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看见小怪兽为了这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男人伤神。

他不想二十六年里唯一一个走进他眼里、心里的女孩,与“别人的未婚妻”这几个字挂上半分关系。

这种焦灼,使得止浔几乎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智。

哪怕就这一秒,她脑海里没有那个该死的名字也行。

苏白梨彻彻底底地懵了。

虽然是演员,在片场里她见过男女主角无数种被各种机位包围的热吻,却从没有想过原来唇齿相依会是会让人无法呼吸的。

她的鼻间全都是他熟悉的气息。

熟悉,但又陌生。

陌生的,是大魔头身上不加收敛的侵略感,从前就算是在欺压她,他也总是收着的。她从不知道原来彼此之间的气力天差地别,当他不愿放她走,她根本连一丝一毫也别想逃。

更何况,她似乎并不想逃走。

眼前的亲近不是她的强求,是他自愿的。

这总不能怪她吧……浑浑噩噩地想着,她甚至忘了闭上眼。

直到止浔睁眼,才发现小怪兽一双雾气森森的大眼睛正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己,顿时哭笑不得,松开钳制她的手臂,食指覆在她眼睑上。

这才看见她乖乖地闭上了双眸。

腰间的桎梏消失了,苏白梨心想。

可是下一秒,他的手就从脑后兜住她的脑袋,嘶哑的声音从唇缝之中传出,“专心点。”

不等苏白梨回应,止浔就带着她转身,以便让她的背能靠在槐树干上。

晕眩之中,苏白梨完全被困在他的胸膛与槐树之间。

这下真的……逃不掉了。

第三十章

槐树树干粗粝, 苏白梨不经意地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止浔察觉, 他撑着树的手向她的肩背轻探, 一触之下才发现娇嫩的肌肤被硌出了浅浅的痕迹。

冲动因为这个发现戛然而止。

止浔一撑树干,猛地退开身。

微薄的光线下,少女樱唇殷红, 泛着柔润水光,微肿轻启。

乖乖闭着眼睛的小怪兽, 过了两秒才慢慢地睁开,眼底潋滟一片。

她背着手, 抵在槐树上,仰面看向他,目光里有不知所措的迷茫和无处安置的渴望。

“……我,”止浔开口,才发现声音像被一根弦扣在喉头,“我不想总听你说起另一个人。”

苏白梨觉得, 可能是因为大脑缺氧,她明明看见他张口说话, 却不理解他说的话。

“说起谁?”大魔头不想听她说谁?

在止浔的注视之中, 苏白梨福至心灵,“你是说不想听我说起石屿吗?”

还不算无可救药。

止浔抚过她黏在脸颊的发丝,低声说:“我很遗憾看不到小时候的你,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从流言蜚语里带走你。但我可以承诺, 从这一秒往后, 无论你在何处、做什么, 无论我在何处,做什么,只要你需要,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你,陪着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经历丁点风雨。”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又是这般近乎耳语的承诺,好似提琴在耳边,一根一根地撩拨着苏白梨的心弦。

她自诩看过许多剧本,听过很多男女主角的对白,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被告白的对象会是自己,更没想到这个总是高高在上、又总爱凶她的大魔头会突如其来的告白。

一阵夜风起。

院门口的灯笼抖了抖,地上的影子吸引了苏白梨的目光。

她微微侧过身子,从止浔的肩膀旁看见了站在门廊下正扛着设备的摄像小哥。

录制中的红灯一闪、一闪。

小哥从取景器里看见苏白梨回头,赶忙停下拍摄,向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扬声笑道:“不愧是止老师,这光影一半明一半暗,简直是画中才有的完美布局。”

苏白梨愣了一下,抵在树干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缓缓地抬眼看向止浔,雾蒙蒙的眼中情绪涌动,却终究连一句话都有问出口,唇角浮起一丝单薄的笑,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离开。

止浔一手拉住她的手腕,脱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白梨看着自己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在录呢,止老师。”说完不动声色地从他掌心抽了出来,带着微薄的笑意,从摄影小哥的身边推门进了院子。

小哥看着合拢的院门,惊觉自己闯了祸,“止,止老师,我不是故意——”

