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两人却各说其词地回应。

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她就不要说话了!明珠拧了两条秀眉,十分悲惨地低下了头。

公孙晴明轻摇玉扇,立刻打圆场,“王爷,我们正好遇见,而后就一起散步。”

“是吗。”风战修的语气平平的,听不出信或不信。

明珠急忙点头如蒜捣。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风战修这番话是对着公孙晴明说的,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紧紧盯着那颗耷拉的小脑袋。

“那在下就告辞了,王爷珍重。”公孙晴明双手执扇作揖,笑道。

明珠抬头望向他,“这就走了?这么急?”

“是啊!在下要走了。”公孙晴明同样回望于她,轻笑的神情有些轻浮,“商人不做亏本买卖,方才在下送了你一份礼物,下次你也得还我一份。在下记着了。告辞也,告辞也。”他翩然转身,一阙白衣走得潇洒。

明珠登时哑然,不是吧,这人真是的!明明是自己要送她礼物的!现在还要讨还?

直到公孙晴明的身影走远,明珠这才回头。一回头,对上风战修魅惑的俊容,本能地再次低下了头。这些日子来,他每天都会来银安殿,可是却从不留夜。这倒也好,如果他要强行留夜,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现在又要说什么呢?直接闪人吧!

明珠扶了扶身,轻声道,“王爷,我回银安殿了。”

风战修眼底蹿过一抹深邃,那份不悦没由来得膨胀,猛得伸手探向明珠,将她抓到自己身边,一把搂住。明珠轻呼出声,眨眼之间已经在他怀里。她试图想要挣扎,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一下子惊得没了声。

“你去过烟云楼了。”他喝道。

“我…”

“本王让你不要去,你偏要去。你是要挑衅探本王的耐心吗。”风战修冷声质问。

明珠傲然地与他对视,开口反驳道,“是!我是去过烟云楼了!那又怎么样?王爷为什么要将她关在里面,还不让人去看她?”

“你若是再去,本王就将她杀了,一了百了。”他放下狠话,阴霾无比。

明珠被他眼底的阴霾所骇,她困惑地问道,“我不过是去看看她,你为什么这么反感?她也曾经与你共度时光,难道你就这么狠心?”

“呵!”风战修轻笑一声,却是同样困惑地问道,“她伤你打你骂你害你,你却傻得天真,傻得可笑!竟然还怜悯她同情她替她求情,你这么悲天悯人做什么?你难道不恨吗?看见她疯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明珠用力地推开他,“是!没错!我傻得天真,傻得可笑!她伤我打我陷害我,我的确应该讨厌她。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我更甚至该高兴。

“应了王爷一句话,她罪有应得。”

她的声音颤抖了几分,“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爷不要忘记了,我会被她伤被她打被她陷害,全都是因为王爷你!如果王爷不曾纵容她放任她,她会这样做吗?所有的一切,如果真要问个究竟探个明白,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王爷你!”

“离开都城,到了这王府,我就明白我不再是公主!我也从没有一天将自己当成是公主!”

“我不会忘记,是你将我废黜,是你将我亲口赐给顾若儿作了丫鬟!”

“可王爷你今日一个样,明日又一个样。你翻翻脸,说信就信,说不信就不信。人命在你眼里如草芥,生杀大权掌在你手中。你高兴了,那人就能活,你不高兴了,那人连死也不得太平!”

“你觉得好玩吗?你在看戏吧?”

“我真得很好奇。”

“风战修,你不得一人心,戴着一张面具,你累不累。”

愤慨的女声到了最后,竟然是呢喃不清,在风中悠扬飘散,似有回音盘旋。

众离一直站在风战修身后不远处,依稀听得这番话,整个人愕然。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指责王爷,更没有人胆敢点破王爷。惟有这位公主,惟有她了。众离回过神,只见风战修挺直了脊背,周身渲染起一阵狂肆气流,渐渐凝聚。

众离暗叫一声“不妙,”想要上前,却听见风战修沉沉的笑声。

他突兀地笑,使得明珠愣住了。他、他、他笑什么?

