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翻身,无奈地哀叹。

忽然,厢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苏姑娘,你家中有书信寄来。”说话的人是学院里负责收放信笺的大婶。

苏碧落眼中蹿过一抹欣喜,应了一声,赶紧起来去开门。她谢了大婶,接过书信转身关了房门。苏碧落背着门而站,急急地拆了信看。书信是爹爹亲笔所写,方正的字迹,让她感觉异常温暖。

苏碧落瞧见信中所写,忽然莫得一怔,整个人愣住了。

信中如此写着——「落落,爹爹立了二娘为正室,她已有身孕。爹爹知道你最懂事了,一定会答应的。是吗。」

苏碧落盯着书信,脑海里想起儿时温馨的回忆。

每一幕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都让她感觉发酸。

娘亲因病走了,爹爹一直未娶,求着爹爹续弦的人是她。二娘带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嫁入苏府,如今又有了身孕,爹爹应该很高兴,她也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没由来得觉得一阵难受发酸,感觉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

二娘排挤她不喜欢她,向爹爹提出送她来皇家书院。爹爹听信了二娘的话,于是花了重金送她前来。美其名曰替她找个郎君,其实不过是想将她赶出苏府。

她不想家中不和睦,一口答应,更不拒绝。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喜儿随同。

喜儿是她最可靠的亲人。

离开家的那天,炎炎盛夏。爹爹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她不要闯祸,还硬要送她,二娘显然不高兴了。她什么也没说,笑着转身坐入马车离去。依稀可以记得,马车后爹爹不舍的身影。怎么才短短数月,爹爹就立二娘为正室了。

那么娘亲呢?爹爹是不是忘记了?

苏碧落将书信塞入信封,躺回躺椅,一阵恍惚。她侧过身,眼前早就已经迷离一片。也许再过一段时日,她的家就不再是她的家了,她的爹爹也不再是她的爹爹了,苏府的大门,她难回了。

苏碧落太过出神,她并没有注意到打开的窗户里无声无息地蹿进一道身影。

黑色的乌发高高束起,他一身湛青儒生服,剑眉鹰眸,神情不羁自负。他盯着躺椅上背对着自己的那抹身影,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还是迈开脚步,走近了她。

“谁?”苏碧落咽下酸涩,急急扭头望向来人。

但是一双红红的眼睛却泄露了她此刻的软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白兔。

“你来做什么!”苏碧落瞧见是他,警惕心放松了些。她又是扭头不去理他,直接赶人,“这里是女生寝殿,你再不走,我就告诉院师。”

风天耀瞧见她双眼通红,却是故意忽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里有一瓶药膏,治疗伤口很见效。”

苏碧落平时一向懒懒散散的,也不会怎么动气。但是她突然像是转了性子,猛地转身抓起椅子上的小瓶子,朝他身上砸去,“我不要你的药膏,你拿走。”

“你发什么脾气!我是好心!”风天耀接住瓶子,厉声喝道。

苏碧落愤愤地望着他,“谁要你好心了!我才不需要!”

“你…”风天耀被她气得胸闷,又要开口,却见她一双水润的双眸中簌簌落下眼泪,连绵不绝,就这样落了下来,毫无征兆。

番外风天耀——旷世恶君10

苏碧落哭了,这样突然就哭了。

那个初初相识时狡黠机敏的苏碧落,那个向来懒散恬淡微笑的苏碧落,那个爱赚银子又视钱财如草芥的苏碧落,那个被女院生们欺负却也不肯开口的苏碧落…这样的她,竟然在他面前哭了。

为什么?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哭?

难道是因为伤太疼了?

风天耀愣在原地,看着她眼中簌簌落下的泪水,一下子收了声。那些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落下。风天耀有些心烦,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心烦,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沉声说道,“不是受伤了吗!这个药膏很管用!”

“我不要!”苏碧落倔强地回绝,万分坚决。她侧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泪。

风天耀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哭,只当她是伤口疼。低头望向她的手,被踩得又红又肿还破了皮。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那份愧疚作祟,总之他十分不爽。眼眸一紧,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抓住她的手腕。

“你干吗!”苏碧落急急喝道,“放手!风天耀,你出去!”

“闭嘴!”风天耀将她按倒在躺椅,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碧落气愤地吼道,“你再不出去,我就去告诉院师!”

“随便你喊,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反正失了名节的人不会是我。”风天耀沉声说道,径自打开了瓶盖。

“你…”苏碧落听见他这么说,竟然是无可奈何。她咬了咬唇,负气地扭头不去看他。恰巧将被打的左脸,更加鲜明地映入他的眼底,淤青的肌肤与白皙的颈项顿时形成鲜明对比。

风天耀不再作声,默默地替她涂抹药膏。

苏碧落感觉手上一阵清凉,带着微微的刺痛。被打的时候,都不觉得疼,可是现在怎么这点刺痛会让她感觉难熬,一颗心隐隐地发酸。她咽下酸涩,闷声说道,“我不要你假好心。”

“我乐意。”风天耀低沉的男声从耳畔传来,苏碧落恨恨地回头。

她一回头,对上了他深邃好看的双眸。

风天耀皱眉,凝声喝道,“转过去!”

