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反驳,余光中看见教导主任突然从她身后经过,吓得她抖了个激灵,手里的中性笔都掉在了地上。

刚巧滚到许珩年的脚边。

唐温鼓了鼓嘴,心里暗暗气愤竟然连笔都要跟她作对。

许珩年压了压嘴角的笑,低头将她的笔捡起来,递了过去。

很快就到了他们这一组,两人正好挨着,身高差悬殊。

小姑娘伸长了胳膊,想要把名字跟他签在一起,但是努力了很久也是徒劳。

她悄悄戳了戳他的腰,乞求着说:“你弯下腰写好不好?”

“哦?”

唐温脸红了红,小声说:“我够不着。”

他笑了笑,果真弯下了腰。

身后,教导主任恰巧用相机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

语文老师决定在教师节抽出一天自习时间,跟同学们一起开个小型联欢会,委托课代表唐温和宋梓珊一起去超市采购一些零食。

趁着午休时间,两人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宋梓珊突然肚子疼,忍受不住,只好猫着腰与她分开。

而唐温也想起还有快递没有拿,便独身一人去了收发室。

天气依旧热的像个蒸炉,连风都疲倦地歇了脚。

遮天蔽日的林荫从校头延伸到校尾,烈阳被浓郁的绿叶分隔成细碎光片,浅淡的光晕浮跳在树梢间,落满斑驳的墙面。

迎着燥热,唐温提着一大袋零食走到学校的收发室,挪步到台阶上敲了敲轻阖的门,扬起甜糯的嗓音:“师傅,今天的快递到了吗?”

汗水从侧脸滑落,细小的汗珠布满鼻翼,她呼出一口气,将左手的重量换到右手,用手背随意蹭了一下粘稠的腮颊,歪着头朝门缝里看去。

这时门被人“吱——”一声从里面拉开,一个清瘦的身影顺势倚到门侧,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把手,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感受到头顶上方有道灼热的视线,唐温轻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缓缓昂起头。

许珩年身形修长,脸部轮廓如同雕塑般精致,挽起袖口的右手随意插在笔直的黑色校服裤袋里,眉眼深邃。

唐温微微一怔,似是诧异眼前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还未开口,便听到他懒散的语气轻轻响起——

“学生证。”

干净的嗓音如同清泉从高处滑落,滴入水面,最终融化在一片静谧的湖泊中,散开丝丝涟漪。

唐温怔了一会儿,又恍然“啊”了一声,被骄阳烤红的小脸画满颓丧,蹙着眉问:“要用学生证吗?”

许珩年垂下眸来,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购物袋——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塞满了整个袋子,随手塞进去的购物票也长到从袋口探出头来,女生的脸蛋被烈日烤成地瓜熟,拎着袋子的手指苍白如纸,只有骨节处被重量勒出血红的印记。

许珩年皱了皱眉,拇指摩挲着门把的手滑落下来,长腿迈下一个台阶,弯下腰接过唐温手里的袋子——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唐温笑嘻嘻地说:“明天下午的自习课我们开联欢会,这是帮老师给同学们买的。”

“你怎么不叫我?”

“其实不沉,我一个人能拎的过来。”

他话锋一转:“你的取货码是多少,我带学生证了。”

即使不站在台阶上,他也比她高了一整头,她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指,软语道:“3475。”

他点点头,又折了回去。

唐温跟着他走进收发室,礼貌地与坐在门口戴着眼镜的老大爷打了声招呼。

大大小小的快递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货架上,许珩年将购物店搁在门口的椅子上,三两步走到标注取货码是“3”的货架前,挨个找过去,没一会儿便找到了收件名为“唐温”的快递箱,小心翼翼地搬下来。

还挺重。

“你买了什么?”他捧着箱子走过来,瞥了瞥寄件人那一栏,轻挑起眉。

“教师节礼物呀。”

许珩年从裤兜里掏出学生证递给老大爷,后者抬着眼镜辨识了一下快递单上的名字,然后将单子撕下来,递给他手中的笔。

唐温蜷缩起手掌,目光转而瞥向正认真的签字的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杆,指尖泛白,挥动着手腕刷刷勾勒几笔后,快递单上便留下了苍劲峻逸的字体。

——许珩年。

签完字交给老大爷,许珩年轻轻晃了晃盒子,交给她,自己提起了搁置在门口的袋子。

“走吧。”

“嗯。”唐温见状,连忙提起袋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模样像个小跟班。

艳阳高照,路边的花丛被晒得打蔫,连风都被灼热熨烫出了纹路。

走进班级,里面只有几个就在这儿学习的学生,见唐温进来,没当回事,但在看到许珩年也走进来时,略惊了惊。

“放在讲台上就行了。”她捧着盒子站在讲台上,侧侧身子,给他腾出一个空隙来。

苏蔚然因为纠结几道难解的数学题,吃了午饭就来到了教室,这会儿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有点疑惑。

他走上讲台,看了看唐温怀里的大盒子,好奇地问:“你买了什么?”

