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张潇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冼皓似是无意间走在了丁齐和张潇潇之间,反正把两人的视线都隔开了。而朱山闲凑到张潇潇身边问道:“张道友,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吗?听万变宗的驻地远在山塘街的另一头,还有好几公里呢。”

张潇潇虽不再施展魅惑之术,但那神情语气仍是媚态十足,娇笑道:“当然不用走过去,我们坐船吧,都已经准备好了。”

山塘河上有旅游区运营的游船,往返于山塘桥与虎丘之间,假如在外面的现实世界,如今只有这种船可以航行。但在通贵桥边,此刻却停了一只船,两头尖尖细长如梭,船舱可容五、六人坐,张潇潇便领着他们上了这艘船。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塘河里响大型游船穿梭往来,两岸店铺林立灯火通明。他们这艘船就在游船间穿行,无桨无篙亦无舵,当然更没有发动机,就这么自行漂游,而河中和两岸的游客却毫无惊异之色,就好似没有看见。

坐船游山塘别有一番滋味,两岸风景就似画卷般徐徐展开。山塘河两岸以京沪铁路桥为界,被分成明显的两段。

西段是当地政府、保、旅游部门修复开发的风情旅游街,规划整齐店铺林立,黑瓦白墙看上去都是崭新的,但那老楼上的窗棱、墙基下的界石、河道上的石桥仍透露出古老的痕迹。而东段大体还保留了老巷子的原貌,除了修复沿途有重要物价值的景观之外,并没有大规模的改造开发,还是典型的老苏州居住区,略显杂乱却另有生机情趣。

等到达虎丘附近时,又是灯火通明的热闹商业区,但等船驶过虎丘之后,山塘河中已不见游船,两岸也渐渐没有了人声,水中只倒映着民居的窗口、檐下的点点灯光。

202、闻仙醉

河边有一条石阶延伸到水中,像是过去的居民洗衣服的地方,又像是一个简易的码头。几人就在这里弃舟登岸,船就这么随意地停在那里,也没有找根绳系上。

上了岸是一片老居民区,和现代都市高楼林立的景象不同,周围大多是平房,最高的楼也不过三层,但修缮得都很漂亮,并不显得破旧,古朴中还有几分现代感。

丁齐问道:“朱师兄,你去年来山塘街寻访万变宗,到过这个地方吗?”

朱山闲看着周围道:“我上次还真没找到这里,这一代的民居巷很复杂,绕来绕去七弯八拐。”

丁齐打趣道:“您也不能只专注爵门望气术,也需要好好修炼一下风门心盘术,或者方外秘法中的心盘境功夫。”

三人跟着张潇潇边边走,又发现周围的景物在不经意间已有所变化,他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开放式的园林中。

苏州园林多,古时多为私园,当然是用围墙圈起来的,现在很多园林开发成了风景旅游点,对外卖票收费参观。而丁奇等人就是从居民区的巷中走过来的,却发现周围的建筑和景观格局很像古典的园林。

这一带有很多很多百年古树,应该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这么大的树木想整体移栽可不容易。亭台楼阁包括点缀其中的宅院大多是新修的,但用的很多材料却是古物,这里仍然是居民区,可以看见很多居民在房前屋后各行其是,仿佛并没有什么异状。

冼皓却用肩膀轻轻碰了丁齐一下,还对朱山闲使了一个眼色,朱山闲也点了点头,虽没有语言交流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当他们发现街区的景致悄然变化的时候,其实周围的居民也都变了,一路走过见到的全是妖怪各种各样的妖怪!

