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劫

风很凉,带着甘露泉的清冽之气,我睁眼看去,雾蒙蒙的一片,天似乎要落雨了。我有些欣喜。

山路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下山而去,正是,若是走慢了,恐怕就要成了落汤鸡了。还好,我这树却不怕下雨,我抖抖枝叶,正欲迎接这场上天之恩赐。却被一声“哐啷”吓了一跳。我低下头,愣愣地看着龙七,这位举止风流的七王子现下正做着一件不风流的事,挖树。挖的这树还正是本树,我勉强稳住心神,哆哆嗦嗦回想了一番与龙七的相识,似乎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只不过欠了他五百年的功力而已,况且,还是他主动硬塞给我的,这才抖起勇气战战兢兢地问到:“龙,七王子,你挖我作甚?”龙七抬头笑眯眯的看看我,一把把我扛到肩上:“我想了想,放你在这里我还是不放心,索性拿回去种到东海,日日看住你,免得又生事端。”我大惊失色,顾不得端庄淑雅,一声惨叫:“七王子,我可不是珊瑚,莫非你要淹死我么?”

龙七嘿嘿一笑:“小合欢,我给你封个避水诀就好了,你以后就是我东海的树了,归我!”

这是什么道理,也不问人是否愿意就豪取强夺么?我可不想日日泡在咸水里,此刻与他讲理也是不明智的,我只能大喊一声:“土地老神仙,快来救我啊!”

龙七嘿嘿笑了笑,驾云而起,我一阵头晕,等看清了物件,只远远看见地上一个小老头跳着脚叫道:“小合欢,你去那?”

龙宫岁月

我在龙宫的钟情殿外已经待了很久很久,至于到底是多久,还没算的清楚。

因为,龙宫一月,世间十年。我是棵旱地上的树,自然要随着地上的年轮去算。可惜,我算了许久也没算清。也不知怎的,我自打来了这里,就有些头脑不灵光,不会算帐不说,过去的事情也有些断断续续的接不上趟。问龙七,他是没个正经。问见木,他是支支吾吾。这便是我的两个好友。可惜,我也没的挑,因为龙宫虽大,这眼瞅的见的就这二位,你爱要不要。哎,命有些苦。故此我常常叹气。龙七总是看一看我,然后耸耸鼻子:“谁又吃饺子蘸醋了不是?”

我不去理会,只看着眼前的一本山海经,龙七的本意是要我好好揣摩书中神仙的修仙之道,不知怎的,我对那些神仙们的情感纠葛却更兴趣,我对着见木开始唏嘘起来。

见木,我认为比龙七更正常一些的好友,正翻着一本石头厚的书,眼皮抬了抬,抖抖手里的书,说了声:“合欢平时看的书有些太脂粉气,需得来些大江东去的才好。”龙七如醍醐灌顶样,忙不迭的点头,搬来些放于我的面前。恩,我粗粗一扫书名,内有三国,游侠,战国等,顿时,我热血腾了腾,立即从善如流地抛弃我那风花雪月之小书。

果然是开卷有益,不过几日,我就风格转变地雄浑起来,与见木,龙七称兄道弟起来。见木脸色很是不堪,龙七似是已快晕厥。两人脸色白了青,青了灰的换了一会,只见龙七拿那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见木,见木耐不住刺,讪讪离去。

我有些为见木抱屈,龙七如此对待朋友,实在是有悖为友之道,我正欲声张正义,为见木打抱不平。却见龙七扭脸过来,那脸色,我实在是不敢恭维,说不得是个什么颜色。我一向心软,打抱不平的话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又想拿什么话来安慰眼下的这位才好。实在是搞不清,他这么酸楚是为了什么,莫非,那家又吃饺子蘸醋了不是?我呐呐地张了嘴,实在是不知道从那里劝好,索性装糊涂。

他走过来,伸出手,我顿时有些戒备,若是敢摸上我一摸,我,我,躲不开是不错,但我三个月,不,三年也不会再理你一句。我悲壮地闭上眼睛。半晌,没有动静,我怯怯地睁眼一看,他的手指放在他自己的额头上,正来回摸了摸。我舒了口气。只听龙七叹了口气:“我该如何是好,天哪!”

我有些好笑,这般苦恼是为那般?平日里只有一件事叫这位七王子苦闷,便是为他父亲送礼。眼下离老龙王的生日还早,源何头痛?

