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颜听罢,脸刷地一红,垂下头道:

“等白懿妹妹嫁到宫里就把事办了。”

声音虽小,却惹得一桌女眷哄堂大笑。

当日,兰颜虽答愚白黎,两人却同有一块心病——白懿。故此,两人依约,等白懿嫁后再举行婚礼。半年后,出宫游玩的炎帝遇到同来赏花的白懿,一见倾心,在青雅的帮助下,小施手段,一年后,白懿便点头答应做皇后。

一桌子人又恍恍惚惚地说了些话,兰颜早习惯这种应酬,倒也是谈笑风生,在嬷嬷小姐的劝说下,又喝了好几杯酒,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些醉意了。回头想叫白涟扶自己,却是连个人影都没了。

兰颜气得跳脚,不知这孽障又到哪疯去了,一个踉跄,差点甩下去,幸得一小厮搀扶。

“夫人,小心些!”

“劳驾。”兰颜幽幽起身,与小厮四目一视,觉得犹为熟悉,正踌躇着在哪个府上见过,那边醉的厉害的谌王妃就过来了。

“哎哟,妹妹,原来你在这!”

兰颜笑着搀住谌王妃,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我说吧,妹妹,你下半生福气好着呢!这白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国师又这么赏识,小姑子又做了皇后,哎哟哟,怕以后我还得你帮衬着呢!”

“咳咳!”

兰颜颇有醉意,正想着如何应对谌王妃的疯话,就听身后传来咳嗽声。

回头一看,恰是那话中人——白黎。

谌王妃见白黎,也稍稍清醒地扇扇手绢。

“呀!这不是白大人吗?怎么来了也没个小厮通报?”

白黎礼节性地拜了拜,“刚回帝都,听说内子和舍弟都过来了,就驱车过来瞧瞧。”

谌王妃捂着手绢笑笑,“瞅瞅,哎!我家王爷就没这般心思。小两口恩爱着呢!”

兰颜秀脸红透,这才辞了府,与白黎上了马车。

白黎心疼地抚抚脸,“喝那么多酒就不怕伤身子!”

兰颜把整个身子投进白黎怀里,享受地闭眼,“谌王妃家里的梅花酒香着呢,若不是你来了,我还想讨两杯。”

白黎捏捏兰颜鼻子,叹息道:

“真拿你没办法,这酒乃穿肠毒药…”

兰颜打个大大的哈欠,打断白黎道:

“困了,借相公肩膀使使。”说罢舒服地动动,觉得够暖和了,才闭上眼来。

白黎也习惯了她的性子,在额头轻轻吻了吻道:

“睡吧,到了唤你。”

“嗯…”兰颜嘟囔,“对了,小涟…”

白黎笑笑,“让他皮去吧,累了自个儿知道回来受罚。”

兰颜轻轻应了声,酒劲涌涌上来再也止不住,不一小会儿就安心地在白黎怀里睡着了。

第八十九章

待兰颜醒来,已回了房,白黎正小心翼翼地把她往床上搁。

见兰颜睁眼,白黎轻笑,压低嗓子道:

“还是把你弄醒了。”

兰颜往白黎怀里缩缩,“你一放,就觉得冷,自然醒了。”

旁边的小蕊娇笑,“夫人就放过爷吧,爷从外边回来见你和涟爷不在府上,连茶也赶不上喝一口就去找您,您在车上睡着了,爷也不敢惊动,还专门让车夫在雪地里多跑了两圈,受冻受累的。您倒享受,被爷紧紧抱着也不觉。”

兰颜娇笑起身,啐道:

“瞧瞧这是什么丫头片子?倒训起主子来了,爷回府上连茶都赶不上喝一口,你可亲眼瞅见了?”

小蕊想了想,自己当时跟在兰颜身边吃喜宴,确实马屁拍得过了点。

幸得白黎不和她计较,细细吩咐了几句,就打发她下去了。兰颜也因酒劲上来,倦得不行,被白黎抚来躺下,就乖乖地闭了眼。

白黎笑着摇摇头,细心地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谁料睡梦中的兰颜却突然拉住白黎,白黎一个激灵,假嗔恼怒道:

“不好好睡觉,发什么疯?”

