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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他四年的唯一朋友,竟然就要离开他了。

他却说不出更多挽留的话。虽说江湖儿女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但是让人知道阿苏曾经做过他的仆人,与他朝夕相处了四年,怕是会招致不少闲言碎语,而且,母亲也不会容许这种有损山庄声誉的事情存在。

他突然想,如果当年阿苏是以女儿身进来的就好了,他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阿苏也可以做丫鬟的。

大概,阿苏以男孩身份进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呆一辈子的。

更大的失落潮水般涌来。

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逐步蚕食出一个洞,黑漆漆的,冷冰冰的。

他接过那叠图纸,轻轻道:“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会尽快帮你做好。”

他快步走出了书房,白苏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强烈的伤感涌进眼眶,她叹息一声:

“对不起…”

声音听上去有些颤颤的,仿佛一根绷得紧紧的弦,一碰就断。

对不起,她要走了。

没有谁,可以陪谁到地老天荒。

连城璧,今后的日子,又要留你一个人。

对不起。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顾白苏很少能看到连城璧。

他最近好像特别忙,其实他一直都很忙,只是这些日子有意躲着她罢了。

连午睡的时候都不回房…

既然注定分离,便少见到些,勿要离别时徒增多少伤感么?

白苏撇撇嘴,真是不坦诚的家伙,明明就舍不得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唉…”白苏托腮看着窗外的大好□,叹气。

她也很纠结的好不好。

白苏本来是很期待离开无垢山庄的,这里虽好,但毕竟做一个仆人还是有着诸多规矩限制,比不得一人在外来得自由。

如今她的心法已经快练到第六重,武功算是有所小成,再加上这四年偷偷在山庄后的林子里采集后晒干的药材,日后防身无碍,还能靠治病赚几个小钱。

她实在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几年所看的医书和她曾经的医学知识相结合,化为无数可能的实践了。

而且,她很想趁重生的机会,踏遍大江南北,看北国飘雪﹑大漠狼烟,看海阔风平﹑山明水秀,看密林浓瘴﹑高山险峡,看…

有太多地方,她都想去。

不喜欢江湖人士无谓的勾心斗角,不代表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只有在这般奇妙的武侠世界,才有无数奇人异事留待可观。

冒险的心思已经蠢蠢欲动,她迫不及待。

只是…连城璧清俊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

白苏雀跃的心情蓦然消失了。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的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况且,她看得出,这几年,有着她的作伴,连城璧嘴上不说,心里是很开心的。

她能够感觉到,他真心的笑容越来越多。

这样继续下去,或许他会和那个小说中的连城璧不一样吧?她不确定地想。

真的…要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白苏的心情简直要跌落到谷底。

这天晚上,她郁闷地爬上床睡觉,脑子里迷迷糊糊还想着白天的时候,在回廊里碰到连城璧的时候,他看都没看她,直接擦身而过的情景。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想着想着,神思渐渐模糊,意识有些涣散,就在她觉得自己快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感受到身边有个人影。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看,目光并无恶意。

似乎是很熟悉的气息,但是…

“谁!”她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跃起,手刀如风,身形直向黑影扑去。

那人扭过她出刀的手腕,急唤道:“阿苏。”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白苏愤怒了:“连城璧,你搞什么名堂!”

“我没有…”面对瞬间变身河东狮的顾白苏,连城璧咬了咬唇,委屈道。

“半夜三更不睡觉,装鬼吓我很好玩吗?”白苏重新爬回床上,气犹不平。

这人,白天不理她,晚上却跑到她床前玩瞪人。

“我来给你送东西,”连城璧提起手中的大包裹,补充道,“才做好没多久。”

“给我看看!”白苏很容易就忘了刚刚的不快,接过包裹,跳下床来到桌前,顺便对连城璧道,“帮忙点个灯。”

