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出小院,门外还站着四名随行人员,就是施良德这次带来的保镖,能带到这里来当然都是他的心腹,而且体格绝对棒、身手也非常好。四名保镖刚才就跟在众人身后,却没有进入院落就在门外守着,此刻都是一脸痛楚之色,咬牙强忍着,额头已冒出了冷汗。

孟三通惊讶道:“东方山主,你也赏了他们龙筋花果汤吗?”

东方静:“顺手的事,我多弄了几碗,刚才进屋前每人也给了一碗。”然后招呼那四名保镖道,“不能站在这里,把身体活动开了才会有效,否则只会有害。”

一行八人开始登山,这条笔直的山路坡度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陡峭,四名保镖下意识地越走越快,因为全身有种撕裂般的痛楚,只有活动身体才能得到缓解。

东方静又说道:“你们不要走太快,保持正常的节奏很重要,否则在这条路上走不远。诸次关山的山路,越往上越难行。”

这条路很奇怪,起初好像没什么感觉,但是走了一段距离后,就渐渐感到一种无形的阻力,走得越高,这阻力还在渐渐的增强。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一个固定的节奏节奏很重要,而且时间长了会很累的,

但如果停下来就会感受到浑身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所以只要还有体力,那是宁愿累也不愿意疼啊。

很多人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一种经验,上山的时候由于视觉的误差,总觉得前方不远就可以到顶了,但走到你方才看见的地方,却发现山还更高,总不知尽头在何处。这条路便是如此,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阻力是越来越强,而龙筋藤的药性也完全发挥开了。

后面的四名保镖面色挣扎,内衣已经汗透了,从背囊里取出来事先准备好的饮料不时喝上一小口。孟三通和施良德脸色也涨红了,但步履还相对轻松一些。只有芦居子和东方静面不改色,仿佛没事人一般。

东方静赞道:“芦先生不愧是当世高人,修为深不可测啊。”

芦居子:“山主过奖了,您不也一样吗?”

东方静却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我是从小就习惯了,今天招待贵客,所以陪大家才喝了一碗瓜果汤,否则平时都不爱喝。若真论修为,我比孟经理也强不了多少。”

孟三通赶紧道:“不敢与东方山主相比,倒是施先生令我惊讶了。”

施良德却说:“你们不用夸我,我吃的药和你们不一样。”

就这样顶着压力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山路旁出现了一座凉亭,这是在山崖间凿出的平台上修建的亭子。有一名保镖好像是累得不行了,却以关切地语气道:“施先生,您需不需要歇一歇?”

东方静却摇头道:“假如大家还能往上走的话,我建议就不要停下来休息,这样才能将龙筋藤的灵效完全吸收,直到身体的痛楚感完全消失。”

众人越过亭子并没有休息,施良德又问道:“东方山主,既不休息,为何要修那样一座凉亭?”

东方静答道:“听师父说,那个地方,是体格最好、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在没有服用龙筋花果汤的情况下所能达到的最远位置。”

孟三通笑道:“服用了龙筋花果汤当然能走得更远,因为停下来浑身就更疼啊。”

众人又继续往上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有一名保镖终于坚持不住了,腿一软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东方静回身问道:“还疼吗?”

那人喘息着答道:“不疼了,但我也实在挺不住了。”

东方静:“那好,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了,待会儿慢慢下山,就在方才那座凉亭中等候。”又朝另外三名保镖道,“你们坚持不,也不用跟在后面了,能走多远算多远,浑身不疼了自然就走不动了,然后休息一会儿就慢慢下山吧,都到方才的凉亭中等着施先生回来。”

四名保镖坚持的时间不等,两、三分钟后,最后一名保镖也停下了。孟三通从那名保镖手中接过背包,陪着众人继续往上走,还小声问道:“施先生,您的感觉怎么样?”

