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看向皇上,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吧。”有什么事,可以令小女儿如此表情。

深吸一口气:“关于纳南玉书,您不要迁怒于他,如果有一天,他有了中意的对像,你要成全他。满朝文武,都知道纳南玉书拒绝了天家,为避免引起任何来自皇室的不满,或许会对他保持距离。您要帮他,表明我们已经不再追究和介意的态度,要让他爱得所爱,不会因我受任何的影响。”

“丫头?”皇上轻叹,目光复杂。

眼睛里泪光闪动,如风努力的微笑:“那是您的小公主爱过的人啊!所以一定要让他得到幸福才可以。”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爱而已;如果真的曾经爱过,想必也是希望爱过的人,能够真正的幸福吧!

滴滴烛泪,被风吹得急速掉落。

天色微明,太女像一阵风似的冲入,偌大的御书房里,只端坐着当今皇上。

“风儿呢?”声音微微颤抖。

皇上静默不语,只看着她,眼带痛意。

脚忽然发软,且静苑双手撑住椅背,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你真的,那样做了?那是风儿啊,我们从未离开过家的风儿啊!”她娇娇弱弱,只会缩在她怀里,轻唤着姐姐的小丫头啊,怎么可以,让她去承担腥风血雨,独自一个人去面对那不可知的未来。

眼睛轻闭,皇上轻叹:“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静苑,你一味的护着,难道不也是对如风才华的扼杀。这段时间来,风儿身上所发生的事,都让我想了很多。如果我们不曾事事替她打点,那么她又怎么会一事无成,最终,痛失所爱。”

且静苑心中一痛,妹妹对纳南玉书的情感,她是再清楚不过。失去纳南王书,妹妹性情变了很多,几乎有些脱胎换骨,不难想像,这段失去,是她心底多么深刻的痛。“可是,就算是那样,这次的险境,也不该由她来经历。”

睁开眼睛,皇上缓缓笑道:“静苑,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疼着妹妹,可是她的心里,也是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的吧!这次,就让她去吧。更何况,因为是她,会有人不忍心的。”

且静苑看着母亲略带深意的笑容,叹息:“母皇,但愿我们没有料错。要不然,要不然…”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而醒来的纳南晴钰,呆呆的捧着枕边一封信,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想着,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忽而懊恼的扁嘴,自己怎么就睡得那么熟,会不会睡相不好被她笑话了?

信上只有两句话:“不要让我担心。春天见,未来妻主留。”

梦里天涯(三)

“砰!”的一声,茶杯被摔得粉碎,底下跪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寂行天手指颤抖:“你说什么,小公主在纳南府里失去了踪迹?”

“是!”

“一群废物!”寂行天喘着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居然把人给跟丢了。

寂行天背着手望着窗外,天色渐晴,半响,声音渐渐冷静:“那他们呢?情况怎么样?”

“他们也跟属下一样,把人跟丢了。”

“也跟丢了么?”寂行天喃喃自语。小公主,你果真只是养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么?

纳南府。

纳南颍坐在长子尚有余温的床上,神情似悲似叹。

山道之上,两骑飞驰。

凌厉的山风,吹乱了骑者的头发。如风一声长啸,喝住了马匹,侧头看向男人冰雕的容颜:“纳南公子,你还好吧?”

略微颔首:“我没事。”

“那么,如风失礼了。”飞身将纳南玉书抱起,纵向树梢的同时,踢在了马尾上。

两马受惊,齐齐向前路奔去。如风看着马跑得不见踪影了,才放心的往另一个方向掠去。只见树梢轻摇,竟未留半点踪迹。

跃出很长一段距离,如风轻轻将纳南玉书放在地上,退开一步:“从这条道下吧,这是近道,就是难走些,到了崎岖的地方,你叫我一声。”

纳南玉书侧开脸,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就径直往前走了。

如风微微好笑,果然和小屁孩是一家人,似乎起床气还没消呢。说来,那家伙应该醒了吧,看到她的留言,不知道会不会听话。等到听闻她将纳南玉书偷走的消息,没准儿下次见到她,会把眼光当飞刀使,不把她戳几个窟窿估计不会罢休的。

