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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迪斯回头,祈然和步杀也跟着回头。只见大殿外正立了个高挑瘦削的男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法袍,头戴金冠,金冠下竟是一头银色的长发。

兰迪斯收回手上光圈,皱眉道:“亚瑟,你来干嘛?!”

亚瑟缓步走进屋来,因背光而看不清的面容渐渐显得清晰。令人震惊地是,那竟是个清澈俊秀,如水晶般明净的青年,一双墨绿色的凤目仿佛两颗形状独特的宝石,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几和祈然有得一拼。

但他肌肤的白皙带着几分病态,隐隐透出几分青意,脖子上的血管更是隐约可见。他的手上握着一根一臂长的法杖,扣在法杖上的手指纤细莹润,又仿佛软绵无骨,竟是比女子的手更精致上三分。

亚瑟走进屋里却不理兰迪斯,竟走到祈然和步杀面前,双手垂下,深深地鞠躬:“亚瑟恳请两位本着仁义之心,救雅鲁帝国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亚瑟此言一处,祈然和步杀顿时面面相觑,完全处到了状况外。

兰迪斯却是一瞬间白了脸,狂怒地吼道:“亚瑟,你身为本国第一祭司,怎么可以向这两个陌生人行礼?!你不怕辱了雅鲁神的圣明吗?”

亚瑟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祈然抱紧怀里的女子,表情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漠然不语。步杀自然更是面无表情,仿佛融入了空气中。

于是就在这样窒闷的静寂和兰迪斯吼声的隆隆余音中,亚瑟慢慢直起身,转向兰迪斯叹息沉声道:“兰迪斯,在你眼中,究竟是神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兰迪斯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己本身就是个叛逆的人,从小他就看不起那些笃信神明,以为日日参拜,就会得神庇佑的蠢人。在他和亚瑟心中,一直更相信自己的努力,更看重人的生命,所以两人才能成为朋友。

可是,此刻看着眼前抱着自己“未婚妻”,嘴角挂着悠然玩味笑容的女子。兰迪斯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两者都重要,跟你向他们低头有什么关系?!”

亚瑟伸手抚了抚法杖顶端的蓝宝石,叹息道:“兰迪斯,你知道吗?艾丽莎公主已经抵达了贝尔城与罗比军汇合,恐怕不日之内,就会向全国发动总攻击!”

兰迪斯浑身一震,惊道:“不可能!!她如何突破重重防线的?就算普通的关卡拦不住她,可是贝尔城周围有你布下的结界,颜如玉又被我封住了法力,她们如何能与罗比军汇合?!”

亚瑟脸上泛起一片不自然的潮红,低头咳了两声,才幽幽道:“兰迪斯,我们……都被骗了。在这个国家中,拥有最高巫术的,不是你,不是我,而是……安格斯的宝贝女儿艾丽莎公主。”

祈然闻言冷冷嗤笑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却能隐忍自己的能力十几年,果然是个狠角色。回神只见兰迪斯已是惊怒交加,脸色也有几分苍白。

想着国家百姓,想着身为国王的哥哥卡尔,兰迪斯心乱如麻,抬头见祈然正看着他,蓝眸幽深莫测,完全看不透在想些什么。他不由恼羞成怒道:“亚瑟你说这么多,不会想告诉我,能救雅鲁帝国的,就是眼前这两个人吧?”

亚瑟霎时站直了身体,凝神肃容道:“正是如此!”

亚瑟转身,目光扫过步杀,最后落在祈然身上,用清透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道:“两位与艾丽莎相处多日,又着了她的道,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祈然抱着冰依柔若无骨的身体,漫不经心笑道:“想不想报仇,是我们的事,不劳亚瑟王操心。”

亚瑟看了眼祈然怀中的女子,淡淡道:“这位姑娘中了艾丽莎混合了龙善毒的离魂术,本活不过一个月。如今兰迪斯替她施的除咒术被两位打断,魂离之速加剧,只怕活不过十天。”

祈然与步杀顿时脸色剧变,祈然探手捕捉冰依脉搏,却只觉虚弱,心肺处有一道异流在窜行,已内力探入却被拒之在外。他不敢强行突破,只怕伤及冰依五脏,只得收回手,沉声道:“你能救她?”