止浔看了眼扛着设备的愣头青,年轻男人的五官在他眼中一片模糊。

这是谁?节目组里的哪一个?是前天来向他问参数的,还是昨天问配色的,又或者是……

他终于依稀想起了,这是下午拍摄间隙里还曾来找过他的摄像菜鸟。

当时这人拿着手机,兴冲冲地来找止浔,说是刚刚关注他的微博,发现尼泊尔拍的那组照片好看得令人窒息云云……

所以,这人晚上大概也在翻看他的微博。

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看见他发的老槐弦月,误以为他是在外取景,带着设备来“学习”。

初出茅庐的小摄像满脸惶恐,连声道歉,“我去找白梨解释……”

“不用了。”止浔沉声,“我自己去。”

苏白梨走得很快,心里说不出的混乱。

比起大魔头的亲吻与告白带来的冲击,发现节目组正在拍摄给她的刺激要更大一些。

前一秒她还有罔若被带上云端的不确定幸福感。

下一秒就陷入了“原来是这样”的自暴自弃当中。

因为情绪不稳,推开大门的时候,苏白梨的力道有些猛,以至于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坐在一边雅座里的人。

数双眼睛一起看了过来,

苏白梨一怔,才发现是何婉、石屿他们正在大堂中拍摄镜头。

老式的木质长榻,被用石屿的红黑色外套铺着,以便衣着清凉的何婉不至于被木头硌疼。

石屿的手臂撑在她身侧,何婉的卷发披散在他的手臂上。

一副情人私语的旖旎画面。

……还真是眼熟。

原来是这样啊,就像石屿对何婉所做的。

大魔头,不……止浔对她做的,不过为了节目效果。

苏白梨唇边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自嘲的笑容来。

她无声地拱了拱手,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蹑手蹑脚地穿过大堂,跑向自己住的小楼。

一直跑到没有人的黑暗角落里,她才背靠着墙壁,手捂着胸口,对着漆黑的角落,一口接着一口地喘着气。

啊,太傻了!

苏白梨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经过了年少时那一段,她以为自己变聪明了,不会再轻易的被与旁人拴在一起,不会再受到这种虚无的亲密关系的桎梏。

结果呢?

止浔只不过动动手指,她居然就上当了。

要作秀,可以跟她说的。

真人秀么,需要看点,节目组找他们来就是谈恋爱给观众看的。这个道理苏白梨明白,只要好好地与她说,她一定会配合的。

而且会演得很好,演得比真的还真。

所以,为什么要害她信以为真……就像个大傻瓜。

看着苏白梨匆匆离开的身影,何婉长睫微闪,对石屿说:“白梨怎么了,哭了?”

石屿口吻温和,“小孩子闹脾气吧。”

“她虽然看起来稚气,但不是个会随便闹脾气的人。”何婉作势要起身,却被石屿拉住了。

“镜头明天就要剪入花絮,然后播出了。”再耽误,就来不及拍。

何婉看了他一眼,“……嗯。”

工作人员上前,替两人稍作整理,又重新接着先前的情绪拍摄你侬我侬的画面……门却又再度被人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止浔。

注意到他向来纹丝不乱的衬衣被解开了领扣,袖子也被捋到了手肘以上,何婉微微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找白梨?她刚回房间去了。”何婉说。

止浔点点头,目光在她身边的石屿脸上稍作停留,快步追着苏白梨离开的方向走去。

“石屿,”何婉笑吟吟地问,“你说,如果你我联手,都拼不过一个圈外人和一个素人搭档人气,会不会变成笑话?”

石屿笑着,拾起衣裳披在女明星肩头,“不会的,谁也比不过你……”

止浔停在苏白梨的客房门外。

室内没有开灯,也没有动静。

他抬手,手指叩在门板上却又生生地停下了。

刚刚在槐树下,他的冲动不在计划之中,原本应该是剖白在前的……

他的莽撞到底吓着小怪兽了吧。

指腹从唇上扫过,属于她的温热气息似乎还在唇瓣,止浔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忍耐一天。

明天,等到明天把小怪兽带到市集上去,等他认认真真地向她告白,听见她说“我愿意”以后,这个吻或许会更名正言顺一些。

他站在门口,停了许久,终究没有敲门,从另一边的楼梯离开了。

而他所不曾注意的阴影中,苏白梨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

她盯着止浔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次日,按照剧组的安排,情侣嘉宾们将会进入渔村古镇的农家,体验渔民夫妇的家常。

当苏白梨换上蓝白花纹的短衫,在镜头前转了个圈,众人都感慨就算是粗布衣裳,配上小白梨这张出水芙蓉的脸孔,也不像村妇,倒像是来人间报恩的田螺姑娘。

听了夸奖,苏白梨抿嘴笑笑,并没有往日那么没心没肺的开怀。

“在找浔哥吗?”工作人员见她四下张望,问。

苏白梨不自在地问:“嗯,他去哪里了?”

