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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珂似乎好笑于他这样的底气:“陛下的孩子没了,疑是你动手,故赐你一死,何来我假传圣旨?”

“陛下根本没怀孕!”席初脱口而道,卫珂面上疑色骤起,他又陡然回神,狠狠将后面的话咬住。

卫珂上前两步,端详着他:“陛下没怀孕?你何出此言。”

席初屏息,无声地缓了一缓,与他对视:“陛下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说……感觉宫中现下并不太平,再有皇嗣怕有人出手陷害,便先假孕引人动手,将宫中清理干净。”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卫珂几乎要信了这话,但他旋即又摒开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太医都说她已然小产,清凉殿里捧出的带血的被褥他也看见了,怎么可能是假孕。

不过,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他原本所想,只是在这里假传圣旨杀了席初,待得陛下醒来,再告诉陛下自己将席初带到宫正司问话,没想到席初竟畏罪自尽,日后自己方能独享圣宠。

但席初现下的言辞,让他有了别的打算。

席初这个人,一贯心高气傲,陛下磨了他两年都没能让他低头。

卫珂现下颇有兴致,想看他心神崩溃。

想了想,他便笑道:“陛下当然会跟你说她没有怀孕。”

“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死在你手上了,怎么会让第二个孩子再涉险?”

“……什么?”席初懵了一瞬。

他跟自己说不是这样,但一股恐慌还是在心底散开。

“陛下最近为什么待你好,你是当真不明白么?”卫珂嘲讽又怜悯地觑着他,“我还道阖宫都知道陛下想让你生不如死,没想到你自己竟不清楚?”

不,不是这样……

可他自己也怀疑过,陛下或许只是想给他希望,再让他死得更惨。

不会的……

两种思量在他心里撕扯不停。

最后,他只又说出一句:“但这次不是我害陛下。”

语声微颤,已然不像方才那样底气十足。

卫珂笑看着他:“我只是来传旨罢了。是与不是,你跟阎王说去吧。”

说罢他便向外走去,席初猛地要上前,但被宫人按住。

“我要见陛下!”他道。

卫珂脚下顿了顿,转头蔑然:“陛下可不想见你。”

说着,他好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着踱回席初跟前,轻啧一声,“陛下让我告诉你,你怕是还得参加我兄长的祭礼。”

席初冷睇着他,他只笑笑:“只不过这回,你是祭品了。”

再转过身,卫珂头也不回的离开。席初想骂,却又骂不出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竭力地想否认卫珂所说的一切,又有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他说得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宫人在死寂中端起毒酒,低眉顺眼地走到他面前:“贵君,是您自己喝,还是下奴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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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宫正司不久,卫珂见到了差出去的宫人。

那宫人是从书颜苑回来的,压音禀道:“贵君,没成。书颜苑内外都有明公子的人守着,实在进不去。”

卫珂蹙了蹙眉:“罢了。”

也不要紧,反正只要席初“畏罪自尽”,罪名就坐实了七八成。住处能不能搜出罪证,没那么重要。

.

“当前还债率,30%。”

“当前还债率,20%。”

“当前还债率,10%。”

……

“当前还债率,-10%。”

“Warning,债主生命体征下降,坏账预警;Warning,债主生命体征下降,坏账预警……”

耳边警报声震天,意识世界里的虞谣极度不适,几番挣扎之后,终于醒来。

听清警报到底在说什么的刹那,她惊坐起身:“它说啥?!”

她目瞪口呆地滞在那里,一分分转向白泽。

白泽面色沉然,深长而叹:“卫珂假传圣旨,给席初灌了毒酒。”

虞谣眼前一黑,撑住地,又问:“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卫珂干的?!”

没道理啊。

卫家应该在等这个孩子降世才对。孩子出世后再搞死她,天下都是他们的,他们又何必现下画蛇添足,只为除掉一个席初?

“我猜。”白泽思量了一下,“卫珂或许并不清楚家里的打算。”

“……这不是重点。”虞谣根本没听进去,心里一阵阵发寒,满脑子都是席初,“毒酒……”

她满目恐惧地望着白泽:“毒酒……他喝了是吗……”

白泽轻喟:“哪由得他不喝?”

“不……”她薄唇翕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不不!舅舅你帮我……帮我醒过来!”

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就迫着自己继续清醒地思考下去:“毒药都有毒发时间,我还可能救他对不对!你帮我醒过来!我得救他!”

“鸾啾。”白泽义正辞严地看着她,“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让你晕过去的原理吗?”

虞谣怔怔:“冲击中枢神经……?”

他点点头:“现在强行让你的肉身苏醒也是同样的原理。而且药效很猛,我需要用更强的法术,这样强烈的刺激,你会得脑瘤的。”

他想让她谨慎考虑,但她嘶吼起来:“草他妈席初要没命了好吧!!!脑瘤就脑瘤吧!!!”

白泽:“……”

虞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冲过去扶住他的肩头便一顿猛摇:“让我醒过来!赶紧!别逼逼了!”

身为偶像明星的甜美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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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寝殿里,两位太医正耐心施着针,女皇陡然睁眼,吓得其中一个差点仰过去。

眨眼工夫她便坐起身,将额上的几根银针一拔,踩上鞋就往外跑。

“……陛下!”太医风中凌乱。

上回是说晕就晕,任凭她们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这回是说醒就醒,让她们预测的“起码还要再过两天”直接成了笑话。

她们简直怀疑陛下是在成心挑战她们的医学水平。

虞谣趔趄着冲出殿门,好巧不巧地看见卫珂,顿时怒火升腾,直接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席初呢!”

