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馆,周围难免嘈杂,他们点了菜,坐在那里等。与老板一起吃饭,免不了要谈工作,寒暄了几句,Blair便又说起Crains.。

“资产评估部数July和Ming资历最老,”他这样对Johnson说,“这一次去印度,最好就是他们搭档。”

这趟出差,隽岚已有心理准备,不知为什么此刻听到却是一惊。郁亦铭在一旁不语,始终低着头在Blackberry上打字。再听Johnson的意思,似乎这人选已经确定,就是她,还有郁亦铭,他们俩就得一起去印度,没得商量,而且时间很紧,出发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更容不得他们推辞。

“听西海岸office的Jim讲,你们两个关系很好,”Blair跟隽岚开玩笑,“July,你要小心,这小子是个滑头。”

说完又转向郁亦铭:“Ming,你若是在这里败坏我的门风,至少要先知会我一声。”

郁亦铭抬起头,含含糊糊说了声:“你还不知道我嘛。”听起来还是平常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隽岚这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Johnson先来撇清了:“不可能,不可能,July有男朋友的,而且马上就要结婚了,前几天请假就是去摆订婚酒。”

Blair一听就说恭喜,隽岚嘴上道谢,心里没来由的五味杂陈。她原本就在想要怎么把订婚的事情告诉郁亦铭,却没想到这两位大叔突然这么有兴致,眼睛也没敢往郁亦铭那里看,只觉得他坐的那一边变得出奇的安静,很久很久既没讲话也没动,自己便也低着头佯装在看黑莓上的邮件,间或跟两个老板应承了几声,磨蹭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餐馆外面,她走出去,走到门口半透明的棕色玻璃影壁后面,又朝那一桌看了一眼,郁亦铭原来坐的位子也空了,只剩一件西装搭在椅背上,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正看着,就有人走到她身后,抓住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是郁亦铭。

“你干嘛?!”她压低了声音问他。

“去洗手间啊,你不是说要去洗手间吗?”他答得振振有词,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气,拉了她就走。

“可…”还没等她指出来厕所怎么可以一起去,他已经拖着她走到女洗手间门口,想也没想就伸手推开了门,一直走到盥洗台前面才停下。

他转身对着她,顿了顿才问:“你突然订婚,是不是因为我在纽约说的那些话?”

她动了气,甩开他的手,说反话:“是啊,都是因为你,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他愣在那里,好像也想不出她订了婚关自己什么事,旁边一间厕所门的开了,一个金发女人走出来,看到他,手也没洗就逃也似的出去了。他朝那女人的背影喊了声“对不起”,走过去把洗手间的门锁了。

“你锁门干嘛?!”她质问。

他转回来,说:“没干嘛,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她无语了,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只能说:“我们早已经谈婚论嫁,我在纽约就告诉过你。”

他默默站在原地,半天才又开口:“我知道,那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还是像从前一样。”

“好。”她只能这样讲,他的确提醒过她别陷太深。

“去印度没问题?”他又问,“如果你不想跟前我一起去,我去跟Blair讲。”

她觉得这话好像挑衅,想也没想就回答:“没问题。”一多半也是赌气。

又是许久没人讲话。

“再不出去,门口要排队了。”她突然说,“你先出去,我等会儿再走,千万别说你认识我,我丢不起那人。”

他转身去推门,头也不回,临走抛下这么一句:“结婚别请我!”

她也生起气来,对他喊:“一定不请你!”

九.班加罗尔,印度第三大城市,卡纳塔克邦的首府,市区人口约650万。

去印度的日期很快就确定,机票也都定好。但就在出发之前的几天,Wesco那个项目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状况。

起因只是例行公事,隽岚去核对他们银行账户里的资金,结果却发现数字与审计报告上的不符,缺少的部分在普通人眼里可算是天文数字。她打电话去Wesco询问,对方给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她不敢造次,隔了两天又去查了一遍,钱果然已经入账,金额无误。但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叶嘉予,他也说去核实过,的确只是运营中的正常周转罢了。她总算放下心来。

虽说只是小事,但隽岚却因此把机票改签,晚了三天才出发。

她本不是小心谨慎的人,是不是为了不与郁亦铭一起走才这样大费周章?她自己也不确定。

这一次还是从赤腊角起飞,四个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班加罗尔机场。此地已是印度南部,一月的气温和香港差不多,但机舱里干冷,一走出来,还是觉得湿热异常,仿佛置身热带雨林。