而她以为他问的是零食,说道:“下午自习会开联欢会,老师让我买些东西给大家吃。”

“哇这么棒!”

他这样说着,看了看购物袋,又缓缓将视线落在许珩年身上,止不住地猜疑。

四目相对,有些耐人琢磨的意味掺杂其中。

唐温性格本就迷糊,让许珩年进教室的时候,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以为他放下东西就会走,谁知这两个人却你来我往的……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向许珩年,手指伸到讲台下面戳了戳他的手臂。

“没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我先走?”

“嗯嗯。”唐温点点头,一门心思拆着手边的快递盒,不料许珩年竟然从讲台下伸过手指来,悄悄勾了一下她的小拇指。

她顿了顿,侧眸对上他清亮的眼神,脸蛋绯红了半分,讷讷地挥了挥手:“再见。”

等到许珩年信步离开,苏蔚然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人谁啊?”

唐温的心思还停留在指尖的温度上,一边撕着胶带,一边心猿意马地回答:“许珩年啊。”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咽了记口水,试探着问道:“他跟你……”

“嘶拉——”快递箱的胶带被她撕开……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她制造出来的声响轻而易举地盖过了苏蔚然没有底气的疑问。

唐温满目欣喜地将目光探进箱子里去——

苏蔚然见她这副模样,舔舔嘴唇,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他记得上次在医务室门口也看见过这个人,就在唐温低血糖晕倒的时候——

难道他是去看她的?

*

终于挨到能够放假的周末,没等下课,同学们都按捺不住,收拾好所有东西,一等铃声响起,都像兔子似的飞快地冲出教室。

住校的学生都纷纷拉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赶,出了门,又一窝蜂的挤在公交站口。

唐温正背着书包慢吞吞地下楼,突然身后有个人提了提她的手包带,她的步伐被限制,凝神回头看去,是许珩年。

“今天李叔请假了,”他放满了步伐,“要坐公交车了。”

“怎么了吗?”她问道。

“家里有点事吧,”他说,“他让我们不用担心。”

唐温点点头,看向校门口拥挤的人群:“只好这样了。”

站牌被围得水泄不通,许珩年站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拽着她的书包带,生怕她被人流冲散。唐温有些无聊,眼神四处乱晃着,周围竟一个熟人都没有。

她是打扫完卫生才出来的,可能其余人已经走了吧。

这样也好,还不知道怎么解释跟许珩年在一起的事情呢。

车很快就来了,抬眸望去,发现车内也是塞了不少人,还好他们两个站的位置靠前,车门一打开就挤上去了。

等到唐温将两枚硬币投进收银箱,许珩年紧拉住她的手腕,右手虚虚环过她的肩膀,将她与挤塞的人群隔开。两人慢悠悠地往里走,寻到一处站人的空隙,她个头矮,仰起头盯着上面的把手看了看,有些心虚。

上一次跟他一起坐公交车的时候她还够不到这个手环呢……不知道几年过去了,她到底长高了多少。

许珩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小眼神,禁不住轻笑起来,虚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抬高,直到越过了那个手环的高度。

“诶?”她愣了愣,轻而易举地抓住那个把手,倏地亮起眉眼,“我能够着了呀!”

许珩年莞尔,抬起一只手抓住上方的栏杆,另一只手抓住她身旁人的椅背,如此一来,便将她圈进手臂和栏杆之间,与其他人隔开。

这动作像是将她搂在怀里似的……

唐温耳畔有些燥热,空闲的那只手偷偷拉上他的衣角,悄悄扬了下嘴角。

车忽然开了,习惯并齐脚尖站立的她,因重心不稳忽地向前倾了一下。

唐温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一把抱住许珩年的腰,大脑嗡嗡直响的同时,鼻息间满是他身上好闻的清香……脸颊似乎烧了起来一般,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不敢抬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耳边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像只羽毛般轻挠着她,柔软间,是许珩年略显愉悦的嗓音:“怎么这么主动?”

听了这话,唐温的脸更是烫熟的番茄,头埋得更深了。

明明是他提出来坐公交车的!

为了以示不满,她鼓了鼓脸颊,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张开牙就咬了一下他的锁骨……

不轻不重,啄在他的颈窝里,像是被躺在怀里撒娇的小猫咬了一口似的……许珩年倒吸一口冷气——

本身就是一只爱撒娇的小猫。

“别动。”他腾出那只放在座椅上的那只手,覆上她的头,将她的脑袋按压在胸前,令她动弹不得。

唐温从侧面抬起脸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对猫过敏。”

唐温:“???”