卫珂一懵,她挥拳便打向面门:“说话!席初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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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如玉是席初(11)

卫珂被打得一管鼻血淌下, 木了一木:“在宫正司……”

虞谣手上一松,便朝宫正司去。

宫人们都被她吓着了, 也不敢拦, 只能跟着。

虞谣风风火火地杀出一段,卫珂又匆匆地跟上来, 状似恭敬地道:“陛下息怒。臣原只是叫席贵君到宫正司问一问话, 实在没料到他会畏罪自尽……”

畏罪自尽?

虞谣心中恨然,却顾不上停, 后牙一咬:“他若死了, 你就等着殉葬吧!”

“陛下?”卫珂愕住, 脚顿在原地,没再能前行一步。

宫正司里, 席初在刺痛中跌在地上, 很快坠入一片混沌。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的最开始,是一片红墙。

他低头看一看自己, 在迟钝地察觉到这大约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虞谣还是皇太女,他们都住在东宫。两个人年龄都不大, 正是爱四处玩闹的时候,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有一次他们在藩王进宫的时候一起去恶作剧, 临动手时被发现了。她个子小更敏捷, 转身就跑得没影,独留他被抓了个现行,被拎到先皇跟前挨训。

先皇罚他在正德殿外面壁, 其实罚得不重,只是那会儿暑气正盛,总归不太舒服。

没过太久,她就寻了过来,在拐角处小声叫他:“阿初哥哥!”

他转头一看,连忙示意她走,她却过来握握他的手:“你等等,我去跟母皇告罪!”

“哎回来……”他忙把她拉回来,压音道,“告什么罪?两个人一起站着不比一个人还惨?你快回去,我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可她扁一扁嘴:“我不要!”说完就挣开他的手,固执地跑进大殿。

后来大概是因为她认错的态度够好,又因为这事原也不是大事,先皇没罚她,也放过了他。

她欢天喜地地从殿里跑出来,他抬头看去的时候,她正像只早春里雀跃的小鸟一样向他扑来。

一把将他扑住,她拉着他就走:“走吧走吧,我饿了!我们回东宫吃饭去!”

他正想笑,画面犹如大漠飞沙般从眼前消逝。

一切再落定,成了正德殿内的情境。她已经当了女皇,忧愁地坐在寝殿的床上,唉声叹气。

他盘坐在面前的地上笑她:“遴选后宫,你怎么弄得像要办丧礼一样?”

她瞪一瞪他,接着又叹气:“宫里人多了,想想都很烦,我就不能不要后宫吗?”

他耐心劝她:“你总要有个元君,再生几个皇女,来日挑一个最聪明的,继承皇位。”

那时候她不服不忿地说:“为什么非要元君?只有你这个贵君我看也挺好的!”

可在第二天的大选中,她就见到了卫玖。

卫玖生来贵气,人也温和。原本对大选很是抵触的她,在那一瞬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变化出现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他当时便有些说不出的失落,现下这一幕重现,这种感觉依旧明显。

突然一阵疾风扑面,像有风沙迷了眼睛。

半晌后,席初茫然四顾,首先看到的却是满手鲜血。

他,杀了元君。

他悚然抬头,她已怒不可遏地站在面前,一掌掴在他脸上。

“这件事,我们没完!”她那时的声音,歇斯底里。

“贵君善妒,毒害皇嗣,幽禁启延宫,即锁系。”

“逢年节,遣宫正司以祖训训责,不得懈怠。”

后面的这些,不再是她亲口说出的了,是传旨宫人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可怖。

他想从中逃开,但双腿犹如灌铅,抬也抬不起来。

“许久没见贵君了,过来看看。”

他不知道她为何又会突然温柔待他。

“我最近在想,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愿再跟贵君不依不饶下去了。”

但他选择相信这句话。

“这是你说的哦!到了七老八十,你也得跟我出来遛弯!”

“那你现在给我想,想想怎么当个专宠的元君!”

他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但是……

“陛下旨意,赐你一死。”

“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死在你手上了,怎么会让第二个孩子再涉险?”

“我还道阖宫都知道陛下想让你生不如死,没想到你自己竟不清楚?”

卫珂的话,形如梦魇。

他分辨不出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但即便是,他也不甘于这样死去。

这次的事,不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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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谣赶到的时候,比虞明稍微晚了一点。

虞明已经吓坏了,见到她猛地回神,边是奔向她,边脚下打软跌坐下去:“姐……”

他不信是姐夫下的药,也不信姐夫是畏罪自尽,但他说不出来。

还是他身边的宫人瑟缩着跟虞谣禀了话,说他来了一见到贵君的样子便吓坏了,二话不说叫人灌了绿豆汤下去,又让贵君勉强吐了几口,吐出好些黑血。

绿豆汤有解毒的功效。

虞谣勉强定住些神,吩咐人扶虞明去歇着,自己却实在无暇多安抚他,赶忙去看席初。

宫正司里沸腾起来,宫人七手八脚地抬席初去旁边条件尚可的厢房歇下,太医施针的施针、开药的开药,疑与和贵君有所勾结的宫人也都要先押起来,四处都忙忙碌碌。

中毒,就算在现代,死亡率也并不低。这里的施救方法有点类似于催吐洗胃,或灌水或灌绿豆汤一类的东西,然后再硬让人吐出来。

过程之痛苦不言而喻,虞谣在旁边看得心中绞痛,哭了好几回。

“已吐出大半了,再灌两回便是,虽难免有毒药残余,也可活命。”太医的声音还算冷静。

席初在极度的痛苦中依稀听到点声音,浑浑噩噩地想:怎么了?

她又不想让他死了?

接着便觉又有东西灌进口中,带着些许宜人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