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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回身扑进他怀里,哭得声音沙哑,撕心裂肺:“阿嘉斯没死是不是?没死是不是?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

祈然只觉浑身冰冷,痛苦绝望折磨着他,啃噬着他,连皮带骨地将他的幸福快乐统统剥离。他无法救活冰依,那么学了再多的医术有何用?他无法救活冰依,活在这人世间又有何意义?

祈然推开南南,站起身来,凄绝的冷笑再度浮上他嘴角:“南南,你可知这岛上有多少人?”

死吗?决定死了吗?那就死吧,拉着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南南哭着摇头。科特却惊惧得连呼吸也忘了。

“五万,十万,二十万?”祈然侧头望了一眼,“我每天杀一千人够不够?一年能杀完吗?或者,我可以在所有的水源下毒,让所有的植物染上瘟疫,毁掉所有的船只……一个!一个!猎杀这岛上的所有人。南南,你说好吗?”

这是说着要杀光几万人的人该有的语气吗?这是思量着屠杀几万人该用什么办法的人该有的表情吗?这个人……真的是人吗?

科特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摇头,摇头:“不——!不!你疯了,你一定疯了!!”

“疯了,又如何?”祈然缓缓地,用他清润低沉的嗓音说,“科特,不如,就从你开始。”

祈然举起剑,脸上是那绝情凄冷,却又云淡风轻的笑容,这就是他杀人前的表情?

科特颓然地闭上眼,绝望忧心愧疚,多少情思盘踞在心头。也许,第一个死,是他对自己唯一的仁慈。至少,他不必看着自己的同胞一个个在痛苦中倒下,死去。

他为什么从没怀疑过祈然的决定和能力?因为当你看着那双眼睛,你就知道,人世间或许真的降落隐匿着九天神魔。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主宰所有人的生死。

妮安,为何你要惹上这样一个人呢?

剑尖的寒气越来越近,越来越厉,科特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仿佛看到了死神的来临。

“手下留情——!!”一声熟悉的呼喊,凭空而生凭空而现,犹如漆黑夜幕中的曙光,霎那划破天空。

科特猛地睁开眼,满心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激动所占据,装不下掩不住满溢出来,统统化为一句颤抖的呼唤:“姐姐——!!”

小佚

2008-10-7 05:04

Leg 26. 舍第往生咒(上)

话说从容拉着冰朔和步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千里之外的风吟国赶回出云,还来不及调匀自身的气息,却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吓了一跳。

山石崩塌,残肢横飞,血染大地,草原上密密麻麻都是平常凶悍无比的禁卫军,可此时他们的脸上却只有恐惧和怯懦。而离得她最近的弟弟科特,僵坐在草地上,眼见长剑当胸刺来,竟毫不抵抗地闭上了眼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

巫术发动需要结印的时间,用轻功这样的距离根本无法在剑及体前阻止。从容慌乱之中,只得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手下留情——!!”

剑势果然顿了一下,在科特欣喜若狂的叫喊中,从容看到那持剑的男子缓缓侧过身来。

那是,怎样一副容颜啊!天地精魄为之夺,山川颜色为之失,非我倾城,人世无颜。绝望让他冰冷,伤痛让他疯狂,可那冷那狂,却减不去他半分颜色,削不弱他一丝光彩。

残阳,赤霞,断肢,鲜血,坍塌的山崖,林立的军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也不过是遗世独立,冷眼旁观。

从容打了个寒战,惧意来得如此猛烈。他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生死离别,却从未有一个人能如他这般,将绝望恐怖一点一滴渗进别人心里。

“从容哥哥!!”南南用早已哭哑了的声音大喊了一声,扑进他怀里,“救救阿嘉斯!呜呜……阿嘉斯要死了,你快救救她!!”

从容抱住南南,诧异望去,只见离科特不远处,有个白衣女子躺在草坪上。白衣上鲜血斑斑,面容仿如沉睡,只是一看那毫无气息的模样,从容心里便已了然。

南南还在不停地哭闹,从容心中难受,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南南为何叫她阿嘉斯,岛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待要安抚,却忽觉眼前一闪,本在他身后的步杀已然跨到了那女子身边。

步杀的手脚都有些发冷颤抖,想起冰朔在风吟紫都一直提及的出事,想要嗤笑,却觉得喉头发麻。他僵硬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祈然安静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眸褪去了鲜红,变得那么悲伤懦弱,连一丝希望也没有。

步杀只觉身体有什么地方剧烈绞痛了一下,清晰提醒着他,噩梦的降临是何等突如其来。

他蹲下身去,探出的中食指一直在冰凉地颤抖,他问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我为什么要去探她的鼻息?难道我以为她死了吗?难道冰依……会死吗?

没有温度……是谁说,步杀,有你的守护,我们才那么幸福。

没有呼吸……是谁说,要创造一个,只属于我们三人的,绚丽多彩的人生。

没有脉搏……是谁说,心若自由,身沐长风;无游天下,不离不弃。

“为什么会这样?”掌心贴着粗糙的草叶,然后一点点握紧。步杀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苍凉:“连你,都守不住她吗?”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极好笑得笑话,看到了一幕极无趣的戏剧,可为何这笑话还不停止,这戏剧还不落幕?