冯一诺工作不久就来过一次印度,目的地是新德里,回去之后曾对隽岚说过一大堆宛若西游记般的神奇经历,所以隽岚总以为对可能遇到的境况早有心理准备。尽管如此,眼前这座航站楼还是让她意外,这个地方跟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机场都截然不同,说穿了就是一间长途汽车站似的大屋子,屋顶逼仄,装饰简陋,就连吊顶也省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巨大的通风管道,悬空挂着一排风扇,不停地转着,发出嗡嗡的噪音,反倒让人更觉得潮湿闷热,一切所见都恍如时光倒流一般。

边防检查用的电脑还是老式的显示器,厚厚的一个,很久都没见过了。工作人员效率有限,每个柜台前面队排都得老长,等了很久才办好入关手续。本以为不会再要排队,到了拿行李的地方,她才彻底傻眼,整个机场竟然只有一条传送带,几百号人挤在那里望眼欲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力气不够大,又豁不出去耍野蛮,等了一个多小时,连传送带的边都没挨上。谁知正在着急上火当儿,那条传送带干脆就坏了。

隽岚几乎绝望,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生怕Crains派来接她的司机等不及走掉,她想打电话,但周围连个小卖部也没有,想买个当地的手机卡也不行,只能用香港的号码漫游,贵一点就贵一点吧,总比流落街头好。

Crains那边联络人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嘀嘀声一直在响,却始终无人接听,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人家看完歌舞片睡了也不一定。

她没有办法,正搜肠刮肚的想还有什么人可以找来帮忙,手机倒自己响起来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接起来一听,电话那边的声音却是熟悉的,是郁亦铭。

“你在哪里?”他劈头盖脸的问她。

“我在机场啊。”隽岚回答。

“废话,知道你在机场,说具体位置!”

“拿行李的大转盘边上。”

“机场正门在你的几点钟方向?”

“十点?哦不,两点半吧。”隽岚方向感不好,转了几个圈,才弄明白正门在哪里。

“不要瞎走,在原地等着。”他命令道,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隽岚莫名其妙,看着手机屏幕,周围还是人声嘈杂,汗味刺鼻,她茫茫然站了片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指示?又或者是他在晃点她?

就在此时,人群又起了骚动。隽岚搞不清状况,开始以为是大转盘修好了,结果却看见一个留胡子穿制服的男人挤进来大喊,因为口音太重,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连忙举高了手,宛若见了亲人一般跳起来。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容易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为特权阶级,直接去卸货区找到自己的箱子,又有人用电瓶车把她送出机场。

外面已是繁星满天,那个来接她的司机倒还在等她,拿着块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站在铁栏杆外面抽烟。她跟着他到停车场,上了一辆面包车坐定,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心想人家都说印度人时间观念差,但差也有差的好处,至少不会因为她迟到了就扔下她不管了。

“那边就是火车站,”开车的大叔突然开口说话了,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左前方,“坐快车到迈索尔就两小时,我有朋友在那里,如果你想去,我们可以一起走。”

隽岚愣住,第一反应是这位大叔可真是自来熟,虔信宗教的印度人民居然如此奔放,转念再一想,不会是上了黑车吧?

惊惶间,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有没有火车去慕那尔?还是一定要坐长途汽车去?”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郁亦铭就坐在后排位子上。

“干嘛躲在后面不出声!存心吓人是不是!”她叫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没看到我,”郁亦铭靠在座椅靠背上,笃定回答,“原来我这人这么没存在感啊。”

她转回去坐好,听着司机跟郁亦铭继续聊什么迈索尔慕那尔的,这才知道人家刚才根本不是在跟她讲话。

既然没人理,她只好凑在窗边看外面的街景,途经的街道有新有旧,有的沿路都是方正的现代建筑,上面挂着各式招牌和巨幅广告,同别处的城市没什么两样,但转一弯就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景象,繁乱的小路上神庙、窝棚、露天垃圾场鳞次栉比,黑咕隆咚的连路灯都没有一盏。

她正看得出神,郁亦铭突然又跟她说话了。

“你说你逞什么能呢?”他损她。

“我哪有逞能?”隽岚知道他是指机场的事情,但还是不服气。

“非要改签机票,就为了不要跟我一起走是不是?”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问她。

“我是有正经事耽搁了,跟你没关系。”她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

“纽约的事情我已经向你道过歉,大家同事而已,你没必要这样,你要是还觉得不合适,我这里下车。”

“我没觉得不合适,你不要瞎想!”她又有点急了,话说走出来才觉得自己态度不好,闷了半晌又开口问,“刚才机场那个人是你找来的?”

