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芝打扫完地上的残渣,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刚好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这是今天他打来的第四通电话,她无可奈何地接起来。

那边的人还未开口,她抢先说道,“我现在很忙,晚点再联系吧。”

梁安把手机拿到眼前,屏幕显示通话结束。

他抬眼看向医院门外,夜幕降临的街景,困惑的想着,多晚才算是‘晚点’呢?

而且昨晚给她打电话,也是没说两句她就匆匆挂断,梁安艰难地忍住,想要打电话给陈忠良问一问,到底有什么事这么忙的冲动。

晚上十一点,卧室旁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夜景,横在江面的大桥灯火通明。

梁安洗完澡坐在床边,再次给她打去电话,等提示音响过后,传来冰冷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

听到这,他立刻锁定手机屏幕,从衣柜里拿出外套,一边往身上穿,一边走出卧室。

打开门后,梁安看见脸颊被风吹到有点泛红的人,而她正准备按门铃的手悬在半空。

他有些惊讶的睁着眼睛,脱口而出,“我正想去找你。”

阮灵芝敛下同样微讶的表情,沉默着走进门。

梁安顺势退后几步,看着她脱鞋,抬起头,吸吸鼻子,“外面好冷啊,我能抱你吗?”

他先是一愣,然后温柔地笑着,对她张开手臂。

☆、第32章 钢琴(4)

阮灵芝窝在沙发里,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温度延迟几秒,才通过玻璃传达到她有些冻僵的手心,她低头抿一口热水,感觉到身边的沙发明显陷下去,她转头看着梁安。

他背对着餐桌方向的灯光,轮廓模糊,目光里却像映着落地窗外的微光,像一盏不舍得让它蒙上灰尘的灯。

梁安问道,“昨天我姐姐去见你了?”

阮灵芝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她说,你曾经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可是你放弃了。”

梁安疑惑的皱起眉,眼珠转一圈,接着恍然地‘啊’一声,“钢琴吗?”

阮灵芝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抿着嘴轻轻一点头。

梁安指尖挠了挠额角,停顿足有几秒,才说,“我现在已经不弹了。”

他这句话的语气越是淡然,她听着越是感觉心酸。

梁安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是在忙什……”

他还没说完,就被阮灵芝打断,“梁安。”

梁安微抬眉骨,等她开口,“我喜欢你。”

阮灵芝蹙着眉再次低下头,避开他期许的目光,说,“但是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片刻后,她才敢抬眼,而坐在面前的男人刚刚还像是闪烁着光的眼睛,乍然黯淡下去。

他不能理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阮灵芝咽下喉间的酸意,说着,“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你会感到厌倦,我们会吵架,到那时候你再想起今时今日,为我放弃的这些……”

顿了顿,阮灵芝声音带着颤意,“或者,我该拿什么弥补你失去理想的缺憾?”

一份爱情能维持多久,浪漫和新鲜消耗殆尽后,剩下的会是什么,这些统统没有答案,而能想象到的画面,在他们相爱时去窥探,就变得残忍不已。

阮灵芝抬起双手遮住脸,哽咽着说,“我害怕你将来会后悔,害怕你会憎恨我。”

梁安叹口气,扣住她的手腕,拉下来放在沙发上,再握住她的手,“我放弃钢琴,不是因为你。”

他记得在自己短短十几年的生命里,几乎把所有热忱与痴迷,尽数奉献给这由八十八个键拉动琴槌,敲打琴弦来发出声音的乐器。

也依然记得,十三岁的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

在彩排时,遇见的那个年纪相仿的波兰男孩。

他排在梁安后一位,他走到琴键前坐下,脸庞稚嫩,可是气场稳健,仿佛天生的艺术家。

这勾起梁安的好奇心,想听听他到底弹的如何,但是梁以秋抬手点在他肩上,示意他现在该离开了。

虽然梁安有所留恋,却还是无奈地走上两旁座椅中间的阶梯。

这时,身后传来琴键落下的声音,几个音符接连不断地敲击着心脏,梁安站住脚回头看去,他可以肯定,“他比我弹得好。”

走在他前面的梁以秋,神情冰冷地扫一眼舞台,再低眸看着他说,“第一名会是你,没有人比你弹得好。”

