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肖宁东往他身后看了看,“小紫呢?”

肖一墨神情自若地道:“她有点事情,晚上会过来的。”

肖宁东也没在意,刚要起床,陈姨却按住了他,迟疑着道:“等一下,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很难受,可讲了又怕你们不开心。”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肖宁东不悦地道。

陈姨轻叹了一声,看向肖一墨:“一墨,是关于应紫的,先说好了,你听了不要太伤心。”

肖一墨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丝不妙的感觉泛了上来,他立刻先发制人:“是小紫参加比赛的事情吗?这事她和我说了,我同意的。”

“什么比赛?”肖宁东狐疑地问。

“一个唱歌比赛,”肖一墨解释道,“她就是去玩玩。”

“这种比赛去干什么?”肖宁东顿时火了,“一接触这个东西心就野了,你这是想要重蹈我的覆辙吗?”

陈姨柔声劝道:“你先别发火,唱歌比赛一墨答应了,参加就参加了,只要小紫心在一墨身上就没事。可现在我就是担心…”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肖一墨,苦笑着道:“我一个朋友是跑娱乐新闻的,这阵子在盯卫时年和…想挖个大新闻,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你妈和你的关系,又知道了应紫的身份,拍了一些照片,偶尔被我看到了,花钱买了下来,你们看看吧。”

肖一墨深吸了一口气,从信封里抽出了照片。

入目的第一张,是应紫和一个陌生人在说话。他并不认识这个陌生人,狐疑地看了陈姨一眼,继续往下一看,眼神立刻凝住了:照片里的应紫和一个年长女人说笑着进入了一家咖啡店,那个女人,正是他的母亲孙覃。

脑中“嗡嗡”作响,肖一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应紫是知道他和孙覃的交恶的,为什么会和孙覃见面?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这次碰面?

再往下看,是一张孙覃和卫时年的亲密照,照片里的两个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几乎快要头抵着头了,从侧面看过去,嘴角都带着微笑,神色轻松熟稔。

肖一墨的心口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很早以前,卫时年和孙覃就有这种暧昧的传闻了。当时他正在国外读研,还对孙覃抱有一丝期望,偶尔忍不住会去娱乐版查探孙覃的蛛丝马迹,有一次陈姨从国内飞过来照顾他,从飞机上带下来了一份娱乐小报,头版头条写着“天才歌手横空出世,疑遭业内潜规则出道”,暗示时下最当红的选秀歌手卫时年被业内知名人士潜规则。

卫时年是孙覃一力捧红的,这位知名人士是谁,熟悉唱片界的人一看就知道,肖一墨也不例外。

娱乐圈里,这种潜规则太多了,有钱有权的人就像是香馍馍,无数俊男靓女都主动往上黏;而孙覃身为唱片界的元老,当然就是那些追梦男女的目标之一。

对孙覃彻底失望,应该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虽然不相信孙覃能老牛吃嫩草,但是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孙覃和娱乐圈,潜意识中,他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肖宁东,把这张照片不动声色地藏回了信封。

“拿过来我看看,”肖宁东有点不太高兴了,“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肖一墨只得把那两张和应紫有关的递给了肖宁东。

一看到孙覃,肖宁东的脸色立刻变了,呼哧呼哧地喘息了两声,靠在床上闭上了眼。

“据我的朋友说,最近小紫在微博上非常红火,自从参加比赛后,她已经见过好几个娱乐公司的制作人了,灿宁传媒的洪铮就是其中一个,”陈姨指了指照片里的那个陌生人,又道,“而你的母亲这次过来,应该也是来邀请她加入东石传媒的,说实话,一墨,我看了真的十分生气,她自己离开了你不说,难道连你心爱的人都要拉走走上和她一样的路吗?”

肖一墨的脸色渐渐泛白。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小紫应该不会的,”他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来,“她知道我不会同意。”

“一墨,”肖宁东睁开了眼,苦笑了一声,“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啊,和我以前一样自信。”

“是啊,”陈姨似笑非笑地看着肖一墨,“你仔细想一想,其实小紫的乖巧听话,都是表面而已,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也特别善于抓住你对她心软的弱点,在不知不觉中就慢慢地软化了你固有的想法。要搁在你们俩最早认识的时候,你觉得你会同意她参加这个大奖赛吗?”

肖一墨哑然。

的确如此,回过头去,他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对应紫沦陷,一步步地看着自己的底线放得越来越低。

“我拿到这几张照片,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想着自己找个机会对小紫敲敲边鼓,”陈姨又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无奈,“可我刚才又收到了几张朋友发过来的照片,太不对劲了,必须要马上告诉你。”

她说着,取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了两下,递了过去:“就在你到以前刚刚收到,在际安电视台的演播厅照的。”

光线昏暗的演播厅中,卫时年和应紫两个人四目相对,笑得很开心。

肖一墨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指尖一滑,第二张照片上,应紫在上楼梯,卫时年伸手虚虚地扶着应紫的腰;最后一张则是两人一起站在乐队的贝斯手旁,神态亲昵地说着什么。

一时之间,肖一墨的脑中一片空白。

“一墨,”陈姨正色道,“别再纵容小紫了,你想想看,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就在她身旁,舞台的璀璨、粉丝们的热烈,哪一个女孩子会不被这样的虚荣所迷惑?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和你母亲一样,离开你的。”

肖一墨深吸了一口气,疾步往外走去。

陈姨在后面追了两步,焦急地问:“一墨,你去哪里?”