施良德擦了擦汗,从孟三通手中接过饮料喝了一口:“龙筋藤的灵效真不错,我觉得还可以坚持一会儿。”

正文_345、过三关

剩下的四人又走了七、八分钟,抬头看见路旁又出现了一座凉亭。东方静问道:“施先生,我们到达那座凉亭休息一会儿,然后就陪您返回吧?”

施良德却摆手道:“不不不,我感觉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这条路上有几座凉亭啊?”

东方静:“三段路,途中有两座凉亭,到这里就已经走了三分之二了。我小时候没有掌握诸次关山秘法之前,师父每次让我走到第二座凉亭才可以休息返回。”

芦居子:“小时候是多小?”

东方静:“十五、六岁吧。”

施良德:“那也不小了!”

四人第二次过凉亭而不入,继续向上攀登。这里的路就不是普通人咬牙靠体力或毅力能走上来的了,看似平淡无奇,却越走越是艰难,仿佛从无形而粘稠的胶质状穿过,而越往上空气就好像越粘稠……

东方静又说道:“若想越过山脉,此处一步都不能停。只要一停下来,所有的阻力和压力都会消失……”

所有的压力和阻力都消失了,人当然感觉轻松,但别忘了这条山路上的阻力是渐渐增加的,他们是保持一个不变的节奏走到了这里。假如已经到了极限,停下来人一松懈,再想举步,感受到的便是那突然出现的、异乎寻常的阻力,那就没有可能继续走上去了。

几人又继续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施良德已经汗透重衣,发丝间的汗水甚至化为浅浅的蒸腾白雾,不停地喝着饮料,终于长叹一声停下脚步道:“我还是越不过这条山脉啊!”

他一停其他人也都停了,东方静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之色:“施先生,您已经令我非常意外了,这是您第一次走这条山路,就连第三段都已经走了一半。虽然今天没有越过去,假以时日,必不难成功!”

芦居子也说道:“既然施先生想休息了,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参观第二关山也不着急此刻。”

孟三通却说道:“我陪着施先生下山即可,反正第二关山我已经去过了,芦师是第一次来,就跟着东方山主继续参观吧。”

除了芦居子之外,另外三人其实都能越过这条山脉到达第二关山。与诸次关山的合作项目前段时间就是由孟三通负责的,他当然早就去过第二关山,今天可以留下来护送施良德下山。

施良德也很客气地摆手道:“东方山主与芦师不必管我,有小孟陪着就行,我休息一会儿就下山,在第一关山等你们回来。”

访客就是施良德组织的,假如东方静不在,第一关山中剩下的全是自己人,施良德当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芦居子点头道:“那好,我就随东方山主前去见识一番,施先生且下山休息,等过段时间再找机会越过这条山脉。”

东方静吃惊,其实芦居子也同样吃惊,他们都没想到施良德居然能走到这里。两座凉亭将这条山路分了三段,最后一段已经走了一半,就说明施良德走完了整条路程的六分之五,只差那么半小段就可以越过山脉了。

越过山脉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修为已突破了三境,可以出入方外世界无碍,并能初步祭炼与掌握控界之宝的妙用——假如他修炼的是相应的秘法。

施良德已经六十岁了,修炼静沙岛秘法的时间并不久,就有能如此水平,实在是令人惊讶,要么是他另有奇遇,要么是他天赋极佳。

虽说停下来再继续登山会感到格外艰难,但对东方静和芦居子而言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很快就走完了这段山路。站在山坳口顶端的山脊线上,面前是一个很大的缓坡,绿草如茵延伸向远方,谷地平原中可见溪流湖泊,更远的地方又是一条山脉。

芦居子走下山坡道:“这里就是第二关山,诸次关山弟子真正的修炼隐居之地?”

东方静:“是的,只有到达第二关山,才能成为诸次关山的传人。想当初,我为了越过方才那条山脉,在师父的督促下足足用了两年。”

芦居子:“此地怎么未见屋舍建筑?”