说完,在梁安怔愣的目光中,他转身继续迈步上阶梯。

后来的结果,就像梁以秋说的那样,考夫兰音乐学院的校长,在肃静的音乐大厅里,宣读完第一名,梁安走上舞台。

感受着刺眼的追光打在自己身上,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观众席掌声雷动,他接过一束妖娆盛放的鲜花,包装纸刮到他的脸颊,下意识地扭过头躲开,却看见后台通道的台阶下,站着那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上台演奏的波兰男孩。

他满脸不甘的泪水,正看着梁安。

话筒突然发出短暂刺耳的声音,因为离得距离近,梁安顿时耳鸣。

下台后,梁安怀揣着友好慰问的心,第一时间赶去化妆间,在半开半掩的门外停下脚步,因为看到梁以秋的助理,递给应该是波兰男孩的母亲,一张支票。

梁安忽然懂得什么,又似乎懵懂,等他理清思路,已经坐在家中的沙发上。

梁语劈里啪啦地按着手机,正要对着奖杯拍一张照时,只见镜头中的奖杯瞬间消失,她‘咦’一声,抬头看梁安跑得像离弦弓箭般快,一眨眼就消失在楼梯上。

梁安刚闯进偌大的书房,就听见梁以秋说着,“敲门了吗?”

他诚实地回答,“没有。”

梁以秋:“出去。”

梁安乖乖地走出去,关上门,再敲门。

等待里面的人说请进,才开门走进去。

一来一往,梁安的气势也弱掉几分,“这样不公平。”

梁以秋眼也不抬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梁安举起奖杯,义正言辞的说,“它不是属于我的!”

梁以秋停住动作,放下钢笔看着他,两手交握摆在桌上,“假如有一个人说,因为我有钱这对他不公平,让我给他一美金,你说给他吧,我不过就是失去一美金,但是他能得到公平,好,我给他。”

他有条不紊地接着说道,“假如全世界的人都来跟我讨一美金,最后他们每个人得到一美金,而我变成穷光蛋,你觉得这样对我,算不算公平?”

面对梁以秋的质问,梁安懵在原地,进来时他原本打算将奖杯扔在地上,现在手臂抬不起来了。

“roald,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公平,你要的公平太片面。”

陈述完毕,梁以秋拿起钢笔,再不看他。

梁安幡然醒悟,他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居然妄想跟三十九岁的老狐狸争论价值观。

同时,他恍然明白,也许自己在钢琴方面有天赋,可是比他更有天赋的人不胜枚举,他只能算是被冠上天才名号的爱好者,仅此而已。

那以后,梁安开始极力躲避任何有关的赛事,他不想用自己所爱的东西,去扼杀别人的梦想,再成为装扮家族简历的饰品。

他这样的举动,虽然让梁以秋颇为不满,但是梁安确实变得安分许多,没有再惹是生非,就像是隐形的交换,只是梁以秋没有料到,在他的友人推荐下,梁安竟然逃出美国去念大学。

临近克利夫兰州举办国际钢琴赛,梁以秋正愁找不到理由把他捉回来,他就自己捅出事了。

那天晚上,坐在后台化妆间里的梁安,听着外面飘渺悠扬的钢琴声,而他脑袋盘旋着,梁以秋毫不遮掩的告诉他,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他只要完成演奏,最后上台领奖的那些话。

镜前灯照在梁安的脸上,他提不起力气地用手撑在额间,他的妈妈高敏,坐在旁边,不置一词。

一直热情洋溢的大男孩,从未像现在这般疲惫不堪,高敏看在眼里,轻轻叹息。

随后工作人员来敲门,通知梁安准备上台。

梁安整一下衣领,欲站起身时,高敏突然握起他手,“做你认为对的事。”

听到这句话,梁安不免愣住。

她微笑着,温柔的说,“我的roald,是多么耀眼的人,不需要那些灯光装饰。”

高敏回到观众席就坐,看着台上卓尔不凡的男人,款款走来。

听着皮鞋跟落在木地板上,就像他的心跳。

他睁开眼,是黑白的琴键,一切归于平静。

梁安坐在钢琴前,演奏到三分之一时,他从容地停下,抬起胳膊。

放下琴盖的声音,深沉的如同另一首曲子,响彻奢华的音乐大厅。

他站到台前,鞠躬致歉。

片刻安静后,全场哗然。

梁安在这瞬间感觉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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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灵芝被他紧握着手,听他神情认真的说着,“还有,选择现在的职业,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她嘴角下压着抿住,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心里安稳许多。

梁安另一只手来到她脸庞,抹去她眼睑下的泪痕,笑起来问着,“是不是我这样解释,你就有办法和我在一起了?”