亚瑟又咳了两声,摇头道:“我为从三日前开始为追寻雅鲁帝国的过去未来损耗了九成的真元,三个月内都无法再动用巫术。我,不成的。但有一个人可以。”

祈然双手一收,脱口问道:“谁?!”话一出口,他心中顿时恍然,将目光投向兰迪斯。

亚瑟也将目光投向兰迪斯,点头道:“就是他。”

祈然和兰迪斯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冷着脸对望,目光胶着在空中,仿佛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爆裂声。

“兰迪斯。”亚瑟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眼眸扫过祈然怀中的昏睡的女子,又落在兰迪斯身上,温柔清澈的墨绿色中带了几分怜悯几分无奈和几分逼迫,“我知道那女子看到了你胸前的塔七里斯花,你也确实有心娶她为正妻。可是,你莫忘了,身为神族与皇族的唯一传承者,必须以守护王国和百姓为终生使命。任何誓约若与你的使命相违背,你便可以也必须不顾一切地……破除它!”

小佚

2008-4-10 22:27

Act 15. 离别夜话

冰依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房中明晃晃的烛火映在床前人的脸上。皮肤好似那薄得透明的白瓷,眉目清俊若月华,恍如九天神子安睡在尘世间。

冰依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支起身茫茫然伸出手抚上男子的脸,眼眶慢慢热起来。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恍惚间想起山洞中那个临别的吻,他柔软而清凉的唇瓣,再见他已如隔世,隔了千百个世纪。

冰依忍不住身子倾前,轻轻覆上他的唇,感受着这样的真实,眼泪慢慢落下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祈然了;当邺城中擦肩而过后,她真的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与这扎根在她心底的人重逢了……

祈然的唇清凉而温软,带着熟悉的幽谷清香。冰依只是轻碰了他的唇,正要离开好好看他。忽然背上猛地一股推力,她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什么重重压回祈然身上,随即炽热的唇便压了上来。

祈然其实一直都没有睡过去,他就那样静静地感受冰依的注视,冰依的触抚,然后是柔软清香的吻。那吻小心翼翼又带着渴盼,一如他的心情,如他忐忑不安想要拥她入怀的心情。那吻只轻轻的一下碰触,就让祈然浑身如火般燃烧起来。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更不容许她逃脱。所以,当冰依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想也不想,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回了怀里。冰依只是轻轻的碰触,他便是炽热的吮吸;冰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浅吻,他就抵开她的唇齿,卷住她的舌,翻天覆地般纠缠。

两人直到气喘吁吁才分开来。一时间,只是静静拥着,谁也不想说话。

直到两颊的嫣红褪去,冰依才低声问:“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祈然想起兰迪斯,想起他口中的未婚妻,又想起亚瑟说冰依看过他胸前的塔七里斯花,心头非常不爽。又不愿发火,只得道:“这些一时解释不清楚,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冰依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爬起来。祈然手一使劲,她就又跌了回去。冰依郁闷了,皱着眉道:“祈然,万一有人进来……”

她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行躺在祈然腿上,脸贴着他肩膀,要是有人进来看见,还不被笑死了。

祈然低哼了一声,脸色不善,心中暗道:最好他能进来看到。越想心里越不痛快,想想自己明日就要赶去坎贝城,替毫不相干的雅鲁帝国守城,而兰迪斯却要日夜与冰依在一起,还免不了肌肤相亲,越想就越加不爽。

他冷着脸道:“你给我离那兰迪斯远一点。”

冰依愣了一下,觉得兰迪斯这名字有些耳熟,脑中的记忆混乱交错了一下,头微微发胀,然后她想起了兰迪斯是谁,跳跃的记忆让她很不好受,又有些惶恐,于是索性决定暂时不去想它。

冰依轻按着太阳穴皱眉道:“我知道了,他天天对我大呼小叫,一副看见我就厌恶得要死的样子,我又不犯贱,干嘛没事接近他去找骂?!”