东方静一指平原对面更远方那条山脉道:“那边的山崖间凿建了洞府,地方很大,居住几十人没有问题,只是一般人来不了这里。”

芦居子叹道:“过一关山又一关山,感觉就像是轮回啊!今天来的那种客人就算了,将来若对方外联盟开放,倒是可以让大家都来第二关山参观,在那边的山崖下收拾几间洞府让他们休息,这样他们会更感兴趣的。”

东方静:“我也是这么想的。孟经理今天的导游方式也给了我一些启发,方外联盟的访客中,很多人是有实力到达第二关山的,无需我时刻施法护住他们的形神。偶尔来些晚辈,就可以按照孟经理今天的方式,先护住形神片刻带他们出入一番,然后就让他们子第一关山自由活动吧。”

芦居子:“假如真有这样的晚辈弟子来参观,东方山主还可以组织他们登山,季节合适的话再送一碗龙筋花果汤。这也是一种修为考察与修行历练,诸家长辈一定会很感谢你的。”

东方静:“芦师有所不知,想翻过山脉当然不仅要看修为境界,那条山路也须我持控界之宝打开。假如提供这种参观服务,每次都得我带着他们登山了。”

不知不觉间,东方静对芦居子的称呼也变成了芦师,这种变化很微妙。田仲络的手下叫他田师,因为身边人都知道他好排场、讲面子,田总、田老板、田老师这些称呼都不够有范儿,结果这一招后来又被芦居子的手下学会了。

单纯叫芦居子为芦洞主,尊敬感好像还差点,在他收编了游怀界众弟子之后,有几个率先抱大腿的便开始叫他芦师了,结果其他人也都学会了。能看出来芦居子对这个称呼很受用,所以施良德干脆也这么叫了,给个面子又不用花钱,此刻东方静是有样学样。

芦居子深表同情道:“其实我们都是帮忙的,东方山主才是此地唯一的导游,开启门户要靠您,护持众人形神要靠您,率领大家登山也要靠您,山主实在太辛苦了!诸次关山传承单薄,您就没有想过多培养几位晚辈传人,或可为您分忧。”

东方静:“当代社会培养天地秘境传人哪有那么简单,想当年师父培养我就很不容易,就算找到好苗子培养也需要时间啊。不说这些了,今天那位施先生令我惊讶,他绝对不是普通人,难道是芦师传授的秘法?”

芦居子答道:“的确是我传授的秘法,这位施先生是自己人!”

芦居子说的是实话,但对答之间却有个小误会。芦居子传给施良德的是静沙岛秘法,而东方静以为的是卢余洞秘法。这两人都不知道的是,施良德其实还另有奇遇。

两位方外世界之主并肩而行,穿过原野飘秋草然若仙,终于又达到了远方的另一条山脉脚下。抬头望去,仿佛又回到了第一关山,又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高处的山坳口。

在这条山路之外,两侧山坡上还另有石阶,凿于岩壁间曲折回环通往不同的洞府。这些石阶小路和洞府在远处是看不见的,巧妙的被山岩和植被阻挡。芦居子指着面前的一线山路问道:“从这里翻越山脉,便可以继续到达第三关山吗?”

东方静有些惭愧的点头道:“是的,诸次关山总共有三重关山,但迄今为止我还越不过这条山脉。不仅是我,我师父一辈子也有没有到达过第三关山,引为平生憾事。”

芦居子又试探着问道:“想翻过这条山脉,也需要山主您手持关山鞭打开道路吗?”

东方静:“那倒不必了,假如芦师想试试,自己走上去即可。这条山路看似就在眼前,我却根本踏入不了其间,不知第三关山是何情形。”

芦居子笑着摇摇头:“东方山主都没有亲自去过第三关山,我毕竟只是客人,就不要乱闯了。”

东方静:“芦师太客气了,您是也是自己人,如果您能够翻过这条山脉,我也很希望知道那边是何情景。至于其他的访客,倒是不能随便让他们尝试了,我听说其他各家开放天地秘境也划定了中枢禁区,那么此处便是诸次关山的禁区,但对芦师您例外。”

芦居子方才那么问,其实是以进为退,他很想去第三关山见识一番,但是主人都没去过的地方,他这位客人不好擅自进入,直接提要求显得太过无礼,所以试探一下东方静的态度。

东方静既如此说,芦居子反倒不着急了,摆了摆手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也没有把握能越过这条山脉,先在附近看看,且养精蓄锐。”

两人又参观了山崖间各处大小洞府二十余座,芦居子又指着崖壁间一株碗口粗的古藤道:“这株龙筋藤,好似格外不凡!”

