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过后,应紫回到了学校。这个长假放完,同学们的心思总算渐渐收起来了,学校的各项活动也开始正常开展。

合唱团也不例外,除了每周例行的排练,学校还安排了一项送艺术下乡的活动,组织了几个艺术社团去际安邻市的一个落后山区小学,为那里的小学生们教唱歌、绘画等,为他们进行启蒙的艺术教学。

合唱团的成员参加的有十几个,秦西远特意排练了几个孩子们喜欢的儿歌合唱,《数鸭子》也在其列。

活动搞得很成功,学校的孩子们天真烂漫,虽然穷得穿着补丁的衣服,但是笑起来阳光灿烂。可能是源于艺术的天性,孩子们对合唱团的到来非常感兴趣,在合唱团表演完毕后,大家缠着这些哥哥姐姐们学唱歌。

学校里只有一台老掉牙的风琴,应紫一边踩着踏板一边弹琴,踏板吱扭吱扭的,也跟着一起欢唱了起来。

虽然只是临时教授、排练的合唱,但孩子们学得也不错,有几个还挺有天赋的,童声又亮又脆,很有潜力。应紫录了几个音,连带着他们合唱团表演的《数鸭子》,越听越想笑,忍不住把录音发给了肖一墨。

没一会儿,肖一墨就回了一个系统自带的生气发怒的表情。

应紫有点怂,找了一个“小黄鸭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撒娇”的表情发了过去。

肖一墨:这是在求饶了吗?

肖一墨:本来要拔鸭毛的,既然求饶了,那就算了。

应紫:[哭泣卖萌.jpg]

肖一墨:改成炖鸭子吧。

应紫猛然想起那次的炖绿豆汤,不由得脸一红。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秦西远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应紫接过来道了谢,赧然道:“没什么。”

秦西远感慨地道:“学校这次的活动组织得真不错,我还真没想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这么一群孩子不能享受普通孩子的生活,要是有能力的话,真想帮他们一把。”

操场里,孩子们在开心地在边跳集体舞边唱歌,这项活动是学校的宣传科组织的,旁边有干事在摄影录像。

应紫也心有戚戚:“是啊,我们都记着点,以后别忘了今天说的话,有能力了要帮他们一把。”

秦西远点了点头,笑着道:“那让我们互相督促互相进步吧,怎么样,大奖赛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什么大奖赛?”应紫纳闷地问。

秦西远愣住了:“际安音乐学院、际安卫视和际安音协的大学生歌手大奖赛啊,我记得我在学校的报名表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啊?”应紫傻了眼了。

回到学校,应紫去师大负责这个大奖赛前期工作的宣传科问了,宣传科干事拿出了厚厚一沓报名表,好不容易找到了其中的一张:“是你啊,应紫。”

“老师,这个能取消吗?”应紫着急地问,“这可能是我同学的恶作剧,我没报过名。”

老师摇了摇头:“不行,下周都开赛了,名单早就已经报上去了。”说着,他奇怪地看了应紫一眼,“我知道你,唱《去病》的领唱,你的节目我们都看过了,都很看好你。而且这个活动很好啊,它是很正式的音乐活动,既能提升自己又可以为学校争光,你为什么不想参加?”

“我…”应紫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老师把她往外轰,“好好准备,别让我们失望了。”

回到寝室里,彭慧慧在做发膜,李沁在打游戏,郑媛躺床上看书。

一见应紫回来,彭慧慧热情地招呼:“小紫啊,快来快来,我买了一大个西瓜,就等你回来吃了。”

李沁的手一抖,屏幕里发出了一声惨叫,被人一枪爆头了。

郑媛从床上跳了下来替她拎包:“哎呦小紫你累了吧,快休息一下,晚饭想吃什么?我替你去买。”

应紫无语了,她站在原地,用她能想到的最严厉的表情朝着室友一个个盯了一遍:“说吧,那个什么大奖赛,是谁替我报的名?”

“是她!”

三位室友异口同声地指向对方。

“彭慧慧出的主意。”

“李沁找的老师。”

“郑媛填的表格!”

应紫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把自己往床上重重地一抛:“你们仨个自己去唱吧,我是唱不了了。”

三位室友面面相觑,一个个走过来,李沁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另两个坐在床上。

“小紫,”彭慧慧握住了她的手,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们的确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偷偷替你报名,”李沁诚恳地道歉,“你别不开心了。”

“是啊,不唱就不唱,”郑媛也担忧地道,“我们听说这次大奖赛的规格挺高的,还以为…你会开心呢,毕竟你那么喜欢音乐,也唱得那么好听。”

应紫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的不想参加吗?还是心里想参加,却在这里矫情?

前者还是后者,其实,她清楚明白得很。

还没来得及等她理清这纷乱的思绪,寝室的小喇叭传来了宿管阿姨的叫声:“412应紫,有人找。”

应紫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会有谁过来寝室找她?

