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他似乎很忙,MSN很少在线,难得遇到才能聊上几句,只是几个字,常常连标点都没有,她却猜得出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她知道他不开心。

她给他打越洋电话,缠着他聊天,拐弯抹角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在电话里笑,“前几天开车,警察在后面追我,停车之后,给了我一张去刑事庭的单子。”

“啊?为什么?”她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我开到公交道上去了,而且还在打手机。”他回答。

“这么不小心?”她也知道美国对开车时打电话查的很严。

“是很要紧的事情。”他没有仔细说。

“那会怎么样?”她又问。

“他们告我Aggressive driving,”他告诉她,“要罚款,至少要记六分,驾驶证也扣了,还有,明年的保险费会涨。”

就只是这样?她知道他是避重就轻,但还是听他说下去,插科打诨的安慰他,逗他开心。

直到后来,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薛璐在美国结婚了,才算真正明白他心情低落的原因。传说中,薛璐的老公是投资圈子里颇有名气的人,倒不是因为本人多么出色,而是家里在官场上有显赫的背景。她甚至还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男人的照片,很腻味的一个人,年纪不过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是中年了,她在心里为叶嘉予不平。

过了一阵,她又给叶嘉予打电话,他似乎已经好了,至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愉快。她又问起那张野蛮驾驶的罚单。

“警察局做Filling的时候搞错了名字,案子开庭日期之前就自动撤销了。”他回答。

“哈,怎么会这么走运?”她有些意外。

“是啊,”他笑得释然,“可能老天存心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隽岚在心里重复,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就是在那一天,她决定要到美国去。

下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真正成行却是好几个月之后了,其间许许多多的事情,交申请,公证成绩,办护照,签证面试,直到八月末的一天,她和冯一诺从首都机场出发,坐飞机去底特律,再从那里转机到波士顿。回过头去看,时间又好像过得飞快,仿佛刚说要去,就去了,一切都太过仓促,让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再见到他该说些什么话。

十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在波士顿机场降落,来接机的人就是叶嘉予。暑假快结束了,他在华尔街的实习暂告段落,已经离开曼哈顿回到大学城,听隽岚说要来,就主动提出来去接她们。

他开的车是一辆崭新的深蓝色卡宴,第一次看见那辆车,冯一诺就大惊小怪的叫:“你上班也开这辆车吗?我说叶嘉予同学,你一个实习生,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

叶嘉予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说:“在纽约开的不是这一辆,都是leasing的,而且有一阵没开了。”

隽岚知道为什么,看看他,没说话。虽然是很小的一件事,却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秘密,她连冯一诺也没告诉。那种感觉,微妙而复杂。

等她们倒过时差,叶嘉予请了几个在当地的师兄师姐为她们接风,一伙人聚在他住的地方吃火锅,餐桌上浅白色的水汽蒸腾,所有人都聊着笑着,气氛那么好。

饭吃到一半,啤酒喝完,隽岚自告奋勇去厨房拿。

叶嘉予的房子是与几个商学院的同学合租的,一栋两层楼的建筑,他一个人住二楼,面积很大,布置得也漂亮,格局却有些奇怪,因为厨房是后来加建的,离餐厅有点远,还有条不长不短的走廊。走廊的墙边靠着一个巨大的镜框,里面是一幅灯塔和海浪的照片,单那个浪头掀起来就有一人多高,乍一看过去,仿佛水花扑面。

站在那幅照片前面,刚好可以看到厨房,叶嘉予正在料理台旁边切菜。

很久很久,隽岚倚着那个镜框静静站着,远远看着他,从机场到这里,已经两天了,她跟他说过许多话,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直到这个时刻。她觉有些神奇,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另一重时空,但其实也不过就是十几个钟头的飞行,她后悔没有早来。

他抬头看到她,擦了下手,朝她走过来,伸手在她头上比了一下,说:“满奇怪的,你比薛璐高这么多,怎么她看起来反倒比你大许多的样子?”