昏黄的烛光下,白苏打开包袱的结,将器具展开在桌上。

亮得刺眼的银光几乎闪到了她的眼。

她伸出手,一寸寸轻柔地爱抚过去。

雪亮的刀,锋利的剪,精细的针…

软而韧性十足的牛皮包和牛皮小袋,各色紫檀木盒,甚至还有冰凉细腻的白瓷瓶…

“谢谢,”她转过身,声音哑哑的,语调不稳,含着泪花对一直静静站在她背后的连城璧说,“我很喜欢。”

“何必同我客气,”他上前拿帕子拭干净她眼角的泪花,淡淡地笑道,“喜欢就好。”

白苏怔怔地看着连城璧柔和的五官,任他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不知道这念头是怎么闪现出来的,或者它一直就深埋在她的心底,慢慢发酵膨胀,到了时机便一跃而出,让她满脑子除了这个念头再容不下其他。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温暖的双手慢慢握住他的两只手腕,用力,一点点收紧,那句一直在嘴边盘旋的话冲口而出:

“城壁,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正文 瘟疫

连城璧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眸子映着几星灯火,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暗间,有些晦暗不明。

“出去走走,对习武之人,不也是很好一种历练?”她含笑望进他的双眸,心中渐渐坚定了这个念头。

她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但是,他能离开无垢吗?连城璧从她的手中轻轻抽回自己的,叹气:“阿苏,让我争取一下。”

他并没有说好,但白苏却安下心来。因为,她清楚地看见当她说“出去走走”之时,那黝黑的眸子里窜起的一小撮火苗,他对这个提议动心了。

而连城璧要做的事,不会不成功。

仗剑江湖,天涯流浪,且歌且醉,亦是少年连城璧的梦想。

“好吧,现在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白苏点头应道,随即小心地收起包裹,宝贝似的放在床上,转身便上前一把揪住连城璧的衣领,愤怒地控诉:“你白天无视我!”。

连城璧费力颁开她拉着衣领的手,下意识后退一步,侧身轻咳了两声,分辩道:“我,我急着帮你去拿这些东西,就没注意。”

“骗人。”声音分明很心虚。

他不语,又轻咳几声。

白苏眯了眯眼,阴测测地笑了:“有人胆子越发肥了啊。”

冷风拂过——连城璧恰当地记起一年前太玄信机临走前的不明腹泻事件,顿觉背脊发凉,尽力保持一脸温文的笑容:“时候不早,你睡罢,我走了。”

“喂!”白苏看着某人有点狼狈的背影迅速消失而去,心中一乐,熄了烛火,扑回床上,拿脸蹭蹭凉凉的被子,心情愉悦地闭了眼。

蔚蓝的天空上偶尔有一群鸟儿飞过。

运河上,渔船里。

“嘶——。”

“疼吗?”

“…”

“疼就叫出来,不会笑你啦。”

“…”

“我得把药浸到伤口里去,这样好得快。所以可能会痛,”白苏尽量地放轻手脚,拿药棉一点点涂抹连城璧身上的大大小小二三十道口子,忍不住抱怨,“你娘也太狠心了点。”

出庄历练的前提条件竟然是单挑无垢山庄八十护卫。

人多力量大啊。

任连城璧再如何天赋过人武功盖世,也架不住人海战术,皮肉伤自然免不了。

“娘也是担心我,”连城璧披上外衣,不在意地一笑,“出来跑江湖总得有点真本事罢。”

白苏“扑哧”一笑,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你这么说,感觉我们好像江湖卖艺的。”

连城璧微笑不语。

撑船的船老大在一旁笑眯眯地接了口:“公子这通身的气度,一看便知是贵人,要扮那些走江湖的怕是有些难度喔!”

