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喜欢柳水瑶?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风战修,又在自欺欺人了?真是可笑!可笑死了!

晚膳过后,东骁天来到了平乐宫。

明珠刚用完膳,正翻看着一本书籍。而那书籍正是从前东骁天日日让她背诵的《女经,她一向讨厌看书背书,但是今天闲来无事,也就随意翻上一翻看上一眼。忽然之间想起在邑城的时候,在王府里生活的那段日子。

春、宫、术?明珠懊恼皱眉,嘟哝了一声,“这个疯子。”

她捧着书本,扭头瞥向放在一边的锦盒。脑海里浮现起风战修邪魅的俊容,耳畔也响起他所说的话。她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锦盒拿到面前,放在了书本的上边。打开盒盖,望着那搀人的蜜饯,自言自语道,“风战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让人难懂呢。”

“一个人自言自语?”东骁天从容走进卧房,温煦地笑问。

明珠随手将锦盒放回一边,抬头说道,“骁天哥哥,我在背书呢。”

“背书?你也会背书啊?”东骁天十分狐疑,走近床沿坐在了椅子上。

“我怎么就不会了?你小看人,《女经我背得可熟了。我背给你听。”明珠说着,果真将书本合拢,嚷嚷念道,“行莫乱步,坐莫摇身。笑不露齿,话莫高声,轻言细语,缓步游行…”

东骁天望着她微笑,打断道,“好了好了,是我小看了你,向你赔个不是。”

“看你以后还会不会小看我!”明珠得意地嘟哝道。

东骁天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视线一扫,目光瞥见那只锦盒,眼底蹿过不为人知的光芒。他将锦盒拿起,困惑地说道,“蜜鞠轩的锦盒,谁那么好,给你送了蜜饯?”

明珠咬了咬唇,轻声说道,“风战修。”

“他买的?”东骁天凝眸问道,见她点头,又问,“他亲自送来的?”

明珠再次点头,“恩。”

“看来他还挺惦记你。”东骁天沉声说道,忽然眯起眼眸。掩藏在袖下的另一只手,却暗中摸索着什么。

明珠低着头,蹙起秀眉喃喃说道,“骁天哥哥,你快要迎娶柳小姐了。那个…我希望你娶了她以后,能够待她好一点。不过我知道骁天哥哥一定会对她好的…”她说得有些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你在替他求情吗。”东骁天不着痕迹地拂袖,神色自若。

明珠一愣,头垂得更低了,“我…”

“善良的傻丫头。”东骁天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沉声说道,“你这样替他求情,可他领你的情吗。”

明珠豁得抬起头来,双眼闪烁起光芒,“我不需要他领情。”

东骁天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明珠温柔地笑。沉默了片刻,他将手中的锦盒拿到她面前,“你放心,哥不会像他那样,哥答应你。”

“我对骁天哥哥一向很放心。”明珠随口回了一句,此刻她的注意力却被面前的蜜饯所吸引。看上去都那么好吃,先吃那一个好呢?

东骁天眼眸一紧,沉声说道,“那你答应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讨厌哥。”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讨厌骁天哥哥呢!”明珠大大咧咧地嚷嚷,拿起一颗蜜饯,认真地发誓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讨厌骁天哥哥。”

她说完,将那颗蜜饯放进嘴里。

东骁天在刹那间一怔,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谈天说地,聊聊从前的有趣事情,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到月上眉梢,东骁天这才起身离去。明珠甩甩手,与他道别。而后,她洗洗梳梳,径自入睡了。

四下无声,十分安静。

已经是半夜,明珠突然感觉身体疼痛异常。她疼得呻|吟出声,喃喃喊道,“好痛…好痛啊…”

明珠凄厉地叫喊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外间睡着的夏儿被这喊声所惊醒,匆匆披了件外衣奔了来。她掌灯奔进卧房,凑近一瞧,顿时吓得惊慌。床塌上,明珠嘴角流出血迹,昏厥不醒。夏儿瞪大了眼睛,纵声求救,“来人呐!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一时间,整座平乐宫亮起了灯火。

※※※

战王府邸

旧肃殿后园的阁楼之上,有人正对月饮酒。月光洒下漫天银白光芒,使得他英俊的五官蒙上一层雾气,却也更加阴冷了几分。他黑发散开,一双鹰眸星光熠熠。而他的嘴角则噙着一抹笑,笑得云淡风清。

风战修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歇了。”众离站在他身后,关切地叮咛道。

风战修却又倒了一杯酒,并不理会。

突然,府邸前方亮起隐隐的光芒。那火光犹如鬼火一般,伴随着马蹄声匆匆逼近,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惊心。小阁楼之上,两人清楚地瞧见了这火光,也听见了马蹄声。而后似乎也听见了异样的嘈杂声。

众离凝眸说道,“王爷,来人了。”

“也是该来了。”风战修十分悠闲,一点也不慌乱。他径自倒上最后一杯酒,一口饮尽。

众离听见他这么说,虽然依旧困惑,可却也安了安心。

不消多时,一群禁卫军冲进园内,将园子包围得严实。而后禁卫军队长走上阁楼,态度恭敬地说道,“王爷,奴才得罪了。”