东方静:“这是千年龙筋藤,整个诸次关山中并不多见,说龙筋藤的根茎有易筋洗髓之效,其实只有千年以上的龙筋藤灵效才是真正精纯。以芦师的修为,其实方才那些汤剂或根茎对您的帮助已经不大,但千年龙筋藤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我已特意给您准备好了一份礼物。”

他将芦居子带进了一座洞府。洞府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外间凿壁为墙,还利用天然山石打造了一个隐蔽的前院,里间则是静室,有各种陈设外间的桌上放着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则是一截半尺长、酒杯粗的根茎嫩芯。

东方静将盒子递给芦居子道:“这是千年龙筋藤的根,我已取出了根芯精华,再告诉芦师如何炼制加工。您可以在这里享用此物,也可以带出去加工服用。”

芦居子:“这礼物太珍贵了,如何使得?芦某人恐受之有愧!”

东方静:“芦师太谦逊了,这是我的一点谢意,请您千万要收下。”

东方静也是个讲究人,芦居子这边为了跟他合作投入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仅仅是今天一次性就给他带来了一千三百万的收入,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未来还指望芦居子更多帮忙呢,总之要尽量搞好关系。

芦居子将礼物收下了,东方静又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相求,您能否试试进入第三关山?假如成功的话,将那边的情形告诉我,也算了却心中遗憾。

千年龙筋藤在第一关山中极罕见,在第二关山中也很少,我不知第三关山中是否还有。假如芦师见到了,若是超过百株,您不妨顺便取两截根茎带出来给我……”

千年龙筋藤的根茎精华,东方静咬牙送给了芦居子一根,其实也很心疼啊。但假如第三关山中有更多,而芦居子又能到达那里,顺便帮忙取出来几根,那么这件礼物送得也不亏。

芦居子本来就想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欣然点头。先挑选一座洞府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待精气神都涵养至相对的巅峰状态,又来到了那条山路前。芦居子在东方静的关注下一步迈出,然后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芦居子并非迈出的腿先消失,而是整个身体在同一瞬间忽然不见。这情形有点像进入方外世界,要么就根本进不去,要么就直接全进去了,不存在先进来一半还留一半的情况。

东方静吃了一惊,找了块山岩坐下等候,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眼前这条山路,对他和他师父而言始终可望不可及,但芦居子一步踏出便不知消失于何地,想必是已经进去了,不得不承认修为就是有差距啊!

芦居子踏出的那一步绝不简单,首先以神念感应到了落脚之处,紧接着仿佛天地陡然一空,略有些晕眩,等恢复正常之后又来到了另一片天地。他已经站在了山脊上,回身望去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山脚,运足目力还能看见东方静就坐在山脚下等候。

他能看得见东方静,东方静却看不见他。

芦居子再转身向前望去,发现越过这道山梁前方还有一座秀美的山峰,连绵起伏风光无限,他举步走去,习惯性地舒展元神感应这方天地,又突然发现了一个人!

由于起伏的山势和茂盛的植被影响,普通人当然是看不见,芦居子是在神念中察觉。诸次关山传承单薄,当代仅有东方静这一名弟子,怎么这里还有其他人,难道是某位祖师仍隐居在此?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东方静和他师父从来就没有进入过第三关山,但他们的某位祖师有可能在很多年前就隐居此地不问世事。既然来了,芦居子无论如何是要看看的,他绕过坡上的矮丘,前方树木掩映间出现了一座小院。

小院依山势而建,前院中还保留了一块山石,有人就将这块天然山石凿成桌椅模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院中,从院门看过去只是他的侧影。芦居子赶紧上前行礼道:“这位前辈,请问您是诸次关山某位仙隐的祖师吗?”