祈然仰头看着天空,红彤彤的一片。步杀的话明明落在耳里,他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疼痛没有了?为什么恐惧没有了?

他的心那么冰凉,像是堕进了无底深渊里的寒潭,浸泡了千年之久,痛得麻木了,便再感觉不到痛。守护不了,他连唯一想要守护的人,都留不住。

那么,他还想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步杀茫茫然站起身,看到祈然嘴角那凄绝得笑容,胸口忽然撕裂般痛起来。

记忆中狠狠刺入那纤弱身体的长剑,岩浆汹涌的断崖,永无止境的坠落……曾经的惶惑,曾经的恐惧,曾经的痛不欲生,如熟睡中的野兽般,陡然苏醒。

又要,失去她了吗?又是少了一个人后,不容挽回的崩塌吗?又要看着祈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和绝望中直至毁灭吗?

步杀闭了闭眼,想笑,却笑不出来。命运,何其残忍!

睁眼的瞬间,他看到那与自己走了一路,总笑得温和明媚的少年,摇摇晃晃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去,苍白的脸上是谁都看不清的朦胧。

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那早已冰凉的容颜,步杀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震惊和伤痛才能夺去少年眼中所有的光彩,“她受伤了吗?昏迷了吗?”

少年抬起头看着祈然,年轻的脸上是那么深刻的倔强:“为什么你还不救她?她伤在哪?心、肝、脾、肺,或是脊椎骨?手术针灸,总能救的,是不是?”

透彻到连痛苦和惊惧也清晰可见的眼眸,苍白得恍如透明的脸庞,祈然默默地任由他瞪视,任由他质问。

少年不肯放弃,牙齿咬着唇,直到泛白,直到渗出血丝:“你怎么能不救她?你怎么能不保护好她?她为了你抛弃了一切,留在这个世界,你……怎么能让她死?”

“这样的结局……”少年的声音慢慢沙哑,眼泪轻缓却炽热地从他面颊滚落,“这样的结局……让被抛下的人情何以堪?”

少年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女子毫无生机的脸上,声音嘶哑低若无声,“你为什么不睁开眼?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你不是说,很想念我吗?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那么睁开眼啊!我就站在你面前,我甚至还来不及叫你一声妈妈,你怎能再抛弃我?!”

少年紧紧咬着牙,彻骨的悲伤从那嘶哑的声音中一点点流泻出来:“十七年前,你丢下了我,我不怪你。失去的,我宁可自己找回来。我辗转了两个时空,才寻到你们。可是为什么,直到最后也改变不了,我被你丢弃的结局?”

痛,痛,痛……何人不痛,何人不伤?却为何要有这样的生死别离?!

撕心裂肺是爱情,伤骨连筋是友情,血肉相融是亲情……人世间最深最动人的是情,最苦最伤人的,也莫过于情。

“从容,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将这些贱民统统抓起来?!”

德比的声音洪亮粗噶,像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幕长空,映照出大雨倾盆下凄凄惨惨的世界。

祈然冷笑,步杀凝眸,凛冽刺骨的目光如冰刃般投射在密密麻麻的禁卫军身上。德比恼羞成怒的咆哮,就如一个堤坝的缺口,顿时便将痛苦化为愤怒,悲伤化为杀意,决堤而出。

“来人!快来人!统统挡在我面前!”德比气喘吁吁地大叫,直到自己被里外十几层的人密密包围,才定下心来。冲着祈然大笑,“朕已调了三万精兵,你不过区区一人,就算再厉害,难道双拳还能敌四掌吗?”

德比越说越得意:“你们这群卑贱的乱民,一定是你们的来临触怒了火神,为我们带来灾难。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要不是她,朕的米娜也不会……”

“不要再说了!!”科特疯狂得大喊,“如果想要命,就马上闭嘴!!”

“放肆!科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三番四次违抗我的命令。来人,将这个叛徒抓……”

“哗————!”

这是绝情的一刀,寒布天地,冰封万里。这是毁灭的一剑,烈火焚烧,血染长空。这是一刀一剑,第一次并肩杀人,却为何充满了悲凉的绝望?

只是一招,配合默契,浑然天成的一招,便是十几个侍卫的轰然倒地。科特震惊了,侍卫颤抖了,德比恐惧地瘫软在地,冷汗事了一身。

他们,还是人吗?是……人吗?

明明只是想要平静,明明只是想要相守,明明已经那么小心翼翼的守着捧着,为什么你们还要残忍地将一切打破毁灭?

好吧,既然你们容不下我们的幸福!那么我们,就连你们的生命也夺走!如果悲伤无法排遣,那就杀!如果痛苦无法减轻,那就杀!双手染血算得了什么,滥杀无辜又算得了什么?!谁夺走了我们的幸福,我们就毁了他的世界!

