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突觉手上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是个黑白相间的怪物吓了一大跳,忙抢过篮筐道:

“不行不行,这是给神仙大人吃的。”

白白哼哼:“我们都是神仙,话说你见过会说话的猫吗?”

村妇木讷地摇摇头。

白白继续道:“那你知道饕餮大仙吗?”

村妇茫然地又摇摇头。

白白道:“你怎么这么笨?我就是饕餮神兽!你今日若请我和熊喵吃馒头,日后我…”

“说那么多咋子!”熊喵哪有那么多耐心等白白做自我介绍,干脆抢过篮子就跑,边跑边道:

“给她虾子讲你是神仙还不如抢过来吃快当(“快当”即快的意思)!”

白白见熊喵跑远,再也顾不得什么惹雪,嗷嗷大叫两声,跟着菜篮子飞奔出去,只剩下吓傻了的村妇定在原地。

这边兰颜也恍然大悟,原来昨晚睚眦故意把扇子舞得漂亮华丽,卖弄法术不为其他,而是他知道村民们肯定会偷偷观看外面情况。

兰颜在睚眦耳旁低语:“亏得我教了你那么多人情世故,今天倒在这小小的义鼠庄摆起统管的官架子了。”

睚眦似未闻般,依旧扇扇子对下面的村民淡笑。

老头道:“睚眦大人啊,我是义鼠庄的庄主,哎!这鼠群为患的日子我们早就过够了,还请您替我们去除他们啊!”

一直沉默的白黎奇道:“这就怪了,你们不是视鼠为神明吗?怎么今日…”

“哎!”村长叹气,“这说来就话长了。”

兰颜、睚眦、白黎和惹雪被请进了祠堂,村长娓娓道来,兰颜他们才了解了事情原委。

原来,早在百年前,这义鼠庄本是一王姓富商的大庄园,叫王庄。因为这王员外富可敌国,很快就被这附近的土匪盯上了。经过几次洗劫,王庄的看护死的死,伤的伤,大伤元气。王员外琢磨着搬离此地时才发现土匪竟将整个庄园包围得水泄不通,想要以困逼迫他交代出最大一笔财产藏在哪。

被包围这一夜,王员外做了个梦。梦里,一只硕大的老鼠跑来告诉他,让其明早尽管与拼死一搏,鼠类会助其一臂。

醒后,王员外左思右想,寻思反正是一死,不如拼一次。于是便组织起最后的几十个家卫,亲自挂帅和土匪厮杀起来。土匪们本以为财宝唾手可得,哪里想到王家人会拼死反抗,一时慌了神,准备上马作战,才发现马鞍上的绳子都被老鼠咬断,长矛也被啃得短了一大截,没了充分的准备,王家大胜。

自此,为了感谢老鼠的救命之恩,王家庄变改名为义鼠庄。王员外要求族人决不能伤害老鼠,还在村里修了义鼠的庙宇祭拜,到最后,甚至要求义鼠庄不能看见任何一只猫。

村长讲到此,叹口气,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吼才道:

“谁知没了猫,鼠类更加猖狂起来,不仅义鼠庙被他们破坏的一塌糊涂,村民家里也不得安宁,每家每户的被子、桌子都被啃得破破烂烂,食物就更不用说了。”

彪形大汉点头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夜夜很早就闭门闭户,任由鼠类在村里肆意糟蹋。”

“不仅如此,”村长负手道,“几位大人可能也看见了,现在庄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走的走,搬的搬,一般家里有姑娘的都往外村嫁了,庄里的汉子娶不上媳妇,邻村的人户一听‘义鼠庄’几个字就使劲摇头,谁又肯将姑娘嫁过来。哎!”

彪形大汉颔首,委屈地说:“俺都快三十了,也没娶上媳妇。”

兰颜撇嘴笑笑,安慰道:“别怕,这还有上千岁也没娶上媳妇的。”

白黎低语道:“还好饕餮不在,不然听见该伤心了。”

睚眦道:“那村长的意思是要我帮你们去除鼠类?”

村长认真地点头:“正是!”

睚眦喝口茶,沉吟道:“可是这抓老鼠的事情我不大在行啊…”

彪形大汉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惹雪,又和村长咬耳说了几句。村长点头道:

“这位姑娘可是猫族公主?”

惹雪垂下眼睑转起手中的茶杯来,“村长大人什么也不用说了,这抓老鼠本就是我们猫族该做的事情,替义鼠庄除去鼠患也是义不容辞,只是惹雪法力浅薄,对付不了那鼠王。”

兰颜顺水推舟,道:“道行浅是一码事,愿意承担责任又是另一回事。惹雪你可愿意担起捉拿鼠王的责任?”

