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这是发生在无游组建立后的事。)

他正向我讲解着天下致密的毒物,我一时好奇,便问:“祈然,冰凌有什么皇室密药吗?”

他笑着摇头,说:“天下至毒的药冰凌都能取到,自己还制……”

他的笑容忽然一顿,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握起:“噬心术,天下唯有冰凌才能实现。”

“它由曼佗罗花香,龙涎香,冷香三种气味混合深入人体,再配合某种暗示,便能控制人的心神,却不伤其体肤。”

“那不就跟深度催眠一样?”我有些兴奋的道,“真想见识一下。”

“冰依——!”祈然忽然一把抱住我,身体和声音都恐慌地颤抖,“不可以!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三种花香混合一定要远远的避开!”

“这个世界上,会噬心术的人,只有一个。冰凌,四大丞相之一的——白胜衣。”

“冰依,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绝对绝对不要接近这个人。”

我反手抱住他,脸埋入那个温暖又弥漫着幽谷清香的胸怀,轻轻道:“我答应你。”

祈然拥紧了我,身体终于停止颤抖,却仍在呢喃:“绝对……不要……”

喉咙被虚无的扼紧,我回神对上卫聆风冰冷的眼神,实实在在的杀气蒸腾在我的周围,让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刻便轻描淡写地杀了我。

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说这些,你不怕朕杀你灭口吗?”

我幽幽一笑,在他掌控中却不觉窒息的颈项微微一动,便算是摇头:“不怕。除非皇上不想解除……这个噬心术。”

卫聆风露出一个没有一丝温度的笑容,松手放开了我,在案前坐下来,淡淡道:“你走吧。”

我目光沉沉看了平静到不正常的他半晌,说:“皇上如果真的想知道真相,我可以试试帮你催眠。”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过头,看向依然面色如常,漠然看着我离开的卫聆风,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地道:“卫聆风,你没必要每次一受到伤害,就用凶狠和冷漠来掩饰自己。是人,总有脆弱的时候。”

说完,我再不回头,转身迈出了这空旷的大殿。

以后的日子,竟出奇的平静,只是“落影宫”时时多出了两个客人,颜静和陈芊芊。

她们很少结伴而来,偶尔碰上也多是点个头客套两句便了事,却意外地,看来都跟我很是……投缘。

说实话,虽然颜静长得同小雨很象,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小雨象春日的阳光,温暖、热情、生机勃勃,喜怒哀乐永远清楚地写在脸上。无论身边有多么出彩的人存在,也绝对无法掩盖她的光芒。

颜静也同样光芒四射,让人不容忽视,却烈地太过耀眼,太过灿烂,仿佛……是为了掩饰她内里不一样的本性。我只觉看不通,摸不透。

不过,颜静光从表面看来,倒也的确是个适合站在高处的女子。

陈芊芊,想到这个人,我不觉微笑。她竟然当着心洛、心慧和无夜的面,指着我的鼻子,从容淡然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你的位置,当上皇后。”

不得不承认,只是几天的相处,我就很自然地喜欢上了这个人。

她是个……很奇异的矛盾综合体。

初见时,只觉她谈吐幽雅、得体,眼中往往闪着沉静睿智的光芒,对很多东西的见解都相当独到。

后来,慢慢熟识了,她在我面前便也少了许多顾忌,常常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语重心长地教育我。

就比如今日,我留她在这里吃饭。

“你这个人,常常看着精明果决,实则迷糊到骨子里。很多常人看不通透的事,你确实能一眼洞悉。可是偏偏对自己身边的危险,一无所觉。”

“若你真的能硬起心肠,不管别人死活也便罢了。可是你表面上对事事漠然,实际却至情至性。”

“莹若,不是我说,你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待在这复杂的宫中。”

我笑着点头,为她盛了碗汤,问道:“芊芊,我本以为你和颜静很熟,如今才发现不是。你应该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吧?当初为什么还跳下去救她?”

芊芊接过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声音沉沉地道:“如果我说,我是想挽回自己那点仅存的良心,你信吗?”

“皇宫,是一个真正可怕的地方,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不停的挣扎、勾心斗角。这样的旋涡,进去久了,便会慢慢地迷失自己,再回不到当初无波无澜的清澈心境。”

“那天,看到容妃掉落池中,我其实知道她会一些武艺,断不致如此容易便遭人暗算。她其实……是在赌,必然会从那经过的皇上,重新注意到她。”

“可是,知道归知道,她却毕竟是拿命在赌,那一刻,我也曾在心底暗骂她阴险活该;那一刻,我却更多的想到,如果是从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人。”

我衷心地向她笑笑:“所以你就这么不知死活的跳下去了?那池可不浅,颜静又是掉在正中央……”

“不知死活的怕不只我一个吧?”芊芊笑了起来,眉眼间都蕴着浓浓的笑意,“跳下去的那一瞬,我还在狠狠地骂自己,这皇宫中有你这么笨的傻瓜吗?结果,不过片刻的时间,就真的有第二个傻瓜跟着跳了下来。”

我讪讪一笑,不想接话,于是扯开话题道:“你为什么想当皇后?”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她是矛盾的综合体。她明明厌倦着后宫的争斗,对于卫聆风这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夫君,更是生不出半点争宠之心。

可是,很明显的,她有野心,那种攀上顶峰不必再看任何人脸色而活的野心,她从未在我面前掩饰过。尽管在其他妃嫔面前,她一直很明智的韬光养晦。

“因为我跟莹若你不同。”芊芊果然毫不避讳这个问题,“即便离开了这个皇宫,你还是能活下去,不!你肯定能比现在活的更好。”

“可是我不行,我注定了……是要活在红墙内不断斗争的人,离了这里的锦衣玉食,争权夺利,我便不仅仅是一无是处,更加……无法生存。”

“既然注定要在这里生存斗争,那么与其被人踩在脚下,不如爬到最高处,好好有一番作为。”

我咽下一口汤,笑了起来:“其实要我说,你才是最适合当皇后的人选,因为你跟卫聆风……咳~皇上,是同一类人。可是,你为什么……”

“你是否要问,为什么我到现在仍只是个婕妤?”