“薛璐本来就比我高好几届啊。”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沉,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到这个名字。重新开始,他说过的。

“她上次也站在这张照片前面,头顶刚好到灯塔尖,”他继续说下去,“你也差不多这么高,只不过她穿的高跟鞋,你是球鞋。”

“她也来过这儿?”隽岚问。

他摇头,回答:“没有,是在纽约。”

“这幅画是你从纽约带来的?”她觉得奇怪,不过就是一张印刷品,千里迢迢的搬过来。

他却点头,说:”对。“

“薛璐也在纽约吗?她找你干什么?”她又问,只是试探,没有奢望他真的会告诉她。

“就是聊聊天,她遇到一些事,所以心情不好。”他回答,没再说下去。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这样,隽岚愿意相信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上一次见到薛璐,在T大附近那间KTV里。那一面之前,她曾经对这位传说中的学姐有过那么多的想象,只可惜没有一种与本人是接近的。薛璐就是薛璐,娇小的,总是穿着高跟鞋的薛璐。

办好一干手续,隽岚和冯一诺在波士顿安顿下来,她们念书的学校在市中心,离叶嘉予平日出没的地方有些距离,虽说这城不算大,但隽岚没有车,往返并不是那么方便。有时候,叶嘉予到市里来,便会找她吃顿饭,在街上走一走,难得看个电影,多半也要叫上冯一诺。

这样几次下来,冯一诺便问隽岚:“你那个叶嘉予到底什么意思?干嘛看个《蝙蝠侠》也要叫上我?”

“你别来问我啊,叶嘉予又不是我的。”隽岚顶回去。

他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究竟算是什么?她也不懂,不过既然叶嘉予说过重新开始,她便愿意相信。不过,有些东西始终留在她心里面,比如那幅灯塔与海浪的照片,还有薛璐。

那段时间,她反反复复的做到相似的梦,梦到到自己推开一扇门,门后面是一间空旷的房间,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镜框,里面装的就是那幅灯塔和海浪的照片,有一对男女在那幅照片前面亲吻,她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面孔,却很清楚那个男人是叶嘉予,至于那个女人,有时是薛璐,有时候,又变成她自己,但不管是谁,感觉都是如此真实,背后是镜框玻璃的冷和硬,他紧贴着她,甚至能数到他的心跳一记记撞在她的胸口。

曾几何时,所有关于叶嘉予的梦都会让隽岚开心上几天,但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过来,她却莫名的情绪低落,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那样悍然,一点都不似平日温文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看到薛璐,在他的怀抱里,愈加显得身形纤细。

就算是在梦中,薛璐也穿着一双高跟鞋,足踝盈盈一握,隽岚总是记着,是怎么都忘不掉了。某个周末,她跟冯一诺去逛街,心血来潮的也买了一双尖头的黑色高跟鞋,Louboutin的打折货,价钱很划算,却是她最贵的一双鞋。她对自己说,以后找工作总是要穿的,买了也不算浪费。结果,那只米色的鞋盒一直被塞在床底下,她实在闲得慌才会想起来,小心翼翼的把鞋拿出来套一套,在镜子前面照照看,从来都没穿出去过,不光是因为不舒服,艳红色的真皮鞋底又太娇嫩,而是因为她总是觉得这鞋和她这个人不太搭调,就好像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最后,那双鞋被冯一诺穿去面试,就再也没有还回来。

17

真的见到薛璐,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一年的T大美东同学会办在波士顿,隽岚觉得叶嘉予可能会参加,便拉了冯一诺一起去。那段日子,她很久没见过叶嘉予,他没有主动找过她,等她忍不住了打电话过去,也都是她一个人在讲,他总是兴致不高,从头到尾也说不上几句话,这样几次下来,她不好意思再去烦他,想要见上一面,也只好借一借集体活动的幌子了。

