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记忆深处的那个男孩终于跨过漫长的岁月,在她的眼眸里汇聚成形,渐渐清晰。
仔细一看,依稀能从他们现在的脸上找出曾经的影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视线相触的刹那她匆匆低下头。
自家酿的酒后劲大,宋埔铭吃过饭坐凉椅上没一会儿,醉意就上来了,便回房间呼呼大睡。
天完全暗下,外婆洗漱完后也去休息了,两人分别坐在院子外的两张凉椅上,沉默无声。
景言扭头看向悠哉地躺在椅背上的人。
灯光下他的脸上沾染了熏红,一双漆黑的眸子清亮地投向自己,看不出分毫醉意。
想到外公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她迟疑地问到。“你…还好吧?”
他刚刚喝的比外公还要多,别不是硬撑着吧。
“嗯?”
她伸手指了指脑袋。“这里还清醒吗?”
“放心,我酒量很好的。”秦尧的脸上流露出微微的歉意。“不过,我没想到外公他…”
“我外公他就这样,爱喝酒,酒量又不好,却喜欢装作很好的样子。”
他轻笑一声。“外公很有趣。”
身边的女孩儿抿了抿唇,低头无聊地拨弄着凉椅边上一根冒出头的竹茬,秦尧心中一动,开口说到。
“出去走走?”
景言看向他,随后点点头。
外公家在小镇外沿,门外是一条平坦的水泥公路,两侧亮起一排排橘黄色的路灯,在黑暗的夜晚里像跳跃的火苗。
小镇不比繁华的大都市,娱乐生活比较少,傍晚吃过饭去广场看人跳会儿舞,再在路上溜达一圈,回家看两集电视剧就睡了。
路上静悄悄的,两人的影子被拖得斜长,她低着头没注意,鼻尖撞上了前面硬邦邦的后背。
景言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手被人拿开,男生俯下身,细细查看了一下说到。
“不好好走路,在想什么呢?”
她别过头小声嘟囔。“谁知道你会突然停下。”
安静的夜里响起一声轻笑,眼前的光线暗下,脸蛋被人轻轻捏起。
“笨蛋。”
你才是笨蛋。
景言拍开他的手,继续朝前面走去。
她想到昨晚他在电话里说的话,随口问到。
“你不是说要去瑞士吗?”
“嗯。”
“那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秦尧叹了叹气,幽幽说到。“想你了呀。”
景言:“…”
果然就不该和他说话的。
一处的路灯不知怎么没有亮,光线便较周围暗了许多,公路里侧是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尽头消失在丛林深处。
夜晚朝山上看去,漆黑一片,莫名有一种恐惧。
景言想起小时候胆子大的和几个小伙伴拿着把手电筒去捉萤火虫。
正往山上望去时,却听见奇怪的声音从某个草丛里传出,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又些突兀,不由地停了下来。
身后的秦尧出声问到。
“怎么了?”
她转过身,神情有些紧张。“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嗯嗯。”
秦尧仔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啊。”
话音还没落,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公路外望去。
似乎是喘息声,时断时续,隐隐约约夹杂着其他奇怪的声音。
景言有些害怕,下意识往男生的身边挪了挪。
秦尧一听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女孩儿的动作取悦了他,他舔了舔微微干燥的唇瓣,忍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确定要继续听下去?”
“嗯?”她不太懂他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被牵起,她挣扎着,没成功。
“这种事还是不要听墙角的好,阿言。”
景言还在思索他的话,就听见一声亢奋的呻。吟清晰地传来,紧跟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公路外不远处的草堆后钻出两个人。
景言这才明白秦尧说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古怪的声音是什么后,脸蛋的温度唰地变得滚烫,脑袋被摁进了一个同样温度惊人的胸膛。
从草丛出来的两人在看到他们后动作一顿,显然没料到这儿会来人。
女人忙系好扣子,怒嗔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扭着屁股走了,男人倒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目光落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眼底划过暧昧的笑。
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真是有“志”者不在乎年纪小。
等到那对男女离开,周围重新安静下来,秦尧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提醒道。
“他们走了。”
她撑着手从他的怀里退开,一颗脑袋垂的低低的,无处安放的双眼中写满窘迫。
从秦尧的角度望去,恰好看见灯光下女孩儿线条柔美的侧脸,从披散的乌发中露出半截白皙的细颈。
眸光微深,他轻轻地滚动了两下喉头,刚刚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一丁点的火星掉落在心头,燃烧吞噬着他的意志,沉睡在身体的蛊苏醒,开始兴风作浪,不断蛊惑着自己。
脚步不自觉地朝前靠近了几分,高大修长的身影将娇小的女孩儿完全笼罩着。
“阿言…”
声音喑哑到极致,带着一丝蛰伏的隐忍在头顶响起,景言抬起头,撞进男生幽暗的眼中,同时看见了他眼底丝毫不加掩饰的森森欲。念。
一双手搭上她肩头,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侵入她的肌肤,男生额前的碎发投下一团阴影,笼罩着他的眉眼。
他注视着她缓缓俯下身,朝她一点点靠近。
景言眼睫微颤,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捏紧,男生的俊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满满占据着自己的视线,削薄的唇近在咫尺。
她眨了一下眼,咬着唇无声地偏过头,那张唇便在离她毫米的地方顿住。
肩上的手嚯地一松,萦绕在鼻尖令人眩晕的气息消散了些,头顶的灯光重新投了下来。
“呼…”秦尧深呼了一口气,按耐住躁动的因子,凝视着她头顶细碎的绒发。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所以一早就得离开。”
见女孩儿低着头不说话,他顿了顿,缓缓开口。
“两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去慢慢考虑,阿言…等我回来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我…”
景言心里慌乱如麻,她无措地抬起头,一根手指停在唇瓣上,止住了她脱口的话。
“不要着急着拒绝,慢慢考虑。”
“阿言,站在你面前的不只是秦尧,还是曾经的季尧哥哥,知道我在教室里听到老师念你的那篇作文时是多么开心吗?”