肖一墨没有回答,一路到了别墅外,跳上车,往电视台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颤抖,努力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只是踩着油门的脚却不由自主地用力了起来。

应紫瞒着他见了孙覃,又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候,和卫时年一起约在了决赛之夜。

她就这么笃定,他能够永远谅解她所做的一切吗?她以为,他的底线能够一降再降,从而让她进入那个他深恶痛绝的娱乐圈吗?

二十分钟后,肖一墨停在了电视台的门口。

掏出手机,他拨通了应紫的手机号码。

“一墨!”应紫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来了吗?爸没事吧?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有点紧张,喘不过气来了…”

“小紫,”他打断了应紫的絮叨,声音冷冽,“决赛不要比了,我现在在电视台门口,马上出来。”

第52章 缁色(十)

应紫愕然。

第一个反应就是肖宁东出事了。

她朝着四周看了看, 设备都已经调试好了,导演助理正在一个个地和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交接。算了算时间, 她排在第七号, 应该还能有一点机动的时间。

她和助理打了声招呼,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小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挂断声, 应紫越发焦急了, 一路飞奔出了演播厅。

一出大门, 她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车门上的肖一墨, 眼神沉郁地盯着大门, 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慑人气息。

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有些惊恐地抓住了肖一墨的手:“是不是…爸出什么事了?”

肖一墨的眉头拧了起来,淡淡地道:“没有。”

应紫愣住了:“那为什么要走?我还没比完呢。”

肖一墨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语声淡漠:“小紫, 你应该明白我的底线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呢?”

“我…我没有挑衅啊, ”应紫慌乱了起来,“是你答应我参加比赛的…”

“那我现在开始不答应了,”肖一墨拉开了车门,“走吧。”

“等一等,”应紫颤声道,“你总得有个原因吧?我为了这场比赛, 准备了好几个月, 节目组、乐队、评委老师也都为了我付出了很多, 我不能这样走了,把我自己和别人的心血都践踏了,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让我唱一下,花不了几分钟的时间,我保证一唱完就跟你回家,好不好?”

肖一墨的眼神冰冷,仿佛寒冬的冰雪:“不行。”

应紫懵了。

刚才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她拼命想着原因,脑袋那里“突突”地跳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怎么能这样莫名其妙地退出比赛?所有的人都在舞台前等着她,而她也为了这一刻准备了那么久。

泪水在眼眶中泛起,她不想哭,更不想让自己那么狼狈在这里和肖一墨争吵,只好放低了姿态反复恳求着:“不行,一墨我没法走,你别这么不讲理,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让我放弃决赛…”

肖一墨气笑了。

很好,居然还说他不讲理。

“理由?你需要的话我给你一个,”他冷冷地道,“我们的协议算不算理由?我现在就要你一起去机场,去M国见史密斯先生商谈古堡的事情。”

一丝寒意从指尖泛起,渐渐遍布全身。

应紫忽然明白了,这一次,肖一墨不是在吓唬她,是真的要断了她所有对唱歌、对未来的念想了。

她茫然地看着肖一墨,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台阶上,差点摔倒。

肖一墨克制住想要上前的冲动,朝她伸出手去,一字一句地道:“小紫,你不能太贪心,来,到我这里来,忘了这场决赛吧,做明星能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过来。”

他的语声一如既往得优雅轻柔,仿佛所有一切尽在掌控。

应紫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电视台,又看了看肖一墨那冷肃的脸庞,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连连摇头。

肖一墨心中焦躁,却依然耐下心来诱哄道:“小紫,我们就要正式结婚了,史密斯先生那么喜欢你,还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你不能让他失望,对吗?乖,听话。”

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滑落,迅速打湿了前襟,应紫哽咽着,脚步一点一点地朝着肖一墨困难地移了过去。

肖一墨心头一喜,刚刚握住了应紫的指尖,应紫却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了他的怀里。

应紫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幼儿园里,小朋友们在上音乐课。

“谁上来第一个唱?”老师在钢琴前回过头来朝着小朋友们问,“第一个上来的,要奖励小红花哦。”

好多小朋友都举起手来,一个个抢着说“我来!”

她乖乖地坐在第一排,怯怯地咬着手指不出声。

“小紫来。”老师朝她招手。

她的屁股在凳子上扭捏着,害怕不肯上去。

老师过来了,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小紫乖,你唱得很好听,要是胆子大一点,老师给你两朵小红花好不好?”

她被两朵小红花诱惑了,牵着老师的手到了台上,唱起了《数鸭子》。

小朋友们都拍起手来,小手掌一个个地拍得通红;老师也高兴地摸她的头,“我们小紫以后会是个歌唱家呢…”

狂风骤雨一下子袭来,老师和小朋友们都被刮得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还唱吗?”