“那船家,你看我像不像?”白苏笑吟吟地开口。

连城璧一身苏绣的青色缎袍,长发用一根白丝带打成结,简单束成一束,纵使从头到脚都有伤,但只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有说不出的高贵清华。反观白苏,瘦瘦小小的身子,头发高高扎起,同样也是一身青衣,但只是普通的棉布制成,而粗糙的手工同闻名天下的苏绣更是云泥之别,更何况此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形状古怪的土黄色大包。船家不好说雇主的坏话,便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位小哥同公子一起,自然也是贵人。”

白苏耸耸肩,对自个的形象有自知之明,便权当此话是夸奖,笑道:“多谢船家吉言,我去看看药。” 随即起身从舱里走到船尾,照看那煮了有些时间的药罐。

恰巧,风向在此刻变了,风从船尾一路灌进船舱,闻着浓郁的药味,连城璧皱了皱眉:“阿苏,我不用喝药。”

“你身上那么多伤,这药能增强抵抗力。”

“什么?”连城璧不太明白“抵抗力”。

“固本培元以正气,让你伤好得快,”白苏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见效很快的哦!”

“刚才擦伤的药你也说是独家秘方。”连城璧叹气。

“实话嘛!”白苏欢快地将药汁倒进碗里,搁在板凳上让它吹凉一会,然后朝他招招手:“快来喝。”

“放着罢。”连城璧身形不动。

白苏闭着眼努力酝酿了一下,然后张开变得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我熬了好久的。”

明知道她在装可怜,他每次却都拿这样的她没办法,连城璧紧紧锁着眉头,不情愿地到了船尾,用几乎是厌恶的眼神死死盯着那碗药,额上青筋冒出。

“温度正合适,一口喝掉,就不苦。”船在水上,有些晃,白苏小心地将碗递过去,然后开始托着下巴欣赏连城璧的表情变换。

皱眉,绷脸,抿唇,咬牙,闭眼,酝酿半刻,视死如归地一口气将褐色的液体倒入口中,然后——脸红了紫紫了青,彻底的痛不欲生。

白苏逾越地弯起了唇角。啊呀呀,堪比川剧变脸吖,谁能料到英俊潇洒﹑惊采绝艳的连城璧连少侠居然害怕喝中药呢。

这绝对不是对船家刚刚那两句不同评价的报复哦。那点时间是不够煎药的。

可以怀疑她蓄谋已久,但绝对不能怀疑这药的疗效。

顾白苏出品,必属精品!

在船上漂了两日,进入浙江地界,考虑到连城璧的伤还是得上岸找家客栈住着好好养几天,白苏便让船家在靠近嘉兴的一个小镇停靠,付银子给了船家,在镇上找了家位置偏僻但环境不错的小客栈住了下来。

“客官要几间上房?”看着连城璧华贵的衣袍,客栈掌柜眼前一亮。

“两间。”

“一间!”

连城璧和顾白苏同时道。

“这…”掌柜讪讪笑道,“二位可还要商量一下?”

不用提醒,白苏已经同连城璧咬起了耳朵:“喂…出门在外,省点呗。”

“阿苏,连家还是有点钱的,”合住一间,她难道真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子了?连城璧直叹气,“进了嘉兴,就有连家下辖的商号。”

“对哦,”白苏恍然大悟,她都忘了,同她一块出门的这家伙是个金主,在外面不会像她这样抠门,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掌柜的,两间上房。”

“好嘞!”掌柜答应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小镇虽小,但临着运河,路过的贩夫走卒都不少,人来人往倒也颇为繁华。两人住的这家“风满楼”开在河边,推开窗子,一阵清爽的风便会迎面扑来,白苏偶尔临窗,深深地吐纳几次,感觉肺腑的废气都尽数排出,精神随之一振。看来,“风满楼”这名字起得到一点不错。

连城璧的伤好得很快,住了三天,身上最大的伤口也已经开始脱痂,他对这样的愈合速度颇为满意,但白苏却很不爽,一个美少年全身都是疤,太影响美感了!

这日,瞅见连城璧正在房内打坐,她探了个头进去,同他交代一声:“城壁,我要去药店买药。”

他睁开眼道:“我陪你去。”

“不用,我知道在哪,”她摆了摆手,“你安心练功罢。”

他不再多言,复又闭上了眼睛,应道:“好。”

房门被关上,门外那人几乎是一蹦一跳地下楼的。

连城璧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