他上前将娇小的女孩儿纳入自己的羽翼,轻轻地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目光望向她身后的茫茫夜色。
“别动,我就抱抱你。”
景言推拦的手被人握住,男生低沉中带着一丝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时候我在想:真好,原来记得的不是我一个人,兜兜转转,我们又遇见了。”
徐徐的话语钻入耳中,在她起了微澜的心湖上掀起了剧烈的波浪。
咔嚓——
湖面裂开了一道缝,刹那间掉进去了什么东西。
从男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动摇了。
又或者,在更早以前…
*
第二天一早,为了赶最近的火车回兰溪市,秦尧六点钟就起床了。
他认床,再加上隔壁住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夜无眠。
老年人总是睡得早,醒的也很早。
宋埔铭起来就出去溜达了,院子里谭美凤正在生火烧水,听秦尧说自己要走,忙起身挽留。
“这才来咋又走了?”
“机票是今天下午的,所以得早点赶回去。外婆,外公那儿就请您帮我说一声。”
一听有正事,谭美凤也不好再挽留,只是十几年没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好不容易见到又离开,有些伤感。“外婆马上去给你做点饭,吃完再走。”
“不了,时间赶。外婆,等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那…我去叫言言,这孩子你都要走了,也不知道起来送送。”
秦尧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让她睡吧,我昨晚跟她说过了。”
窗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院子里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进了二楼,窗帘后一道纤瘦的身影伫立在那里,朝下面望去。
男生背着只单肩包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朝她的方向望看来。
景言急忙松开握在帘子上的手,身子往后一躲。
等了一会儿她再次偷偷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立在门口的那道身影已经不在了。
小镇的空气很清新,清晨的风带着几丝舒爽的凉意吹在身上,秦尧微眯起眼迎上了第一缕阳光。
他离开时5岁,十多年过去,这里的变化很大,关于以前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留在记忆中的人却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轻易消散。
过世的外婆是,阿言亦是。
“秦尧!”
身后突然传来女生清甜微喘的声音,秦尧的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
不远处女孩儿正弯着腰喘气,身上穿着一条浅黄色的睡裙,露出一双纤细美好的腿,腿窝处的裙摆在晨风中微微晃动轻颤,宛若一株脆弱的娇蕊。
景言缓过气,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来。
“这是我来的时候买的,你路上吃吧。”
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也没有要拿的意思,景言咬了咬唇,抬起他的手把袋子塞了进去,犹豫了半天开口。
“路上小心。”
他注视着她良久,蓦地弯起了唇角应道。
“嗯。”
“那、那我回去了,再见。”
景言说完局促地转身准备离开,手腕上突然袭上一股力道,身体被人向后一带。
她还未看清,男生温热的气息密密麻麻笼罩过来,一个带着几分凉意的吻落在了唇角。
只刹那,就抽身离开。
头顶的绒发被人轻轻揉了揉,她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
“等我回来。”
“还有…回去把衣服换了。”
经他提醒,景言低头才发现自己匆忙中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脑袋轰鸣,白净的脸蛋迅速爬上了红晕。
她连忙转身,窘迫地朝家跑去,男生愉悦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头一埋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快了。
第33章
在外公家待了一星期, 要上补习班的前一天景言才依依不舍坐上回兰溪市的火车。
上课的时间从周一至周五,每天6小时, 上下午各3小时。
她待的是一个中班, 总共10人。
补习费不少, 景言不想让爸妈失望, 上课总是最认真听讲的那一个。
整个暑假对她而言, 过得忙碌也充实。
最热的月份过去,所有的中学生迎来了新学期。
开学这天, 兰溪中学里人山人海,高大的门口上悬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新同学!
她们也从新同学晋升成了学姐学长。
景言和阮若男约好了在学校门口碰面, 等了半个钟头才看到拖着行李箱一路从远处飞奔过来的若男。
“呀呀呀!等急了吧,抱歉抱歉,今天路上贼堵,我8点就出门了, 走到现在才到。”
她接过她手中提的大袋子。“没事儿,也没等多久, 不过若男, 两个月不见,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