小的身影,喃喃自语,“东骁天…”

夜空里悬了一轮明月,浮云掠过。

银安殿外,一抹瘦小身影谨慎地张望四周,而后急步奔入殿去。明珠三步一回头,就怕被人发现。她来到先前夏儿所住的卧房前,远远瞧见窗内透出微弱的光,心里更是激动。

明珠走到房前,小声喊道,“夏儿?夏儿!夏儿你在吗?”

“主子?”夏儿惊奇的女声传来。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了。

明珠与夏儿屋里屋外而站,两人分别许久不见,只笑不语。明珠率先回过神来,连忙奔入房去。夏儿同样机灵地关上了门。

房内,主仆两人亲密地坐于床塌上。

明珠握着夏儿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你好吗。”

“主子,夏儿很好。倒是主子您过得好吗?新来的夫人有没有欺负您?”夏儿焦急地询问,又是慌张低头查探。忽然瞧见她手腕的伤痕,夏儿抬头拧眉,“主子,她们对您动手?疼不疼?这儿还有些金疮药,我取来替您敷敷。”

明珠摇头,拉住她不让她离去,“我没事,你不要这么紧张。”

“我的时间不多,马上就要赶回去。之前吩咐你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王府的路,你都记下了吗?”

夏儿将手伸进衣内,掏出了一方锦布,“主子,夏儿全都记好了。”

“好夏儿,辛苦你了。”明珠接过锦布,抱住了她。

“主子,咱们什么时候逃?”夏儿问道。

明珠想了想,低头望着夏儿说道,“逃跑十分危险,两个人也远不如一个人方便。你如今被派在厨房打杂,与我脱了干系,日子虽然清苦,可也落得安全。我不想你冒险,所以你暂且留下。”

“如果我大难不死,那么必定回来接你。”

“你信是不信?”

夏儿听她这番坦诚肺腑之言,千般万般不舍,“主子,夏儿信。可是…”

“不要可是,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记住,好好活着。”明珠柔声叮咛,伸手抚向她的脸庞,“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夏儿见她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威慑,顿时心中凛然,“主子,夏儿一定等您。”

※※※

接下来的几天内,明珠凭着夏儿记载的锦布,将王府的地形熟记于脑海里。为了万无一失,她勤快地跑腿干活儿,只为了补充实际经验。而到了晚上,等到顾若儿以及容嬷嬷等人都睡下后,她就会悄悄起来。

数天的摸索之后,明珠决心在今夜行动。

又是三更,有人轻手轻脚得推门而去。

明珠熟练地奔出烟云楼,在夜色中紧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