惹雪抬头,眼光热切,“自然愿意,若睚眦大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睚眦噙笑,打开扇子又悠闲地扇起来。

兰颜咳嗽声,附耳惹雪道:“你怎么这么傻?睚眦自然会帮你,只是想在村长面前把功劳都给你,让以后猫族好重回义鼠庄啊!”

惹雪如暮钟振鸣,感激地看上睚眦和兰颜一眼,才对着村长道:

“村长,你放心,我以猫族起誓,定帮你去除鼠患!”

第五十四章

从祠堂出来,兰颜循望半天,才在村口找到睚眦。

慢慢踱步到睚眦身后,兰颜深呼吸口气道:

“人类就是这样,很残忍。虽然鼠类对义鼠庄的人有恩,但当他们发现其有损自己的利益时,便会立马背信弃义,除而后快。”

睚眦没有回头,只低头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兰颜靠着村口的大树坐下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类,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些,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利益而背叛你。”

睚眦也挨着大树坐下,和兰颜形成背靠背的模样。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何来背叛?”

兰颜淡笑,道:“是啊,这样最好不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睚眦眼眸深邃,回头想对兰颜说什么。可还没发出声,就听前方传来尖尖的喊叫声:

“睚眦小人!你竟敢伤鼠类,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两人收拾情绪,站定一看,竟是一只人般高的大老鼠,身上还学人的模样披金带银,穿了件漂亮的华服,不过老鼠相貌本就丑陋,这样一穿戴反而不伦不类。

望望大老鼠头上的皇冠,兰颜猜测道:

“你就是鼠王?”

大老鼠晃晃脑袋,“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正是鼠爷爷灰灰我!”

“灰灰?”兰颜无言,呲鼻道:“这名字…还不如半只耳好听呢!”

灰灰瞪了瞪兰颜,指着旁边的睚眦道:

“爷爷我先收拾了你这个仇人再说!”

兰颜见灰灰要扑上去,好心地挡在前面道:

“鼠王你别冲动啊!”

“他血洗我鼠类,我能不冲动吗?”

兰颜点头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可是全世界最小气凶残的睚眦,你确定要找他寻仇吗?”

灰灰把披风往后一扬,道:“我管他是牙籽还是菜籽,他杀我鼠类就是不行!”

兰颜摇头,看来这只大老鼠在这个小地方称王称霸得意忘了形,竟敢低估九洲统管的能耐。

念及此,兰颜不禁自语道:

“果然是鼠目寸光。”

灰灰一听有人骂他,不答应了,也啐道:“什么鼠目寸光?那是人类无知胡乱造的成语,我本念你前身是蛇精,蛇鼠一窝,我们总算是本家想放过你,现在你竟然帮着这个杂种龙,我今日要连你俩一起咬死!”

睚眦一听“杂种龙”三个字,也犯了老毛病,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兰颜囧道:“‘蛇鼠一窝’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灰灰不知大难临头,仍旧道:“怎么不是这样用的?我查过了,人类还有‘蛇入鼠出’、‘蛇行鼠步’这几个成语,这些都说明我们本是一家,你现在背叛我,我要咬死你,以破除掉‘胆小如鼠’这个该死的成语。”

说罢,灰灰就要扑上来,睚眦上前扇子一挡,灰灰就被弹出去了几尺远。

睚眦噙笑道:“鼠王,成语可不是这么用的…”

语毕,睚眦便闭眼凝神,打开纸扇便舞了起来,一边舞一边道:

“捋风之魂、采光婆娑、散翼火龙。”

三招舞完,村口前印着“义鼠庄”三字的大石头轰然倒塌,风一吹,石头便化作粉没了丝毫踪影。

灰灰眨眨眼,下一秒,便哧溜地往村外逃去。却被吃饱了饭回来的熊喵和白白撞了个正着。

饕餮因吃得太饱,干脆化了真身正在散步。看见眼前突然窜出只肥耗子,大掌一拍,就夹着其尾巴提了起来。

躺在白白身上正舒服享受阳光浴的熊喵一见也乐了,道:

“饕餮,你吃过耗子肉没有?”

“嗷呜…”白白老实地摇头。

熊喵高兴地拍拍白白脑袋,“那你今天有口福了撒,这么大只耗子完全够给我们两个当饭后甜点了,我给你说嘛,耗子喜欢到处窜,肉又瘦又嫩!”

白白被熊喵诱惑得流了一地口水,立马欢腾地把灰灰叼在嘴里,准备进树林去生火继续吃点心。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是兰颜。

兰颜笑道:“这下可好了,成抱头鼠窜了。”

灰灰不甘心,颤巍巍地道:“我会报仇的…老鼠报仇,百年都不晚。”

睚眦道:“饕餮,把它放下来。”

熊喵蹦出来,气势汹汹地骂道:“凭啥子!我们先发现的,绝对不给你们吃!”

