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骑兵立刻回头朝着队伍中央奔去,一个飞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来报,“战王!有敌军将士,声称是骁帝的贴身侍卫铁征,现来投靠王爷!他还带来了骁帝的皇子,说是来献给王爷的!”

众人错愕,没有想到骁帝的心腹竟然会背叛投降。

风战修一听,鹰眸闪烁过几许深邃,“带他来见本王!”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明珠好奇地张望马车外。过了一会儿,只见队伍前方几名士兵押送着一名男子徐徐走来。而那名男子怀里还抱着一名婴孩。距离有些遥远,明珠无法瞧清楚来人,心里却更加困惑。

等到男人抱着孩子走近,明珠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会是铁征?铁征不是东骁天的心腹吗?她急忙下了马车,大步奔了上去。

风战修居高临下地俯视来人,冷笑着说道,“你要投降于本王?”

“是!王爷,铁征决定弃暗投明追随王爷!请王爷开恩!这是属下的决心!”铁征跪拜在地,双手将那孩子高高举起。

襁褓中的小玄熠不哭也不闹,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陷于怎样的处境。

风战修眯起鹰眸,瞥向众离,只用眼神下达命令。

众离立刻下马,走到铁征面前,将孩子接过。他又是回到风战修身边,抱起孩子给风战修看。

风战修低头,目光犀利地打量着婴孩。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望向低头跪拜在面前的铁征,他扬起唇角,朝着身后的一月瞥了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既然会背叛铁征,自然也会背叛本王。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一月收到眼神注目,她出手甚快,手中的回旋刀已经甩向了铁征。

铁征刚要回话,却遭到了回旋刀致命一击。头颅硬生生被割下,顿时毙命。

明珠正拼命地往前跑,可是来不及反应,就瞧见了这血腥的一幕映入明珠眼里,她吓得失声。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半分,小脸也在瞬间苍白。她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猩红色,触目惊心。

这让她想起了在战王府时的情形,也让她想起了他初次的残忍杀谑。

小幺妹十二回头望了一眼,瞧见她双眼发直,立刻下马奔到她身边。明珠摇摇晃晃,快要摔倒,幸亏十二及时扶了一把。十二蹙眉望向她,有些担心地喊道,“珠儿,你没事吧?我扶你回马车。”

毕竟她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宫女,从来也没有瞧见过像方才那样的场面。也难怪,她们十二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同样双手颤抖,害怕得天天做噩梦。

可是时间一长,也不过是如此。

其实,杀人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刀起,血溅,不容丝毫的迟疑。

明珠强忍着那份恶心,伸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她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摇了摇头,推开了十二,颤声说道,“谢谢你,我没事,我要见王爷。”说话的时候,她朝着风战修慢慢走去。

她的眼前,是他那张俊美惑人的容颜,带着致命的杀伤力,足够颠覆一切。主宰着生杀大权的他,就像是地狱而来的修罗,让人害怕,让人生畏。可是偏偏又无法停下脚步,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风战修瞧见珠儿一张小脸惨白可怕,突然之间想到了自己与她天牢相见时的情形。

“王爷…”明珠喊道。

恍惚间回神,风战修沉声喝道,“回马车!”

明珠望向众离手中的孩子,轻声哀求道,“王爷,能不能把孩子给我?我马上就回马车!”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立刻回马车!”风战修阴郁了神色,冷声低吼。

明珠望着襁褓中幼小的孩子,又是望向风战修。她徐徐下跪,向他屈膝跪下了。不再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她知道自己越是求情,他会越烦恼。她明白自己不值一提,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本王现在就将他杀了,一了百了!”风战修猛得伸手,从众离手中将孩子抓过。

突然,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响彻天际。

风战修剑眉紧皱成一团,许是被这啼哭声惹得烦恼。他冷冷地瞥了眼婴孩,咆哮了一声,“还不快抱走他!难道想让本王将他砍了吗!”