安慰了室友两句,她急匆匆地下了楼,一看,寝室门口站着一个气定神闲的背影,几个热情的女同学围在他身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有两个还拿出来小本本让他签名。

她悄无声息地站在后面等着,没过多久,像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肖一墨蓦地回过头来,两人四目交接,肖一墨微微笑了,和旁边的那几个女同学说了几句。

那几个女同学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艳羡。

肖一墨和她们点头告别,快步朝着应紫走了过来。

“怎么不叫我?”他捋了捋应紫头发。

“看你们聊得开心,就先不打搅你了。”应紫随口应了一声。

肖一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吃醋了?她们是金融系的学生,也不知道从哪里认识我了,来请教我几个关于风投的问题。”

应紫哭笑不得。

为什么肖一墨总觉得她在吃醋?要是这一个个围在肖一墨身旁的女的,她都要吃醋,只怕她会被醋海淹死的。

第41章 黄栌(十)

十一月的天气, 已经有些寒风萧瑟了。

两人手拉手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树林里的黄栌树已经变色了,红的红、黄的黄,远远看去,好像一团金色的火焰, 张扬而靓丽。

平常肖一墨来接应紫,都是在校门口给她发个微信, 今天这样进来,很让人意外。

一路上, 除了应紫的同学,还碰到了好几拨肖一墨的迷弟迷妹, 有大胆地也上来打招呼, 叫了一声“肖学长”。

肖一墨的心情还不错, 一一点头回应了。

快到校门口了,肖一墨问起了那个送艺术下乡活动:“玩得开心吗?”

“哪有去玩!”应紫纠正他,“我们那是去培养小学生的艺术细胞的, 忙了一整天呢,教他们唱歌跳舞做游戏。秦西远后来喉咙都叫哑了,他真的太负责了,还要去参加——”

应紫倏地住了口。

肖一墨没留意,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应紫对秦西远的赞美上,心里有点不悦, 淡淡地道:“怎么, 你觉得你们去这么一天就能激发他们的艺术细胞了?施舍给孩子们一天的快乐, 可能还不如不让他们知道有这种快乐比较幸福。”

应紫怔了一下,忍不住反驳:“你…你这是歪理。”

“怎么歪了?”肖一墨反问。

“我们给他们的心里播下了一颗艺术的种子,的确很小很卑微,但是经历过风雨之后,说不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不知道怎么,应紫忽然有点激动了起来,“就算这颗种子发不了芽,以后他们想起这一天,一定也会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说不定就能让他们对人生做出什么不一样的选择,你从小就是天才,一路一帆风俗,你不明白这种感觉的,就好像我,虽然放弃了钢琴,可以前所有为音乐付出的努力、得到的快乐都埋在了我的身体里,我一点也不后悔接触了这个领域,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可以…”

她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身体里埋藏的渴望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如她的那几个室友,甚至不如卫时年。

她想要继续她的音乐之梦,她不想按部就班做一个历史老师,更不想成为肖一墨口中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

人的一生说短不短,说长却也稍纵即逝,适合自己的机会能有几个?她放弃了卫时年的邀约,难道还要放弃这次凭空摆在她面前的大奖赛吗?

她想去参加,想让更多的人听到她的歌声、她的音乐,不管结果如何,努力过了,才不会后悔。

“你怎么了?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也没其他意思。”肖一墨诧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沸腾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努力的第一关,首先就是肖一墨能不能同意她去参加大奖赛,虽然合约里只是约定了结婚,并没有限定她的自由,但是两个人现在这样相处着,如果肖一墨能够理解并同意,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应紫的手心有点出汗,想起从前肖一墨的种种言行,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我刚才太激动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学校的这次活动很有意义。而且,我们也不是打算就给孩子们一天的快乐,学校会定时组织活动,我们几个团员也约好了,以后要是有能力了,就向学校捐钱帮他们购买音乐设施。”

“原来你喜欢做慈善,那所学校叫什么?我帮你捐点钱就好了,”肖一墨了然地笑了笑,“做慈善是件好事,我们公司每年都会捐款的,陈姨她们每年也会在慈善总会的晚宴上捐款拍卖,到时候你也可以一起。”

应紫摇了摇头:“不是的,你们那种我不喜欢,我喜欢自己亲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太累了,捐钱给指定的基金会,会有专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大家各司其职,不是很好吗?”肖一墨觉得她的观点很小家子气,他们的捐款都是成千上百万起的,怎么亲手捐助得过来?

应紫没出声。

应紫不说话,就代表着对这个意见不赞同,而不是默认。

相处这么久,肖一墨总算已经明白了这个潜台词,不悦地道:“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直说就是了,怎么总喜欢把话憋在心里?”