苏碧落硬是盯着他,就是不转。

风天耀知道她看似柔弱可性子刚烈倔强,也不再喝她,只是自顾自取了药膏替她抹在左脸的伤处。手指灼热的温度,药膏却是清凉,苏碧落只感觉一阵热一阵冷,另半张脸也慢慢红了起来。

“药膏放这儿了。你记得用。”替她涂抹完药膏,风天耀将瓶子放下。

“拿走!”苏碧落冷声拒绝。

“你若是不要,那就直接扔了。”风天耀抛下这句话,从窗口飞了出去。

苏碧落躺在躺椅上侧过了身,而她的怀里,那封书信灼伤着她。不想掉泪,可又忍不住掉泪。压抑的哭泣绰绰响起,在幽静的厢房内盘旋。而窗外却驻留一抹挺拔身影,风天耀剑眉微蹙。

※※※

刚刚下课,喜儿收拾了东西奔出学堂,急忙赶回淑女殿。

不知道小姐一个人有没有无聊?

“小姐…”喜儿推门而入,欣喜地嚷嚷,“我回来了!”

苏碧落转身望向她,脸上的伤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红肿,好了许多。可是那双明媚的大眼却成了核桃,一眼就能看出她大哭了一场。苏碧落扯着一抹笑,伸了个懒腰,“喜儿,你回来了。我好饿哦。我们去膳堂用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喜儿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那双核桃眼看。

苏碧落望着喜儿,淡淡说道,“爹爹来信了。”

“老爷来信了?说了什么?”喜儿隐隐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难道又是二夫人?

苏碧落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也不再激动,笑着说道,“爹爹说二娘有了孩子,他要将二娘立为正室。”

“什么?立二夫人为正室?这怎么可以呢?老爷怎么可以这么做!”喜儿又是愤然又是替她委屈,“老爷真是被二夫人灌了迷汤了!他怎么会答应二夫人呢!二夫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她…”

谁不知道她安得是什么心!

若不是二夫人向老爷提议送小姐来皇家书院,老爷也不会舍得小姐离开他身边。这下倒好,才多会儿时间呢,二夫人就爬上了正位。恐怕大夫人地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无法瞑目了。只是小姐难为了。

苏碧落伸手轻抚喜儿,唇角是淡淡的笑意,可眼底却是化不去的愁绪。

“小姐,您可不能再息事宁人了,二夫人和二小姐…”

苏碧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只要爹爹高兴就好。这个家若是容得下我,那我就留下。若是容不下我,那我也只好作罢。爹爹总还是爹爹,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日后,我身边可能只有喜儿你了。”

她的爹爹,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小姐…”喜儿听见她这么说,顿时感觉辛酸。想起夫人还在的日子,越想越难受,一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小姐…喜儿一定不离开你…一辈子跟着你…哪儿也不去…”

苏碧落抱住了喜儿,眼眶又是一红,“哭什么,也许没咱们想得那么糟糕。”

再怎么说,她也是苏家大小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谁也抹杀不了。

喜儿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好了,快把眼泪擦擦。我们去用膳?”苏碧落扯起衣袖替她擦眼泪。

喜儿胡乱地抹去泪水,心里下了决定,她一定不离开小姐!

当苏碧落与喜儿前往膳堂的时候,用膳的院生们只剩下少许。

“大娘!”

“落落来了?快坐!大娘知道今儿个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马上就给你们送来!”食堂的大娘热情招待,转身进了厨房。

两人随意选了张空桌坐下,不过多时,大娘果然送来了三盘精致小菜,以及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苏碧落急忙道谢,与喜儿两人吃了起来。而膳堂内,为数不多的院生好奇地望向她们。

“这不是苏碧落吗?”

“就是她!”

“我听说她好象被几个女院生教训了一顿呢!”

“真有此事?从何处听来?”

“你还不知道?听说好象与风天耀以及容治有关…”

窃窃私语声隐约响起,那一双双眼睛仿佛是黑夜深山中的狼眼。

喜儿实在受不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语,却是担心小姐。她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向一旁的苏碧落,而苏碧落竟然一点也没听见去,自顾自吃饭,津津有味。喜儿松了口气,也不去理会,继续吃饭。

“容治来了!”忽然,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

容治默默走进膳堂,视线扫过众人,停留于一抹身影。他迈开脚步,笔直地朝她走去。

苏碧落突得感觉身旁站了一道高大身影,徐徐抬头望向来人,瞧见了他,露出一抹笑容,眯着眼睛说道,“阿治,你也来用膳?”