活动地点是在市区的一间饭店里,租了一个小型宴会厅,隽岚和冯一诺在门口签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武林大会一般坐了好几桌人,男女老少都有,只是不见叶嘉予。她们初来乍到,总共不认识几个人,只能跟其它小女生一样,坐在角落里做壁花小姐,等着有兴趣的男生来认领。

坐了不多时,便有个学长过来跟隽岚搭讪,从国际形势说到股票行情,她很乖的听他海聊,眼睛却盯着宴会厅的门,总觉得叶嘉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进来。

后来,那个学长跟别人讲:章隽岚这个人很好,现在少有懂得倾听的女孩子,她倒是个例外,quite a good listener,这样的话被冯一诺听见了,又少不了要起哄,其实,隽岚连该学长长什么样儿都没注意,脑子里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挺胖的一个人,头发剃了个板寸。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叶嘉予,薛璐倒来了,还是像上一次那样晚到,就好像是特别安排似的隆重登场——她走进来,许多双眼睛看着她,而她旁若无人,皮肤晒成麦色,眼线画得那样漂亮,就好像是土生土长的ABC,身上穿一件黑色掺了亮丝的蕾丝连衣裙,胸口开得很低,看上去变了许多,但人还是那个人,脚上的鞋跟比从前更高,鞋底红的肆无忌惮,直到这个时候,隽岚才知道什么样的气场才能驾驭得了这大名鼎鼎的“萝卜汤”。

跟北京那次不同,这回薛璐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挽着一个男人,两人举止亲昵,若不是因为那人金发碧眼,隽岚很可能把他错认成薛璐的丈夫,那位MR.“腻味”,

眼前这个洋人的形象举止倒是比腻味先生好了不少,只是有些年纪了,隽岚亲耳听到他说自己已经在华尔街混了二十五年,

旁边的人作势唏嘘:“哎呀,一点都看不出,你还这么年轻!”

“是啊,我加入第一支对冲基金的时候才十二岁,”洋人先生便也顺势开起玩笑来,“可我每次这样讲,人家都不信。”

众人都笑,觉得他好幽默,又有人问他,可去过中国?

“简直是常来常往,”他回答,伸手搂住薛璐,“第一次看到Lucy就是在上海,我想用中文向她问好,跟朋友现学了一句‘你真漂亮,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还没走到她面前就全忘了,后来我反省了一下,是我野心太大,应该就说一声‘嗨’作开头的。”

笑声又响起来,薛璐也跟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整个晚上,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哪里便说笑声不断,一副众星拱月的架势,但更远一些又总有人在窃窃私语:

“Lucy离婚了,你知道吗?”

“这也没有多久,就离婚了?!”

“分到钱么就可以离婚了呀,再耗着做什么?”

“分什么钱啊,她老公就是面子上好看,其实没有花头的。”

“她被人骗了?”

“我原来就觉得她被骗了,投资圈子里的人说起身家来都很夸张,但有几个是真的?她自己倒是混得不错,离了婚谁给谁赡养费还不一定呢,当然,现在明白过来也还来得及。”

“那这一个呢?”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不过鬼佬嘛,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隽岚默默听着,才刚走了一会儿神,没有看着门口,叶嘉予却真的来了。他没有跟薛璐打招呼,更没有讲话,看到隽岚,就过来和她坐在一起,只是坐着,与他们同桌的几个人聊找工作的事情,薛璐也没有朝这边看,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来了。

就这样一直到活动结束之前,隽岚起身去厕所,在盥洗台前面洗手,从镜子里看到薛璐推门进来。

“章隽岚。”薛璐叫她的名字,好像很高兴看到她。

隽岚便也对她笑。

薛璐走过来,问她现在在哪里读书,过得好不好?临走又对隽岚讲:“我以为你在美国呆一段时间会改变一点,没想到还是原来的样子。”

隽岚不确定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贬,心里隐隐觉得,“贬”的成分更多一些。其实,她跟薛璐统共只见过两面,每一次薛璐都对她挺不错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更加想不通的是,整场同学会上,薛璐一句话都没跟叶嘉予说过,她坐在那里,眼看着他们各自为政,跟不同的人在一起,讲话,喝酒,做事,却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他们俩之间牵挂着。

就是这样想着,她突然开口问薛璐:“学姐你呢?现在好不好?”