“不是,”他轻笑,“是你人品好,人家三哥自愿要帮你。”

她知道他是在说反话,尽量平心静气地问:“怎么找来的?”、

“还不就是给钱。”他回答。

“多少钱?”她又问,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讲出来却好像急着还钱给他,两不相欠似的。

“比你想的便宜。”他语气也不善,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

说话间,酒店就到了。Crains所在的软件园在班加罗尔郊区,公司替他们订的酒店也在那附近。面包车绕来绕去,越开越偏僻,窗外的景致倒是越来越齐整,最后经过一个人工湖,拐进一扇大门,在一座白色建筑前面停下来。

隽岚和郁亦铭下了车,一个裹着大头巾留络腮胡子的行李员过来帮他们搬东西。办好入住手续,三个人,一部行李车,一起挤进了电梯。郁亦铭站的离她最远,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视前方。到了他们住的那个楼层,他对隽岚道了声晚安,就走了。

隽岚独自回房,手上的卢比都是刚在新加坡机场换的,她也算不清楚,随便拿了几张零钞,把行李员打发走。那位三哥殷勤致谢,想来这小费给得还算可以。

洗漱之后,她关了灯,躺到床上,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一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起来。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她心里繁乱,此时一个人在异乡,总算有机会安静的想一想。

嘉予,她又想到嘉予。她又一次提醒自己,他们已经订婚,虽然戒指不是她想象中的款式,也没有人跪下来向她求过婚,但他们注定连在一起了,这是两家人的事,不止是他们两个。

至于郁亦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像他方才讲的那样,他们只是同事,而且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走的,纽约的那一吻,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是她没有对他说清楚,给他那么多暧昧的机会,他是孤家寡人,做什么都可以,但她是就要结婚的人了。她下了决心,不可以再那样。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应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予理会。有什么要求,都应该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掉。

这一想又是大半夜过去了,她睡的晚,却也沉,一夜无梦一直到天亮,最后被一种奇怪的鸟叫声吵醒,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竟是几只乌鸦,落在窗外一棵大树上,恍然间就有种住在坟地边上的感觉。她穿好衣服,下去转了一圈,才发觉这酒店其实还是不错的,极简风格的现代建筑,通体纯白,设施很好,花园里树阴环绕,各种叫不出名字热带花卉点缀其间,后面还有个游泳池,池水碧蓝。

她在自助餐厅遇到郁亦铭,两人吃过早饭,还是昨夜的那个司机大哥来接他们,开车到软件园不过十分钟路程。

那里仿佛自成一国,放眼望去全都是方方正正嵌着玻璃幕墙的新建筑,上面挂的招牌大都如雷贯耳——甲骨文、埃森哲、IBM、SUN,不一而足,路边停着许多候客的tutu车,人来车往,一派繁荣景象。

27

到Crain所在的大楼,下来迎接他们的是财务总监,一位名字非常非常长的三哥,上嘴唇留着一抹浓密的胡子,看起来就像红白机游戏里的超级马利。此人名字太长,隽岚没记住,私底下就管他叫超级马利。紧接着跟香港那边开会,她在本子上记笔记,所有关于这位三哥的事项,也都写的□,也就是Super Mario。

开完会,超级马利命秘书分配了一间小会议室给他们,作为临时办公室,接下去这几天,两个人便以此为根据地开始干活儿。隽岚还记得昨天夜里的那一番深刻反思,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这一次肯定不要郁亦铭帮她。方才的会上,Johnson已经把要做的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她动手列了一张详细清单,再一分为二,与郁亦铭一人一半,那间会议室也以对角线为界,一人一个角落,公平合理,谁都不要占谁的便宜。郁亦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反对,领了自己的那一半任务开工。

隽岚原以为不难交差,现实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有钱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Crains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公司被收购,就算想也未必就属意于隽岚他们代表的那个买家,所以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的十分配合,有的却是貌合神离。

这第一天就是漫长的,印度人太极打得比中国人还好,很多东西不逼一下,就不肯拿出来,而且有些职员口音太重,语法也极有当地特色,她基本上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搞得万分痛苦,再偷眼看郁亦铭,却发现他根本没她这么狼狈,甚至还像在香港时一样,笼络了几个女职员为他跑腿,自己则对着电脑奋笔疾书,忙也是忙,但境况比她好多了。