阮灵芝一怔,“那你刚刚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梁安睁圆眼睛,“真的啊。”

很快他接上说,“其实,我没想到会那么快见到你,我是想把事情忙完,再慢慢去找你。”

阮灵芝红着眼眶,也挡不住好奇的问,“你有什么事要忙?”

梁安不紧不慢地细细数来,“等忠良哥还钱,给jake配种生小jake,还有医院里我捡回来的猫狗,等它们都有领养的主人。”

阮灵芝失笑,“这些事你忙完,我也已经老了。”

梁安握住她的双手,前倾一些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你同意,我们老的时候在一起,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到你。”

阮灵芝愣一下,随即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梁安以为他说错话,心一慌,准备再次胡搅蛮缠的道歉时,没想到她跪起半身,凑近眼前。

阮灵芝搂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哽声说,“你今天,要不要亲我。”

她微微的泣音,以及眼里朦胧的水光,都在吸引他每个渴求的念头,像身体沉睡的困兽,在挣扎着破出牢笼。

梁安不想回答,伸手揽过她的后脑勺,吻住她的双唇,由浅至深地辗转吮吸,就像掠夺对方的呼吸,舌头碰撞与融合,反复地撩过上颚,带着灼热的温度。

阮灵芝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他攫取,软成没有骨头的皮肉,任他掌心按住腰背,不断地向他紧压,她在双唇得到新鲜空气的同时,感觉到颈间一段段发烫的触感,蔓延到锁骨。

她的感官似乎都敏锐起来,甚至可以听见他用食指和拇指,打开她的衬衫纽扣,布料摩擦间,这点细微的声响。

梁安把脸埋在她脖颈间,喘息几口,下一秒挠人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灵芝……”

阮灵芝身子不自觉有点颤抖,“什么?”

他声音比以往更加沙哑的说,“你今晚别走好吗?”

☆、第33章 腐蚀(1)

阮灵芝一愣,立即伸出一只手推开他的肩,和他拉开距离,说着,“不好。”

梁安顺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拧眉苦恼着说,“都这么晚了,我好困,开不动车。”

“那我坐计程车回去。”阮灵芝说话间,欲要从沙发离开,忘记手腕被他攥着,他稍稍使劲一拽,她尚未站稳,就一下撞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

阮灵芝恼羞成怒地捶着他胸口,“你放开!”

梁安伸臂揽过她的腰,往前一压,把她困的更紧,口吻耍赖的说着,“不要,你不许走。”

阮灵芝气极反笑出声,不再挣扎,她眼睛里蒙上淡淡朦胧的光晕,看着他问,“让我睡客房?”

“好。”梁安一口答应,接着说道,“我也睡客房。”

阮灵芝抿着嘴,再捶一次他的胸膛,“睡你的房间去!”

梁安煞有其事的说,“我房间的床没有客房的软。”

她见招拆招,“那我跟你换。”

梁安皱眉发出一声喟叹,好像在说她怎么就不开窍似的,然后手掌压下她的背脊,让她贴到自己身上,他拂过她耳旁的头发,嘴唇靠在她耳朵上,轻轻说话。

他的这句话,像碳烤过的沙砾,尽数灌给阮灵芝,听得她耳尖瞬间烧起来。

于是梁安猝防不及地被她挣脱出去,她坐在沙发另一边,光线微弱下,她的脸颊染上一些,薄红的颜色,她抓过自己敞开的领口,果决地说,“不要。”

梁安抿唇片刻,“那好吧。”

他转过头站起身,不看阮灵芝,一边说着,“但是等我冷静一下,再送你回去。”

阮灵芝看着他走出茶几,有些微愣,“我不同意,你就不做了?”