我这里正在揣摩,七王子已经恨恨地走进了大殿。临进门还回头恨恨地凝视了我一眼。叫我哆嗦了一下。

我自不去搭理他,他这个性子,哼,我清楚的很。我三个时辰不与他说话,他就巴巴地贴了来,与我东西乱扯,我若是不开口,他便伸手过来作势要摸一摸。我自打是棵树就立志要做个女子的,那里容他这般轻薄,于是,我就乖乖地开了口。这一招算的上是他的杀手锏.

我私下里恨恨地想,他日我成了人形,哼,看你还怎么威胁我。我有些羡慕见木,他虽然也是棵树,却是比我强的太多了。

不过这次,我有些失算,三个时辰之后,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龙七还没出来,我有些好奇。却也不知道他在里头捣鼓什么,树,不能动,可真是让人烦恼啊。尤其是一棵种在水里的树。我不禁极其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将将叹完,龙七出来了,仔细看看我,见我似乎没什么异样,又缩了回去。我正欲再叹一声,见木来了。难得的是,他还拿了一只小酒壶。真是亲切!那酒香。

我乐滋滋地叫道:“见木兄,快给我尝尝,据说能喝酒的人才能快意江湖。”我的话音还未落。龙七箭一般射了出来。一把抢过酒壶。恨恨地看看我又看看见木。我有些莫名其妙,这龙七,今日真是怪异的紧。见木见他有些不快,赶紧地说道:“七王子,合欢说过,何以解忧,惟有喝酒。来来来,我们喝上几杯。”我附和道:“正是正是,待一会喝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仿效桃园三结义,来个龙宫三结义可好?”见木愣了愣,怯怯地看着龙七。龙七背对着我,只看见他肩头动了动,不晓得愿意不愿意。我有些忐忑地等着,半晌,他也不回头,行不行也不说个痛快话。莫非,我这棵树有些高攀?

我闷闷不乐地看着见木,他同情地看着龙七,拍拍他的肩膀,放下酒壶,走了。我有些看不明白这二人的行为,这般静悄悄地甚是怪异,我决定先开口:“七王子,我只是随口说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么,用不着想半天。”龙七终于转过身,定定地瞅着我,说道:“人说榆木脑袋,我看,应改成合欢脑袋才是。”我有些生气,这不是拐着弯儿地说我笨么?还连累了其他的合欢树。我甚是不畅快。

龙七拿起酒壶,颇为失落地进了屋子。一会工夫,那酒香就飘了出来。小气的龙七。

我在外面忿忿了许久才平息了诸多的不平。不过刚刚平静了片刻,就见龙七从殿内溜达出来。染了醉意的脸色,果真是好看的很,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龙七呆呆地看着我,然后走过来,伸手出来,直直地放在我的身上,然后上下抚摩了几下,我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就,一下子将我搂住了。我大惊失色,酒能乱性果真不错,他居然连一棵树也不放过。我心里顾不得羞赧,又惊又怒,还有些害怕,这醉酒的七王子千万可别吐在我的身上才好。龙七咕哝着:“上一次我太卤莽,这一次又太温吞。哎!”我听着这话并不象是醉话,却又有些听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哆嗦了一下,开口说道:“七王子,你能站着说话么?”龙七抬起头:“我是站着的。”“我说的是,离我一丈远的站着么。”

龙七嘿嘿笑了两声:“我现今喝的有些多了,不扶一扶你,站不太住。”说罢,又上下其手地在我身上来回了几趟。我禁不住地连打几个哆嗦。恨恨地说道:“龙七,你忘了我是要做女子的么?”龙七又嘿嘿了几声;“我看是你忘记了,要与我成兄弟,所以就来提醒提醒你。”我愣了愣,继续发狠:“有你这么提醒的么?”

“我思量了半天,觉得这法子最管用。”

我闭上嘴,咬牙不再理他,龙七,你等着。

断袖

这一次,我七日没有理会他。

他作势要来摸的时候,我咬牙顶住了,反正已经有了第一次。于是,龙七的杀手锏彻底失了效。果然是有失必有得啊。我觉得也不算太吃亏。

龙七很是有些不畅快,第八日上,逗弄了一个时辰我也没有说话,于是讪讪地去找见木了。我心里感慨终于清净了片刻。

我决定闭目养神。突然,一声肉肉的声音响起:“舅舅!”我睁眼一看,一个小肉滚子正站在大殿门口,探头往里瞧。

我问了一声:“你是谁啊?”