灰灰一听真的要被当下酒菜了,哎哟哎哟地向睚眦求饶道:

“睚眦,你放了我吧,呜呜!人类常说,鼠肚鸡肠,说明我和你一样小气,我们是同类啊,相煎何太急?”

睚眦一个不小心,就和老鼠成了同类,脸色自然地就由青转白。

兰颜见了,忙道:“熊喵胡闹,这个不能吃,白白,先放下来。”

白白不甘心地把灰灰放下来,但为了不让它跑掉,还是用爪子按住它的尾巴。熊喵也哼了声,扭头继续晒太阳不说话了。

此刻,惹雪也闻讯赶过来。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惹雪一见灰灰便想到了往日受的侮辱和同族们死前的惨状,不禁跪下泣声道:

“睚眦大人你可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无耻鼠类啊,它杀我猫剑士无数!我要它血债血偿。”

灰灰知今时不同往日,惹雪有了睚眦撑腰,要杀它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于是便讨好地笑道:

“猫公主,你可不能这样啊…人类成语都说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猫鼠同眠,你看那么多成语把咱俩放一块,说明我们是同类啊!!”

兰颜笑到肠子打结,忍不住上前给灰灰一爆栗头,“怎么谁都和你是同类?”

灰灰被打得生疼,想要挣扎,可扑哧了两下说什么也挣不开白白的利爪。

睚眦道:“生死有命,我虽贵为九洲统管,但灰灰毕竟为鼠王,到底如何处置还是上天找玉帝做个断定较好。”

灰灰一听要上天庭,反倒来劲了,哼哼道:

“我告诉你们,上了天庭没你们好果子吃,我大哥可是十二生肖的祝福鼠。”

惹雪听了脸色发白,怒道:“你竟好意思说?如果当初不是你大哥耍诈,骗我爹爹喝了果酒,错过了封神的时日,我猫族会在十二生肖之外吗?”

灰灰欲还嘴,却被白白一个大掌拍下来打个半死。

白白道:“原来鼠类这么卑鄙,我拍死你!拍死你!”

睚眦止道:“白白,莫轻举妄动,你现在就带着惹雪和灰灰上天庭复命。”

白白点点头,又让惹雪坐在他身上,叼了灰灰才往天庭的方向飞去。

熊喵被白白甩下背,颇有微词,骂骂咧咧地钻进树林又不知躲哪接着晒太阳去了。

兰颜望着白白飞远,忍不住笑道:

“睚眦,你倒是个好哥哥。”

睚眦看向兰颜,“什么意思?”

兰颜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小小的鼠王,你九洲统管把它处理掉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可你偏偏要让白白带惹雪上天庭去讨个说法,一是让惹雪看看你龙族在天界的声威;二是把所有功劳都给了白白,想要惹雪对它感激不尽吧?”

睚眦听罢,盯着兰颜不说话。知他心事者,真非兰颜莫属。

兰颜纵使再怎么大而化之,被人这样定定地看着也会不好意思,当即脸一红,低了头道:

“你盯我做什么?”

睚眦略微尴尬,也摸着鼻子道:“没甚。只是,我看得出饕餮对惹雪有好感,想顺水推舟罢了。”

“是,是”,兰颜点头,“白白也大了,希望它感情路一帆风顺,别和你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兰颜无心之话却又勾起睚眦心里无限波澜。可到了嘴边,睚眦也只是低低道:

“是,希望它和惹雪有个好结果。”

两人在这边嘀咕,可谁又知道,这结果并非他们所料…

白白和惹雪回来的时候,兰颜、睚眦、熊喵和白黎正在村长家吃晚饭,白白细说了玉帝的处置。原来,灰灰现在已被剥夺所有法力,罚去暮山做苦力五百年,而鼠类将在仙界的监督下重新推出新鼠王,日后鼠类也不许随意到义鼠庄捣乱。

惹雪黯然神伤道:“我总觉得灰灰判得轻了,我那么多兄弟都死于它手。”

白黎安慰道:“惹雪你别伤心了,灰灰去做苦力也算生不如死了,再说,以后鼠类不敢再妄加举动,猫族也可以重新入主义鼠庄了。”

睚眦道:“什么义鼠庄?那村口的石头都被我砸了,以后还是改叫回王庄吧。”

村长听了诺诺地应了,忙出去吩咐村民们重新打造王庄的石头,又辗转着请示睚眦,说想为睚眦造一个庙宇。

睚眦未言语,倒是兰颜先笑着说开了:

“这庙宇还是算了吧,睚眦大人一直行事低调,这一次也是因为村民洞悉了我们的行踪才得以现身。另一方面,这鼠类不论如何也曾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就果真要推了鼠王的塑像,做得如此之绝?”

一席话问得村长哑口无言,白黎向来善良,给村长下台阶地说:

“这样吧,村长,你就快去忙你的,我们还有些话说就借你的屋子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