“呜呜呜…”

“还唱歌吗?”

“不唱了…呜呜呜…”

应紫猛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之处,是一片白色的墙壁,还有肖一墨焦灼的脸。

“我…怎么了?”她喃喃地问。

“低血糖引起的突然晕厥,”旁边有人一边换着盐水瓶一边解释,“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这段时间是不是劳累过度?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体。”

应紫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茫然应了一声“好”。

护士干净利落地换完,叮嘱了一句,“看着点啊,这瓶完了就可以了。”

门关上了,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应紫定定地看着软管里一滴一滴滴落的液体,眼睛干涩涩的。

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旋即,肖一墨温柔地吻在了她的额头上,低声道:“别想了,好好休息吧,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应紫瑟缩了一下,偏开脸去。

脸被掰了过来,肖一墨凝视着她:“怎么了?不想看到我吗?”

应紫沉默了片刻,柔顺地道:“没有。几点了?”

“快九点了,”肖一墨顿了顿,又道,“决赛快结束了。”

应紫仿佛没听见似的,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闭上了眼疲惫地道:“我想睡一会儿。”

许是这几天的确太累了,应紫很快就睡着了,长而卷曲的眼睫在眼底留下了一片阴影;她的脸色还是那种没有生气的惨白,嘴角微微抿着,没有了从前那种愉悦的弧度。

肖一墨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一丝浅浅的后悔在心底泛起。或许,他刚才不应该那么决绝,逼应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决赛和他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脑中另一个声音飞快地反驳:不,你没错。是她先做错事情的,不能怪你突然的反悔。你要是不这么决绝,只会让她心存幻想,再一步步地挑战你最后的底线。

肖一墨有点头疼,闭目冥想了片刻。

等应紫身体好了,两个人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尽快把这件事情掀过去吧。

然而,这个时机却一直没能到来。

盐水吊完后,原本两人要回家了,应紫却忽然恶心呕吐,不得不在医院里住了下来。这种症状,让肖一墨怀疑应紫是不是怀孕了,虽然两人一直有采取避孕措施,但意外怀孕也有可能。

用验孕棒查了一下,只有一条红线,应紫显然松了一口气,肖一墨有点不是滋味。

第二天,医生替应紫做了全身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然而到了晚上,应紫忽然感冒发烧了,体温一度到了三十九度,躺在床上恹恹的,嘴唇都裂开了,嘴角起了一个燎泡。

此后一个星期,应紫的病忽好忽坏,体温一直维持在低烧的状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状态也很不好,医生担心会有肺炎和心肌炎等并发症,坚持让她留院观察。

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和肖家交好,派了院里顶尖的内科医生为应紫治疗,可应紫的病还是一直没有起色,肖一墨心急如焚,和这位医生沟通了好几次,医生也有点弄不太懂了,委婉地问:“你太太这病真不是什么大病,其余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我们也很纳闷,会不会有什么心病郁结在心,所以才一直自我暗示好不了?”

肖一墨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那该怎么办?”

“只能慢慢调理了,”医生叹了一口气,“你也多劝劝她,让她把那桩心病赶紧去了,我们医术再高明,也要病人的配合才行啊。”

肖一墨在医院里陪了两天,后来不知道怎么肖宁东知道了,心疼儿子,派了佣人和护工过来,把肖一墨给赶回去了。

应紫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看到肖一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她知道她要赶紧好起来,生活并不是只有她挚爱的音乐这一项,没有参加决赛也要继续下去,可是,她就是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第二天醒来,天气很好,佣人把窗帘拉开时,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一股浅浅的花香袭来。

她起了床,走到床边一看,窗外的玉兰花花含苞待放,冬青树上爆出了鲜绿的嫩芽,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彭慧慧和几个室友鱼贯而入。

“哎呀呀小紫,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太不像话了!”

“天哪小紫你都瘦了,心疼。”

久违的热情扑面而来,应紫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冒发烧,都快好了,没事的。”

彭慧慧把鲜花和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笑吟吟地道:“肖学长告诉我们的,还派专车一个个来接我们了,要不然我们还真没这么快能凑到一起呢。”

应紫愣了一下,朝外一看,果然,肖一墨站在门口凝视着她。

“谢谢。”她轻声道。

肖一墨神情自若地走了进来:“麻烦你们了,多陪陪小紫,她最近心情有点不太好,下午茶会有酒店送过来的,你们需要什么娱乐项目也直接和佣人说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今天我们都休息,”李沁乐呵呵地道,“多谢肖学长了。”

“那我先走了,公司里还有点事情,”肖一墨拉过应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好休息,高兴一点。”

应紫轻嗯了一声。

肖一墨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耳边隐隐传来应紫朋友的声音:“哇,肖学长好疼你啊。”

“是啊,他都亲自在医院门口等我们呢。”

“今天终于近距离看到肖学长了,小紫我真嫉妒你。”

他心里忍不住有些自得了起来。

有这些朋友陪着聊天解闷,应紫总该高兴起来了吧。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岑宁的电话,提醒他今天公司有一个商务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