那小肉滚子闻声一下扭过身子来,我看着他那圆圆的身子象是滚了个半圆。他瞪着圆圆的眼睛叫道:“啊!树怎么会说话?树怎么长在海里?你是妖怪对不对?你一定是妖怪!”

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一口气不结巴地说了这么长一串,不容易,可是我问的问题他一个字也没说。

童言无忌啊,我这棵奇怪的水中树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我叹口气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来找谁?”

“我叫阿篁,来找我舅舅!”他走近我的跟前,仔细地打量我,我也仔细地看了看他,圆圆的头上,顶了两只极小的角。莫非是龙七的外甥?我想起来姗姗公主是的确生了儿子,不过那时我见到的是个红红的肉团子,现在这个不晓得是不是。

“你是条小龙吧?”

“你怎么知道?”

“你头上长角了啊?”

“我那是妆饰,我娘说这样显得我有楞有角,比较英俊。”

我一阵好笑,看来他的娘就是那位姗姗公主了。果然,生出的儿子也这般有意思。

“你的舅舅想必就是龙七了,你去隔壁找他吧。”

小阿篁乐颠颠地走了。

不过一会工夫,就见龙七牵着他的手又回来了,阿篁指一指我,说道:“舅舅,你这棵树送我吧,你看那花开的很好看,我天天摘一朵插我娘头上,她一高兴就不收拾我了。”

龙七呵呵笑了笑,说道:“你这么乖,为何还收拾你?”

“我爹爹比我还乖,也照样被她收拾地。”小肉滚子象模象样地长叹一口七,很惆怅的样子。

“汤圆!汤圆!”

一声急呼之后是一个黑影,然后生生在阿篁身后刹住,我才看清,乃是一个青年人。与阿篁长的倒是有些象。阿篁已经回过身来,抬头噘嘴,甚不高兴地嚷道:“爹爹,娘亲说以后我叫阿篁,老是汤圆汤圆的叫我,我还怎么瘦的下来!”

那青年人一脸赔笑:“呵呵,一急就忘了么,千万别告诉你娘。我不过与你外公说了几句话,你就不见了,真是吓我一身冷汗啊,你摸摸!”说着,把额头送到阿篁面前。可惜,小肉滚子并未领情摸上一摸,反而说道:“我都这么大了,还会丢么,再说,这东海,谁不认得我。”刚说完,又想起什么,指一指我,说道:“这棵树却不认得,真是孤陋寡闻。”龙七笑的很解气的样子,阿篁的爹看看我,没说什么,却对龙七说道:“七哥,我这次来,是想将阿篁放你这里几日,你那妹妹正在害喜,那脾气,啧啧,我倒是罢了,不想阿篁被收拾,先存放在你这里,待她老人家正常了,我就接阿篁回去。”

龙七甚同情地拍拍阿篁的爹,点点头,尽在不言中。然后,阿篁爹嘱咐了小肉滚子几句,就走了。

不过刚离开几步,就见阿篁跳着脚叫道:“终于没人管我了,太好了,太好了。”不过,他长的太圆并没有跳的老高,脚尖刚刚离地而已。龙七正了正脸色,说道:“难道我不能管你么?”

“我娘说了,我是来管你的。”

“管我什么?”龙七愣了一下,阿篁捂住小嘴,转身进了大殿,龙七只好随他进去。一会工夫,里面砰砰吧吧地也不知道是在作甚,间杂着龙七的惨叫和小肉滚子的欢叫。龙七也终于沦落到做一做保姆,我甚是欣慰。

夜半时分,我真在睡梦中,突然一只小手在我身上挠了挠,我一惊就清醒过来,原来是那个小肉滚子。只见他裹了个被子,只露个小头,显的更圆。我有些奇怪,这小人也有失眠的时候?他把小手放在嘴边嘘了嘘,然后鬼鬼祟祟地说道:“我没来的时候,见木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啊?”我点点头,突然问见木干什么?

“那他在不在这里困觉啊?”我赶紧摇摇头,更加莫名其妙:“你问这干什么?”