老者转过身来道:“我也不知自己是谁,假如你一定要问,就把我看作这诸次关山吧。”

这句话给芦居子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一时间怔住了。而在第二关山中,守候在山脚下的东方静此刻也是震惊万分,就在方才,他袖中的控界之宝关山鞭竟突然不见了!

这根四尺长的短鞭,东方静已经随身携带了十年,平日都是藏于袖中缠绕在右臂上,熟悉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只要手轻轻一抖就可以握住鞭柄将其挥出,闭着眼睛都能指哪儿抽哪儿,此刻却莫名不知去向。

这是被谁偷走了吗?但此时此地只有他一个人啊!东方静尽量稳住心神尝试着感应它,就像在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似是松了一口气,神情又充满疑惑。

他还能隐约感应到关山鞭的存在,这件东西既没有消失也没有被偷走,只是天地秘境发生了某种变故,导致控界之宝也出现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只是暂时的,待恢复正常后关山鞭又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袖中,就像从未消失一般。

别问东方静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其实他并不清楚原因,只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应,仿佛是这片天地告诉他的。东方静推测,这可能与芦居子进入了第三关山有关,得等芦居子出来之后再好好问问,不知他在第三关山中都遇到了什么。

尽管东方静号称诸次关山之主,但这片天地秘境对他而言仍然充满未知。其实在方外联盟中,各位所谓的方外世界之主,其实从来并不是方外世界真正的主人,他们更像是寄宿者或外来者,只因为得到了方外世界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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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346、天心神用

东方静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候着,而山中的芦居子正打量着面前的老者。这位老者形容古朴,留着长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根随手摘来的树枝簪着,身穿淡青发白的袍子,袍子的面料是当今没有的,似是古代的葛布。

芦居子问他是谁,他居然自称诸次关山,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诸次关山就是这个方外世界啊,而面前的老者分明是一个人!难道他是这方天地意志的显化?想到这里芦居子陡然一惊,心念急转中又做了很多猜测。

老者或许就是方外世界之灵,就像很多东方仙侠中的天地之灵或西方玄幻作品中盖亚意识?或许他就是这个方外世界的创造者留下的御神之念,或许什么都不是,而是一种芦居子尚未接触过也不能理解的存在。

芦居子在看老者的时候,老者也在看他,那完全不像一个凡人的目光,就像这片天地在凝视。芦居子精通爵门望气术,以他的修为境界,不仅可观人情志,甚至能够看穿腑脏与气血运行,可是在这个老者身上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看见了一个人的形象而已。

老者的眼中仿佛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看着芦居子又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你自己进来的。”

这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芦居子却自然明白了意思,赶紧点头答道:“是的,我眼下尚非诸次关山传人,亦未修习诸次关山秘法,是当代诸次关山的山主邀请我来作客。前辈既然自称诸次关山,我可以称呼您一声诸前辈吗?”

芦居子的应变很有意思,与这样一位可能“不是人”的老者说话,居然还给了对方一个称呼。老者不置可否道:“怎么称呼我,是你自己的事。”

芦居子斟酌着开口道:“能否请教诸前辈,您自称诸次关山,就是这片天地秘境的意志显化吗?”

老者:“你可以这么理解,见到我就像见到了这方世界。人自能与天地对话,只是形式不同。”

人怎么与天地对话?就看如何去理解。假如一个人用一块石头敲自己的脑门,会感觉到疼,这就是一种与天地对话的方式,因为那块石头就来源于天地世界。只是眼前的情景非常奇特,天地居然有了一个拟人化的形象可以交谈。

芦居子又问道:“能否请教前辈,您的样子是否就是诸次关山的创造者?”

老者:“也许吧,我并不清楚,这只是你眼中的样子。”

芦居子:“能否请教诸次关山秘法?”