祈然一怔,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他厌恶你?冰依,你不知道他……”

“不知道他什么?”冰依抬起头看着他。

祈然忽然笑了起来,一脸莫名其妙的开心,跟个孩子似的。冰依被弄得一头雾水,末了还被某人堵住唇,又深深地吻了一通。

天快朦朦亮的时候,祈然的好心情又被离别的愁绪替代,他望着窗外,真恨不得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来。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只得安慰自己,这是为了以后的幸福。

冰依在祈然熟悉的怀抱里躺得太舒服了,没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却在迷糊前忽然听祈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道:“冰依,我和步马上要走了。”

冰依猛地惊醒过来,脱口道:“走?去哪?我跟你们一起去。”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她不是心心念念只想回家的嘛,那意念强得她宁可避开祈然。可是如今,她为何如此怕和祈然分开?总觉得,只要能不离开他,哪怕尊严、道德、甚至亲情她都可以抛弃。

是因为长久分离后的重逢吗?还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失去了一切理智和抵抗力?

祈然抚着她的脸,柔声道:“你不能跟我们走,十日内我就会回来。”

冰依急道:“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走?!”

祈然皱了皱眉,沉思后又展开,笑道:“冰依,我说了你别怕。你现在得了一种病,只有……只有兰迪斯才能救你,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

冰依一下子呆住了,她脑中闪过一些话,一些画面,沉声道:“是离魂术对吗?我体内的离魂术还没解开是吗?”那个会让她活不过一个月的离魂术,那个让她失去记忆的离魂术,可奇怪的是,她的脑中明明多了些记忆啊!但又不全,莫不是只解了一半?

冰依正心念电转着,祈然忽然一把抱紧了她,柔声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缺失的记忆也会再回来。冰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冰依轻轻笑了起来,搂住他道:“恩,我一向福大命大,两次掉下悬崖都死不了,这回自然也不会有事。我,等你们回来。”

混乱的记忆中,有一幕幕的从前。祈然心中微痛,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其实对他而言,有没有恢复并不重要,仅仅是那些凌乱的记忆,他已能基本推断出所有事的前因后果。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找回所有的记忆,不遗落哪怕一丝半点。

只因为与怀中这个女子的每一刻回忆,无论是喜是悲,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窗外,旭日缓缓升起。

小佚

2008-4-16 15:56

Act 16. 坎贝城破

除咒术被中断施行后,至少要等七天才能施第二次。所以这几天,兰迪斯都尽量避着冰依。冰依只道是他讨厌看见自己,也没多想什么。在王府中的日子,什么都有人伺候,活得倒也挺乐和。

直到第四天下午,兰迪斯忽然重重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脸怒气。

冰依那时正喝着滚烫的燕麦粥,被吓得手一抖,还没吹凉的粥一下便倒进了嘴里,烫得她直吐舌头,愤愤道:“你干嘛啊?!门也不敲就闯进来!”

抬头却见兰迪斯呆呆地站在原地傻看着她,似是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

冰依收回舌头,鼓起腮帮问道:“怎么了?这么心急火燎的?”

兰迪斯撇过头,脸微红,生硬地道:“坎贝城有消息传来。”

冰依蹭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跳到他面前,急问:“什么消息?”

兰迪斯回头瞥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冷着脸:“坎贝城破了。国王军退居威尔城,罗比军气势汹猛。”

冰依沉默了一下,微皱起眉,又问:“伤亡呢?伤亡如何?”

兰迪斯脸上浮起明显的愤怒,低吼道:“没有任何伤亡,新的主帅不战而降,灰溜溜地把城池让给了对方。早知道,我早该知道,不能相信他们……”

兰迪斯看着冰依的眼中有着明显的责备和怒意,冰依却恍若未见,嘻嘻一笑,坐回位置上,继续喝燕麦粥。

兰迪斯又惊又愕:“你不担心他们?”

冰依笑道:“放心吧,祈然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既答应了帮你们,你只需放一百个心,全权信任他就是了。”

兰迪斯一怔,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你就如此信他?”

冰依点点头,心道:我不信他,我信谁?

兰迪斯握紧了双拳,声音微微发颤:“若是我呢?若守城的是我,你可信我?”

