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湖微动,不禁泛起丝丝涟漪,“他并没有交。”

“你若是问他要,他兴许就交出来了。”公孙晴明淡淡说道,忽然就想起那日风战修漫不经心的话语。可是风战修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奇怪,他游历各国,阅人无数,却也从来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人。

明珠望向湛蓝的天空,微微一笑,“我会问他要,可是不是现在。”

如此费尽心机打下来的江山,他眨眼就拱手让出了。

但是偏偏又赶尽杀绝,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

朗朗读书声,从养心殿的书房内传出。

等到读书时辰一过,小玄熠欢呼了一声,“太好啦!读完啦!公孙…”想起姑姑叮咛的话语,他连忙改口,“老师大人,我们现在可以去玩了吗?”

“皇上!每日所学的知识一定要温习巩固,不然的话,时日一长就会遗忘。”公孙晴明一板一眼,除了眉宇之间散漫的神情之外,倒有些老师的模样。

小玄熠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连连点头,“知道啦!知道啦!我们走!”

“皇上!该用膳了!用完膳还要练习武艺!”明珠随德公公赫然闪现于书房门口,时间算得不多不少,正正好。

小玄熠立刻耷拉着脑袋,瘪着嘴说道,“我不要!我不吃饭了!”

“皇上…”

“姑姑骗人!刚才明明答应玄熠,等玄熠念完书,公孙叔叔就带我去玩儿。但是现在就要我去练武,姑姑骗人!”小玄熠不依了,清亮的童声大声嚷嚷,一声一声刺入明珠的心里,他讨厌的神情让她感觉难受。

“皇上!你是一国之君,不能惦记着玩乐!”

明珠刚要上前,小玄熠却跳下椅子,大步奔出书房,“我不理姑姑了!”

“皇上!”德公公焦急地喊道。

明珠望着他叛逆的小身影,硬声说道,“随他!”

虽是如此,德公公还是放心不下,转身追去。

公孙晴明走到明珠身边,沉声说道,“孩子不能骗。”

“皇上!皇上!您慢点儿!”身后,德公公等人的呼喊声隐隐约约。

小玄熠拼命地奔跑,小小的人儿登时就甩了他们的追赶。他心里憋屈,更是委屈,小家伙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站在池畔望着池子里的鱼儿。天气虽冷,但是他跑了一段路,小脸早已经通红通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悄悄走近他。

“皇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难道是哭鼻子了。”深沉的男声蹿过头顶响起,却是戏谑。

小玄熠一惊,狐疑地扭头却见风战修一身蟒袍,威风凛然,一双眼眸闪烁着光芒,正望着他微微笑。他眼眶一红,猛地张开双手抱住了风战修,闷闷地说道,“娘亲说过,男子汉是不哭的。我才不哭。”

“告诉本王,发生什么事了。”风战修低头望向他,笑着说道。

小玄熠将脸蹭向他的衣服,也蹭去了那点泪水,他这才松了手,气愤地说道,“姑姑骗人!”

“她怎么骗你了?”风战修拉着他的小手走到一旁的石头,两人坐了下来。

小玄熠一脸不开心,扭头说道,“公孙叔叔答应我,等我念完书就带我玩。但是等我念完书以后,姑姑就不准我玩了。姑姑骗人。”

“你一定要听姑姑的话,姑姑都是为了你好。”他幽幽说道。

“可是姑姑骗人。”他的倔脾气犯了。

“那你不喜欢姑姑了?”风战修随口问道。

“我…”小玄熠撇了撇嘴,表示他还是喜欢的。

风战修淡然微笑,忽然抓起一块石块,投向池畔。而那石块竟然在池面飞了一下又一下,飞过了池畔。小玄熠惊呆了,只觉得太神奇了,风战修望着投至到池畔对面的石块,沉声说道,“你若是乖乖听话,那本王就教你怎么打水漂。”

“真的啊?”小玄熠睁着大眼睛,十分感兴趣。

风战修侧目凝望着他,允诺道,“自然。本王从来不会骗人。本王不仅会教你打水漂,还会教你其他的东西。”

“什么呀?”

“想不想飞?”

“想!”

“你先去扎个马步!”