风战修眯起鹰眸,高大的身晃动了下,朝她迈进一步。明珠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退后。如果她退后,那么就表示她怕了他,她认输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没有丝毫躲闪,如此镇静地望着他。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梅花的香味正浓烈,像是能蛊惑人的心志。

风战修忽然舒展了眉宇,他的神情有些空洞洞,那份张狂的气息收敛而起,却是另一种慑人心神的寂寥。深邃的眼眸聚光,将她的身影锁在瞳孔中,他动了动唇,沉沉开口,“不得一人心,戴着一张面具,累不累。”

那张近在咫尺的俊容模糊中有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恍然,明珠傻愣愣地望着他。

风战修勾勒起唇角,突然伸出手,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入怀里。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却异常温柔。明珠料不到他会有如此动作,而他特有的男性气息顷刻间将她团团包围。他的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的胸膛。

“放开我,风战修,你放开我…”明珠惶恐地喊道,推拒着他的拥抱。

“别动。”他低下头来,在她耳边幽幽喝道。

明珠仿佛被催眠了一样,果然不敢再动。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怀抱会让她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寂寞以及虚无。

一刹那的失神,却听见他说,“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那样轻的一句话,犹如一片叶子飘进明珠的心湖。明珠愕然地瞪大眼睛,嘴唇微张,闷了半晌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第一次,从她与他认识到现在,他第一次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用了“我”这个字眼。

“你说本王不得一人心,那么你的心愿意给本王吗。”风战修喃喃呵气,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肌肤,像是恋人的爱|抚一般。他的语气十分轻佻,低低地笑着。

明珠听出了他的戏谑,错愕不已,“你放开我!”

风战修恰时松了双手的力道,放任她从自己的怀里退开,“怎么?不愿意?你可知道这大兴王朝有多少女人愿意!”

“我才没有关心你!我更不会关心你!就算大兴王朝的女人都愿意将自己的心给你,我也不会!哪怕你明天死了,我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而且我还要笑,笑你终于恶有恶报,笑你被阎王收了去!”明珠愤然地发誓。

“呵呵,女人都爱说假话,本王知道。”他轻飘地回应,琥珀色的眸底突得流闪过精光,稍纵即逝。

“风战修,你笑什么笑!”明珠只感觉自己被他戏弄了,顿时气闷。他淡笑的俊容在她眼里尽是嘲讽,可她又拿他没辙,打也打不过他,说话也没他能耐。总之一句话,她就是衰,绝对得衰。

明珠咬牙上前,抬腿踢了他一脚。可他却纹丝不动,反倒是自己的脚疼了,“你…”

“踢疼了吧?找个大夫替你看看?”风战修怜惜地说道,作势要去搂她。

明珠机灵地退了几个大步,躲过他的魔爪,“你去死吧你!”她说完,急急转身奔回银安殿。

“过完除夕,本王带你回都城。”风战修沉沉的男声从后边传来,明珠惊愕地停下脚步。他却同样转身,踱步另一个方向而去。

明珠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主动带她回去…

六日后,除夕。

邑城之中呈现一片欢喜之气,家家户户挂上了贺岁的红灯笼。从早上开始,漫天响起的鞭炮声,城中满是繁华热闹的景象。人声鼎沸,城民们穿上漂亮的新衣,各自补充最后的年货,忙活着晚上的那顿团年饭。

明珠同样起得很早,这些日子来,她天天都起得很早。倒不是因为过新年,心中雀跃激动。只是噩梦不断,她无法睡得安稳塌实。而且风战修那日所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说过完除夕,就带她回都城。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要带她回去?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回了都城反将他一军,去父皇那儿告状?

明珠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继续多想。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夏儿服侍她洗梳穿戴,明珠只管张口伸手,也乐得省心。等到穿戴完毕,明珠才望向铜镜中的自己,一下子瞠目结舌。

这件衣服…也太华丽了吧?

那是一件桃红色绣着牡丹的锦绣华裳,边缘考究得镶嵌着金丝边,透出雍容以及贵气。牡丹既娇又艳,寻常时候只觉太过高傲,如今眼前的这件华裳却不会显得过分金贵,自有一股风韵以及不可比拟得庄严美感。围脖是上等的狐狸皮裘,服帖地围在颈项,顿显可爱玲珑。

夏儿抚了抚狐狸皮裘,赞叹地说道,“主子,这衣服是王爷特意命人送来的,真是好看。”

“王爷命人送来的?”明珠愕然。

夏儿点点头,刚想开口,身后却响起一道深沉男声,“正是本王!”