冰依乍听有些为难,嗫嚅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你问我信不信……”

“不必说了。”兰迪斯冷冷打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冰依看着他匆匆消失在眼前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她用舌尖泯了泯嘴唇,继续吃燕麦粥,心中却想着:不知祈然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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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冰依每日调理身体,也不回想往事,却依旧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凌乱的记忆,仿佛是一幅完整的图画,硬生生被割裂了,再胡乱拼凑在一起。早上起来的时候,往往要想很久才能忆起自己身在何地。晚上闭眼的时候,又总怕自己明日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日刚入夜,冰依吃过晚饭,独自走在王府的庭院中,凉风习习,她望着星光明媚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王府后院中警铃大作。听那声音,与当时自己投石引起的警报可谓一般无二。片刻后,府中奔走吆喝声零零碎碎地响起来,隐约可见有成片的人影正朝自己这边冲过来。

冰依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跑。随即又觉得好笑,自己现在是上宾,又不是囚犯,跑什么?正待转身避开,目光触及那跑在最前面之人,顿时一愣。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女子,面容虽肮脏看不甚清楚,却不是那天在奴营中见过的女子,又是谁?

冰依有些发愣地瞧着她被人追赶,那女子显然也看见了她。想也没想就向她打出口形:帮我,定有重谢。

冰依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女子忽然冲到她面前,沾满油污的手一把抓住她手臂,寒光闪烁的尖刀顶在她脖子上,倏的转身厉喝:“你们谁敢再上前一步,我杀了她!”

追上来的人中,领头的是个矮小的老头,他一见冰依被抓,脸色顿变,回头像某个小兵吩咐了一声,面上却带着冷笑道:“久妖,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久妖乌黑油腻的手一把掐住冰依脖子,笑道:“逃不逃得了,还得问殿下舍不舍得这姑娘死,不是吗?”

脖子上油腻腻地被人硬掐着,还有那精钢匕首散发的寒意,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冰依郁闷地想着,我是何苦把自己的匕首借给他人来威胁自己呢?

正思量着要不要直接撩倒她,忽听久妖贴近她耳边低声道:“我能教你医好你情郎身上的离魂术。”

冰依豁然一惊,瞪大了眼看着她。久妖又道:“你走后,我就从奴营逃出来了,这几日一直潜伏在王府内逃不出去。你们的事,我也是近日内偷听来的。”

久妖的这句话实是打中了冰依的软肋。祈然中了离魂术她是知道的,但此次再见,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冰依便以为是他那百毒不侵的体质让他化险为夷。然而此刻想想,即便龙善的毒与他无害,离魂术又岂是随意能解的。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若是久妖说,我能医好祈然身上的离魂术,冰依不见得会信她。可她说得,偏偏是教你医好……

冰依正踌躇着,人群忽然分开两条道,兰迪斯阴沉着脸,一步步从后往前而来,冰寒的目光扫过久妖,最后落在冰依身上。

兰迪斯咬着牙,沉声道:“放了她,教出‘九重水吟咒’,本王便放你离开。”

冰依微微一怔,从他眼里读出了焦虑和关切,心中暗道:原来他也并是真心关心我安危的,倒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这句话若是让此刻忧心如焚,心如刀绞的兰迪斯听见,定能气得他吐血。

不过,这也怪不得冰依,想那日在浴室中,兰迪斯手下毫不留情得要杀她,甚至将她打成重伤。事后虽然不再狠下杀手,却也从来冷言冷语,一副说不出的厌恶模样,好像是迫不得已才让她留在府中,医治她。再加上亚瑟其后让祈然和步杀帮忙守城,却没人告诉冰依真正的前因后果,害她一直以为兰迪斯对她好,是因为有求于祈然和步杀。

冰依忽觉颈上一痛,久妖已掐紧了她,淡淡笑道:“九重水吟咒,虽说是无上天书,可在这雅鲁帝国中,却无一人能读懂它。殿下留着又有何用,不如用它换了这姑娘的性命。”

兰迪斯怒道:“九重水吟咒乃雅鲁帝国世代相传的圣物之一,岂能落在你这妖人手上。更何况,我看不懂此书,莫非你就看得懂了?”

久妖咯咯而笑,但笑声却丝毫不见欢快清脆,夹杂着沙哑,反如乌鸦啼叫一般:“我确实看不懂,可这世间总会有人看的懂。鹰王,我只问你最后一句,是放我离开,还是让这个女子死在你面前?”

兰迪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中寒意森森,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深沉感情。最后狠一咬牙,挥手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