“是我娘让我来打探的,她说要是发现一次就要十万火急地告诉她,你晓得什么是十万火急么?”我点点头,小肉滚子甚是失落,估计本来是要教教我的。

“我怕我一睡着就发现不了,就一直装睡,可是,我现在很想睡,所以,这任务交给你,若是你发现他来找我舅舅一起困觉,就要十万火急地告诉我,晓得么?”

我险些被惊呆,这姗姗公主害喜害成这样不正常么,我在心里同情了一番阿篁爹,阿篁,捎带着见木和龙七。

半晌,我问阿篁:“你阿娘还说什么?”

“恩,她说恐怕舅舅和见木成了断袖,所以叫我来侦察一番,我问她什么是断袖,她也不告诉我,你晓得么?”

我被哽了一下,再看小肉滚子夜色里熠熠生辉极其渴盼求知的眼神,说道:“断袖么,就是说见木和你舅舅若是一起困觉就容易压断袖子,现今有了你,隔在中间,他们就不会彼此压住袖子。你娘真是很关心你的这个舅舅。”

小肉滚子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我身子圆,能将他们隔的远远的,怪不得娘亲不叫爹爹来,叫我来。”

我一听,略想想龙七,见木,中间搁个阿篁爹,躺在一起的样子,顿时身上起了数不清的疙瘩,麻的我一阵哆嗦。我赶紧答应替小肉滚子放哨,他才放了心回去。

釜底抽薪

天一放亮,见木来了,给阿篁带了两只希奇古怪的鱼,算是给他消闲解闷。

我尚未与他聊上三句,就见龙七神情黯淡地出来诉苦:“我那躺的下三个人的床,硬生生没有我睡的地方。哎,他叫汤圆果然没叫错,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夜也没消停。”说罢,及时地应景来了一个呵欠。我想想昨夜阿篁的说辞,甚是暧昧地看看龙七,又看看见木,自己偷乐。见木和龙七并未发觉,正欲进去,只见一个小圆团滚了出来,嘴里喊着:“合欢,合欢,是你叫我么?”我看看他,尚未穿上衣服,只裹了个被子,估计是做梦我在叫他。于是说道:“阿篁,你先去穿上衣服,并未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阿篁疑惑地看看我,忽然一见见木手里的小鱼,顿时张开手臂迎了上去,被子落在地上!真真正正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肉滚子!我还欲多看一眼,龙七连忙赶紧地连人带被子将他夹了进去。

见木难得也被阿篁的短小圆肥的光身子逗笑,半晌没有合上嘴。

然后回头过来看看我,迟疑了片刻,说道:“合欢,你日后莫要和龙七称兄弟,结拜什么的,他昨日与我唠叨了半天,很是苦恼。”

我有些不解:“有什么好唠叨的,莫非是嫌弃我是棵树么,等我过了大劫,自然也是人形。”想了想,又问:“我何时到大劫?你帮我算算。”见木神情莫测地看着我,摇摇头没有说话。但那神色有些怪异。我顿时有些紧张,赶紧问道:“莫非已经到了?”见木仍是不吭,低下头,连察言观色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禁七想八想起来。看架势应该是最近了。可是龙七怎么提也没提?

算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坦然受之吧。我想起上一次的大劫,那般的痛苦,真是不堪回首,可惜最后关头我是如何度过的却一点记忆也没有。问见木,他说是我已经晕了所以不记得。希望这次我还是及时晕掉的好,那种痛苦还需再体验一番,真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一会工夫,阿篁穿好衣服出来,扑上来抢过见木手里的小鱼,喜滋滋地嗷嗷叫着进了屋。龙七与见木嘿嘿一笑,倒是一副解脱的模样。我瞧着今日龙七心情大好,于是问道:“我究竟在这龙宫待了多久啊,眼看阿篁都这么大了,想来也实在日子不短了。”

龙七顿时戒备地看着我:“问这干吗?”还能干吗,我继续耐着性子说道:“我想看看大劫什么时候到,我要及时行乐,免得到时候一命呜呼。”

龙七脸色一白:“你不要胡说。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我呵呵笑了笑:“我才不操心呢。倒是你们,若是想与我结拜,需得趁早。要是我死了,你们后悔也没用啊。”见木的脸也白了。龙七抬头望天,其实头顶上还是海。我有些好笑。