两下里一比较,隽岚心里更加着急。好在她一向拉得下脸,不怕丢人,一路死缠烂打下去,弄到最后人家只能输给她,乖乖把材料交出来。但这一拖就拖到下午,还要花时间整理,一直做到很晚。她最不适合加班,属于超过六点大脑准时自动关机的那一类人,自然觉得累,好几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回去洗澡睡觉,但见郁亦铭还不走,也咬咬牙坚守阵地。

时间过了十二点,她对数字对的眼花,只能合上电脑,抬头看看外面。这个会议室有一整面是玻璃幕墙,正对着马路对过另一座大厦,白天没怎么注意,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再看远近别的建筑,也有不少是一样的状况,马路上跑得车子一点都不比白天少。她头回见识这样的场面,心想就算是在不夜的香港,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奋战到半夜三更,禁不住纳闷怎么会这么巧,大家都加班。

“一部分是call center,美国现在是白天,打信用卡客服中心,或者电脑坏了要技术支持,全都是这帮人在接电话。另一部分是软件公司,这里和硅谷时差刚好半天,那里下班,这里便可以上班,等于无缝衔接。”郁亦铭突然开口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一整天,两人都是各做各的事情,除了公事,一句废话都没讲过,这是头一句。

她对他笑了笑,继续埋头干活,心里想,这还真是寰宇一家,咫尺天涯。

接下去的几天差不多都是这么过的。他们住的那个酒店也可以无线上网,但收费贵得离谱,算下来要三十块人民币一小时,而且开远程会议也不太方便。这个项目预算紧张,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精神,两个人干脆就整日窝在Crains三那间会议室里,地方虽说不大,两人的地盘却划分的很清楚,除了工作,不谈其他。

印度第三产业不甚发达,新德里、孟买之类的大城市尚且是这样,班加罗尔这样的小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软件城周围几乎找不到什么吃饭的地方,最方便快速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员工食堂。该食堂只供应印度菜和几样快餐,印度菜本来就辣,南部气候炎热,口味更重,隽岚没得选,只能将就,基本上顿顿都是白饭过咖喱酱,嫌辣就再添饭。但她的胃口倒比在香港时还要好,可能是因为做事辛苦,也可能是辣的菜更下饭,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盘。

就这样连着几天,日日加班到深夜,吃的东西又太过辛辣,她牙龈全部肿起来,再加上为了空出两只手,总是戴着耳机打电话,找这个人那个人,时间一久,自觉听力都下降了。工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拼命,到底不是笨人,立刻就看到成绩。几次联线开远程会议,她都表现出色,有一次Blair也接进来,竟对她有刮目相看之感。

那几天里面,她如有神助,只有一次差一点出了乌龙。也是开电话会议,她与美国的客户通话,突然有一个问题要找Crains的财务总监,她拨了超级马利的号码,把他也接进来,她笔记本上写的名字是□,一开口差一点就把绰号给叫出来了,自知不对,连忙闭嘴,一紧张脑筋也跟着短路,怎么都想不起来人家的本名叫什么,正暗叫糟糕,郁亦铭走过来,俯身对着麦克风道,“ANNASAHEBKATKADE先生,我相信July还有个问题问你。”总算及时救场。

场是救了,隽岚却惊魂未定,不是因为超级马利,而是因为郁亦铭。麦克风是附带在耳机上的,就歪在她嘴边,他突然凑过来,贴得这么近,她一时搞不清路数,差一点叫出来:你要干嘛?!

郁亦铭却很笃定,说完那句话就撤了,又回自己那个角落去做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待到第四日,手上能做的基本已经做完,发回香港由Johnson过目,再送到客户手上,下一步该怎么做,还要等上峰的指示。他们骤然闲下来,紧接着就是周末,便有整整三天空闲。

隽岚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去,一直在酒店和办公室之间两点一线,快把她憋出神经病了,倘若就这样回香港,岂不是枉来一次印度。她在酒店前台拿了本旅游指南,又在网上找了几篇游记来读,最后发现班加罗尔附近可玩的地方还真是不少,比如历史古城迈索尔,可以参观大王宫、代瓦拉杰市场、和查蒙迪山上的印度教神庙,还有一座殖民地时代留下的哥特式大教堂。还有慕那尔,是著名的高山度假城,稍微远一点,属于喀拉拉邦,有从前英国人造的茶园,还有野象群,号称宁静秀丽,景色美到让人摒息。

她看得心动,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口碑又比较差的国度里,一个人走远路,心灵上还是有些颤抖的。她有点想去问郁亦铭,你看这地方好玩儿吧,要不要一起去啊?最后却还是作罢,下了决心自己一个人上路。不是说再不要他帮忙的吗?她对自己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去玩一下,你怕个鬼啊!