“…”

当明珠与公孙晴明寻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大一小两人在一起。小玄熠竟然在这个池畔练习马步,似模似样。而风战修在一边不时地纠正他的姿势,俨然是在教导他。扎马步,这可是练武的基础。

“现在,你该放心了。武术方面,还是由王爷亲自教比较妥当。”公孙晴明收回视线,提议道。

明珠迈开脚步,朝他们走去。

“姑姑。公孙叔叔。”小玄熠急忙躲到风战修身后,显然是在找靠山。

明珠望着小玄熠,动了动唇,“皇上,以后每日练武就让王爷当你的老师,你同意吗。”

“好啊!”小玄熠听见她这么说,高兴地回道。小家伙有些犹豫地走到明珠面前,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姑,刚才是玄熠错了,你不要生气。”

明珠摸了摸他的小脸,抬头的瞬间与风战修的目光交聚于空中。

“皇上!摄政王!王妃!丞相大人!”骑兵急急而来,立刻单膝跪拜在地,回禀道,“南昌国的使臣已经抵达都城,现于驿馆!”

※※※

南昌国

城北的一处院子,葱郁的篱笆围绕,清净无人。

院子里,只有几间简单的草房。

远处的小径,身形健硕的男子踏着沉沉步伐赶来,脸色红润,中气十足。他推开了院门,走进院内。而他的手中,还提了几扎药包,显然是替别人取的药。一双锐利的双眸被冰冷掩去了光芒,他双耳微动,仔细地聆听动静。

他沉稳地走向屋子,推门而入。

门打开的刹那,一把利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下方。

云霓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却是抖擞。她握紧了剑,眸底满是阴霾。

“要杀你就杀吧。”众离面不改色,沉声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云霓轻吐出这一句话,轻蔑无比。

众离镇静地平视于前方,徐徐说道,“杀手随时都有死的准备,细作就更加不例外。”

自从被女皇陛下选中之后,他就以身投效国家,什么生命安危,他全然也没有在乎过。离乡背井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活着回到自己的国家。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谁都懂。

他双眼一闭,等待她动手解决。

云霓眯起眼眸,她眼底一阵暗涌浮动,似是挣扎了许久。只是屏了一口气,她毅然决然地动手,只是剑尖却偏了方向,她朝后退了一步,利刃刺过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就从伤口孜孜流淌。

她这一剑,刺断了以往的情义。

曾经是同伴,密不可分,眨眼是敌人,势不两立的面对面。

云霓迈开脚步,手微微一松,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她走出屋外,阳光刺目,照耀在她的身上,应该是温暖,却让她感觉那么冷。又是朝前走了一步,她忍不住停步,开口问道,“为什么救我。”

“还你一命。”他背对着她,声音同样冷冷的。

那是一次危险的行动,他们面对无数杀手,险些遇害。最后关头,她硬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与他共同进退,不离不弃。最后还替他挡了一刀,差点送了命。

“好!”云霓冷声应道,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从此以后,他们各为其主。

第079章 感情很直白

云霓刚走出院子,却有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黑衣人各个肃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杀手。而此地是南昌国,这些杀手归属何人,自然再清楚不过。云霓凝眸以对,小心防范,顿时感觉自己腹背受敌。

身后有人奔出,是众离。

众离沉静望向数名黑衣杀手,却是面不改色。

“女皇下令,让我等带她进宫。你不会让我们无法交差吧。”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说道,显然还并不想与众离交手。

众离不动声色,幽幽说道,“我自然会向陛下谢罪。”

“你是想抗旨吗!”黑衣人厉声喊道,又见他态度强硬,不容松缓,利眸扫向周遭的同伴,冷声喝道,“带走!”

“谁敢动手!”众离喝了一声,浑身迸发出冷冽锋芒。

黑衣杀手迟疑犹豫,互相对望,依旧还是上前动手。一道道黑影迅速与云霓纠缠在一起,卷起漫天飞沙,只是双拳难抵多人围攻,云霓渐渐败下阵来。她抿着唇,倨傲得如同不归的鸟儿,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

众离眸底一凛,有力的手臂朝后翻转,一手掌风抓起地上的剑。他颀长的身躯像是一阵风,顷刻杀入重围。

“剑!”他沉声喊道,云霓单手接过他抛来的利剑。

一时间,他与她背对背而站,一人执剑,一人执刀,沉静应对四周的杀手。情形虽然紧迫,他们却并无丝毫畏惧。只是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是主子最信任的部下,他们是主子的左膀右臂,他们是合作无间的伙伴。

“你竟然背叛女皇陛下!”

“老规矩。”云霓听见耳畔传来的男声,她心里微乱,烦恼地点头回应。

两人达成共识,只身与黑衣杀手撕杀成一团。

一阵刀光剑影闪烁,他大刀回旋,她剑气横扫,四周的杀手纷纷倒下不起,血流一地。

“走!”众离拧眉说道,一把抓住云霓的手,纵身而去。

云霓被他紧抓着手臂朝都城外奔去,默然无声。

前方即是城门,众离又从马贩子那儿买下一匹马。他转手将缰绳放到她的手中,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云霓盯着手中的缰绳,久久都没有回神。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众离见她没有反应,语气骤然加重。

此刻的云霓,心中翻滚起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平息。她抬头望向他,轻声说道,“你跟我一块儿走吧。”他放她离开,女皇陛下一定饶不了他。细作若是生了二心,下场绝对只有一死,他不会不知道!