龙七愤愤地看我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见木叹口气,指着我:“气死人不偿命啊。”我那有气人,我如此洒脱,置生死度外,还想怎样。我摇头去看我的激昂之书,却被见木一把抢去:“失策啊失策,以后你还是看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吧。”转身要回忘情殿。眼看只剩我一个有些无趣。却见龙七牵着阿篁出来:“见木,你把阿篁领过去玩一会儿,我有话对合欢说。”

见木眸光深深,看看龙七,又扫过我,然后上前领走了阿篁。

龙七站在大殿的门口,并没有过来,站那么远,说话不累么?他却是没有开口,只是神情莫测地看着我。他一向眼睛雪亮,今日却暗沉如海。叫我看不出端倪。我有些忐忑,他一贯与我嬉笑打闹惯了,今日这般深沉还真是让人费解。我这里正在猜测揣摩。他却转身进了殿内。不是说与我有话单独谈谈么?

片刻,他手里拿着一只玉瓶出来。慢慢走到我跟前。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瓶,看着我:“合欢,你知道钟情水吧?”我点点头,不明所以,不过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我手里的就是。实话说了吧,我喜欢你不是一日两日,乃有千年了!你别的本事没有,惟有装糊涂是个强项。眼看我苦恼了千年却要落个做结拜兄弟的下场,真是窝火。”这话,字字句句都是猛料,震的我树叶都落了一大片。

我抖着嗓子:“七,王子,你昨夜喝酒了?或者是没睡好,不晓得你这是醉话还是梦话?”

龙七淡淡一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这耐性也到了头,看来指望你有所觉悟也不可能,索性就用这钟情之水,,往你身上撒上一撒,干脆利落,叫你以后就对我死心塌地,嘿嘿。”

我一声惨叫:“你说什么,你莫要忘了,我是棵树!”

“你马上就要成人,我也没有时间客气了。太客气都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他走近些,说道:“你说,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即便只有一点,我也就不撒这钟情之水了。”他不咸不淡地说道,眼神极是深情款款,叫我更是不知所措。

他的问题我从未想过,此刻要我立即去想吗?我这脑子混混噩噩的那还有灵气去想,七王子,这种事情需得夜深无人时,自己一个人细细体味,慢慢揣摩,方能得一个稍稍正确的结论,眼下你拿着钟情水威胁我,我受了惊吓还怎么去想?情急之下,我着实不能探明自己心里对他究竟有没有一丝情愫,我虽然不想被撒上钟情水,可我也不想骗他。只能叫道:“我是个走一步算一步的性子,太久远的事并未顾得上去想。眼下大劫能不能过还是未知,那有心思去想情事。你,你莫要浪费这钟情之水。再说,你如此胁迫人。真是不厚道。”我继续惨叫。

“我还不厚道么?”龙七眉毛扬了扬,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忙打住,眼下他虽然是有些失常,但不厚道这个词却不能用在他的身上。扪心自问,这龙宫的岁月,日日有他陪我,我稍稍觉得闷些,他便施出法术将我拢在袖中,在东海里逛上一逛。但凡龙王寿辰,也带着我去瞻仰各路神仙。我想要什么东西,动动嘴皮子,他便弄了来。他对我,着实是挑不出一个错处。我理亏地闭上嘴,但是,他对我好是一回事,好到让我对他死心塌地地喜欢他,我哆嗦了一下,有些害怕。他手里的钟情之水若真的撒到我的身上,以后我便对他情根深种,矢志不逾可如何是好,他虽说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我却没有往别的意思上歪想。他乃是东海龙子,我却是棵树,情爱之事无论如何也是与他搭不上边的。我心慌意乱之下却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他手里拿着玉瓶,嘿嘿笑了笑,伸出手指将钟情之水弹出,我顾不得感叹他那姿势的潇洒,眼睁睁地看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散成一阵细雾朝我笼来,目瞪口呆,心跳如雷。我蓦然闭上双眼,暗道:“完了!”

仙障

“小合欢,你莫要生气,要你喜欢我就这么难受么?”