明珠顿时一喜,急忙起身。她小心翼翼地从众离手中抱过孩子,不敢再多说一句,急忙奔回马车。她将孩子抱紧,感觉到幼小的生命在哭泣。这是骁天哥哥的孩子,这是骁天哥哥和水瑶的孩子。

马车内,明珠将哭闹的孩子安抚。

她又是取了些蜂蜜糖水喂他喝了些,孩子应该是饿了,喝了糖水后不再哭闹。她低下头,这才发现明黄的襁褓带子上,用深蓝色的丝绒线绣了两个字“玄熠”。她念着“玄熠”,望向孩子小小的脸庞。

他长得有七分像东骁天,三分像柳水瑶,看来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温柔英俊的少年。

“姑姑不会让你有事,玄熠。”明珠抱紧了他,轻轻拍打着他。

※※※

入夜之后,军队随地扎营。过不了几天,就能抵达代城地界,又一场征战再所难免。浩瀚的天空上,明月洒下光芒,星辰更是璀璨。夜深了,搭起的篝火边,士兵们睡了一地,轮流守夜的士兵则更加警惕。

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孩子的哭闹声,惹的人心烦意乱,无法入眠。

首先受不了这哭闹奔出帐篷的是十二骑兵。

众女齐齐奔向了婴孩所在的帐篷,原本一肚子的闷火,可是在瞧见了孩子之后,突然全都咽了回去。他是那么可爱,那么小。就连哭起来的样子,都特别惹人心疼。恐怕是离开了姆亲的原因,他哭得特别伤心。

明珠哄了好久,可是都不见效,她犯难地望向众女,“你们抱抱看?”

十二骑兵愣了下,却是信心十足地抱过孩子。杀人她们是一流,想来哄哄孩子嘛,也不是什么难题。第一个接手孩子的则是十月,她抱过孩子,左哄又哄,可就是没用。而后,众女一一接手。

片刻之后,众女受不了地席地而坐。

“大姐,我觉得这太难了。完全的高难度事情。”

“我也觉得是,这个孩子太可怕了。哭起来没完没了的,他就不怕哭哑巴了吗?”

“他不是饿,也不是尿尿,不知道怎么了。”

“原来杀人还容易点,哄孩子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恩——”

“王爷!”帐篷外突然响起众离的呼喊声。

下一秒,风战修手执利剑,神情阴霾地冲了进来。他显然已经被这个婴孩的哭闹声折腾到极点,不爽到爆发。他一个大步奔到珠儿面前,眯起眼眸长臂一伸,将她怀里的孩子抓到自己身边。

“王爷,不要啊!”明珠吃了一惊,大喊出声。

众人同时愣住,担忧地望向风战修以及孩子。

“吵死了!本王要杀了他!”

奇迹的是,孩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语,突然停止了哭声,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在他怀里睡着了。

面对突然的转折,明珠傻了,众离傻了,十二骑兵也傻了。

风战修绷紧了俊容,望着怀里的孩子,一种奇怪的感觉迎上心头。

“看来玄熠喜欢王爷,对不对?”明珠走到他身边,轻声问着睡着了的玄熠。

风战修冷冷地收回目光,粗蛮地将孩子塞回到她手中,却是小心翼翼地松了手。明珠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微微一笑。他却沉声说道,“少跟本王来这套!他若是再吵闹,本王一定杀了他。”

放下话,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帐篷。

明珠抱着孩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低头盯着小玄熠可爱的睡脸。

“我们也回了吧。”大姐一月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众女纷纷起身,关切地望向熟睡的孩子,又是叮咛了几句,“珠儿,小心照顾。这边荒山野岭,虫蚁多,你要注意点。他可不能再吵闹了,不然的话,王爷…”六月说着,将手比在脖子下方作了个手势。

“我知道。”明珠微笑答应。

众女这才迈开脚步,各自出了帐篷。

明珠抱着孩子,慢慢地平放于毯子上,拿被子盖好。她则在一旁睡下,不时地拍抚着孩子。过了半晌时间,终于抵挡不了倦意,视线一阵朦胧,忍不住睡着了。帐篷内安静下来,四周静悄悄的。