“我不走!”他一口回绝,没有半点犹豫。

云霓惆怅了眉宇,将他的容貌刻进脑海里,再次说道,“这里已经留不下你了。”

众离一身刚毅,字斟句酌,“这是我的国家!”

国家…

云霓被他一句话惊醒,是啊,这是他的国家,他又怎能舍弃。

“走!”众离不由分说,直接扶她上了马。他牵起马,朝着都城城门急急而去。

刚要出城,无数士兵冲了出来,将两人包围拦截。

※※※

南昌国皇宫

“进去!”士兵粗蛮地将两人压进天牢,沉重的锁链锁住了他们。

幽暗森冷的天牢,血腥味愈发弥漫凝重,普通人若是闻了,绝对会作呕。众离与云霓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拷住,完全无法动弹。脚下的铁链,足足有数十斤重,走路都有困难,更不要说逃了。

“唧——”一只耗子钻了过去。

云霓倒向墙壁,双眼冷漠,“你应该杀了我。”

众离低着头望着杂乱的地面,一声不吭。

忽然,天牢的牢门被狱卒打开了,一阵淡然的香味飘散。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簇拥下,一身金褛华服,冷艳动人的女皇陛下徐徐而来。岁月似乎对她极为眷顾,并未在她的脸庞上留下多少痕迹,依旧芳华绝代。而她一瞥一笑之间,都有着万千气势,丝毫不输于战王。

这是云霓第一次瞧见南昌国的女皇。

从前只听说过南昌有女帝,却没见过女帝的真正面貌。

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有一丝熟悉?

女皇走进牢房,一双冰冷的双眸扫过两人,视线停在了云霓身上,“你就是战王的心腹护卫云霓。”

云霓只是瞪着她,并不回应。

“来人!”女皇微笑喝道。

立刻有侍卫应声而出,却是朝着众离走去。他拿出一把匕首,抓起众离的手臂割了一刀。众离也不反抗,任他动作。那侍卫又拿出一只小瓶子,径自拔开瓶盖,一条蛊迅猛地钻进割破的伤口,黑影眨眼不见。

云霓心惊不已,长期的训练却让她保持冷静。

“啊!”众离闷哼一声,体内忽然疼痛难忍,整个人倒在地上匍匐不起。

云霓瞧见他如此,再也无法冷静,开口说道,“要杀就杀!”

众离被蛊折磨摧残,犹如刀剑在凌辱,一点一点蚕食,身体痛楚地蜷缩成一团,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护卫,朕不会杀你,也不会伤你半分。”女皇幽幽说道,吐气若兰,“可是朕有一事有求于云护卫。”

云霓倨傲说道,“我绝对不会背叛主子!”

“朕知道你忠心护主。”女皇扬起唇角,“朕只要你杀了东玄熠。”

“为什么!”云霓愕然,难不成这女皇也和东家有什么仇恨?

女皇丽容愈发恬淡,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云霓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王后一向爱护玄熠,为了玄熠,不惜与主子闹翻。若是玄熠有事,主子又该怎么向王后交待?再来,主子对玄熠如何,她再清楚不过,让她杀了小玄熠,绝对做不到!

“啊——”众离吐出一口鲜血,扑腾翻滚在地。

云霓心中焦急,迈开脚步就想奔到他身边,却被狱卒按住,无法动弹。可众离痛苦的神情,深深映入她眼底,她不忍去看,只得扭头望向别处。耳边却不断回响他的挣扎呻吟,一下一下刺中她的心怀。

她是杀手,他是敌人,她不该心软,不能心软!

“这蛊是西域法师亲手栽培,除了法师,天下无人可解。”女皇清冷地注目,不急不徐地说道,“不过你放心,他至少还可以活半年。但是每月会发病一次,每次发病则会痛不欲生。直到半年之后,蛊将他体内的五脏六腑吃光,他才会死。”

云霓听得心惊肉跳,冷眸望向她,“女皇陛下好狠的心。”

“那么你答不答应呢。”女皇再次问道。

“不答应!”云霓咬牙说道,“我是战王的护卫,我凭什么救他!”

众离低吼一声,撕心裂肺一般,他将头往墙上撞去。狱卒急忙上前,他却已经撞得头破血流。反抗的时候,他衣服内掉落一件东西。

竟然是粉色纸包。

云霓认得那粉色纸包,更记得纸包上自己所写的一行字。

与君同一身,此生愿足矣。她在心里默默呢喃,眼眶泛起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