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见所有跑道上的选手都准备就绪,吹响哨声的同时举起了手,所有选手都半蹲在操场上,盯着前方的赛道目光如炬。
苏蔚然感觉小腿依旧在抽筋, 强烈的不适感占据了他的大脑, 身体乏力。
他深呼出一口气,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克制着将全身的力量击中到后脚尖。
随着“嘣——”的一声枪响, 所有选手都像离箭的弦般,飞快地冲了出去。
唐温就站在离终点线不远的地方, 见许珩年跑过来,兴奋地在原地蹦跳了两下,细软的嗓音极力扬高着呐喊“加油”!
“哇许珩年好厉害啊,”宋梓珊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一开始就冲到了第一的位置,明明没看见他怎么训练过呀?”
唐温用两只手掌交叠着遮住额前刺眼的阳光, 眼睑下的卧蚕笑成了小月牙的形状:“他早上经常去晨跑呀。”
她挑起眉来八卦着说:“那你有没有跟他一块过?”
小姑娘老实巴交地交代:“有啊,很早以前……不过就两三次,因为我实在是起不来。”
就算起得来,她也跟不上他的耐力,每次跑个两三圈就喘不动气了。
所以她在基本在十岁的时候就放弃晨跑这个项目了。
回到赛场上,苏蔚然的状态好像并不是很好,刚开始的时候猛冲了两下,结果还没跑出一百米就有些跟不上节奏,紧紧咬着苍白的唇。
宋梓珊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拉了拉唐温的袖子,低声说:“苏蔚然没事吧?”
唐温的视线本来随着许珩年移出了很远,听她这么一说,又刷地拉回来落到这边,眯起眼睛。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脸色惨白一片,微垂着的眼睛迷茫无神,步伐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
“好像是啊……”小姑娘也有些担忧起来。
很快,他的双腿渐渐慢了下来,以至于后面所有人都轻松地超越了他。
本来在刚才的比赛中就用掉了太多气力,刚才起步时又冲得太猛,苏蔚然只感觉视线里像是布满了电视机中密密麻麻的雪花,脑海翻江倒海一片,双腿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机械地向前传送——
而前面早就看不见任何选手的人影……
宋梓珊皱起眉头来:“不行呀,他这个状态太危险了,不能再跑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去叫负责的老师,可还没等她寻到老师的身影,就听见身边人惊愕地“啊”了一声——
苏蔚然两眼一黑,整个人一头栽在跑道上,意识陷入模糊。
世界仿佛在瞬间被调至到静音状态。
混沌中,他看到很多人一窝蜂地围到他的视线里,他们的嘴型一张一合,脸上布满了焦急的神色。
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连老师用手拍打他的脸颊都毫无知觉,就这样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皆是惊呼一片,有一个胆小内向的女生直接给吓哭了,咬着唇不敢说话。
“快把他背到医务室去!”裁判老师厉声说道。
他的舍友宋益康一听,连忙背过身去,另外两个男生把他夹起来搁在背上,扶好他一起走出了跑道。
垂在宋益康肩膀上的面容看上去苍白一片,跟平时阳光开朗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宋梓珊跟唐温满脸担忧地走在他们前面,疏散开前面熙攘的人群。
她们两个身为志愿者本来就负责照看苏蔚然,更何况还是同班同学。
走到看台的时候,周围人已经不是很多了。唐温瞥头看了眼依旧在比赛的跑道,舔了舔唇,小声犹豫说:“…你们先去吧,我等这场结束了再过去看他。”
站在她旁边的李嘉豪连忙拽住她:“不行不行!”
他平常跟苏蔚然关系最好,也听他提起过关于许珩年的疑惑,生怕唐温是因为这个人才要走,连忙胡扯了一个理由:“万一医务室没人怎么办,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不会包扎啊。”
苏蔚然刚才摔倒的时候膝盖擦伤了不少地方。
“可是……”唐温为难起来。
她还要在终点等着许珩年啊。
“你军训晕倒的时候也是苏蔚然背你过去的,”李嘉豪一边拉着她走一边啰啰嗦嗦地说,“他万一一会儿就醒了,没看到你得多失望啊。”
另一个舍友孙明健也随声附和:“对啊对啊,他万一伤心得再晕过去怎么办。”
“……”
小姑娘头懵懵的,总觉得两个人好像在一前一后地诱拐她,可是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她军训晕倒的时候确实是苏蔚然送她去医务室的,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她不应该在这时候离开。
可是许珩年那边怎么办呢?
她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正站在看台上观看比赛的董珂,顿了顿,眼睛一亮,轻挣开李嘉豪的手跑了过去。
董珂看她额头上都出了汗,疑惑地说:“怎么了?”