很显然他们已经来到了万变宗的道场中,没想到万变宗竟是这样隐于市井,如果换个普通人偶尔路过此地,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比如路边卖部的老板面目和蔼,但其实是一头野猪变的。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妖怪窝啊,妖怪窝的正中央有一座很大的宅院,门楼以及花檐围墙古色古香,远望很气派,大门旁挂着一块牌子苏州市园林风景研究会。

这一片开放式的居民区就是万变宗的道场,而这个研究会所在的宅院便是万变宗的宗主之地。与其他很多的修行宗门不一样,如今万变宗并没有祖师殿,因为创派宗师成天乐还活蹦乱跳呢。

大门前站着一名男子,形容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留着平头,看上去显得很精明的样子。张潇潇上前介绍道:“三位方外来客,这位就是我们万变宗的大总管訾浩。”

其实不用她介绍,丁齐也认出来了,一眼看见訾浩时,他就有种想伸手摸对方脑袋的冲动,因为他不仅看见了这个人,也“看”见了一只石狸像的影子。这只石狸像并不像山塘街七尊石狸造像中的任何一尊,却又都有点像。

万变宗总管訾浩喜欢别人叫他“大总管”,在中是石狸像之灵,后来修行有成,能独立化形而出。中的訾浩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模样,如今又有了变化。

訾浩的形容与年纪关系并不大,主要在于其身份和心境。妖修亦是如此,别看张潇潇是位妙龄女郎,不定已经有二百岁了。

訾浩赶紧上前行礼道:“是丁道友、冼道友与朱道友吗?今日万变宗设宴招待贵客,酒宴已开始。成总知道三位会来,特命我在大门前迎候,快请进!”

跟随訾浩走进苏州园林风景研究会,迎面只见前院正中有一座假山,相当于屏风的作用。假山当然不会太高,立于此地却给人一种千岩万壑之感。在来的路上,丁齐已在悄然凝练心盘,将所见的一切都纳入元神见知,但这座假山他却无法凝练为心盘,以元神观之,简直就是连绵不绝的雄浑群山。

这是一座风门大阵,守护万变宗道场,假如有人擅闯此地,开启阵法就可以把人困在连绵无尽的群山之中。故事里读到的景物,如今他们亲眼见到了。假山上还生长了一株青翠的树,宛如盆景的造型。此树也是阵法的一部分,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树苗。

从假山旁绕过,丁齐有一种绕过千山万水的感觉,赶紧收神识不再凝练心盘,想凝练也凝练不了。打个比方,这超出了他的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若是勉强如此,不定会大佬当机直接晕过去。就是方才的一瞥,假山上的那株树仿佛已化为参天巨木,树冠张开遮天蔽日,无数枝条垂下罩住了这一整片居民区。

穿过布置得像议事大厅一样的正殿、两侧有厢房的中庭,几人直接来到了后院。后院也有假山,不像前院那般布置在正中间,而是呈弯月形分布,像一条山脉,怀抱着一座池塘,假山和池塘的连接处还修建了桥流水的景观。

丁齐此刻已经收了神识,所以没有看出更多的玄妙。在假山的对面,池塘边有一座水榭,水榭中已摆好酒席。有一群人正坐在那里,见訾浩带着朱山闲等人进来,皆点头示意却没有开口话。

有一个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道:“三位道友,欢迎到访我万变宗。我是成天乐,诸位快请入座。兰德先生正在舞剑,稍后再为诸位引荐。”

假山的上空确实有一人在舞剑,他竟是凌空飘舞在天上的,要抬头才能看得见。只见一轮明月下,片片剑光如雪,但那人手中却并没有剑,他就是在舞动洒落的月光化为凌厉的剑意,剑光围绕在他的周身流转不息。

此人名叫梅兰德,原名游方,身份是当代地师。在庄梦周之前,叶行也曾给丁齐推荐过一本,名字就叫地师,讲的便是梅兰德的故事。英雄不问出身啊,梅兰德还叫游子的时候,曾在中关村卖过碟,还真是巧了,石不全也是中关村长大的。

梅兰德其实也是江湖八大门中的风门出身,而风门有一套独特的传承就是地师心盘术。这些都是里的故事,而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丁齐也确实接触过风门秘传心盘术。