“等等!到底是何事?”众离问道。

“公主吃了王爷送来的蜜饯,中毒不醒。”

风战修不急不徐地起身,沉声说道,“本王跟你们走。”

当天夜里,明珠突然中毒昏迷不醒。而太医们又在锦盒中发现了蜜饯暗藏毒素,立刻询问这蜜饯的来源。一问才知道,这蜜饯是战王爷亲自送来的。太医们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将事情始末回禀于皇上。

而养心殿内,弘帝坐于龙椅上,顿感头痛。

他没有料到明珠会中毒,更没有料到风战修竟然会下毒。明珠嫁给他已是事实,可是明珠现在中毒更是事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改变。但是让他困惑的是,按照风战修的睿智,他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

公然送东西,公然下毒?除非是蠢了,才会这么做。

弘帝无法想通这一点,皱眉问道,“骁天,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东骁天沉静地站在一边,闻声上前一步,沉声回道,“父皇,风战修是个聪明人,他绝对不会下毒。”

“那么你说这毒是谁下的。”弘帝又问,可心中却有某个答案隐隐浮现。

烛光明灭,东骁天儒雅的俊容显得有些模糊。他的眼底,聚集起一片深邃,“皇叔已经赶来都城,恐怕是他拉拢不成,所以就想要斩草除根。儿臣还猜测,明珠身边,早有皇叔埋伏的奸细。”

“你接着说。”弘帝若有所思。

东骁天道,“皇叔既然能安排如此精明,他一定早有准备。空口无凭,也不能拿皇叔怎么办。但明珠是因为吃了那蜜饯才中的毒,而那蜜饯又是风战修亲自送来的,他自然逃脱不了干系。”

“若是就这样放了他,实在无法向众人交待。”

“其实风战修镇守一方,握有兵权,权势太过大了。”

“不如乘这个机会,与他做个交换不是更好?只要他交出兵权,就可保他平安。至于奸细的事儿,随便抓个人顶了便是。”

东骁天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可谓是一箭双雕。

“这…”弘帝犹豫沉思,过了片刻,他似是作了决定,“这么做对他不太近人情,毕竟他战功赫赫,实在是难得的人才。不过如此一来,倒也了却了朕的忧虑。兵权在他手中,的确让朕感到不妥。”

那可是猛虎,随时会反扑的猛虎。

东骁天低下头来,声音凝然,“父皇,这件事情就交给儿臣。儿臣会处理完善。”

※※※

平乐宫

忙碌了一夜,东骁天用内力助她去毒,加上太医们药石相救,明珠体内的毒已然去了大半,终究还是醒了。只是她面色泛青,印堂有些发黑,整个人憔悴不堪。再加上胸口的伤没有痊愈,所以更加虚弱了。

她撑着一口气,环顾四周。

只瞧见面前聚集了许多人,她的视线模糊,不能瞧得太清晰。

明珠刚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听见东骁天沉沉的男声担忧响起,“明珠,你怎么样?”

“骁天哥哥…发生什么事了…”明珠感觉干涩地开口,这才瞧清了东骁天。他的神情看上去依旧儒雅,眉宇之间泛着浓浓的关心。

东骁天握住她的小手,沉声说道,“没事了,你好好睡,没事了。”

“恩——”一阵倦意袭来,又听他如此安然的男声,明珠点点头睡去。

东骁天望了她半晌,这才嘱咐道,“全都在这儿好好守着,不许有半分差池。”

“是!”一干人等立刻回道。

东骁天松开了明珠的手,又替她盖好了被子,显然是松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去。

夏儿望着昏睡的明珠,心里却是困惑。

怎么回事?为什么主子中毒了?

东骁天出了平乐宫,并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赶往皇宫天牢。他抬头望向蓝天,神情却看不出是喜是忧。一向儒雅温柔的俊容,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丝惆怅。这种惆怅,发自内心,缠绕于他周身。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错还是对,他不知道…

天牢入口,狱卒瞧见来人,恭敬喊道,“太子殿下!”

“本殿要探望战王。”东骁天喝道。

狱卒点头应声,立刻将天牢的门打开了,而后又带着东骁天走入天牢。天牢内十分幽暗潮湿,不时有腥臭味散开。石头筑成的墙壁可以看见早已斑驳的血迹,刑具齐列了满墙壁,一股阴冷的气息流窜而起。

一间牢房内,风战修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狱卒停步,将牢房的房门打开了,“太子殿下,您请。”

“你退下吧。”东骁天甩手,那狱卒立刻转身退走。

东骁天又是瞥了眼铁征,铁征收到注目,走至转角处把守。东骁天这才走进牢房,在他地面径自坐下,冷声说道,“王爷真是闲情雅致,这种时刻还能临危不乱。”

“毒又不是臣下的,臣为何要乱。”风战修笑着回答。

东骁天脸色瞬间一沉,沉声道,“王爷不要忘记了,她是吃了王爷送去的东西才中的毒。”

“臣还是那句话,毒不是臣下的。”他固执地重复,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东骁天不再与他继续执拗下去,转而说道,“风战修,现在我们做另一笔交易。”