山路似乎少有人走,荆棘满地,遍布树丛枝丫,纳南玉书抿着嘴,硬是没吭过一声。滑倒了又自己爬起来,衣衫几处划破,发丝散乱。如风看得叹气,名动京城的贵公子,何曾有这般狼狈的时候?终于是看不下去,揽上他的腰,连抱带拖的,走一段,抱一段的,终是天快黑的时候,到达山脚。

如风摇摇酸掉的手臂,嗯,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算得上强壮的女人,即使是有美人在抱,也似乎没心情享受。

从包袱中抖出一件衣裳,递给纳南玉书:“纳南公子,你先去溪中洗洗吧,我生个火,准备点吃的。”

纳南玉书看看她手中衣服,没有动。

将手中衣裳放在他肩上,“你放心,这衣服是我在宫中拿的,没有人穿过。我就在溪边,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叫一声。”顿了顿,“还有,我今天累得够呛,只够力气去做该做的事。你只管放心去洗漱。”

如风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侧耳倾听身后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嘴角勾起。

将火搭好之后,如风飞快的冲到小溪的另一边清洗了一下,等她把衣服换好过来的时候,纳南玉书已经坐在火堆边了。火光映着他半张脸,怔怔的,只看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如风也不说话,走过去,将两条鱼串上,抹上香料,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着。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纳南玉书随口问道。

如风没有回答,黑暗里,对面那张脸上的神情越发模糊不清,只有五官在火光照耀下越加清晰,她不想说谎,也不能坦白,只能沉默。

纳南玉书垂下目光,也不再说话。

寂静无声里,两人吃过了烤鱼,又咬了一些干粮,就在刚刚升起了大火的土上铺上树枝,如风铺开披风,让纳南玉书躺下。

“你呢?”纳南玉书看看如风铺好的地方。

“你先睡吧!我还要想一些事情,暂时不忙睡。”

纳南玉书深深看如风一眼,合衣躺下。

如风在升起的另外一堆火旁,展开了怀中的图,趴在地上查看起来。

火中燃烧的树枝劈里叭啦作响,身后躺着的人,呼吸均匀而绵长。如风转头看一眼,嘴角略带笑意,原来就算是再怎么闻名天下的公子,也一样是个需要休息的凡人。这平素里高高在上,貌美倾世的纳南玉书,该从来没有这般委屈地要躺在地上过夜的经历吧?

不过,回头想想,她这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也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荒山野外的为个男人守夜过吧?

原来,人生无数的第一次,都会在不经意中发生呢。

天空中,一颗流星滑过,如风赶紧闭起双眼,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你也相信这个?”本来以为已经睡着的纳南玉书,突然在身后发问。

如风微微一笑,头也没回:“反正是免费的,不许白不许,更何况也没有证据说明不灵啊。所以就许个愿呗,也没什么损失。”

“我许过的。”

嘴里突然有了几丝苦涩,如风收起笑容:“那恭喜你啊,你许的愿,已经实现了吧。”

“是啊!实现了。”然后,再无声息。

清晨,鸟雀轻叫,纳南玉书睁开眼睛,如风已经收拾好,坐在一旁,见他醒来,点头一笑。

心头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纳南玉书微微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卷布帛递到眼前,纳南玉书微愣,疑惑的看向如风。

“是你们纳南家的阵法,我见过的那两种,我已经修改过阵眼,你先看看。等你到了纳南军驻地,可以参照修改。”

伸手接过,打开布帛,阵中变法,都和他的设想一般无二,只不过将几个位置略作修改,竟将原先阵眼掩盖。这小公主,只见过一次的阵法,竟然可以知晓得这般精细。不由得抬头再看了如风一眼,半响,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如风抬头,看看天色,神色温柔:“边境有你们纳南军坐镇,我再放心不过。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守护我哥哥的爱人。”

双眸轻轻阖上,纳南玉书似乎觉得这一刻,心里有一种悠悠的叹息响起。哥哥啊!缘起缘灭,竟都与这二字相关。

顺着山路转到小道上,竟听到远远的马蹄声响起。

如风心中一惊,忙把纳南玉书拉入路旁树林中。

几个人影渐渐奔近,看清来人面容,如风不免惊愕,居然来得这么快,按理说,应该是中午才到的啊!