正睡得迷糊,明珠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异常的痒。

她直觉地伸手去抓,却越来越疼,也越来越难受。睡梦中的明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无数的蠹虫嗅到了血腥味,晰嗉地从地下钻了出来,蠕动着爬向了毯子上睡着的明珠。

襁褓中的孩子却一脸安然,睡得香甜。

突然,周遭响起惊悚的女声。这声音显然是来自于十二骑兵。

立刻有人奔进了帐篷。

风战修忍着身体内的奇痒,瞥见满地的蠹虫,双眸一紧。他纵身飞跃到珠儿身边,点住她的穴道,一把将她抱起。正要离开,却又停了步伐。眼底闪烁过一抹深邃,剑眉蹙起。

终究还是回身,伸手将那孩子抱起。

他立刻冲出了帐篷,迎面瞧见众离以及十二骑兵点了各自穴道,却是痛不欲生的神情。而他们身上的衣物也被抓破了,胳膊或是脸上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而周围的地下,蠹虫不断地钻了出来。

特别是风战修的四周,那蠹虫聚集得迅速。

它们像是被这血腥味所吸引,又或者是被某种特殊的味道所吸引。

士兵们举着火把走近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火把燃烧的温度仿佛慑到了蠹虫,蠹虫的蠕动速度缓慢下来。

风战修大声喝道,“用火攻!”

“是!”士兵们立刻将火把烧向了蠹虫,更是在四周画起了火圈,不让那些蠹虫继续接近。士兵一个不小心被蠹虫蛰咬,立刻浑身麻木倒地。而那些蠹虫便钻进士兵的身体里,直接将血吸食光。

不消眨眼的功夫,士兵就剩下一具骸骨骷髅。

而那些吸食了血肉的蠹虫全都死在骸骨上,流出一滩浑浊的血水。

一场消灭蠹虫的大战,整整持续到天明这才作罢。

风战修一手搂着被点了穴的珠儿,一手抱着孩子就这样站在火圈圈起的中央,站了好几个时辰。他格外沉默,抿着薄唇一句话也不说。等到天朦朦亮,却见满地的骸骨以及蠹虫的虫尸。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似有几分嘲讽。

明珠被他低低的笑声惊醒,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很不舒服,而且很痒很难受。她刚要抬头,却有人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明珠困惑地扭头望向他,喊了一声,“王爷。”

“没事。”风战修沉沉说道,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明珠觉得浑身一软,再次睡去。

※※※

当明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马车里。马车内除了她,还有十二骑兵中的六月以及七月两人。她虚弱地望向她们,却发现她们神色凝重,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中毒了。”七月如实说道,巾帕沾湿了清水替她擦拭手臂。

明珠实在是困惑,莫名地问道,“中毒?”

“不要说话,你中毒最深。”六月叮咛道,不让她再继续开口。

明珠急忙伸手抓住了六月的手,质问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七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六月用眼神阻止,她只好收了声。

六月哀叹了一声,徐徐说道,“应该是孩子的襁褓洒了毒粉,这种毒粉沾染到人的身上,就会奇痒无比。如果抓破,那些毒粉渗入肌肤,血液就会吸引一种蠹虫,俗称为蛊。这种蠹虫会不断地钻入人的身体里,直到那个人变成一具骸骨。”

明珠浑身一僵,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冲上了头顶,浑身发麻。

好可怕的蛊,好可怕的毒,好可怕的蠹虫。

“大家都没事吧?众离将军呢?王爷怎么样?”明珠的声音发颤,担忧地问道,“孩子呢?”

七月是个直性子,忍不住抱怨,“我们差点都死了,还管那个孩子做什么!”

“七妹!”六月横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实话!”七月不甘地喊了一声,冷声说道,“东骁天真是阴毒,竟然派自己的贴身侍卫假装投降。然后又拿孩子作文章!我敢肯定,那个孩子肯定不是东骁天的孩子!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毒手?”

明珠已经彻底茫然,却是直觉地摇头,“不!不可能!我要见孩子!”她急忙掀开帘子,慌张地找寻着孩子的身影,大喊“停车”。

车夫急忙拉起缰绳,马车徐徐停下。

明珠跳了下去,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马车内,六月与七月也立刻下了车。七月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冷声吼道,“珠儿!你到底是帮着王爷,还是帮着皇帝?听说你以前是服侍皇后的宫女,所以你很有可能是皇帝故意留下来的细作!”