公交车本就行驶的慢,再加上市中心堵车太过频繁,以往私家车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被无限期延长。

两人在中途坐到了后面的位子上,车里人流也没有那么密集了,除了前面车头那里站了几个人之外,都坐在了座位上。

车窗外的阳光溢进来几分灼热,没坐一会儿,唐温就疲惫地睡了过去。如瀑的长发垂到许珩年的肩膀上,他捏着她的手心,捏了一会儿又开始玩她的头发。

将发尾缠在手指上一圈圈绕,缠了几节之后又忽地松开,漫不经心地看着发丝打着转脱落下去,周而复始。

探到侧面不曾流动的车辆,他翳了翳唇,也眯上眼睛。

车窗外向后行驶的楼房错落有致,迎面拂来的风里混杂着夏草的清香。

唐温从睡梦中迷糊着醒来,由于眼睛直冲阳光,朦胧的视线在苏醒时像被蒙上了一层绿影,稍有不适。大概是睡得太久,她感觉手脚有些酥麻,想要换个姿势,谁知刚一动手臂,身旁的许珩年就睁开了眼。

“睡醒了?”公交车上大多数人都在沉睡,他刻意压低着声音,抬手将粘在唐温唇边的发丝捋到她的耳后。

“我腿麻了。”她原地跺了几下脚,温软的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许珩年将手伸到背倚后,安抚似的摸了几下她的头发。

刚睡醒的她总是温顺的不像话。

过了一会儿,双脚痉挛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不行我要站起来。”她挣扎着起来,扶住车座的座椅,在宽敞的过道里轻轻晃动着双脚。

过道的另一旁是一对母女,女孩睡着了,躺在两个人的座位上,母亲就蹲在座椅前狭小的空间里,一脸慈祥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唐温顿了顿,晃晃小脑袋迫使自己清醒几分。

记得在她睡着前,孩子还一直在看动画片,她当时迷迷糊糊的,听见母亲让女孩调小播放器的声音,不要吵到附近的哥哥姐姐们休息。

唐温伸手拽了拽许珩年的衣袖,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了?”他看见她的眸子里亮起熹微的光芒,像是夏夜里飞扬的萤火虫。

她用视线示意许珩年看向那对母女的位子,然后又指了一下自己的座位,压低声音说:“我坐到后面去吧,把位子留给那个妈妈,方便她隔着过道就能照看宝宝。”

许珩年闻言,侧了下视线,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在确定后排确实有位子后,叮嘱道:“你慢点。”

也不知道她腿脚的痉挛好些了没,在得到“批准”之后,也不管车子摇晃的厉害,转身就想去跟那位母亲搭话。

忽然间又遇上了红灯,她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后面栽去,还好许珩年眼疾手快地攥上她的手腕,才避免了事故发生。

“你慢点。”他看她重新站稳之后,忍不住责怪一声。

她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低头去跟那位母亲寒暄去了。

*

大概被塞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总算是回到了家。

唐温两手空空蹦蹦跳跳的进了大门,穿过花园后在门前站定后,许珩年侧过身子,冲她示意了一下屋门。

“嗯?”

“你开门。”

他刚才在收发室拿了一个很大的快递盒,正抱在怀里,腾不出手来。

唐温嘟哝一声,拽过双肩包拉开拉链,低头在里面四处翻找……装钱的小包找了一会儿,又找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最终装着课本的大包……顿了顿,她的瞳孔逐渐放大,“蹭”地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看他。

许珩年轻挑眉心:“钥匙掉了?”

唐温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盯着面前的锁眼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在房间里,没带出来吧。”

他眯起眼睛,略微支起手臂,示意搭在臂弯间的外套:“口袋。”

“哦。”

她站得近了些,微微弯腰,纤纤玉指伸进他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很快便找到一串冰凉的金属物体。

进了门,唐温踢掉鞋子,飞快地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来,全都塞给他。

他接过,一罐放在案板上,一罐攥在手心里拉开环儿,递给唐温后,才去开另一罐。

唐温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可乐,目光稍有迟疑地投到许珩年身上,后者正懒散的倚在桌角,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汽水的罐口,发出清脆的节奏声。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睛直直地落进她的眼底。四目相对,空气中衍生出一股暧昧的气息。

眸似星辰大概说的就是许珩年这种人吧。

唐温被盯得耳根发烫,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尖,正想说些什么时,久未进食的肚子先她一步唱起了“空城计”。

“咕——”

……

她猛地被口中的可乐呛了一下,掌心撑在椅背上咳嗽到脸颊通红。

许珩年倒是笑了起来,将汽水罐搁随意在桌面,单手插兜直起身来,名表的表盘在炽白的灯光下尤为耀眼。

他打开冰箱,将冷藏上搁置的食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我们要不要做点饭吃?”

“琴姨也不在吗?”她惊讶。

“嗯,今晚就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还刻意重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