龙七自撒了钟情水后,陪着小心在我耳边絮叨了一拄香的时间。可我还是没有接受这个现实。我悲凉的暗叹,这是个什么事啊,我自打是棵树就被他吃牢,一心盼望着早日成人好解放自己,却没想到被套的更牢。我看着他一脸的得意,竟也气不起来。他放在我身上的手,也不觉得别扭了。钟情之水果然厉害。难道以后我就就要死心塌地的爱他么?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狂跳了跳,晃起一阵意乱情迷,竟隐隐有些尘埃落定的坦然与安心。

算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了。他,此刻一副欣然满意的模样,还真是我从没见过的。以前我刻意从一个朋友的立场不敢仔细关注他的样子,今日既然他挑明了喜欢我,而我也被他下了套,就索性大方放肆的看着他,心里终于承认,他嘛,着实让人心动。以前,我只敢把他当做朋友,即便他对我,与对见木不同,我也没敢往别的地方多想。真是没想到原来他竟然喜欢我。哎,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终于,这种事情发生在了合欢树的身上,我心里开始慢慢泛起甜来。

“舅舅,你笑什么呢?这么高兴?”阿篁突然冒出来,后面跟着见木。

“恩,舅舅预谋很久的事今日终于实施了,甚是爽快。嘿嘿。”龙七拍拍阿篁的小脑袋,他也不怕那两只小角扎了手么,一想到这,我突然发现,这算不算是关心?我愣了愣。

见木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这事,说出去,我怕别人说龙七不正常,仙女龙女美女不喜欢,居然去喜欢一棵树。我这算不算是维护他?我又愣了愣。

我一阵心乱,看来我,真的是要栽到他的身上了。我悠长的叹口气,却很舒畅。

见木看着我与龙七,眉头紧皱,然后对阿篁说:“你在合欢这里玩一会,我与你舅舅有话说。”阿篁有些不乐意:“你们有什么话为什么非要单独说?”我忙哄着他:“今日我看了本书,里面有个好故事,我与你讲讲可好?”

阿篁立即堆着笑,眼巴巴的看着我,坐在一个大贝壳里,捧着小胖脸。

见木与龙七进了大殿,私聊去了。

过了半晌,我这故事已经讲完,突然阿篁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他们是不是去压袖子去了?哎呀,我怎么忘了。十万火急!”说着,小短腿一蹬,就跑了进去。

片刻,他被一阵水浪托了出来。他嗷嗷叫着再要进去,却发觉大殿门口已经设了屏障。阿篁小嘴一瘪:“他们太过分了!”我一惊,莫非真在压袖子?这,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我急急地问道。

“他们在吵架,见木居然指着我舅舅的鼻子!”

居然有这种事,见木他怎么能这么对龙七呢,太过分了!我是在护着龙七么,又赶紧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我只听见两句就被舅舅送出来了。”

“那两句,告诉我。”

“见木说,必须把她送到人间。我舅舅说,一切有我承担。”

我听的云里雾里。他们说的是我么?

突然,哐啷一声,见木冲破屏障出来了。他脸色青灰,忧郁的看着我,然后看看龙七,神情复杂,对龙七吼了一声:“你,不要后悔!”然后掉头而去。

我看的简直不敢相信,自我来了龙宫,莫说他们吵架,即便是大声些的话,见木都未曾对龙七讲过,他今日是吃了豹子胆么,竟然这样血热气旺。真是不可理喻啊。

龙七没有应答,看着见木的背影离去,然后走到我的面前,看了我许久才幽幽地说道:“合欢,你以后莫要乱跑,好好跟着见木修行。”我自然知道。

他抬手一挥,一道银光闪起,一张仙障罩在我的身上,弥漫着湿润的水气。

我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忐忑不安,他为何如此?

“合欢,我去父王那里。你…….”

他话音有些飘忽,也许是隔着屏障的缘故,他的眼神也很飘忽,有些水气。

他抱着阿篁快步离去,阿篁还扭头看了看我,他却头也没回。我有些失落。

这仙障不知怎么,有些催人欲睡,我慢慢地就睡了过去。梦里很奇怪,有个淡淡的身影,恍恍惚惚走在我的身旁,我能感觉他对我温柔的微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努力的想要看清他是谁,却离他越来越远,最终,他淡如一股轻烟,随风而散。我伸手想要抓住,却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我才发觉原来这梦里短短的一刹那,我却睡了一天一夜。