成天乐不仅在丁齐等人的脑海里了一句话,而且这句话中还包含着很复杂的意念信息,介绍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只要听见了声音,自然就明白了他要传达的意思。

这就是神念啊,据要突破大成修为后才能掌握。丁齐自己虽没有这等本事,但他在琴高台世界中有见过“陶昕”的经历,所以并未感到太惊讶。

身为东道主的成天乐,并没有坐在酒席正中间的位置。正中间坐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浑身气息收敛仿佛很平凡的样子,正是两昆仑盟主梅野石。梅野石身后还有三个人,是他的三名弟子,分别名叫丹紫成、丹游成、丹果成。

丹紫成长得虎头虎脑,是人类修士,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丹游成长着一双眼睛,身形偏瘦,其实是一位五步蛇妖,形容也在二十左右。丹果成看着就要一些,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其实是一株花精,这种花的名字叫仙人不留果,很奇特。

这三名晚辈弟子在师父身后陪席,假如在外面他们都很能惹事、很霸气的主,但此刻却低眉顺眼显得很乖巧的样子。

两侧横过来的坐席,左手边第一席就是万变宗宗主成天乐的座位。大名鼎鼎的妖宗成天乐年纪也在三旬左右,没事总是带着笑容,看上去傻乎乎的。但若有谁真以为成总傻,那可就要倒霉了。

成天乐身边坐着一位古装女子,如云长发斜插着一支飞鹤簪,就连丁齐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比冼皓都美。这样的女子人间难得一见,其人不仅眉目如画,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就仿佛是从画卷美景中走出来的。

没错,她还真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名叫闻箫韶。而那幅画的名字就叫惊门,出自仙人之手,描绘的是唐代山塘河美景。画卷本身也是神器,其中别有洞天,甚至能走进去见到另一座姑苏城。闻箫韶就是画卷之灵,后来走出了画卷现身人间,她是成天乐的道侣。

在成天乐与闻箫韶的对面,右手边第一席也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很是俊朗,神情似笑非笑。但他的眼神不经意间却能给人一种看透一切的感觉,此人名叫白少流。

在庄梦周推荐给丁齐看的一本人欲中,讲的就是白少流的故事。据他的前世就是长江中最后一头白鳍豚,后来转世为人修行有成。其实这位白少流还有更大的来头,属于知道了也不能的,他此世在人间就是白少流。

白少流身边的女子名叫清尘。看见她,丁齐莫名有一种感觉,好像看见了当初的冼皓,总之其人有一种冷艳的气质,模样生的很俊,却令人不好接近。但感觉与冼皓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丁齐主要感受到的是那种凌厉的锋芒,就像一柄出鞘的剑,而在座的其他人都将气息收敛的很好,看上去就与普通人无异。

白少流与清尘旁边,右手边第二席的座位是空着的,但杯盘明显有动过的痕迹,应该是梅兰德的座位,而梅兰德此刻正在天上舞剑呢。

成天乐和闻箫韶的旁边,左手边第二席座位也是空着的,已经放好了酒菜和三副杯盘。訾浩将丁齐三人等引到这里坐下,他自己则坐到了成天乐身后的陪席位置。万变宗道场中的妖修弟子很多,但今日有资格列席水榭酒宴的,也只有这些人。丁齐他们的面子好大啊!

由于众人正在观赏梅兰德舞剑,假如在这个时候乱糟糟地打招呼显得很没有礼貌,所以大家只是点首示意,新来的三位客人入席之后陪着众高人继续观赏剑舞。

少顷,梅兰德舞剑已毕,从半空飘落重新入席,众人皆起身喝彩,赞秦渔姑娘剑法精妙、神乎其技!舞剑的不是梅兰德吗,为何大家赞的人却是秦渔?原来梅兰德从半空飘落时,那漫天剑光却化为了一位身形妙曼的白衣女子,也落在了他的身边。