老者摇头道:“你不是,所以不能。”

芦居子也明白老者的意思,他并非诸次关山的传人,没有修习过诸次关山的秘法,相当于没有得到这方天地的认可,所以与此有关的问题老者都不会回答。但老者既然出现了,肯定是因为他触发了某种契机,行止符合这方天地秘境的某种规律。

芦居子本能地感觉这是一个千载难寻的宝贵机会,或可解开这么多年无人能回答的疑问。他取出一截竹根道:“不瞒前辈,这是另一处天地秘境的控界之宝,我拥另一座方外世界。可是迄今为止,我为何没有在自己的世界里遇到您这样的存在呢?”

他之所以敢将卢余洞的控界之宝九节根拿出来,因为他没有在老者身上体会到任何恶意,当然了,同样也没有体会到善意,以望气术观察对方,就像在观察无私无欲的天地。

老者看着他手中的九节根道:“原来你得到了另一处世界传承?我不知那个世界是何情景,无法告诉你为什么。每个世界的规则不同,就像每个人都有区别,这里不是卢余洞,就是诸次关山。”

芦居子心中又是一惊,方才他根本就没有提到卢余洞啊,对方怎么就知道了?再一转念,又有些明白了,他身在这方世界中,面对世界的意志自身也是世界的一部分,老者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念及此,芦居子赶紧将心念定住。人能控制自己的思维吗?比如村外山坡上的那只羊,能说不想就不去想吗?普通人恐怕不行,可芦居子能做到,他有这种定力修为。但是另一方面,哪怕是大成修士,该考虑的问题也一定自然会考虑。

芦居子尽量抓住机会又问道:“您能否告诉我,诸次关山从何而来?不仅是诸次关山,还包括像卢余洞等等方外世界,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困扰芦居子多年的问题,他虽然身为卢余洞洞主,却始终搞不清楚卢余洞是怎么出现的,就连历代祖师对此亦语焉不详。假如换成丁齐来到这里见到这位老者,应该也会请教同样的问题。

老者的回答是几句反问:“你可知自己从何而来,我如何为我,元神心境从何而来?”

芦居子:“您的意思是说,方外世界也是被人创造的?”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因为刚才问过老者,此刻显化出的形象,是不是就是方外世界创造者的样子。而老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虽然看似没有答案,却等于默认了一个事实,方外世界是有创造者的。

老者:“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可以问问自己,我从何而来?天地皆从造化而来,人亦是,但为人者可造化已身世界,知造化方得为人。方外世界是一种寄托,或寄托形神,或寄托心境。”

芦居子:“那么诸次关山是寄托形神还是寄托心境?”

老者:“我不知道,但既成世界,有区别吗?”

从来历看,这两者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芦居子推演老者话中的含义,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寄托形神,可能是创造者的形神化为了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他本人,只有存在方式已不同而寄托心境,则代表了创造者的某种心境显化成了一个世界,而创造者本人已不知去向。

芦居子所拥有卢余洞,应该就是寄托心境的世界,代表了一种隐逸之心,隐逸中又有抱负未展的不甘。

芦居子年轻时读过的一首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诗描述的就是心境所寄托的一个世界,而世上居然有人能将这样的世界显化出来、真如常在!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可是如此之多的方外世界既然已经存在,那么无论怎样的神奇来历都有可能。可惜面前的老者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对他而言世界就是世界,既然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那么就不会再解释。

芦居子:“您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老者:“如你所见。”

芦居子:“或是形神寄托,或是心境寄托、情怀寄托,怎能无中生有,显化为一方天地?”