“啊!”一声尖叫响起,是我自己叫的。

我居然成了人形。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这不是做梦吧?我轻轻咬了咬舌尖,痛的我一麻。有这样的好事么,睡一觉就过了大劫,我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看来真是时来运转,好事一件连着一件。我按耐不住心头的狂喜,提起裙裾飞奔入殿,龙七,他应该还在睡觉,可是我等不及他醒来。

变故

大殿里空无一人,寂寥如暗夜。

我睡去的这一天一夜,他竟然没有回来么?我失落之极,我原本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他,他却不见踪影。

我慢慢地步下台阶,去找见木。

见木见到我时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真让我惊诧!他莫非已经修炼到可以算到我的好运气?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怏怏地呆坐着。见我过来也只无精打采地扫了一眼,笑了笑,更象是苦笑。我有些失望,他怎么这样对待我这个好友呢,算了,我今日心情好,不与他计较。

我走上前,笑道:“见木,我今日居然做个梦后就成了人,怎么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说是不是正应了一句,美梦成真啊。”

见木笑着:“的确是。”话还真是少。

我又说道:“你见了龙七么,怎么不在钟情殿。他不是说去找他父王么,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哦,他让我告诉你,他父王给他派了个好差事,以后钟情殿就交给你了。”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让我愣的很彻底,我呆呆地看着见木,他点点头,算是告诉我,我并没有听错一个字。

他,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么?告白之后便不告而别,去向不明。即便离开也应该知会我一声,不是吗?失落一点一点坠着我的心,纠在一起,酸涩难受。

我半天平息自己哽在喉头的酸涩,说道:“哦,他什么时候回来?”

“怕是要个几百年吧。”见木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很艰涩。

失落变成绝望。他莫非是作弄我的么?他用钟情之水将我套牢,然后消失,叫我为他牵肠挂肚?我一下子坐到地上,心头木木地似乎堵着一块巨石。

我起身慢慢走出忘情殿,回到钟情殿的门口,台阶下摆着桌椅,放着棋盘,似乎见木与龙七还在对弈。我愣愣地看着龙七常坐的位置,心里如同挖空了一块。我挤出一丝苦笑,进了殿内。夜明珠的光色若有若无,殿里空落的让人窒息。我心头一痛,俯在案上,渐渐袖子湿热起来。

他不在钟情殿的日子,原来如此无趣。

以前我天天对着他,觉得他很罗嗦,他为我做的事,也觉得琐碎。渐渐习以为常,浑然不觉。今日,我才知道,他原来已经成我的习惯,不可或缺。我按住心口,在大殿里游荡,隐约可以闻见他的气息。听见他的嬉笑,看见他的眼神。

我站在莲花瓣前,呆呆地看着钟情之水,原来它可以叫我这么思念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日,我有些神智恍惚,总是站在门口张望,我奢望他,突然从天而降,落在我的眼前,似笑非笑,叫我一声,合欢。我苦盼了几日,并没有盼来他,却见了一个久违的故人,姗姗公主,还牵着阿篁。

阿篁瞪着圆眼睛看我,张着嘴,下巴很双很双。口水有些往下掉。我难道是颗糖么,我苦笑了一下,唤了一声:“公主!”

姗姗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原来的杨柳腰身变成了杨树腰身。

她神色淡漠,愣愣地看着我,看的我心里如麻,头皮也麻。

“原来是你!”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只是来看看,究竟是谁,原来是你,我知道了。七哥他原来是个这么长情的人。”她叹了一口气,牵着阿篁转身离去。可是阿篁却不想离开,他嚷着:“她是谁呀,她长的这么好看,可以给我做老婆么?”

我险些一下子被噎住,小肉滚子,他还真是未雨绸缪的主啊!

姗姗恨恨一揪他的耳朵:“你怎么时候长成棵竹子般瘦,才可能有人做你老婆!”

“娘!汤圆这名字是你取的!你总是不讲理,我去告诉外公!”

“去吧去吧,跟你爹一样,就知道告黑状!跑快点去!”说着,抬手招来一阵水浪托走了阿篁。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果然,这脾气,可怜的阿篁爹。

她背着身子对着我,停了半天,我正想着要不要请她进来坐,她开了口:“本来七哥不叫我告诉你,可是,我忍了几天,终究是忍不住。”她突然回过身来,一脸眼泪:“我若是不说,只怕憋得要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