本想去厨房倒杯冰水给自己的梁安,听到她的话,突然站住转身,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在阮灵芝视线中慢慢放大的脸孔,逼得她往后靠去,声音不自觉断断续续,“我是说……这种事情……你为什么……”

梁安俯身压向她,抬起膝盖放在沙发上,一手撑在她臀后的位置,一手握住她攥着衣领的手腕。

阮灵芝无路可退,只能逐渐低下头,“不能再主动……一点。”

所以,梁安正在一点一点收紧她的手腕,直到关节羸弱完全尽在他掌握。

阮灵芝的手被迫离开衣领,布料轻擦时,他的吻落下来,比先前更深的纠缠,却更温柔,炙热的唇舌翻搅呼吸。

她已经半躺在沙发里,梁安却放开她的唇,撑直手臂,目光映出她泛着水光的唇瓣,嗓音低哑的问,“你的手机呢?”

阮灵芝迷瞪着短促地轻喘,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翻过身从她的包里摸出手机。

梁安专注地凝视她,忍着干涸,喉间滑动,“关机吧。”

“不要……”阮灵芝只是觉得开关机麻烦,他以为又是拒绝的蹙眉,正欲开口,她接着暗示道,“我静音了。”

话音刚落,她吸气惊呼一声,是梁安把她横抱起来,身体悬空的瞬间,阮灵芝丢下手机,圈住他的脖颈。

梁安将她放在床面上,她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下,像要融进床单的褶皱里,望着他的瞳孔仿佛波缭绕,氤氲如雾。

他深深地看一会,走到卧室落地窗前,唰的拉上窗帘。

失去本就稀薄的光亮,漆黑一片中,阮灵芝有点慌神,用手肘向后撑起半身。

下一秒,梁安打开床头灯,再单膝跪在床上,扔下外套,交叉双手由下至上地脱去卫衣,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身体,宽阔的胸膛,以及明显的腹肌,阮灵芝睁圆眼睛愣在一时,不自觉咽下口水。

殊不知,男人甩下卫衣后,就压住她的肩头,把她按倒在床上,一边焦灼相缠的吻着,一边解开她的衬衫衣扣,探进手去,触摸的肌肤,像质地温润光滑的釉,时轻时重地捻揉。

心里躁动的野兽,不甘心放过任何一处,于是转探她的裙底,找不到褪去的地方,干脆直接推上去,他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抚过她腿根每一处。

阮灵芝不禁夹紧腿,却被对方俯上来罩住,以身分开她,压控着她,肆意撩拨下,她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双手攀上他骨骼清晰的后背。

阮灵芝闻到他身上,有沐浴露清冽甘新的味道。

而他灼热的喘息,慢慢扫过颈窝,一路蔓延,最终停在她心脏的位置,他鼻尖是凉的,蹭过皮肤,梁安像一头饥饿的猎犬正在嗅着他的食物,随时准备把她吞下去。

在阮灵芝恍惚间,他突然撑起身体,那双在昏沉光线中耀如漫天星辰的眼睛,清楚地映着她的模样,她不由得地轻轻颤抖,咬住下唇。

紧接着,钝痛的感觉一瞬间传来,她本能地伸手推着伏在身上的男人,却在下一秒仰头迷离的叫出一声,然后这疼痛持续不到片刻,便被无法言喻的感受疯狂地席卷,像在身体里愈演愈烈的火,要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梁安看着她胸口白如霜雪的皮肤颤动,眼睛里像迎雨飘摇的花,湿润着,迷乱着,更加难以控制他自己,所以她越是呜咽,起伏着身体,肌肤接受的撞击,越是强烈。

阮灵芝的心跟着身体的速度,一下涨满,缺失,再次满溢,而意识随着浮浮沉沉。

朦胧的视线里,梁安握着她膝盖野性的驰.骋,低喘声性.感的要命,就像她喝过的长岛冰茶,以为是清甜的果香,后劲却如海潮淹没她。

她没想过会发展到这一步,或者说,没想过和她发展到这一步的人会是梁安。

如果告诉几年前的阮灵芝,她终将与他共同享用一份爱情,估计她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还会觉得是自己疯了,但是此时此刻,她确实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因为那个人是他。

静谧的客厅中,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震动着,十几秒后,停止。

折腾到后半夜,阮灵芝已经是吃不消的放弃抵抗,任他予取予求的状态,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但知道自己不是睡着,是累昏过去了。

梁安轻轻吻在她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被她当成枕头的胳膊,让她躺在真正的枕头上,他悄悄下床,捡起衣服穿上,摸过床头柜上放的手机,走出卧室来到阳台外。

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梁安没有犹豫地拨去一个的号码,因为不适应时差,她不可能这么早去睡觉。

不出他所料,很快梁语就接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