兰颜叹口气,“今晚…留下吧。”

白黎一怔,咬唇不语。

兰颜幽幽坐起身,“白黎,你知的,其实我早把你当相公,婚礼…也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不然也不会张口闭口叫你相公,不然,也不会如此眷恋你。

白黎垂下眼睑,发梢遮了大半张脸让兰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兰颜,两年了…”

兰颜指头微颤,强装笑靥轻哼:“嗯?”

白黎抬起头,眼眸中明明灭灭地全是异样的光彩。

“兰儿,你记住,我要的不只是你的身体,还有心——”

兰颜柔荑抚上白黎的脸颊,眼前的人儿再也不是五年前的孩子了,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是自己要依靠一辈子的人。

“白黎,你可是觉得我并不是真心要嫁你?”

她承认,心里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白黎永远触碰不到,那里,留给了曾经,留给了这辈子舍不下割不掉的那个人。祥福村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她这两年的突然变化,曾经的弟弟、小叔子如何能一步跨成丈夫,爱人?别人骂她贪财、见利忘义,不守妇道…这些,她从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累了,真的累了,原来爱情真的是毒药,她后悔喝下毒药,现在,有个如此的痴情人守在自己面前,爱惜、恋依,为什么她不可以接受?为什么要守着那份执着过下半辈子?她不是贞洁烈妇,她要的只是一份安宁。

白黎用脸蹭蹭兰颜的玉手,又握在手心吻了吻道:

“我并不怀疑,我只是怕你会改变心意,所以…”

兰颜背脊一僵,白黎一直忍着不上自己的床,难道就是一直在给她考虑的时间?念及此,心里柔成一片春水。

主动送上樱唇,兰颜碰碰白黎柔软的嘴唇,一触即离道:

“傻瓜!”

白黎的一番真情告白竟赚了个吻,也是一怔,鼓大眼睛良久才反应过来。

摸摸鼻子,白黎笑道:

“罢了罢了,我也不再矫情,待成亲后定…”

白黎踌躇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那档子上,结果就变成望天痛苦沉思的模样。

兰颜见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嗔道:

“迂腐!”

白黎笑着挠挠头,脸竟有丝丝红,“迂腐就迂腐好了,反正也等不了多久了。”

说完才依依不舍地离了兰颜的房。

兰颜柔情娇笑着目送他出房,待白黎的人影完全消失后才目光一冷,扯开披肩露出胸前的灵镜玉。

此刻,灵镜玉正闪着耀眼的五彩光芒,兰颜知是故人前来,也不矫情地冷声道:

“要躲到什么时候?如若白黎真留下,你可是要看我们亲热?”

语毕,角落果然闪出一道人影。

兰颜眼眸一闪,才勾起嘴角幽幽道:

“好久不见,赑屃大人——”竟不是那人。

赑屃蹙眉凝视兰颜,“你刚才在做戏给我看?不…做戏给睚眦看?”

兰颜好以整暇地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身上只半搭着纯白的羽绒丝被,身上也只着透明淡粉色霓裳,里套的大红肚兜若隐若现,如此模样不知情者反倒以为兰颜在勾-引赑屃。

兰颜半眯着眼,房内的地龙烘得人昏昏欲睡。

“是做戏,也不是做戏。灵镜玉突然绽放奇光异彩,定是龙族之人前来,不论是谁,我都只是想告诉龙族者,我现在很幸福,我对白黎亦真心,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既然当初龙族放我离去,那么…就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不卑不亢,反将赑屃一局。

赑屃微微握拳,道:“兰颜,你变了。”

兰颜依旧媚笑,“哦?那倒也是,我相公才华横溢,皇上赏识、国师爱怜,我有锦衣绸缎裹身,燕窝银耳漱口也是理所应当的。”

赑屃摇头,“不只穿着打扮,而是由里到外。我问你,李全福进宫做太监的事情可是你一手促成?”