“哦?”风战修似有几分兴趣,正视向他。

东骁天道,“你若是想活命,就将兵符交出来。”

风战修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幽幽说道,“恕难从命,太子请回。”

“本殿给你几天时间,你可要考虑清楚!”东骁天被他的拒绝,又见他态度如此狂妄,放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风战修入了天牢,消息传走得十分快。

当下,整个皇宫可谓是人尽皆知。而后,收到内应通报的奴才们就纷纷将消息报告于自己的主子。一场阴谋下的政变,有些蠢|蠢|欲|动起来,都城看似平静却波涛汹涌。

丞相府。

大厅之中,柳青一身华服,正喝着香茶。他年过七旬,却精神抖擞,一双老眼微微眯起,聚集起精光。时不时地捋捋花白胡须,笑得森然得意。

他好象在等待什么,所以视线一直观望着大厅外。

突然,前方奔来一名蓝衣仆人。

柳青眼中流蹿过精光,正对向来人。

那名仆人奔进大厅,即刻单膝跪拜在地,一并从胸襟取出一封信笺呈上,“丞相大人。”

柳青取过信笺,打开来瞧。信笺上寥寥数句,白纸黑字,格外清晰。看完信笺,他径自取出火匣子,将信笺烧毁。而后又望向跪拜在自己面前的仆人,沉声问道,“辛苦了,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

“奴才谢丞相大人。”蓝衣仆人抱拳谢过,起身离去。

柳青伸手捋了捋胡须,得意地扬起唇角,说着高深莫测的话语,“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大厅一头闪出一道窈窕身影。

正是柳水瑶。

柳水瑶徐徐走入大厅,丽容满是愁绪,闷闷地说道,“爹,女儿出去走走。”

“瑶儿,你又要去哪里?”柳青见她如此,心中明白一片。

柳水瑶不再说话,瘪着小嘴。其实她已经有好几日都不曾出过府了。自从那天后,她就将自己关在府中,不管是谁也不见。即便是东骁天,她也只将他赶了回去。几天下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战修哥哥果然没来,没来看自己。

她嫁给东骁天已成定局,无法再改变。

柳青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搂住她,沉声说道,“瑶儿,你即将成为太子妃,日后就是一国之后。不要再惦念那个风战修了。他再让你垂青,也不过是个臣子。”

“女儿不在乎。”柳水瑶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地问道,“爹爹,您不是也很喜欢战修哥哥吗。”

柳青轻轻地拍了拍她,好声劝慰,“喜欢是一回事,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自古君臣有别,你又是何苦呢。”

“…”柳水瑶听见他这么说,瞬间想起了风战修那日所说的话。

顿时气闷,嚷嚷道,“什么君臣有别,女儿不管!战修哥哥就是战修哥哥!”

“爹爹告诉你,日后你不许再与他走得近。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就让爹爹安安心吧。”柳青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只吃软不吃硬。

柳水瑶委屈地望向他,又是问道,“为什么不许走得近?”

“因为…”柳青低声道,“他毒害公主,入了天牢。”

“什么?”柳水瑶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

※※※

皇宫外,一辆马车“嗒嗒”而行,马车顺利入了宫。

柳水瑶急急入宫,只为了风战修入狱一事。方才她哀求爹爹不成,又乘爹爹出府后,自己偷偷进宫。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求谁帮助,想来想去,也只好去求东骁天。好歹她也快是他的太子妃,这点小事他应该会帮忙。

若是不帮…

若是不帮的话,那她再亲自去求皇上。

当柳水瑶来到东宫的时候,东骁天正好走出东宫。两人恰巧撞了个正着,登时一愣,而柳水瑶更是尴尬。她对待东骁天那可是一直呼来唤去,没大没小,更没有把他当太子。此刻见了他,也只好软了声音,轻声喊道,“太子殿下。”

“柳小姐。”东骁天见她生疏,自己也生疏起来。

柳水瑶捏紧了手帕,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我有事想与你谈谈。”

“哦?何事?”东骁天故意装出不知情的模样,询问道。

柳水瑶顿时急了,抬头望向他,“我知道先前我对你确实不好,可我马上要嫁给你了,你能不能看在这个情分上,去皇上那儿替战修哥哥求求情。”

“求情?求什么情?”东骁天笑得温柔,却让人觉得冷冷的。

“你…”柳水瑶发觉他故意刁难,忿然说道,“你明明知道战修哥哥入了天牢。”

“原来是这事。”东骁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沉声说道,“风战修毒害明珠,这是事实,你让本殿如何求情?本殿还有事要忙,柳小姐请自便。”他说着,迈开脚步就要离去。

柳水瑶却坚决摇头,一把抓住了东骁天,急急地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战修哥哥绝对不会下毒,一定是有人陷害,战修哥哥不会的。”

“事实确凿,你让本殿如何相信?”东骁天厌烦地甩开了她的手,一向儒雅的俊容显得阴霾。

柳水瑶被他一甩,险些摔倒在地。

她轻呼出声,东骁天急忙伸手扶了一把,而后松开了手,沉声喝道,“本殿今日没空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