梅兰德舞的“剑”原来是她啊,或者他并不是在舞剑,而是和秦渔一起在半空飞舞。但舞剑并没有错,因为秦渔就是一把古剑,剑格上刻着秦渔二字,此剑有灵,剑灵亦名秦渔。后来秦渔化形现世,就是这女子模样,可以将那古剑视作她的原身。

朱山闲在来的路上曾提醒丁齐和冼皓,如何看出狐狸精张潇潇的原身,此刻用同样的方法去看秦渔,确实能隐约看到一把连鞘古剑的虚影,仿佛她的衣裙就是剑鞘所化。但也仅仅是能看见虚影而已,秦渔给人的感觉却不像一把剑,反倒是清尘的气质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看见秦渔显形,丁齐似是无意地瞄了冼皓一眼。冼皓当然是带着枯骨刀进来的,但此刻已经把刀给收起来了,不可能在酒宴上还拿在手里。

成天乐起身招呼道:“丁道友、冼道友、朱道友,这位就是梅盟主,你们已经在昭亭山上见到了风先生与绿雪仙子,还有山神柳依依副宗主,梅盟主就不用我多介绍了。

这位是坐怀山庄的白少流庄主,也是昆仑修行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威震中外啊!我和白庄主是老朋友了,想当年是在传销团伙里面认识的。我是被同学骗去的,而白庄主不一样,他是主动混进去体验生活的

这位兰德先生,也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所在的这座宅院当初就是他送给我的,而后才有了万变宗的宗门道场。秦渔姑娘是他的佩剑,剑灵竟化形为人,我当年深受启发,否则你们今日也不能在这里见到韶”

其实刚才在神念中,成天乐已经将在座众人介绍得很详细了,但此刻开口再引荐一番则显得正式,否则感觉总是怪怪的。丁齐等三人赶紧一一行礼,连声道着久仰,这可不是客套话,真的是久仰大名啊!

想想看,读三国突然碰见了曹操、刘备,还进了菜园子与他们一起煮酒论英雄,这是什么感觉?

再度落座之后,成天乐又笑道:“三位贵客来的真巧,今日梅盟主携来了闻仙醉,还是用他师尊的雪葫芦装的,我们大家都有口福了。不瞒你们,兰德先生和白庄主都是听消息,特意赶来蹭酒喝的,你们的消息也很灵通啊!”

朱山闲惭愧道:“我等只是特意到山塘街来寻访万变宗,希望有幸能见到成总,事先没想到能赶上这等酒宴,真不是听消息特意赶来的啊。”

成天乐笑呵呵道:“来了就是来了,一起尝尝这闻名天下的仙酿。”

闻仙醉的基酒就是老春黄,又经过仙家手法酿制,那可比普通的老春黄好喝太多了,别五百块一壶,花多少钱也买不着啊,想喝只能看缘法了。想当年在昆仑仙境闻醉山中,风君子以此仙酿款待众宗门修士,闻仙醉从此扬名。

只要闻一下,神仙都醉了!这当然只是夸张的法。只见梅野石率先举起面前的琼玉杯,众人一起干了。丁齐只觉满口生香,味妙不可言,浑身上下都舒爽透了,瞬间就出了一身细汗,就连汗珠都带着一股令人陶醉的香味,感觉如余音绕梁。

余音绕梁?这个成语好像用得不对啊!酒明明是喝的又不是听的,但丁齐饮下这杯闻仙醉,耳中仿佛真的听见了飘渺仙乐之声。这也许是一种通感现象吧,由味觉和嗅觉触发了听觉感应反正丁老师自己在心里是这么解释的。

有酒怎能无菜,这是一桌水八仙席。所谓水八仙指的是包括茭白、莲藕、水芹、芡实慈菇、荸荠、莼菜、菱角这八道菜。怎么听上去全是素的?其实不然,素菜也可以荤烧啊,总之滋味尽极鲜美。

包括訾浩及丹紫成等三人在内,水榭中共有七张桌案,每张桌案只是位置不同,上面的酒菜都是一样的。敬了第一杯之后,梅野石问丁齐道:“我师父可好?听你刚刚见过他。”

丁齐:“挺好的,他还在神木林中请我喝了一杯茶,我见到了绿雪仙子。”

梅野石:“哦,有兴致请您去神木林中喝茶,看来心情的确不错,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来,我单独敬三位一杯,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们是怎样从方外世界而来,或者是如何来到这一方世界的?”

