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仅是山中的樵夫和采药人,远方的满城民众也都听见了声音,走到空地上望见了昭亭山顶的这一幕,皆跪倒叩头行礼,口诵菩萨名号。待众凡人抬起头来,天空的庆云与法身已收,再不见菩萨踪影。

丁齐等人当然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出“童子拜观音”,皆躬身行礼。菩萨和仙童走了,应是赶往五观庄去救治天地灵根,丁齐等人则从半坡谷地中走上了山腰,来到那一株古茶树前。冼皓感慨道:“这就是绿雪原身吗?”

丁齐环顾四周道:“这里就是我第一次进入昆仑界与风君子和绿雪品茶的地方,但此刻尚无神木林。”

山还是那座山,地形地貌依稀相识,但他们所站的地方并没有那座凉亭,旁边的平坡上也没有山神庙,下方的谷地中亦无绿雪茶园,远方的城廓则是唐代的古城。忘着山中风景,丁齐突然就似想明白了什么,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冼皓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丁齐反问道:“我有什么问题吗?”

冼皓:“在五观庄的时候,我就发现你闷闷不乐,恍恍惚惚总是走神,就像有什么心事,但刚才感觉你好像又没事了。”

丁齐笑道:“我只是想通了某些事情先去吧,人身果法会快开始了。”

丁齐取出景石打开一道门户,带着大家穿过门户又直接到了五观庄的西跨院。尚妮啧啧称奇道:“丁老师,你的这一手本事实在太厉害了,简直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还快。”

丁齐笑而不语,又抬头看了一眼后园方向道:“天地灵根已无恙。”

丁齐看不见后园中的天地灵根,但是能感觉到,那一方仙灵不染世界又重新笼罩了海天谷内外。这时福星走进西跨院招呼道:“诸位道友都在呢,镇元大仙在前面开人身果会,答谢庄中众客,请我等一起过去呢。”

通过这件事,镇元大仙之名已传遍仙界,他与心猿悟空还结拜为兄弟。丁齐有点纳闷,假如在唐僧面前,这辈分又该怎么算呢,镇元子是该叫玄奘师父还是师叔?结果在人身果法会上,大家还是各论各的,镇元大仙只称玄奘为法师。

人身果法会的规模并不大,观自在菩萨坐在上面正席,福、禄、寿三星左席,玄奘师徒右席,镇元大仙在前席相陪,列席法会者还有丁齐、冼皓、谭涵川、朱山闲、尚妮。丁齐等五人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他们是五观庄呃客人,也曾出面调解并为整件事做了见证。

他们每人都吃到了一枚人身果。此仙家灵药是什么滋味?其实尝不出任何味道。它须先以净露化开,含之如舌下生津,再以玉液炼形之法送服。

所谓玉液炼形,要诀就是定坐中舌尖轻抵上鄂“搭鹊桥”,待舌下生津便称“玉液”。随着呼吸的节奏,出息时缓缓服下玉液,并没有特意吞咽的动作,就似自然润透重楼而下,入丹田洗炼周身。

此玉液练形之法,火门弟子谭涵川当然精通,早就教过众人,此刻正好用以服用人身果,也不必在众仙家高人面前露怯了。人身果入口即化,只觉一片清凉弥漫周身,全身不仅发凉而且发麻,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瞬间就僵化如木。

这时需要定坐行功化开药力,谭涵川当初在琴高台研究养颜果,最后也是用了玉液炼形之法,众人已早有经验。菩萨仙家化开药力用不了多长时间,可他们五个却用了好几天,待僵木感渐渐消失,就似休眠沉寂的树木重新发芽吐露生机,又似完全换了一副身躯。

人身果谈不上好吃或不好吃,但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待丁齐等人睁开眼睛,菩萨、神仙早就走了,唐僧师徒也在几天前就重新上路了,只见镇元大仙坐在堂前道:“几位终于转,请问是想多留几日,还是要到别处玩赏?”