“王爷万福!”夏儿急忙扶身问安。

明珠扭头望去,只见风战修穿一件双色的百蝶大红锦服,外面罩着一件青石色缎排褂子,腰间束着七彩丝攥花反复结成的流苏长穗,脚登青面丝绒的朝靴。许是这身华丽打扮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润。

惟有那一双鹰眸,藏匿的锐利隐隐迸现。

风战修直直地望着明珠,随口说道,“退下吧。”

“是!”夏儿应声退下。

夏儿走后,明珠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中犹豫,始终不曾开口。风战修却上前一步,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十分大胆,丝毫没有避讳,这就好象她没有穿衣服一样。

“你…你看什么看。”明珠直觉地脱口日出。

风战修却笑道,“今日的你,看上去格外漂亮。”他突然的赞美让明珠窒闷,小手揪紧了衣服抿唇不语。他又迈开脚步,慢慢悠悠地踱到她面前。不知怎么了,在他的注目之下,她竟然有些心悸,那独霸的男性气息传来,她的脸微微泛红。

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审视她,幽幽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男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这么毒辣!明珠愤然地瞪向他。

“喜欢吗。”风战修抬手,手指指尖触向她柔|嫩的肌肤,轻轻刮了下。

他指尖似有灼热温度,传递于她,明珠瘪了瘪嘴,十分破坏气氛得来了句,“这衣服应该很贵吧,王爷真是大手笔啊。”

“呵呵。”风战修笑得舒心,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

“你笑什么笑!”明珠懊恼。

风战修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掌中。他转过身,拉着她走出房去。明珠被他这么一拽,只得小步跟上。她甩着手,想要甩开他,可他握得用力,不容她逃脱。明珠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气恼问道,“王爷,你带我去哪儿!”

“赏花。”沉沉的男声从前方飘来,两个字说得闲情逸致。

赏、赏花?

※※※

王府东园。

风战修拽着明珠一路急走,明珠嚷嚷吵闹,他不理不踩。等到奔入东园,他这才停了脚步,转身与她面对面。而与她交握的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明珠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做什么…你…带我来这里…”

“嘘!”风战修伸手点住了她的唇,沉声问道,“漂亮吗。”

他挺拔的身躯朝旁挪了个位置,明珠的眼前是一片粉色世界,只是眼底窜过一道道黄色,让她惊奇不已。梅树开得繁盛,这是最烂漫的时节,满树的粉色花瓣,香气随风飘散,沁人心脾。

梅树的树枝上,却挂满了黄色的纸条。

梅花的粉色,纸条的黄色,仿佛是这天地间仅有的两种颜色。

明珠望着黄纸条,喃喃说道,“你疯了吗?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你竟然挂黄纸条?”

“怎么?你不觉得很漂亮吗。”风战修却问得随意自我。

明珠扭头侧目,眼底映入他痴然的俊容,“难道王爷不知道黄纸条是用来祭奠已经去世的人吗。”

“哦?本王只觉得很美。”风战修不以为然,既不吃惊也不诧异。他朝着那片梅树丛走去,阳光之下,高大的背影渲染起千种琉璃光泽。他的步伐轻盈,流苏长穗被风吹拂,在风中散乱起飞扬的姿态。

恍若天人,超越了世俗,无法用言语描绘。

明珠被好奇心驱使,又被这满园的黄纸条困惑,她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你在祭奠谁。”

“你想知道?”风战修扭头瞥了她一眼。

明珠突然有种莫明惧意,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风战修笑得生动,转身走回至她面前。他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说道,“本王在祭奠自己,其实本王早就死了。”

轰——

听到他这么说,明珠确实是吓了一跳。对于他,她一向是琢磨不透。此刻,她惶恐地望着他,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明珠干涩地笑了两声,微扬的嘴角有些僵硬,讪讪地说道,“王爷,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风战修犀利捕捉到她眼底的惊惧,以及那份本能得排斥。他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本王的玩笑确实不好笑。若不然,你说个笑话给本王听听。”

“我不会。”明珠立刻回绝,同时松了口气。

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

“本王记得那日,你的笑话说得很好。”风战修单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扯去她的狐狸皮裘,露出白皙的颈项。明珠只觉一阵寒冷,他却已经将头靠在她的肩头,大胆地吻着她细致的肌肤。

湿漉漉的舌头轻触向她,极其挑|逗以及暧昧,那温热的感觉惹得明珠浑身轻颤。

她一慌,只想将他推开远离,“风战修!”