她本来是最反感这样的对话的,特别是在同学会上,几年不见的同窗,不管是问还是答,全都掂量着对方的斤两,再与自己比较,赢了的便得意,落了下风的就说些酸不拉唧的话,世故的不得了。难于解释为什么,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问了薛璐,或许只是为了证明她也变了。

薛璐看着她,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过来问她:“你说刚才议论我的人多不多?”

隽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那么多沸沸扬扬的传闻,若说一点都没听到,谁会相信?

“过得越好,背后议论的人就越多,”薛璐接口,“我猜大概是我越来越好了吧。”

隽岚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是春风得意,又仿佛语带戏谑,只好随口客气:“学姐这么能干,自然过得好。”

随便说出来的一句话,听起来却像是反讽,薛璐脸上的笑意浓起来,却没再说什么,补了妆,与她道别就走了。

聚会散了之后,叶嘉予送隽岚和冯一诺回去。

到了她们住的地方,冯一诺先下车了,叶嘉予叫住隽岚,轻声问:“她跟你说什么?”

不用多作解释,隽岚就知道他在说谁,下意识的回答:“她说她过得很好。”都是实话,别人议论薛璐的那些话,她没有对他说,如果是真的,他一定比她更清楚,要是假的,就更不能多嘴了。

叶嘉予没看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半晌才点点头,说:“那就好。”

见他这样,隽岚心里有些难受,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冯一诺还在公寓门口等她,站在门廊的灯下朝他们这边张望,她只能开了车门。对他说:“再见,谢谢你送我们。”

他没有回应,等她下车关了门,就发动车子走了。

这次同学会之后,叶嘉予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薛璐。至少隽岚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仿佛变成了他们之间对话的一个禁区,他若不说,她也不方便问。

那一年的春天很快就来了,叶嘉予眼看就要毕业,该届学生运气差的史无前例,刚从大学出来就一头撞上了经济危机,美国的就业形势非常不好,几乎所有公司和银行都在裁员,招聘名额自然也冻结了。尤其是他念的这类专业,昔日的金融大鳄全都忙着拆东墙补西墙,替他们打工的更是朝不保夕,很多同期毕业的人都调转枪头,去找香港、北京或者上海的工作机会。他原本做过实习的那间投行也为了削减开支,暂时不招新人。

有段时间好像山穷水尽,谁知突然又柳暗花明了,他去曼哈顿一间基金公司面试,没抱太大希望,却很顺利的就拿到了offer,薪水福利还挺不错,雇主属于buy side,前景和“钱”景甚至比本来想去那几间投行更好。同学当中很多人羡慕他,但也有说闲话的,搞得好像很清楚内幕似的,说他找到这样的工作其实是薛璐帮的忙。

这样的话,隽岚并不相信,她知道那个面试机会是他从前的上司介绍的,他实习的时候,做的事情比第一年的Analyst还要多,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很辛苦,却也很出色,有这样的机会也是他应得的。

签了合同之后,叶嘉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大学城,搬到纽约去住。一连两个周末,隽岚都去他那里帮忙,与他同住的人里面有一个东北人,也是T大的校友,嘴特别欠,总是拿她打趣,管她叫田螺姑娘。

也正是这个东北人告诉隽岚,叶嘉予准备去冰川国家公园旅行。

“你们几个人一起去?”隽岚问他。

“我们都不去,”东北人摇头,“就他一个人。”

“什么时候出发?”她又问。

“就是下周吧,他露营地都已经订好了,现在才刚刚五月份,山上说不定还在下雪,这时候去,可不得冷死嘛…”

那人絮絮的说下去,隽岚听着很是意外,冰川国家公园在蒙大拿西北,已经跟加拿大接壤,因为纬度高,冬季漫长,即使是春末夏初,也经常下场大雪,来个冰冻什么的,总要等到盛夏来临,才算是旅游旺季,淡季的时候园内的旅馆都不营业,唯一的车行道Going-to-the-Sun Road,追日之路也可能封闭,而且,她还听说那里有许多熊和山狮,仿佛很恐怖。

说不清为什么,对叶嘉予计划的这次远行,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越想越担心。她跑去劝他:“五月份去冰川,会不会太早了?”