朱山闲率先起身道:“多谢大仙款待,我等就不打扰了,想去别处看看,也会将人身果法会盛况传扬四方。”

镇元大仙:“尔等有穿行色界之大神通,自可随想随去。”着话大袖一展,他也消失不见,五观庄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庄园。这座庄园本就是为了迎接玄奘师徒而设,事情已经办完了,其实就没必要再留着了,就连天地灵根都将被移走。

众人走出五观庄,却发现清风、明月仍站在门前。丁齐赶紧打招呼道:“二位仙童,叨扰多日,我们也要告辞了,多谢这些天的款待!”

清风:“我也要带着明月离开了,将来或有再见之时。”

丁齐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指五庄观的大门道:“这副楹联是怎么事,谁写的?好像错了一个字,那五官端正的‘官’有点不对。”

五观庄大门外的楹联原本是“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而在丁齐的妄境里,却变成了“五观端正千金易受,六根不净杯水难消”。其中五官端正的‘官’字,写成了五观庄的‘观’字。

清风反问道:“你见过这幅对联吗?”

丁齐想了想道:“我有印象,应该是某座观音庵后堂侧门的门联,那里不是香客出入的地方,就是内部人平时走的门,也是后门。”

他怎么会知道这副对联,也是在中看到的。据观自在菩萨于芜城昭亭山上显灵,后来芜城民众就修了一座观音庵,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都还在,观音庵的后门上贴着这样一副门联。这些都是另外一本中的故事了。

清风答非所问道:“观自在菩萨不是来了嘛,镇元大仙早知如此。”

明月扭头看了门联一眼,眨了眨眼睛道:“没错呀!”

清风一摆袖道:“错就错了吧。”

辞别清风、明月,来到海天谷外,朱山闲咂了咂嘴道:“人身果是吃着了,可是没会么味道。镇元大仙开人身果会,也不来点酒、来点菜。”

丁齐笑道:“那就不叫人身果会了,干脆直接找个地方去下馆子。”

冼皓也笑道:“朱区长饿了吗?”

朱山闲:“饿倒是不饿,就是嘴里没味,想来点人间烟火。”

丁齐:“我们是去吃,还在就在这里吃?”

尚妮:“当然就在这里吃了,尝尝唐朝的菜!”

丁齐取出景石道:“你们想去哪家馆子呢?”

众人齐声答道:“昭亭山下,万家酒楼!”

尚妮又特意强调道:“挑个好时间,我想看看玉皇大帝!”

丁齐可在昆仑界中任意穿行,这是他领悟的化转妄境之法,是穿行还不如穿越,因为打开门户穿行的不仅是空间,应该也包括时间。在他们所读过的中,昭亭山下有一座万家酒楼,掌柜姓纪,老春黄最早就是纪叟所酿。

当初丁齐和冼皓进入昆仑界,还曾去芜城知味楼去品尝老春黄,此刻又有机会品尝千年前的原酿,大家怎能错过。这座凡人开的万家酒楼,可是经常有各路神仙来喝酒,连仙界的大天尊都曾多次光顾,那档次、那逼格,可比后来的芜城知味楼要高多了。

谭涵川又一摸兜道:“可是我们没带钱啊。”

他们不是没带钱,兜里有钱包呢,但钱包里装的是人民币,唐朝人不认啊。他们还带手机了,不用现金也可以移动支付,可惜唐朝也没有这个设备。就算有移动支付设备,他们在五观庄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好像手机也都没电了。

丁齐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找个请客的不就结了!”

着话他取出景石打开一道门户,带着众人穿行而过,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一座酒楼的大堂中,恰好听见掌柜的在吩咐伙计道:“刚刚梅公子包下了二楼,已有的客人不必惊动,但不要再让新来的客人上去。”

208、清风笑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梅公子包下二楼,点啥酒菜都是他请客。丁齐微微一笑,没有走楼梯,而是一晃手中的景石,带着大家又穿过一道门户便出现在二楼,大堂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二楼原本只有一桌客人,靠窗的西北角那桌坐着两个人。如今变成了两桌,丁齐他们也找了张桌子坐下,高声招呼道:“伙计,上些酒菜!”

伙计闻声蹬、蹬、蹬跑上楼来,居然也没有太惊讶,好似在他的印象里楼上原本就有这一桌客人,笑着问道:“诸位客官,想点些什么?”