“没有笑话?那就说两个谜语让本王猜,不然的话,本王就在这里要了你。”他威胁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搂着她的大掌更是加重了力道。舌尖舔过方才吻过的肌肤,沉沉地吹了口气,吹得她不禁颤栗。

明珠脑中混沌,焦急地思索,嚷嚷道,“一个乌龟盖了个房子,猜一药名。”

“恩?”风战修想了半天,却想不出答案,“不知。”

“盖中盖啦!”

“盖中盖?那是什么?这个不算,再说!”

明珠一下子也不想不出其他,索性继续接着说,“那乌龟又盖了个房子,再猜一药名。”

“…”

“不知道啊?其实就是新盖中盖嘛!”明珠忍着笑意,一脸得意。

风战修察觉出她在窃笑,又道,“再说一个!”

“王爷耍赖,刚才明明只让我说两个。”明珠抓住他话里的把柄,一口咬定。

风战修眼底笑意更浓,灵活的舌又从口中探出,浅浅一舔,火热的吻沿着颈项吸出一个瑰红印记。明珠被他的举动搞得又疼又痒,偏又挣脱不开他,只好受不了地求饶道,“我说!我再说一个!王爷!别这样…”

“快说!”风战修的声音沉了几分,平息着紊乱的气息。

明珠提了一颗心,十分委屈且无奈地说道,“小乌龟发疯了,一气之下盖了三百多个房子,再猜一药名。”

风战修闷了半晌时间,依旧吐出那两个字,“不知。”

“巨能盖嘛,啊哈哈!”明珠乐得忘本,将此刻的危险处境甩到九宵云外去了。

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扑向鼻间,风战修深深地嗅着,心中突然一动,竟然有了想要占有的欲|望。他猛地伸手将她紧紧拥抱,闭上眼睛,一并敛去戾气,喃喃说道,“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明珠整个人僵硬,仿佛遭雷劈了一般。匆忙回神,喃喃道,“明珠,夜明珠。”

“大兴王朝的公主,弘帝的爱女。”风战修徐徐睁开眼,抱紧她的双手松了。

“我…我内急,我内急!”明珠猛地推开了他,转身拔腿就跑。

风战修凝望着她逃窜的瘦小身影,眸底促狭一抹精光,“东陵破的子孙…”

※※※

明珠是逃回银安殿的,深怕某个疯子在追上来寻她。而后从夏儿口中得知他似乎出府办事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竟然会问她究竟是谁,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发现了自己不是真的夜明珠吗?她心里担忧紧张。

一直到了晚膳的时候,风战修才回了府。而后,就有丫鬟来请她去用膳。

用膳的地点在东园的轩苑。

明珠在夏儿与另两名丫鬟的陪同下,前往轩苑。当她再次来到东园的时候,却发现满园的梅树上,那些醒目的黄纸条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有些诧异,轻声问道,“王爷命人将那些黄纸条摘了?”

“黄纸条?什么黄纸条?”丫鬟不解地反问。

明珠心里一沉,轻轻摇头,只笑不语。

簇拥于花丛中的楼阁,已经近在咫尺了。

轩苑之中,风战修独自一人悠闲地喝着小酒。竹帘被撩起,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来人。瞧见她小心翼翼一脸防备的样子,没由来得有了趣味。

明珠一踏进这里,再次想到了顾若儿。有些气闷,却见他正朝她招手。她只好选了个最远离他的位置入座,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继续与他争执纠缠。只要回了都城,她就可以不用再忌惮他,还可以远离他。

“离本王这么远做什么?坐本王身边来!”风战修睨向桌对面的她,不悦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