“今年雪化的早,”叶嘉予这样回答,“我打电话去公园管理处查过,最南面的2号公路已经全部通了,刚好能从东到西走一遍。”

“为什么不去大雾山?近一点,也没有那么冷。”隽岚建议,大雾山在北卡罗来纳和田纳西之间,游客最多,天气也相对温和些。

“大雾山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很无聊。”这个建议一下子就被否定了,他就是想要去冰川。

“要么晚一点再去,等天气热一点?”她退了一步。

“我马上要上班了,再迟恐怕没有时间。”

“那为什么非要今年去?以后总会有休假的。”

“Global arming,公园里所有的冰川十几年里可能没了一半。”

“那还有十几年呐!”

“听起来很久,其实过得很快的。”

见总也说服不了叶嘉予,隽岚有些急了,她还是小孩子一样,每次跟别人争起来总是很容易认真,最后搞得面红耳赤,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面对叶嘉予,她还是要顾及形象的,摸摸脸、拢拢头发,生怕自己像个夜叉,又想要说些圆场的话。

“那我跟你一起去,行吗?”这句话脱口而出,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说。

叶嘉予也楞了愣,许久才回答:“我准备住露营地的,你是女孩子,肯定会觉得不方便。”

“不要紧,”话都已经说了,她决定豁出去了,将计就计,“我有全套户外装备,帐篷和睡袋可以问冯一诺借,我从来都没露营过,一直就想试试,这次终于有机会了,带我去吧。”

“你说你…”他还想说服她别去。

但她抢在他前面求他,把他刚才说的话搬出来还给他:“Global arming啊,冰川眼看就要没有了,我必须去看一看,肯定不会打扰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他终于无语了。

她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权力要他这样那样?这些话都已经在嘴边了,只是没有说出来。他是个好人。

18

很快,叶嘉予就把旅行计划发给隽岚,让她去做准备,她粗粗看过,发现他还是挺照顾她的,只有一晚露营,其余不是住lodge就是cabin,还有一间不错的旅馆安排在中途,应该是为了让她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再休整一下。这让她觉得很安慰,即使这实在不是一个出游的好时机,她的期末考试就在眼前,暑期的实习也还没有着落,为什么非要跟着他去,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总有种预感,此行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这话她谁都没告诉,包括冯一诺,一诺肯定会笑她,说:“你当是Final Destination啊?”想也想得出来。但她就是这样觉得,那么顽固。

仅仅一周之后,隽岚和叶嘉予坐飞机去蒙大拿的大瀑布市,仅这一程就要六个多小时。就算是在中国,隽岚去过的地方也不多,美国就更不用说了。她总是觉得,飞那么久肯定得飞到国外去了,却没想到只是这片广袤大陆上的一小段路。傍晚时分,她从舷窗望出去,夕阳西垂,把周遭的一切都染作橙色,棉絮一样淡薄的云飘浮在半空,几千米之下,平原山脉看起来就像地理课本里的地貌图一样,有种近乎于不真实的精致。至少在那个时刻,她觉得世界是那么的大,又有那么多地方她未曾去过。

到达大瀑布市之后,他们在机场附近的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又租了一辆SUV,一路北上,进入冰山国家公园。和传说中的一样,那里看起来还像是早春,山峰被冰雪覆盖,向阳坡上却又是山花遍野。因为地方大,游人又很少,公路上半天都看不到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