朱山闲:“我们五个人,先来五壶老春黄,你们家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伙计:“我们万家酒楼最拿手的菜是炒野雉,吃过的都好。”

朱山闲:“那就来一大盘,份量要足,其他的菜你看着上一桌吧,只要都是拿手的就行。”

伙计很快就把酒菜给上齐了,六菜一汤五壶酒。那道炒野雉果然美味,唐代还没有辣椒,但也有别的辛辣调味料,这一大盘野雉是香辣味的,而其他几盘菜也都很不错。唐代的老春黄原酿稍显浑浊,度数也低了些,但口感更甘甜。

酒菜全部上齐之后,伙计哈腰道:“几位客官慢用,今天是梅公子请客,二楼的账都算在梅公子身上。”

朱山闲明知故问道:“哦,哪位是梅公子啊?”

伙计一指窗边道:“那位就是梅振衣梅公子。”

众人皆举杯朝向梅振衣道:“多谢梅公子!”

窗边那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看打扮就是一位富家公子。梅振衣也举杯敬,算是打了招呼。众人曾看过的灵山这本,讲的其实就是梅振衣的故事。他是药王爷孙思邈与仙家钟离权的弟子,行走人间时还用过一个身份,姓吕名岩字洞宾,号纯阳。

梅振衣是梅野石的远祖,其人定“散行戒”划分了东西两昆仑,约束修士在人间的行止,被誉为一代神君,后来还打上天庭协助青帝定立天条,甚至成为新的大天尊统领仙界。

所谓散行戒主要有三条,针对在世修行的凡人:其一,不得矫众显灵自称圣,惑乱乡里;其二,切勿得神通而忘法本,残害众生;其三,禁止仗道术以图淫邪,勒索黎民。

所谓天条也是三则,针对已证长生的仙家:其一,不可妄拟天心为己心;其二,不可在世显圣自称神;不可欺夺他人之信。

这些事听着过瘾不?能和这样的神话传人物坐在同一家酒楼里喝酒,而且还是对方请客,感觉更过瘾!只是此时的梅振衣尚没有那么大本事,他仍在修行途中,还是个凡人。

但梅振衣对面坐的可不是凡人,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淡黄色的长袍,腰束玉带,五官端正面如冠玉,长髯及胸修剪得十分整齐好看,坐在那里神色平和,却莫名就有一股威严气度。

此人的名号非常长,有个简短的称呼叫“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有人翻译西方的圣经,就是从这个名号中窃用了“上帝”两个字,因为感觉其逼格已经高得无以复加。当然了,在民间他还有个更简短的称呼,老百姓都知道玉皇大帝。

在丁齐等人读过的中,其人出身侯冈氏,又称史皇氏,名仓颉。没错,他就是那个造字、著、立史的仓颉,曾发宏愿欲令凡人皆可得大成。仓颉成为大天尊之后,就不再用凡人时的姓名,众仙家亦只尊称其为大天尊。

大天尊真身下界游历人间,一年前就在这家酒楼里遇到了梅振衣。梅振衣当时问他怎么称呼,大天尊不想表露身份,便了一句随便你。结果梅振衣也够皮的,便称他为随先生,如今两人又在万家酒楼中见面了。

梅振衣与随先生正在聊天呢,被丁齐等人打断了一会儿,此刻只见随着酒杯朝北望去,看着昭亭山的方向道:“去年我来到芜城,想见清风仙童。他却不愿见我,命一位树精挡驾。梅振衣,还是你客气些,请我在此喝酒。”

丁齐打开门户穿行的手段真是神奇,一下子就来到十几年后。当初清风带着明白离开了五观庄,后来就到了昭亭山中立道场。十几年后大天尊跑到了昭亭山,清风仙童却避而不见,命一位树精挡驾,那树精就是绿雪。

梅振衣晃着杯子,神情有些吊儿郎当道:“老随啊,几杯酒下肚,看你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交个朋友也无妨。你的来历非同可,哪怕金仙恐怕也不得不给面子。但你知道为什么一个树精,去年就能把你挡在敬亭山外吗?”

随先生:“哦,你有何指点?”

梅振衣笑容中已有醉意:“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随先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听过别人讲故事了,请讲!”