钻出丛林,站到路边。

来人勒住缰绳,由于停得太急,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踢了几踢才停住。马上的人从马鞍上一翻而下,冲到她面前,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上下打量,嘴唇动动,却终是没说出话来。

看着眼前的人满面尘土,不掩倦色,如风笑道:“秦简,怎么来得这么快?”

似是极力压抑,秦简气息不稳:“接到你的信,我就先行一步过来了。小介在后边打点安排。”

看看她身后站着纳南玉书,目光闪闪,拱手道:“纳南公子。”

如风打断道:“别公子长,公子短的,先赶路再说。”

几人之中,秦简和副将非清的马俱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如风看一眼,把纳南玉书扶上了非清的马背。而自己,稳稳落在秦简身后,感觉到身前男子身躯微微一僵,抿嘴一笑,说道:“秦简,走吧。”

秦简只觉得从背后开始,像有一股火在燃烧,蔓延至四脚八骸,连脸都烧得通红。握着马缰的手,松了又紧,紧了一松,额头上都在冒汗。

奔出一段,突然感到腰身被两只手牢牢圈住,背后有重量压来。略略侧头一看,却被吓了一大跳,只看到女子闭着眼睛,将脸贴在他后颈,呼吸喷在他脸上,温暖而芬芳。忙收捡心神,驾着马稳稳前行,另一只手,不自觉的伸往背后,环住了那人的身体。

梦里天涯(四)

如风这一睡,直到中午也没有醒来。秦简望望等着他们下马来吃饭几人,面有难色。

非清清咳一声,上前一步:“军师,要不我先扶着公主,您先下马来?”

秦简略偏头看着背后的女子,略有踌躇:“万一你没扶好,摔下来怎么办?”

非清一脸黑线,军师大人,我是您的带刀副将好不好?

秦简咬咬牙,将缰绳交给非清,一手向后扶着如风的腰,稍稍推离少许,在马上一个旋身,已换过方向,将如风搂在怀里,稳稳落在地上。

垂眼向怀中望去,居然还闭着眼睛睡得正熟,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几丝笑意。找了一地坐下,小心翼翼的将怀中女子调整好姿势,才空出一只手来吃东西。

纳南玉书皱皱眉头:“她不要紧么?要不要叫起来吃饭?”未免也睡得太久了吧?

秦简摇摇头,看纳南玉书一眼:“她只是困了,在睡觉。”

直到日薄西山,如风才悠悠醒转,睁开眼,就对上了秦简的视线。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一怔之后,立即将视线移开,飞快的说:“你睡着了,后面不安全。”

如风眨眨眼,这才意识到她是被人搂在怀里,怪不得睡这么熟还没掉下来。话说回来,这个胸膛还真不错,韧性十足,嗯,那个,又足够温暖。眼睛似闭非闭的又想合上,忽然听到耳边的心跳声急促有力,让她想忽视都不行。使劲睁开眼,果然看见某人耳根子都红了。

暗叹一声,万恶的女尊社会啊!她只是想借个怀抱睡个觉好不好?像秦简这样的男子,也终究不能免俗。

无可奈何的,她坐直了身子,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已到边境了,明天可以到临关附近纳南军驻地。”秦简的声音在脑后响起,热气拂过如风耳垂。

如风猛地一跃而起,落在地上。

秦简吓得一勒缰绳,“怎么了?”其余几人也一脸紧张之色的望来。

如风摸摸脸,自顾自的跳上秦简背后,坐好。低着头说:“走吧,刚刚脚麻了一下。”

脸上还在有点发烫,心底暗骂,死人秦简,一个大男人你心跳什么跳,又靠她那么近说话,害得她也面红耳赤起来。

晚上吃饭,有秦简等人张罗,她也乐得清闲,与纳南玉书在那大眼瞪小眼。

“你不去帮忙?”显然在纳南大公子的意识里,她好坏也是个女人,怎么没有点女人的意识,竟然坐一旁看一堆男人忙活。

如风喝一口水,万分惬意的叹口气,“这么点小事他们都搞不定,还怎么混?”