这是在座众高人最感兴趣的问题,他们实在也没有别的事好请教的。可怜丁老师不会神念啊,还好上讲台讲过课,思路与口齿都很清晰,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解释了一个大概,从他如何自创方外秘法讲起当然了,他并没点破身在妄境的事,就是将面前的众高人当成真正的存在。

丁齐并没有藏私的心思,虽秘法不可轻传,尤其不能将叶行、范仰那种人教会了用以作恶,但对在座的这些高人,丁齐是毫无保留,他等于是将方外秘法的关窍都讲清楚了,听了后好像完全可以依照习练。

众高人听完则是啧啧称奇,对这套另辟蹊径的秘法传承赞不绝口。丁齐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在座的都是传中的神仙人物,今日居然会坐在一起夸赞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

赞叹之后,白少流又皱眉道:“方外秘法虽绝妙,但若无灵引相授,就算是修士也极难练成,走的完全是独门路数。”

丁齐纳闷道:“我知道它并不容易练成,但也没觉得像您的这么夸张啊?”

白少流笑着反问道:“你肯定是教了不少人,而且感觉都教会了,所以觉得虽然有点难,但修炼起来也不至于很夸张。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如今将修成方外秘法之人,都是谁教会的?除了你本人之外,世上还有谁能传授方外秘法吗?”

203、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白少流的一番话让丁齐沉思良久,他不禁又从头顾起自己创立与修炼方外秘法的历程。所谓会者不难,从丁齐的角度,他已经做到的事情就是成功的印证,主要考虑的永远是方外秘法的下一步境界。当他传授别人时,也没觉得有太大的难度,该学会的人都学会了。

但成功的经验真能如此简单地被复制吗?世上敢开口就这种话的往往有两种人,一是讲成功学的,二是搞传销的。还有很多成功人士,比如知名的企业家,往往也被很多人看成是演家,因为他们会在各种场合受邀介绍创业成功的经历与经验。

假如听了世界首富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他的创业经历,然后你照着做了,就能成为下一个世界首富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这种情况是否现实,也不环境能否复制,其实很多成功的因素,就连成功者自己都讲不清。

丁齐创立方外秘法,是从发现境湖开始。但境湖最早可不是他发现的,而是谭涵川和石不全等人。更早的时候还有南门妖王朱敬一,朱敬一甚至留下了一卷方外图志。

丁齐就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启发,自古以来有不同的人,凭借不同的方法能够发现与出入方外世界,那么这些方法中必然有其共性,然后他成功了。

世上先有方外世界,而后才有方外秘法,就算没有丁齐、没有方外秘法,也早就有人发现了方外世界、能够出入方外世界。那么丁齐创立方外秘法与前人所使用的各种方法有何不同,其意义又在哪里呢?

丁齐的想法其实很朴素,那就是让平凡的普通人去发现与探索世上的未知,随着方外秘法的境界越来越高,其核心实则是凝炼精神世界、完成自我实现,不论身处什么样的世界,最终有意义的都是内心中的世界。

丁齐的确做到了,他不仅教会了谭涵川、朱山闲这些本身就有八门秘术传承的人,也教会了毕学成、孟蕙语这些普通的大学生。不仅如此,他还在琴高台世界中留下了另一套秘法传承,让人们在没有找到方外世界的情况下,同样可以修炼方外秘法。