小佚

2008-10-9 11:00

Leg 26. 舍第往生咒(中)

从容原本一直在观察着冰依的尸体。只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肌肤却没有失去光泽,再加上安详宁静的表情,仿佛当真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个便是冰朔和步杀要她来救的人吗?说起来修习过《九重水吟咒》的人,即便死了也不过是灵魂破散,身体却不会真正死亡,也就难怪尸体虽冷却不会僵硬了。

然而,只是一具没有灵魂不会腐烂的身体,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容轻轻叹息,还没来得及伤感,却听到德比的一声怒喝,随后是科特惊慌的大叫和几声断续凄厉的惨呼。这时的祈然和步杀,已开始了无情残酷的屠杀。

抬头的瞬间,从容就被他们震慑了。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决然,将他们心中的痛和恨诉说的如此清楚。哪怕不知道起因经过,哪怕无法说清谁对谁错,却还是被感染,被说服。

然而,再感同身受,他们屠杀的却是自己的同胞,从容又怎能袖手旁观。轻轻踏出一步,从容正要出手,目光忽然接触到不远处一张狼狈的脸。

震惊,狂喜,随后是恐惧,愧疚,痛不欲生,种种复杂矛盾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一一闪现。虽然满脸血污,身体残缺,容颜尽毁,但那双茶金色眼眸却如此熟悉。

从容惊了一下:“妮安?!”

“是她!”科特咬牙切齿地回答从容的话,“就是她,害死了约翰,害死了米娜,害死了……冰依。五年前是她,五年后还是她!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科特简短而愤恨的叙述中,从容只觉脑中有一把荆棘,在不断地深刺翻搅,疼痛而又迷乱。一切的一切,无因何来果,无缘何来孽?

曾经年少无忧,青梅竹马的时光,竟一瞬间变得如此遥远。以爱为名,行伤害之实;以情为由,一次次让她背上罪恶的枷锁。

妮安啊!妮安!你究竟要伤人伤己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你究竟要逼迫我到什么地步才能放弃?是要我死吗?!直到我死吗?

“五年前,她害你发动了罗兰魔禁第三界,差点耗尽真元还不够。如今……如今,竟要整个出云岛国都陪葬吗?!”

罗兰魔禁!!科特的话,如一声惊雷炸在从容耳边。她猛地睁开眼,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惊悚的念头:罗兰魔禁第五界……舍第往生咒……以我血肉召唤死灵……

因为科特的话而震撼的,不只从容,还有忽然惊醒的冰朔。

这里是伊修大陆,他竟忘了,这里是蓝姨的伊修大陆。祈然和步杀要毁了出云岛国,要杀掉德比,而且眼看就能实现。可是按原本的历史演绎下去,出云岛国根本不可能被毁。也就是说,既定的历史出现了偏差。

如果说,久妖是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么,造成时空偏差的人,很可能是他。因为,是他从鲨鱼口中救了久妖,是他将一切祸端引到了出云岛上,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眼前猛地一阵晃动,冰朔几乎无法站立。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好心救人却酿造悲剧更可怕的结局?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间接害死最在乎的人更痛苦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感情希望和信念一起被打破更绝望的心情?

——冰朔,切记你只是那个时空的过客,也是异数。你随便一个举动,就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改变别人命定的结局……

——萧冰朔,不要乱来!别忘了,你本不属于那个世界,你只是为了见你的父母才出现的,根本不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菲瑟的话声声在耳,此刻回响起来,竟是那么得讽刺和一针见血。睁眼看看这片土地吧,每个人都在痛哭,每个人都在哀嚎,那里……有多少是你的责任?

冰朔悲凉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寒血剑,踏着如影似幻的步伐,瞬间来到了战场中央。

*****************我是那历史不改变小卫就不能来的分割线********************

“咣————”步杀一刀斩下去,只觉力道不对,抬头竟对上一双湛蓝的双眸。明明清澈如昔,却为何再没有了温暖的光泽。千钧一发之际,步杀骤然撤刀。

“噹————”双剑相击,如丝如缕的内息及体而来,如百川入海,融血于水。祈然猛然一惊,瞬间撤回内力,“卡啦”声响,他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

祈然握着断剑,神情冷漠,眼眸冰寒:“滚开!”

“杀再多的人,能换回她的命吗?”冰朔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地问,“既然换不回,拉再多的人陪葬,又有何意义?”

祈然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

事到如今啊……冰朔低下头,望回祈然:“我不是要阻止你,如果杀人可以挽回她的命,多少人我都愿意杀。可是,你能吗?”

不去看祈然发白的面色,少年轻轻的叹息犹如细雨飘洒,连绵而忧伤:“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救过久妖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阻止你杀她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就好了。”少年回头深深凝视着祈然,孺慕的,难以割舍的深情让他的声音慢慢低哑如泣:“可是,请你不要恨我,不要讨厌我,什么人都没有关系。唯有你的恨和厌恶,我……承受不起。”

冰朔笑了笑,那笑容终于回复了初见时的温暖和煦,却又带着说不尽的眷恋:“一切的一切,我会让它归零。只要我从未出现过,你们的幸福,就不会终结。只要……”

那么悔恨,那么眷恋,那么小心翼翼的表情,生生撞入祈然心底。早已冰冷的血液,忽然沸腾;早已麻木的心口,忽然剧痛。

“啪————”一个巴掌重重甩在冰朔白皙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