从前有个皇帝,好微服私访,打扮成平民跑到市井中提溜乱转,打听张家长李家短。有一天他来到一户人家门外,见院子里的风景很好,主人应该是位雅士,就想溜进去看看,顺便找主人谈一谈风月雅事。

不料他却被把门的厮拦住了,厮对他喝道:“哪来的闲杂人等,在这里探头探脑?快走开!”

皇帝一听不高兴了,瞪眼道:“你一个看门的厮,敢这么跟我话,知道我是谁吗?”

厮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闲逛的?”

皇帝也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就是梅振衣所讲的故事,讲完之后他自己咯咯直乐。随先生也跟着呵呵笑道:“梅振衣,你的嘴可够损的!”

这时酒楼中又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两人扭头看去,只见另一张桌旁的尚妮笑得前仰后合,还拍着桌子道:“有趣有趣,这个故事真有趣!”她见梅振衣扭头看过来,又端起酒杯道,“就冲这个故事,我也要敬梅公子一杯!”

梅振衣的神情有些古怪,但还是端杯道:“多谢姑娘!”完话与尚妮一起干了。

随先生则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娘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要不坐过来一起喝酒吧。”

冼皓伸手一把没拉住,尚妮居然端着杯子真过去了。酒楼上放的是方桌,就是后世人所称的八仙桌,一边一条长凳可以坐八个人。梅振衣和随先生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尚妮则端着酒杯坐在了两人中间面对窗户的位置。

谭涵川抓起尚妮的酒壶晃了晃,发现里面已经快空了,就这妮子方才喝得最多最快,此刻已有些醉意。

那边随先生又问道:“这位娘子,你梅公子的故事究竟怎么有趣了?”

尚妮答道:“你那位皇帝有没有意思,本来就是微服私访,还怪别人不知道他是谁,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随先生:“我刚才了去年的遭遇,梅公子却讲了那样一个故事来损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尚妮伸手一指他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

丁齐心中已暗叫不妙,但却不及阻止,其实他也没想阻止。尚妮当然知道随先生的身份,也不知是她要的是“玉皇大帝”还是“大天尊”,但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随先生还要行走人间呢,倘若身份被喝破还怎么玩啊。此时众人又听见噗哧一笑,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他们竟然听出来了,就是清风仙童的笑声。

随先生听见笑声便面色一沉,起身拂袖而去,下楼时道:“真不知天高地厚,这么爱多嘴可不是好事。我帮你们一把,假如学不会话,以后就别再话了!”

见随先生下楼,梅振衣起身欲招呼,神色也是陡然一惊。因为他想话时却发现自己张口无言,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仿佛声带失去了控制,又仿佛自己根本就不会话。他和尚妮一样,被随先生施展大神通禁言了。

尚妮不出话,又端着杯子走了来,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丁齐。丁齐摇头苦笑道:“我可解不了随先生的法术,除非精神错乱!”

尚妮又瞪大了眼睛,那神情分明是不信,这里是丁齐的妄境,照丁齐想解开法术就能解开,解不了简直就是故意的。众人皆摇头苦笑,朱山闲道:“妮子,你不就是跑来过瘾的吗?这下过足瘾了吧,让随先生亲手收拾了!”

谭涵川也叹气道:“不论何时何地,皆应谨言慎行,今后引以为戒吧。”

冼皓:“尚师妹这是放飞自我了,但放飞自我也不能忘乎所以。”

这时酒楼上又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个灰衣道人,相貌古朴清癯,腰间挂个酒葫芦,手中拿着一把芭蕉扇,正是梅振衣的师父钟离权。

钟离权一现身,便沉着脸教训梅振衣道:“知道你错在何处吗?你若不知那随先生的身份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猜了出来,还要那么话,就是矫情!既已明了,有事事,不该有妄讥之心。”

梅振衣面容一肃,躬身行礼,那神情仿佛在师父教训的对,弟子错了!

钟离权神情稍缓,又道:“你知错就好,但责罚却是免不了的。凡夫俗子妄谈神仙,怎么胡扯八道都也没人会怪罪。但你不一样,你是修仙之人,明知自己在和谁话,开口还是轻狂矫情,与山野狂夫何异?我看你也不用修仙了,天天弄口舌讥笑神仙之流,自命不凡不也是挺逍遥吗?”