但白少流的问题是,假如换一个人,还能教会别人吗?丁齐的经验适用于其他人,因为他已经把大家都教会了,但另一方面,眼下的方外门中,除了丁齐还没有谁能教授传人。

白少流这番话也是带神念的,他提到了“灵引”二字。所谓灵引的概念很难清楚,可以理解为一种体验,那种假如你没有真实的经历就不可能得到的真切体验。比如你不可能告诉一个瞎子,天蓝色是什么概念、与靛青色有什么不同。

丁齐之所以能教会他人方外秘法,因为他能以自身为媒介,把人带到那个世界、那种状态下去体验,虽然前提条件很苛刻,但他所传授的人也都达到了要求。

丁齐没有创出方外秘法的时候,其他人一样能发现境湖,甚至进入境湖,但丁齐解决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将偶然的状态变成了必然的结果。不论谭涵川等人是用什么秘术看见了境湖,丁齐总结出了观身境,告诉众人这样就可以看见了。

涂至、卢芳、田琦等人也曾误入大赤山,不论是出于什么偶然的原因,丁齐总结出了入微境,告诉大家像这样就可以进去了。其实最难的是第三步隐峨境,隐峨又称隐我,但丁齐做的并不是把自己隐藏起来,而是如何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中保留自我。

从方外秘法修炼之初,丁齐就用了一块景石寄托心神,祭炼景石的同时也是在感受世界感受自我。景石曾是丁齐最习惯使用的催眠道具,但在方外秘法中它同时成了心神的寄托与世界的象征。

第一个突破隐峨境的人,并不是丁齐而是冼皓,但冼皓用的也是丁齐指出方法。朱山闲等人后来都是从头修炼了方外秘法,在丁齐的直接指引下。

丁齐在琴高台世界中留下传承时曾经有一个设想,假如这一代人练不成,只要秘法典籍传承下去,无数代人中总有天才涌现能够练成。这个想法不能错,但多少有点不切实际,至少陈容、彦若等人可都是丁齐亲自教出来的。假如没有丁齐亲自传授,后人极难练成。

再比如冼皓、谭涵川等人可不可以传授弟子?理论上当然没有问题,但实际上却是极难,成功的概率比丁齐亲自去教要得多,除非他们又碰到了丁齐这样的天才。

见丁齐沉吟不语,梅野石又笑道:“丁道友,我师尊也有你等的本事,而且他的手段比你只高不低。他用不着什么秘法,伸手一摸就行,什么洞天结界都挡不住,但他却不可能直接教会我。

而我如今亦有自己的神通修为,走访过不止一处洞天福地,那些洞天福地也算是方外世界的一种吧,我当然也能自如出入。但我却很难教会弟子你所使用的方法,哪怕我已经得到了你的法诀,就算我本人想修炼,最好的办法也是和你学啊。”

在中,梅野石拥有两件宝物,都可以用于发现与出入洞天福地,一是青冥镜、二是瑞兽舍利。但是这种神器太难得了,而丁齐所创的方外秘法需要用到景石,那就是随手拣的石头,两者没什么可比性。

青冥镜本身也是一处洞天福地“菁芜洞天”的控界之宝,宛如摇光轸之于琴高台,但丁齐的方外秘法,用不着控界之宝以及洞天传承。而且这里的仅仅是所谓仙家洞天的情况,仙家洞天可以算是方外世界的一种,但方外世界可不仅仅只有仙家洞天。

听见这话,丁齐赶紧谦虚道:“梅盟主太谦虚了,您神通广大,我哪能跟您相比。”

梅野石又笑了:“若谈眼下的修为,这倒是实话,但这更证明你了不起啊。”

梅兰德也道:“我若运转心盘,亦能发现地气灵枢异常之处,以此为线索,应该也能发现境湖那样的地方,也可能进得去。可是我没法拣一块石头,就能教会一个普通人,而且凭我的手段,恐怕也发现不了各种不同的方外世界。”