“我不是!”明珠扭头望向她,坚决否认。

“如果不是因为你,王爷会去抱那个孩子吗?”七月连连逼问,非要个答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身上的毒还不知道解了没有。原本要攻打最后一个城池,王爷就可以完全打下大兴了。可是现在竟然原路折返,只好赶回都城,解毒要紧。这一切简直就像是计划好的,并且天衣无缝。

他们会差点丧命,全都是因为她!

明珠无法解释其中原因,也知道自己怎么也说不清楚,咬牙反问,“那为什么连我也中毒了?”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啊!身为细作,本来就不将性命当一回事!”七月冷眼相待,一反之前和睦的态度,低声喝道,“王爷差点没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你最好说实话,否则的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六月本想劝说,但是听到七月这么说,也默然了。她们本来无依无靠,可王爷却收留了她们。自打她们跟随王爷那一刻开始,就和众姐妹一起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们不怕死,可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谋害王爷。

“我要见王爷。”明珠沉声说道,不再继续与她争辩。

七月将她的手反扭按向后背,压着她朝着队伍前方大步走去。同时,六月飞身上马,奔向前去。没过一会儿,全军停下步伐。明珠跌跌撞撞地走着,她走得很急。那个孩子和东骁天长得那么像,一定是他的孩子。

她更是不相信东骁天会那么做,不管如何,这都是他的骨肉啊!

“主子!”七月压着她走到风战修面前,恭敬喊道。

风战修骑于宝驹上,徐徐望向一路蹒跚而来的宫女珠儿。他双眸深邃,一言不发。

明珠一路走来,遍寻不着孩子,也没有瞧见众离的身影。她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孩子出事了?众离也出事了?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两行泪水从眼眶流淌而下,连绵不绝。

“不许哭!”风战修突然大吼一声,沉声咆哮,“人又没死,你哭什么哭!”

没死?明珠困惑地望向他,泪水却遮迷了视线。她胡乱地擦去眼泪,哽咽地问道,“大家都没事吗?王爷!孩子呢?”

风战修不再回应,轻喝一声,骑马前行。

“王爷!”明珠急急地追上了他。

她跑得太快,脚步迈得太急,身体朝前倾去,一下子摔倒在地。

风战修一张俊容愈发阴霾,却是无奈皱眉。

他扯起缰绳,策马奔回她身边。长鞭一掷,将她整个人卷起,拽上了马。明珠头晕目旋,回神发现自己已经与他同坐一骑。他在她耳边不甘不愿地说道,“孩子被人下了蛊,本王让众离送他去本王的朋友那里。”

明珠的脑子里跳出一个人名——公孙晴明。

※※※

代城,州官府邸。

由于皇子失踪,众人陷入一片绝境。士兵来报,战王军正向代城攻来。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要攻到。铁征劫走了皇子,应该已经与风战修会合。到时候,风战修若是拿皇子予以要挟,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正殿内气氛又是一阵僵持。

东骁天与众臣皆是愁眉不展,思忖半晌无言。

殿外急急奔进一名士兵,沉声回禀道,“皇上!战王已经撤军!”

什么?风战修撤军了?怎么可能?

东骁天剑眉一凝,心里突然一怔,他若有所思,神色微变,眼底闪烁过一抹震惊。大臣们更是惊奇狐疑,面面相觑。柳青扭头望向东骁天,作揖道,“皇上,风战修突然退兵,其中肯定大有文章!”

“臣与柳丞相同样观点!”江在元附和道。

东骁天回神望向来人,喃喃说道,“风战修,你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此时,殿外响起隐隐的啜泣声。

东骁天豁得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明日再议!”他说完,急步奔出殿去。

柳青叹息了一声,心里替自己的爱女担忧。

东园的厢房内,柳水瑶憔悴得不成人形。她天天以泪洗面,每天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孩子”。失去了孩子的柳水瑶,像个痴人一般。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越来越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