这话得有些重,梅振衣又双膝跪下,低头似是在请求师父责罚。

尚妮也不出话来,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道:“我也知道错了,我们去吧。”

丁齐笑了,取出景石道:“既然已经到了万家酒楼,不妨多看一出。”着话将手中的景石一晃,又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户。众人坐着没动,但这门户好似会动,相当于他们就这么从门户中穿了过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间,他们还是坐在酒楼中同样的位置,但面前景象却变了。

二楼已经坐满了客人,只听一个男子的高声道:“我家祖上也曾是贵胄大门阀,五胡乱华时渡江南逃建康,隋末战乱时又收拾细软逃往芜州,路上遇到游兵劫掠东西全被抢去了,到了芜州几乎身无分,流落为梅家田庄佃户。

幸亏我父亲勤劳能干,辛苦一辈子当了个庄户头,我子继父业,如今才有几个闲钱能出来喝酒。若世上真有神仙,五胡乱华时他们在哪里?天下战乱民生涂炭时他们又在哪里?”

此男子名叫白言则,是梅振衣家的庄户。而他对面坐的那人穿着很夸张的五彩花衣,搞得像个行为艺术家。此人可来头,是五彩雉鸡修炼成仙,名肖晓鸣,又号肖妖王晓鸣。丁齐方才一晃景石打开门户原地穿越,又不知到了多少年后,恰好赶上了这一出。

肖妖王不惊不怒,举杯摇头道:“不过瘾不过瘾,骂得不过瘾,继续!”

“还能怎么骂?”白言则有些不解地问道。

肖妖王笑了:“我替你骂罢!你想升官发财时,菩萨为何不保佑你?你想呼奴唤婢时,神仙为什么不帮你?你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时,神仙为什么不救你?世上盗匪横行时,神仙为什么不抓贼?你婆娘想生个胖儿子,神仙为什么不”

白言则忍不住也笑了,打断道:“儿子有了好几个,这事就不用神仙帮忙了,前辈话虽有点过,但也是这么个理,我有时候忍不住就这么想,越想越生气。”

肖妖王:“如你所愿,今天真见着神仙了。我就是仙人,也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白言则醉眼朦胧,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前辈真是仙人?”

肖妖王:“我是五彩雉鸡成仙,这家酒楼有一道名菜叫炒野雉,你也吃过吧?你们在这里吃野鸡的时候,我在哪里?今日我成了仙,是不是该把这酒楼里的人包括你,都给宰了呀?”

见白言则错愕不能答,肖妖王不紧不慢又道:“修行历苦海劫,见前世轮种种,谁敢保证自己曾是什么东西?苍鹰缚兔、兔子蹬鹰,是帮猪话还是帮狗话呢?我不与你计较,也无亏欠你之处。”

白言则愣了半天才问了一句:“前辈不是开玩笑吧,就算你的是真的,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

肖妖王:“人身炉鼎最利于修行,你天生如此已是福缘。照你的法,我是不是该骂轮不公,让我此世托舍成鸡?”

白言则表情已经有点傻了:“仙家真的不亏欠于人吗?”

肖妖王:“那也不定,我只是不亏欠你。”

这时酒楼中突然传来鼓掌声,肖妖王扭头看去,是朱山闲在那里拍巴掌呢。见肖妖王看过来,朱山闲笑道“这位妖王道得精彩,当浮一大白!我先敬您一杯,但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肖妖王:“既了这种话,你就是想讲,不让你讲只会憋得难受,不知有何指教?”

朱山闲干了一杯酒,放下杯子道:“不敢指教,只我的看法。世人就当处理好世事,若是当初连凡间的事都做不好,又谈何修行成仙?”

肖妖王举杯道:“你的话有道理,既是凡人,就不要妄谈成仙之后的事,若真有亏欠也不可能飞升成仙,须知天刑会将一世相还。”

丁齐亦开口道:“这是为什么呢?”

肖妖王:“你想问天刑吗?”