成天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自古很多秘传法门,惊艳一时却如昙花一现,包括很多宗门都是如此,大多是因为传承难继而渐渐销声匿迹,人间不复再现。丁道友的修为若不得大成、不能留神念心印,方外秘法也很难延续传承。”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自古有很多秘传法门后来都不见了,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有一个天才般的人物自己能做到的事,却无法教会别人;二是他虽然能够教会传人,但是传人却很难再传弟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高明的手段、再强盛的宗门,恐怕也不得长久。

所谓神念心印丁齐能理解,因为他亲眼见过,就是在琴高台中见到的“陶昕”。那不是陶昕本人,而是陶昕留下的一道神念心印,却能像陶昕本人一样与丁齐交流。

要么丁齐也有了这个本事,要么是他的传人中总能再出现另一个丁齐,否则方外门也很难存续。就算丁齐留下也秘法典籍,得到典籍的人想练成也太难了,这就是师传心授的重要性。

丁齐赶紧举杯道:“多谢诸位高人的教诲,我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

闻箫韶插话道:“今天万变宗是招待贵客,还是先品尝酒菜。”

梅野石又环顾众人道:“其实除了我之外,你们都算是自创了独门传承,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不得不,坐在这些高人面前,压力还是挺大的,方才除了答问题,丁齐等人都没敢主动什么,尤其是朱山闲和冼皓更没有怎么吱声。等喝了几杯闻仙醉,酒意渐渐上来了,感觉才变得轻松不少。

冼皓放下酒杯道:“成总,我一直在琢磨您方才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闻箫韶莞尔道:“他话经常不过脑子,有什么不对就指出来。”

冼皓:“方才成总提到了神念心印,丁齐只有留下神念心印才能让方外秘法得以传承延续。可是据我所知,要有四境修为才能解读神念心印,比照方外秘法,那就要求至少已经修炼到兴神境。但既然已经有人修炼到了兴神境,就明传承未绝啊!”

白少流方才的观点,是担心后人学不会方外秘法,所以要丁齐留下“神念心印”亲自去教。可是想解读神念心印,又至少要有四境修为,那就要求要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这本身就明后人已经学会了,所以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

梅兰德鼓掌道:“冼道友得对,这的确是个逻辑悖论。”

成天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道:“连上帝都会犯错,更何况是我,我刚才的话确实有毛病。”

清尘则一本正经道:“白其实也经常犯错误。”

梅野石总结道:“没有丁道友亲自传承,方外秘法确实很难练成,但也不是绝不可练成。方外秘法又是谁教给丁道友的呢?并没有人教!但丁道友同样创立、同样练成。如今已有法门,后人再修炼方外秘法,毕竟比丁道友当初简单多了。”

梅兰德:“得不错,值得为此干杯秦渔,你怎么已经干了?”

秦渔:“你的啊,值得为此干杯。”

梅兰德:“等大家一起啊。”

秦渔:“你也没啊那就再来。”

酒席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了,丁齐趁机问道:“兰德先生,没想到今日能真人当面,我一直向你请教地师心盘术。”

在座众高人,丁齐都需要仰望,但请教,有些人他可能还够不着,因为修为境界差得太远了。他如今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心盘境,向一代地师梅兰德请教心盘术倒是最合适的,也属于他自己能够理解的范畴。

梅兰德端杯道:“你的心盘境,并非地师心盘术,只是借鉴其思路。你问我倒不如问成总,我的心盘是天下山川,而成总的心盘是整座姑苏城,包括姑苏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山一水,甚至是一猫一狗,人们的一颦一笑。那就是一个世界,与你的方外秘法更为贴合。”

白少流也插话道:“不错,成总的画卷里就有一座姑苏城,那就是他自己的姑苏城。”

梅野石又补了一句:“嗯,坐拥姑苏,成总真乃土豪!”

大家纷纷笑道:“我们今天就是来吃土豪的。”

成天乐:“还要多谢梅盟主的酒。”

闻箫韶:“主要是梅盟主的酒!”