兰颜失笑,“哪敢?我只是小惩大戒,把他以前作的孽通通还给他罢了。”

赑屃似有千言万语,但望见兰颜犀利的眼神,终究吐不出一个字来。

赑屃踌躇,“听说…白懿要嫁给皇帝了?”

兰颜冷哼,“这才是赑屃大人前来的原因吧?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白懿进宫是我一手促成的。”

“你——”

见赑屃怒发冲冠的模样,兰颜心中大快。

“有何不妥吗?皇上年轻才俊,威武有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欺骗白懿!”

赑屃被戳中痛处,咬牙道:“兰颜,你是在报复。”

兰颜大笑,“我如果记得没错,当日赑屃大人在来同福客栈之前就已恢复记忆,阿牛对白懿的喜欢也是伪装出来的,现在又何言报复?”

赑屃拳头握紧,目光骇人地盯住兰颜。

兰颜毫不畏惧地回看,良久才道:

“旧叙够了,说正事吧,赑屃大人。”

虽白懿嫁人的消息确实比较震惊赑屃,但还不至于因此让他来找自己,就算要找,怕也是找白懿。甘冒大险来此的原因,怕只有一个——龙族出事了!

赑屃青筋暴露,隐忍道:

“兰颜,你应该已经知道…二弟出事了。”

兰颜扬扬眉,似听了个不怎么开心的冷笑话,“哦?”

赑屃道:“不要用那种轻佻的态度回应,我说得,是真的!”

兰颜慵懒起身,颔首道:

“我没说是假的,几个月前,国师还专为此事去了趟暮山呢!”

赑屃顿了顿,“兰颜,你应该知道那个国师不简单。”

“岂止不简单呢——”兰颜幽幽道。当日在龙谷,青牙并不以真面目世人,那时候兰颜就已猜到,此人自己定是认识。青牙、青雅,呵!这条该死的神龙胆子还真大。

当初若不是他从旁挑唆诡祟,说不定自己也不会下定决心烧那道纸符…

念及此,兰颜沉吟,“罢了,都过去了,我只是一介凡人,以后好好守住白家就好。”

“那睚眦呢?他的生死你果真不顾了?”

兰颜两年未闻此名,乍一听,心竟砰砰跳得厉害。

青雅说睚眦死了,自己将信将疑,现在赑屃却突兀出现,任自己羞辱,难不成…

赑屃正欲多言,却被兰颜阻下。

“我不想再管,你走吧!”

赑屃似早料到这样的结果,“你就连最后一面也…”

兰颜摇头,“生死各安天命,那人…自求多福吧。”

赑屃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咬牙再不犹豫,一个掌劈下去,兰颜来不及反映地倒地。

望望地上的人,赑屃摇头,“得罪了。”

兰颜被绑到龙谷,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竟是凤曼瑶。

见她曾经散落的青丝现全部盘成了妇人髻。兰颜嘲讽地唤了句:

“二夫人——”

凤曼瑶用鼻子哼了声,似乎也不大愿意见到自己,只道“跟我走!”便出了房门。

兰颜无可无不可,反正人已落到龙族人手上,也就幽幽起身跟在后面。

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望着熟悉的冰窖,兰颜勾勾嘴角。真是讥讽,两年前,睚眦带我来这里看凤曼瑶,今时今日,凤曼瑶又带着自己来见睚眦。

进了冰窖,兰颜才发现除了自己和凤曼瑶,赑屃、碧莲、饕餮等人皆在。

兰颜只觉头皮发麻,深呼口气才鼓足勇气地走到棺材面前。

棺材里,睚眦仍旧一身素黑打扮,漂亮的凤眼紧闭,脸也毫无血色。兰颜百感交集,胸口找不到发泄口,良久只能低低地唤了句:

“睚眦,好久不见——”

果真,睚眦出事了…为什么明明已是毫无瓜葛的两人,在知道你出事后,我的心还是会这般的痛?

碧莲开口道:

“兰颜,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兰颜稳稳神地抬头,答非所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