丁齐摇头道:“不,我不想问天刑,只想问天刑为何能将一世相还。”

肖妖王沉吟道:“在你的天地、你的世界中,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会留下痕迹,否则便意味着你本人未存。哪怕你不承认、或者你已忘记,这痕迹始终存在,那就是你。凡人常自伐自夸,我是谁人、我本心如何、我为人怎样其实不必。”

丁齐端杯致意道:“多谢指教!其实我想听的就是这个答案。”

丁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边白言则犹自强辩道:“庙里的菩萨号称普渡众生,也没来渡我呀?”

肖妖王反问道:“菩萨是你家养的吗?我不是菩萨只谈自己,我欠你的吗?众生之乱象是众生自取,故此在轮中不得解脱。谈修行先谈为人,骂祖宗不争气致自己破落,那就自己争气别让子孙再骂,骂世道纷乱,那就自己莫乱于心,如此才不枉轮中一世。”

他又一指酒楼中众食客道:“一眼望去,这些人都会死,以仙家岁月而论,几乎都是死在眼前,你是否又要骂我见死不救?人间疾苦或可医,但生死轮不可免。”

白言则酒喝多了眼神已经有点发直了,醉醺醺的又问了一句:“肖前辈,你真的是神仙吗,不会是逗我玩吧?”

肖妖王一瞪眼:“你既然不知就不要妄言!你认为我在逗你玩,那就是在逗你玩。”

他的话还没完,就觉得后脖子一紧被人提了起来,然后眼前一花就到了敬亭山脚下的桃树林中,头一看很不满地喝道:“老徐,你搞什么鬼,我正和人聊得好好的,干嘛把我拽出来?”

将他弄出酒楼的,是一位摇着折扇的男子,此人眯着眼似笑非笑,扇子上好像还题着一首诗,字迹飞舞潦草难以辨认。他也是一位神仙,名徐妖王胜治。

徐妖王横了肖妖王一眼道:“都是成仙的鸡了,怎还那么多废话呢?别人请你喝一顿酒,也不管有没有仙缘,你就告诉他你是仙人,这与你无益,与他也无益。”

肖妖王很不服气地:“你成了仙,我也成了仙,凭什么听你的?”

这时桃林外有人开口道:“肖妖王酒楼中所言,对我甚有点拨,在此谢过了!而徐妖王所言也是正理,该论什么就论什么,不必自恃仙家或凡人身份。” 两位妖王转身望去,竟是酒楼上刚见过的丁齐等人。

丁齐见肖妖王突然不见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打开门户直接穿行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很巧,就是丁齐第一次进入昆仑界时到达的那片桃林。

徐妖王皱眉道:“你们本事不,居然还能跟过来。”

丁齐上前道:“徐妖王,我其实就是冲您来的。有一事想请教,请问您看过灵山吗?”

丁齐为什么留在万家酒楼又穿越到这一幕场景中,其实就是在等徐妖王现身呢。因为这位徐妖王,与庄先生推荐的那一系列的作者同名,既然在现实世界中联系不上作者,便在这里试着问问。

徐妖王答道:“路莫问远近,只要见性至诚,恋恋首处,便是灵山。”

丁齐微微一怔:“这不是玄奘法师的话吗?我在五观庄外听他过。”

徐妖王一瞪眼:“和尚得,我就不得?”

冼皓噗哧一笑:“怎么又变成了阿q的话?”

朱山闲:“阿q的话可是和尚摸得”

谭涵川却冷不丁来了一句:“这是阿q的话也不对,其实还是鲁迅写的。”

他们得热闹,尚妮在干嘛呢,她干瞪眼不出来话呀,就算穿行到这个场景中,仍然被随先生的法术封住了口。

“换个地方啰嗦,休要在我门前呱噪!”众人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敬亭山上传来清风仙童的声音。

肖妖王与徐妖王闻言便消失不见,丁齐有些无奈地取出景石道:“我们也去吧。”

在桃花林中打开一道门户,丁齐带着众人穿行而出,只觉一阵恍惚,他们还站在境湖庄园房里,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再一扭头,庄梦周仍坐在一旁。

庄梦周见大家都看向自己,纳闷地问道:“丁老师,你的法术好不好使啊,怎么还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