其实丁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很古怪甚至很荒诞的感觉,因为他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妄境,而妄境中的事物都是精神世界中演化出来的。假如他在这里真想向梅兰德学习地师心盘术,那就一定能得到传承,而且肯定能修炼成功。

可这只是妄境中的梅兰德,他所得到的只是妄境中的秘法、妄境中的成就。包括他今天问的问题、与众人的谈话,其实都反应了他内心中的自我诘问,只是以这种方式具像地呈现出来。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月影西斜,众高人终于纷纷告辞离去,他们是从天上飞走的。只有丁齐等三人是原路返。成天乐将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外,丁齐则不必再送了。

走出万变宗的道场范围,来到僻静的民居巷中,丁齐取出景石正准备打开去的门户,朱山闲却道:“丁老师先别着急呀,我们再逛逛,顺便醒醒酒。”

冼皓:“朱区长若想醒酒,去之后立刻就醒了。”

朱山闲:“所以我才舍不得马上就去呀,刚刚喝到了闻仙醉,感觉正飘飘欲仙呢,假如马上就醒酒,那得多浪费呀?丁老师,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丁齐:“朱师兄想飘就再飘一会儿吧,想问什么尽管问。”

朱山闲:“我在上看到的,自古妄境不言亦不问,都是独私的感受,除了入妄者本人谁也不知道,而且入妄者本人也不会。你为何就这么奇葩,把我们一起带进来了?”

丁齐笑出了声:“这就是我的人设呀,想当初我为何要创出方外秘法?”

冼皓也问道:“仅仅就是这个原因吗?”

丁齐收起笑容很认真地道:“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既是妄境,又如何破妄成真?身在其中很难断言真妄,所以我用了一个办法,就算周围的这一切都是妄境,但你们是真的呀!这就像催眠中的锚定暗示,随时提醒我不可妄心肆起。”

在影视作品中很常见的一种情况,比如某个催眠师对被催眠者:“等你醒来之后,听我到‘苹果汁’三个字,就会把右手举起来现在我数到五,你就会恢复清醒。”

这其实是一种催眠后暗示,等被催眠者恢复清醒之后,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催眠师一“苹果汁”三个字,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把右手举起来,“苹果汁”这三个字就成了锚定暗示语。

锚定暗示不仅可以是催眠后暗示,也可以用在催眠前,比如事先就告诉被催眠者,在什么情况下就会立刻醒来。

丁齐意识到自己证入了妄境,妄境中的一切都是妄心所化,所以他把朱山闲和冼皓也带进来了,这两个人是真实的,成为他保持真实自我的一种手段。丁老师不愧是丁老师,他是真的把妄境当成一种现象在研究。

s:抱歉,今天有事耽误,更新晚了。

204、根本就没有什么破妄之说

当三人终于从昆仑界中的苏州山塘街打开门户来后,仍然站在二楼大活动室的长条餐桌前,姿势都没有变,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丁齐和冼皓已有思想准备,但朱山闲却有点发愣。

丁齐拍了朱山闲一把,朱山闲这才打了个激灵道:“我们这就来了?”

丁齐点头道:“是的,来了,朱师兄有什么感觉?”

朱山闲:“我感觉还是有点发飘!”着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大惊怪地叫道,“果然就是一瞬间啊!”

冼皓:“现在酒醒了吗?”

朱山闲的神情还有些恍惚,摸了摸后脑勺:“听你这么一,好像立刻就醒了。”等完这句又似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丁齐道,“丁老师,你这本事可是太了不起了!岂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丁齐:“理论上好像是这样的。”

朱山闲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太棒了,你以后一定要多带我去几个地方,好好享受享受。我这个区长跟着丁老板混,弄不好还有机会当皇帝过把瘾呢!”

冼皓眉头微皱道:“朱师兄,你先松开手话,都是大男人,抓那么紧干什么?那是丁齐的妄境,你只是跟着丁齐进去经历一番。我看丁老师表现还算正常,倒是朱师兄想上天了,还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