我忙点了点头。

“因为我的出生不够高贵,更因为我最近才坚定了争宠的心。”

芊芊看了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我一眼,笑容忧伤而淡漠:“以前我跟她们一样,以为皇上只是出于政治考虑,才封你为后,现在却清楚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有时我真羡慕你,无论怎样的人,跟你接触久了,都不得不被你吸引,皇上也好、容妃也好、我也好,甚至连李妃都一样。”

“有时我又很可怜你,因为你明明吸引了这么多爱恨,却偏偏希望漠然以待。只是你越想逃避,那些极端的爱恨却反而越发强烈,最终伤你至深。”

心中有些微的触动,更多的却是迷惑,我塞了口菜,咽下:“好象听懂了,又好象没懂。管他呢,得过且过就是了。”

后来的几日,天气慢慢转凉,我开始频繁出入卫聆风的寝宫,帮他做催眠治疗。

卫聆风,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除了第一次对他实行催眠时,他毫无防备地沉睡过去,然后听到响指声,才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地醒来。

以后,每次催眠,他越来越快清醒,有时甚至我还没讲完引导催眠的话语,他便一脸冰寒地睁开眼望着我。

“明日开始你不用再帮朕催眠了。”卫聆风一边批着手边的奏折,一边说。

“哦,好。”我无所谓地应了声,一边拿着他画好的几张战舰图瞎看,基本也就是在我提出的创意上相对改良,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画的真的很好。

“咦,这张是什么?”我拿起其中一张画得有些象地图,旁边标注了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翻来倒去瞧了半天楞是没瞧出什么端倪,不由好奇地问道。

卫聆风抬头瞟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那是银川国雾都城的军事布阵图。”

“银川国?雾都城?”我满头黑线,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个国家啊?什么时候又冒出个银川国来?

卫聆风好笑地摇了摇头,说:“朕有时在想,你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心中一紧,干笑了两声,忙扯开话题问道:“银川是个什么国家?”

卫聆风倒也不再追问,简要地将银川国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祁、尹、钥三国分占部分土地。那不是跟三国时期的荆州很象?这雾都倒象是人人争夺的江陵……其实也不难攻占嘛!”我有些诧异地仔细翻阅了几张经过解说已然可以看懂的军事布防图,喃喃道。

“你说什么?!”卫聆风似乎听到了后面几个字,神色一凛,紧张地问道。

我忙一脸讪笑地摇手澄清:“没……没什么。我瞎说呢!”

“对了,卫聆风,你知道陈芊芊吗?”

“陈……芊芊?”卫聆风略略思索了下,语气肯定地问了一句,“婕妤?”

真该为他拍手鼓掌。只宠幸过一次的女子他竟然都能记住,还连品级都报地出来。

我忙点头问:“你对她有什么印象?”

“成熟,稳重,容貌……也算上乘。”卫聆风微微扬眉,问,“怎么?她得罪你了?”

“怎么可能!”我忙反驳回去,随后撇了撇嘴,淡淡道,“我只是想说,一年后我便不会霸着皇后这个位置了,你将来若是真心要选一个母仪天下的帝后,陈芊芊绝对是个不错的人选,对你对国家都是。恩,颜静其实也不错啦,不过当年你这么宠她,害她如今树敌太多……对了,你为什么后来会冷落了她?她得罪……”

“啪——”奏折重重摆在一边的声响,打断了我絮絮叨叨的话,卫聆风冷冷地看着我,语带浓浓的嘲讽,“你不是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吗?怎么,如今转性了?不过,朕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操心了?”

我心头火起,倏地站起身来,同样冷冷地道:“谁有兴趣来操心你的私事了?若非当你是……”

我的话音猛地一滞,竟呆楞在那里。

那一瞬间,朋友——两个字竟几乎脱口而出。原来,尽管一直在惧怕他、警戒他,却仍在不知不觉间把他当作了朋友吗?

是因为曾经共患难过?是因为他一次次解了我的困境?还是因为他不经意间给的温暖?

在我的心底深处竟不是把他当作敌人,而是……朋友吗?

我不由摇头苦笑,是不是安逸的生活过久了,所以人便变得麻木和天真?

自古以来,帝王,可以拿来崇敬爱慕,可以拿来朝拜臣服,甚至可以拿来仇视怨恨,却绝不能当作朋友。

因为有太多的利益权势纠葛夹杂在其间,会让人身不由己地相互利用、相互伤害。

然而,被一个帝王利用,和被一个朋友利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伤害。

我又一阵苦笑,福了福身,无力地道:“对不起,那些话,你当我没说过。皇上,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冰依,你说……那个叫催眠的方法,是你们家乡用来治疗那些心志不正常的人?”

我回过头,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