“恩。”容治应了一声。

“要不要一起?”苏碧落瞥了眼身旁的空位。

容治向大娘吩咐了膳食,大方地入座。周遭投射而来的目光,容治冷冷扫过,那几个院生被他的眼神所吓,立刻起身离去,不再继续逗留。膳堂内一下子清净下来,只剩下他们这一桌三人。

“哎?怎么走得这么快呀?”大娘拿了食物而出,狐疑地呢喃。

等用完膳,三人一齐走出膳堂。

夜色渐渐浓郁,月牙儿却皎洁明亮。三人分别在前方的路口,喜儿机灵地离了些距离,可不想打扰。苏碧落望了眼夜空中的月亮,又是望向容治,“又一天过去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快要院考了,哎。”

而后就要回家…

“每次院考,都会按院考成绩依名次分班。”容治沉声说道,专注于她,“碧落,努力考入梅班。”

“啊?为什么?”苏碧落并不在乎什么荣耀,所以对于这些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我在梅班,我可以照顾你。”容治不急不徐地说道,“若是哪里不会,我可以教你。你一定要考入梅班。”

苏碧落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努力看看。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明儿见。”她笑盈盈地告别,转身奔向了喜儿。两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向淑女殿,嬉笑的女声不时传来,渐弱。

容治朝着反方向而去,走向了君子殿。

忽而一道身影蹿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则影。”风天耀盯着淑女殿的殿堂,沉沉喊道。

则影如鬼影一样悄悄走到他身后。

“明日起,你得努力学习了。”风天耀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转身踱步而去。

则影一阵莫名,跟随在后沉声问道,“少爷?”

“因为这次院考,我们要考入梅班。”风天耀轻飘地说道,则影却皱起了眉宇。他素拉对书本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勉强应付倒还行,如今竟然要他考梅班?这比让他去练武可是难多了!

似乎要开始头疼了…

※※※

喜儿端了水进屋,苏碧落挤了脸巾洗脸。两人又是坐在躺椅上,亲密无间地一起洗脚。寒冬不知不觉中到来,天气也凉了。苏碧落一向怕冷,于是就与喜儿睡一张床。两个人挤挤,总也暖和些。

“小姐,你脸上的伤好得真快,印子都快瞧不见了!”喜儿扭头望向她,惊奇说道。

苏碧落伸手抚着自己的左脸,的确是感觉不肿了,也不疼了。

“咦?这是什么?”喜儿瞥见椅子上放着的小瓶子,拿在手中拔了瓶盖闻了闻。

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鼻而来,顿时觉得浑身舒爽。

苏碧落说道,“就是用了这药膏。”

“这么神奇的药膏?”喜儿将瓶子放回原处,又是困惑地说道,“可是小姐,这药膏是哪儿来的?”

苏碧落想起今日风天耀私自溜进她的房内,又替她涂抹药膏,忽然心里悸动又烦恼。她急忙回神,却是转移了话题,“喜儿,从明天起你可不许再偷懒了。”

“啊?小姐什么事儿啊?”喜儿立刻被她给吸引过去,早将那药膏甩到脑后。

“因为我们要努力考入梅班。”苏碧落一字一字地说道,喜儿蹙起秀眉,痛苦不堪。细想下容治的建议,其实考入梅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就能离那个家伙远点,至少不用天天见面。

喜儿揪着衣摆,为难地说道,“小姐,可是我…”

“好了啦,我知道你不爱背书写字。”苏碧落瞧见喜儿一脸痛苦,也舍不得为难她,“若是实在不行,也不是非要考进去。”

“真的?”喜儿立刻转为欣喜,高兴地问道。

“…”

洗了脚,两人一起躺在柔软的床塌上。苏碧落扭头望向喜儿,她已经睡着了。她又是翻了个身,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只小瓶子,黑暗中隐约可见。

苏碧落闭上了眼睛,忽然懊恼地蹙眉。

她怎么能在风天耀面前哭了?

可恶的风天耀,为什么好巧不巧要出现!

每日的生活照旧,喜儿听从苏碧落的话,上课的时候用心了许多,不再神游。而则影竟然也聚精会神,尽管他的眉头总是皱在一起。喜儿扭头瞥了他一眼,由于小姐不喜风天耀的原因,她同样也不喜他。

则影感受到她的注目,视线不偏不倚。

苏碧落依旧看盗墓小说,偶尔会在书本上画些小乌龟消磨无聊的时间。

只是再也没有女院生会突然出现,将她带到偏僻的地方。

因为容治每日都会前来菊班的学堂,等苏碧落一起走。

容治的行动明朗化,院生们莫不揣测他对苏碧落怀有好感。可是如此一来,风天耀呢?风天耀概不理会,我行我素。只是这气氛却是怪异,硬是要说哪里怪异倒也说不上来,可就是让人感觉发憷。

这三人之间的关系,真是让旁人看不明理不清。

闲暇的君子殿,众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院考将至,又要面对严峻。

院子里忽然传出喧哗声,众人炸开了锅。

“我输了!”一位院生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杜勇,你这棋下得太厉害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还留了这么一手,这棋是怎么下的!硬是有招拆招,方才那一子明明是坏棋,可是到了后面却成了逆转大局的好棋!”

杜勇喜爱下棋成痴,他摆下棋局,只要谁赢了他,那这彩霞水晶就是谁的。一些院生为了讨好心爱的少女,自然是叫阵了。只可惜数天下来,皆没有人能够赢过杜勇。杜勇也以神乎“棋”技在书院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