似乎不太赞同的看她一眼,纳南玉书没有再说话。

晚饭是秦简弄的,闻着香喷喷的烤肉,如风差点要对老天顶礼膜拜了,她来这时代这么久,也就碰上这么一个会做饭的男人。眯起眼,果然还是饭来张口的生活比较适合她啊!

夜晚,秦简安排几个人轮流守夜,自然也轮不到她出马了。

秦简躺在她身侧,似乎已经睡着了。

“秦简?”她轻唤一声。

“嗯!”几乎是立刻的,秦简睁开眼看向她。

“明天,你带着纳南玉书赶往纳南军驻地。纳南家的阵,只有纳南玉书才有能力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修改。你也在那里等秦介的会合。”

沉默,良久,秦简问道:“那你呢?”

如风往秦简那边挪了挪,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上写了几个字。

秦简手指一僵,反手握住不放:“我陪你去。”

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男子的眸光幽深,如风轻笑:“不行哦,秦简,你们可是我一片心血打造出来的,千金不换的宝贝哦!”轻轻闭上眼,如风低声说:“如果,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和纳南家合作,守护我们的家园。还有,纳南晴钰,你把他接到骥山营吧,那是个死心眼的家伙,你要替我,照顾他。”

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阵一阵的钝痛。秦简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在微笑,却让他觉得不能喘气样的难受,死死握住如风的手,“我要陪你去。”

如风睁眼,定定望着他,却带着不能拒绝的坚持。

“你让我去,好不好?”

叹气,如风缩回了手,躺了回去:“秦简,你该知道,你或许是战场上以一挡百的将军,却不是诡异飘忽的侠客。更何况,你手中握着的,还有我们的一支奇兵呢!”

眼前一暗,却是秦简移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这个是什么状况,如风眨眨眼睛,看向秦简。

秦简把她的头按进怀里,飞快的说:“夜里风大,冷。”

如风失笑,如果冷的话,不是应该她把他护住才对的么。略微动动,却发现某人似乎抱得紧紧的,躺着不动刚刚好,想要挣脱,该还是挺有难度的吧。

“秦简,你把我放开。”

某人眼睛闭上,动也没动一下:“我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说话,如风气结,左手微屈,就要把他推开,却觉得抱着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上方隐隐传来哽咽声。

心中微讶,停止了挣扎,良久,暗叹一声放松了身体,她闭上了眼睛,“秦简,谢谢你的怀抱,晚安。”

凌晨,天色微明,如风睁开眼睛,轻轻把身体移开。

“小公主?”守夜的非清看过来。

“嘘!”如风竖起手指,轻手轻脚的起身,一提气,跃向旁边树林。片刻,马蹄声轻响,渐渐远去。

“你不跟去?”纳南玉书闭着眼睛,低声问。

“她不要我去,我就不去。”秦简握紧了拳头,怀中隐隐散发的馨香,似乎在提醒片刻之前的温暖。

“你不担心?”

“我要替她守好背后。”谁要伤了她,他便终其一生,叫人千百倍的偿还。

纳南玉书闭紧了双眼,不再言语。原来人生,真如一梦,只不过刹那的昏睡,却已经咫尺变天涯。

房门紧闭,连青推门进去,黑暗中,只看见那男子蜷缩着坐在墙角。

伸手轻抚他的头:“行天!”

寂行天抬起头来,勉强一笑:“连青,你来了啊?”

长长叹息,“行天!”

恍若未闻,寂行天摇摇头,“你不知道,她的执拗任性,更何况,这次牵扯进去的,还有左相。刚刚,我收到飞鸽传书,秦简一行人已经追踪到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影踪。连青,你说,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呢?”

低喃半响,忽地起身,咬紧牙齿,“笨蛋丫头,谁要她强出头了?”

大步流星的往门边走去。

“你干什么去?”连青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