“那我说了,你不生气吗?”应紫小心翼翼地问。

“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肖一墨反问。

明明就是很容易生气的。

应紫在心里腹诽。

不过,现在不说,肖一墨也会生气,她迟疑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到很多报道,你们有钱人这样砸钱做慈善,钱在各种基金会里转上几圈,一层层分拨一层层揩油,到了后来其实能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的,非常有限,得到的只是虚名而已。如果诚心做慈善的话,应该对自己每一笔善款的去向都知道来龙去脉,甚至亲自让它们用到实处,这才算是真正做慈善不是沽名钓誉。”

肖一墨的脸倏地一下沉了下来。

“不不,我不是说你沽名钓誉,”应紫慌忙解释,“我知道你是没时间,我的意思是,做慈善要用心做,不不,我不是说你没用心…”

她越描越黑,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车子启动了,油门一加,忽地往前窜去。

显而易见,肖一墨还是生气了。

这一路应紫都在心里发愁,早知道就不要说那一番话了,这下好了,她都没法开口提大奖赛的事情了。

今天在肖家老宅吃饭,肖一墨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让应紫更是如坐针毡。几个年长的妯娌讨论的都是“打玻尿酸哪里强”、“某某家定制的礼服很漂亮”之类的话题,而男性们则动不动就是市场、利润等财经用语,偏偏她还不能一直低头玩手机,会被暗示这样没礼貌。

吃饭的时候她又闷头对付面前的饭菜,一双筷子忽然夹了过来,把她面前的一块麻油鸭夹走了。

她愕然抬起头来,只见肖一墨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把鸭皮给剔了下来,把肉重新放回了她的盘子里。

整张桌子的人都往他们俩这里看了过来。

“不喜欢吃皮就早说,”肖一墨淡淡地道,“又没人逼你吃。”

没有鸭皮的麻油鸭很好吃,应紫一边低头吃着,一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抿着唇弯了嘴角。

吃完饭,在客厅小坐了片刻,肖一墨指使应紫帮他整理书房,应紫高兴地上楼去了。

书房很干净,几乎没什么要整理的,想来也是肖一墨看出了她呆在下面的无聊,特意帮她找的借口。

她找了本书靠在了美人榻上看了起来,没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敲了两下,扭头一看,陈姨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赶紧坐了起来:“陈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陈姨走到她身旁,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忙了,坐着,我是特意和你来赔不是的。”

应紫汗颜:“陈姨你快别这么说了。”

“唉,我也没想到玉苒的朋友会这么不靠谱,”陈姨叹了一口气,语声轻柔,“这孩子,平常说话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又直,被人算计了都还帮人说话,小紫,你多多谅解她的交友不慎,也帮她在一墨面前说说好话,她都在我面前哭了好几回了。”

应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含糊着应了一声。

陈姨满意地笑了:“你这孩子我看了就喜欢,又乖巧又听话,怪不得一墨这么喜欢你,对了,你们俩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什么喜讯啊?”

应紫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喜讯”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陈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也是,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欢早早有孩子,要多享受一下自由,你又这么多才多艺,被孩子羁绊住了也就脱不了身了,还是趁着没有孩子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以后也不会留有遗憾。”

这话让应紫有点意外。

陈姨居然也鼓励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怎么听都有点不可思议。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愕,陈姨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我以前劝你要把心思放在一墨身上,那是因为家里规矩重,我怕你不懂惹一墨不高兴,就多提醒你几句;现在看来,一墨很疼你,你做什么他都会包容的,我就不用瞎操心了。”

应紫心里一动。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陈姨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道:“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墨来了,我就不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送走了陈姨,应紫站在门口往里偷偷看了看,却没看见肖一墨的身影。

房子大就是这点不好,套房中的卧室、书房、衣帽间…一应俱全,两个人要是捉迷藏的话能找上半天。

应紫蹑手蹑脚地在浴室里探了一下头,身后却传来了肖一墨的声音:“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应紫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一看,肖一墨从衣帽间里出来了,换上了一套家居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你上来啦?”她讨好地凑了上去,“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按摩?”

“不用了,沽名钓誉的人不配享受按摩。”肖一墨面无表情地道。

应紫的嘴扁了扁,小声嘟囔了一句。

肖一墨没听清,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声调微微上扬。

应紫抓住了他的胳膊晃了晃,软软地撒娇:“我真不是说你沽名钓誉,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哪有生气?”肖一墨不承认,“天气太冷了,懒得说话而已。”

应紫抿着唇,偷偷背过身想笑,脸却被肖一墨掰了过去:“好啊,是不是又在心里笑话我?”

“没有没…唔…”

唇被噙住了,从里到外被细细描摹了一番,最后被惩罚性地轻咬了一口才松了开来。

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四目交接处,氤氲的情意蔓延。

应紫环住了肖一墨的腰,将下巴扣在了他的胸前,屋外不知道是谁,断断续续地放着一首若有似无的情歌,两人随之轻轻晃动着身体。

气氛很好,应紫敏感地察觉到了可趁之机。

“一墨,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她仰起脸来看着肖一墨。

那声音轻柔动听,落在肖一墨的耳中,他沉醉了片刻才回过味来:“什么事?”

“学校组织了一个唱歌比赛,我想去参加试试,可以吗?”她轻声恳求。

黑亮亮的墨瞳凝视着他,映出了他的身影。

可怜巴巴的口吻,让人忍不住心软。

鬼使神差的,肖一墨想要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再次含住了那柔软的唇瓣,来回摩挲了起来,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彼此的肌肤上。

应紫纤长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温柔地回吻。

算了。

不就是学校里的唱歌比赛吗?那么喜欢唱就去唱,过了瘾以后就不会再惦记了,到时候再让她收心也来得及。

第42章 黄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