老者:“你所言之物,所谓形神、心境、情怀又是从何而来,无中生有便是已有。你能来到此地,而其他人不能,说明你有见到我的修为。那么还有些人能做到的事,你办不到甚至无法理解,但在我看来,就是这般简单,是天经地义。”

芦居子:“晚辈还想请教,外人为何能进入这样的世界,得传承者又为何能掌控世界?”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得到控界之宝与天地秘境传承就可以出入甚至掌控相应的方外世界,一切仿佛天经地义,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者答道:“如身入人心,又如同体天心,此谓天心神用。”

听见这句回答,仿佛感受到天地意志本能的回应,似神念又非神念,芦居子莫名就有了某种认知,也明白了这句话中一系列的含义,但又不是全然透彻

假如是丁齐来到这里,从他的见知角度可能理解得更为直观,因为丁齐创出了方外秘法。对于丁齐而言,最初进入方外世界的感受,就相当于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只是将纯粹的精神活动变成了具体的行为,如身入人心。

而丁齐以景文石为寄托,与天地共情,又如同体天心。丁齐刚开始并不知控界之宝的存在,后来也不必借助控界之宝,看似走了一条弯路,实际上却是直取捷径,只是这条捷径换成别人恐怕走不出来。

天心已不仁、已无私,不因丁齐是“好人”、芦居子是“坏人”而有所不同。这有点像烧开水,无论是丁齐还是芦居子去烧,在一个大气压下,水的沸点都是摄氏一百度。这种比喻当然是不确切的,但确切的含义却形容不出来,总之能体之便能用之,此谓天心神用。

此刻的芦居子已经意识到,不必去形容眼前这位老者是什么身份,他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心显化。人可以与天地交流,但天地不会直接告诉你很多问题的答案。

有一类命题,你能做到的时候自能证明,你做不到便无法理解,就算是大成修士亦有杂念,芦居子这一刻想到了很多,比如宇宙起源、微观效应、人工智能等等

天地秘境莫名的变化终于消失了,关山鞭又出现在东方静的袖中,就像它从未“离开”一般。东方静无法解释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但它就是发生了,东方静是亲历者与感应者。

他站起身向那条山路望去,时间不大,就见芦居子的身形飘然出现。东方静赶紧迎向前去道:“卢师,您回来了!第三关山的情形如何?”

芦居子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发送了一道神念,让东方静在原地愣了半天。

良久之后,东方静才长出一口气道:“师父说的没错,要有大成修为才能涉足第三关山,今日多谢卢师!”虽然没有找到千年龙筋藤,但对东方静而言收获却更大,至少他确认了进入第三关山的条件,并且知道进去之后会遇见什么。

芦居子问道:“东方山主知晓那位前辈的来历吗?”

东方静:“未曾见过,不敢说知晓。但听师父说过,若将诸次关山秘法修炼大成,自能与这方世界交谈,应该就指卢师方才的经历。而我师父本人也没做到,他是听师祖说的。”

芦居子:“我们且回去吧,施先生他们也许等着急了。”

两人又回到了第一关山。施良德倒没等着急,正在孟三通等人的陪同下四处玩赏呢。当天无话,众访客于方外世界中住了一夜,第二天早饭后重新集合,东方静打开门户将二十名老外送了出去,但是“探险活动”至此并未结束。

二十名访客都是一脸懵逼状,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下午,进入天地秘境吃了顿午饭刚刚出来,孟导游召集大家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并告诉他们要返回天地秘境过一夜,但这段记忆不会保留

说实话,他们是不太相信的自己会失忆的,此刻的感觉很奇妙,刚才跟随东方大师进了天地秘境,怎么眼前一花又出来了?而且站的位置发生了变化,阳光的角度也不同了。

孟三通鼓掌道:“诸位贵宾,现在的时间是2019年9月28日上午九点,请你们看手机或者有日历功能的手表确认一下。大家的意识应该还停留在昨天下午,而中间这段记忆消失了,我们已经在神奇的东方秘境中渡过了一夜”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看时间,然后发出一连串的惊呼,有不少人甚至当场爆了粗口。眼前的景象早在意料之中,孟三通又高声道:“还记得我刚才,也就昨天下午说的话吗?

我在这里告诉你们,可以在天地秘境中拍一张照片,可以是与某些景物的合影,也可以是你们特意留下的某种标志。这张照片最好加上备注,只有你们自己才能看得懂,假如手机还有电,翻一霞相册,看看能否找到这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