“哦,好像是有媒体过来采访,所以跟导演告假,稍微脱队一会。”

苏白梨“哦”了一声。

她本以为,大魔头是淡泊名利的那种人。

看起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以为。

毕竟,他还曾对她撒谎是为她来的节目组,其实呢,却是受了婉婉的邀……

大魔头,她可能从来都没认清吧。

胡思乱想的苏白梨得了任务,需要去镇子上采购午餐的食材,并且张罗一桌饭菜。

从前没来楠都念书的时候,苏白梨是绝对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买鱼虾肉,连葱姜蒜她也不会挑。

但如今,经过大胡烧烤店的历练,她对自己还颇有几分信心,挎着渔夫的篮子就去了集市。

奇怪的是,渔村市集的人超乎寻常的多。

而且她去哪个摊位,哪个摊位就忽然人头攒动,硬生生把她和隐蔽拍摄的摄影小哥都给挤开了。

苏白梨可怜巴巴地提着篮子,就像被巨型动物欺压的小白兔,不知不觉地被人流撵着往市集的一隅走。

她走了几步,狐疑地回头——

奇怪了,那个带头跟她抢鱼虾的大叔为什么有三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这不是前一天户外用品店的老板和他兄弟们吗?

苏白梨刚一拍脑袋想起来,眼前忽然就被塞来一篮子活蹦乱跳的新鲜海虾。

捧着篮子的,是两只绿色的有着尖尖指甲的毛绒大爪爪……

第三十一章

篮中的鲜虾带着海货特有的腥气, 可苏白梨几乎看都没看它们。

她盯着面前穿着毛茸茸的玩偶服, 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脑袋来的“大怪兽”。

如果说当初, 在老胡店里穿着玩偶服的苏白梨短手短脚的甚是可爱,眼前这只因为大长腿而露出半截腿脖子的“大怪兽”就显得有些可怜巴巴了。

因为个子高、手臂也长,手腕和脚脖子都没有能被盖住, 之前苏白梨穿的时候拖在身后的大尾巴,现在也只是堪堪着地。

玩偶里的人只能从怪兽嘴巴的镂空里看外面, 而别人从那儿只能看见一片黑。

所以尽管和玩偶里的人对视,苏白梨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止浔?”

当初大魔头是向大胡哥讨走了怪兽服, 可如今山高路远,他不至于随身带着这东西吧?

大怪兽没回应她,举高了手中装满鲜虾的篮子,又拿大爪子的一根指甲指了指不远处的海产店。

店铺干净明亮,漂亮的老板娘绾着发髻在门口向他们招手。

苏白梨看了眼身后乌泱泱的“抢购大军”,默默地跟着大怪兽走了过去。

他因为个儿高腿长, 走路的时候总被玩偶服的裤管给扯住,很有些捉襟见肘。

……好傻哦。

苏白梨弯腰, 将毛茸茸的大尾巴抱进了怀里。

少了累赘, 大怪兽走起路来顺畅多了,于是回头看她,只见穿着蓝白印染小衫的少女鼻翼微微透着汗,大眼睛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老老实实地抱着绿色的大尾巴, 一如初见。

时光有那么一刻的静止。

仿佛穿越了这诸多时日的朝夕相处, 又回到了第一次碰面的陋巷。

抱着尾巴的还是她,穿着怪兽服的却成了他。

“小姑娘,买海鲜吗?我家的海产都是今儿清晨刚捞上来的,可新鲜,进店看看吧。”老板娘笑盈盈地将苏白梨领进店。

与这古镇上众多湿漉漉的海产店不同,这家店就像被人特意打扫过了一般,地板干爽,桌面上还放了小支的熏香,祛除海腥气。

苏白梨回头看了看,见跟着自己的摄像小哥正在拍摄中。

果然是节目组的安排呢。

她安心地走到玻璃缸旁边,从善如流地向老板娘打听各种水产的价格、吃法。

老板娘极力推荐她入手缸里的海扇贝,“这可是我们小哥儿凌晨四点下海给捞回来的,你知道那时海里是什么温度吗?”

苏白梨没见识过太阳升起之前的海水,但想想就一哆嗦。

得有多冷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