纯属一时冲动,她说走就走,当天傍晚就上了去慕那尔的长途汽车,不知算不算走运,还有当天去慕那尔的卧铺票出售。去?还是不去?她站在售票柜台前面做最后的纠结。

“女士,你要不要?”买票的是个毛发浓重的小姑娘,例行公事的问她。

“要,一个人,单程。”她回答,自以为这会是她这辈子最不靠谱的一次旅行。

上车之后,她才想起不久之前在新闻里看到过的关于公车□案的系列报道,总算车子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要好,算不上一尘不染,却也和国内的旅游大巴差不了多少。又等了一会儿,同车的乘客差不多都到了,车子并没有满座,大约只有一般位子有人,与她相邻的铺位上是一男两女三个法国人,剩下不是印度大姐,就是印度大婶,其中一个还是修女,她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又得意起来,暗暗对自己说,也没有怎么可怕嘛。

开头虽然顺利,过程却是千辛万苦,汽车行至一个中转站,司机突然叫所有人都下车,一开始说是车子出了问题,要换一辆,等了半天,干脆就说这一班直达慕那尔的卧铺车取消了,只能改乘坐席车,而且还要在一个她连名字都不会念的地方转一次车,才能到目的地。

此时天已经黑了,隽岚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就算此时原地折返,车票钱也不会退给她。司机小哥还一个劲儿的摇着头说:“no problem,一定把你送到慕那尔。”她只能听天由命豁出去了,换了一辆车继续上路。

最后还是瞌睡战胜了恐惧,发车之后不久,她便窝在位子上睡着了,待到天蒙蒙亮,她满脸哈喇子的醒转来,第二个中转站也到了。司机把她放在车站,一开始她心里还在打鼓,想会不会有车来啊?但在周围转了转,却发现这个她连名字都不会念的地方其实也并不是很可怕。街上有不少背包旅馆,偶尔有一头牛淡定的路过,正是早祷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有座清真寺,传来悠扬的颂歌。

一刻钟之后,果然有辆小巴如约而至。她爬上车,这一回,同车的几乎都是当地人,司机是个有些年纪的大叔,见她一个女孩子,就让她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免得跟别人挤。

继续往前走,山路开始变得崎岖,沿途停了几个站,其他乘客都先后下车了,只余她和司机两个人。司机不怎会说英语,勉强同她聊天,但说起家里新添了外孙,还是满脸笑意。那样的笑脸,让她觉得其实天南海北的人最珍视的也是同样的东西,那些偏见或者隔阂实在是不必有的,

直到那位大叔说到兴起,放开方向盘拿,就拿个小婴儿的照片出来给她看,她才从这天下大同的梦里醒过来,大叫:“我们还在盘山路上啊!”

大叔却对自己的车技十分自信,面不改色的转过前面那个急弯。

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慕那尔,隽岚与司机大叔道别,还在小巴前面拍了一张照片留念。她爬上半山,去大叔推荐的一间小旅馆,从那里眺望山下的茶园,云雾缭绕,宛若住在仙境里。看着一般景色,虽然又累又饿,身上还有味道,她还是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因为时间有限,隽岚在慕那尔只待了一天,她没有去参观旅游指南里说的那些名胜,却在茶园流连忘返,又去小镇上的集市买了许多香料和各种颜色的头巾,跟这些原生态的东西比起来,那些所谓的景点反而显得乏味,虽说游客不少,但当地人却还是保持了山民的真诚和纯朴,即便是陌生人,远远看见也会笑一笑,小贩也不会硬拉着你买这个那个的。

离开慕那尔之前,她去半山腰的餐厅大吃了一顿,整间餐厅只有她一个人,窗外仍旧是雾气弥漫的山麓和成片成片的茶树,那般青翠,似是桃乐丝的翡翠城里才会有的。人家都说印度嘈杂,她却觉得到了此地反而安静了,至少,在这里,远离了所有人,所有纷扰,她就只是她自己了。

28

回程比来的时候顺利,隽岚没有再坐那坑爹的长途车,包了一辆车,直奔迈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