她顺着小胸脯,连气都喘不匀,巴巴地解释着:“是这样的学姐,我同学晕倒了,我们要送他去医务室,可是我答应了部长在终点等他,现在恐怕要食言了,所以想拜托学姐帮我解释一下,顺便帮我把这个给他,行吗?”
她将攥在手里的茉莉清茶伸过去,瓶盖还没开封,瓶身已经被她胖乎乎的小手裹热了。
董珂微微瞪直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许珩年竟然同意让唐温在终点等他……???
他一向是一个害怕麻烦的人,光是报名参加比赛都令她觉得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还会跟女生约定这种事情……
见她发愣,唐温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试探地又问了一句:“可以吗学姐?”
董珂这才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当然可以。”
“好的谢谢学姐。”
得到她的允诺之后,唐温快速道了声谢,又连忙跟上那几个人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董珂看着手里的饮料瓶,犹豫地蹙起眉来。
*
苏蔚然醒来的时候,感觉头脑混混沌沌得像是快要炸裂了一般,身上好几处地方都酸痛不已,他蹙着眉想要直起身来,却感觉膝盖正火辣辣的疼。
宋梓珊先发觉他醒了过来,欣喜地说:“你醒啦?”
这时所有人才纷纷朝他的方向看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嘶一声吸了口气,眉心紧皱:“我怎么了?”
正在涂药的医生抬起头来解释说:“因跑步缺氧而引起短暂昏厥,你跑得太拼命了。”
他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断片的记忆慢慢重新组装了起来……他当时是正在跟许珩年竞争赛跑项目?那唐温呢?
说着他又立马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就站在他的床边看着医生给他涂药,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疑惑地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啦?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慢慢摇摇头:“没事。”
既然她没有在跑道那边而是到了自己这里…就说明跟许珩年没有关系吧?
他这么想着,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连伤都不感觉痛了。
医生很快就涂完了药,嘱咐说:“三天之内不能碰水,然后好好休息就是了。”
宋益康点头说:“谢谢医生。”
等医生收拾医药瓶去了隔壁之后,李嘉豪朝宋益康和孙明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医生说要好好休息,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让唐温在这儿看着你吧。”之后立马上前去拉宋梓珊的胳膊。
唐温一脸懵,指着自己说:“我???”
宋梓珊惊愕地瞪起眼来:“哎不是你们拉我干唔唔唔唔唔?”
“哎呀我们有事要跟你说。”孙明健捂住她的嘴,推搡着将她拽了出去,临走前还递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给苏蔚然。
苏蔚然:“……”
等四个人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小姑娘一直站在床尾的位置,慢吞吞地将视线从门口挪到他的脸上,半天才问出一句:“你还疼吗?”
他温和地笑了笑:“小伤。”
她拖着音调噢了一句,依旧站在那边不动,想了一会儿又说:“要不你睡觉吧,等会儿他们回来了我就叫你。”
“……”
她还真以为他们还会回来?
他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我不想睡。”
唐温眨了下眼,舔舔嘴唇:“那你想干什么?”
她既不会打游戏,又不会找聊天的话题,两个人总不能在医务室里相互检查语文课文吧……
苏蔚然清了清嗓子,想要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但是膝盖太疼了实在是不敢挪动,而且唐温也没有上来帮他的意思,努力了半天也只能撑起来肩膀……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干脆就这样半倚着身子看着她。
“你干嘛站这么远?”
唐温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小声说:“……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要是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没有关系。”
她依旧推辞:“不用不用,我在这儿站着就好。”
苏蔚然轻笑一声,觉得有些她大题小做了,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你怕什么,我又没有女朋友。”
她拧起眉来,微微启唇,低颤着声音说:“但是……”
“但是她有男朋友——”
一道熟悉的声线从门口的位置传进来,清晰又透彻。
唐温话头一顿,连忙转头朝后面看去。
许珩年刚跑完步没多久,声音还有些沙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连眼睛都掺着一层水意。
他懒散地环着胸倚在门口,运动衫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形衬得更加修长,领口微敞,骨节分明的锁骨因汗意而变得更为性感。
听到那句话,苏蔚然背脊一僵,错愕地瞪直了眼睛,看着许珩年的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男朋友???
真的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的戏份多是因为…他马上就要杀青了_(:з」∠)_
第53章 五十三点甜
在一片人声鼎沸的喧闹中, 男子全校一千米预赛结束了。
毫无意外,许珩年拿了第一名。
这种运动量对于常年锻炼的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从头到尾就用一个速度跑完了全程,甚至连冲线时都没有加速。
身后的人照样被他甩开了一大截。
只是跑到终点的时候, 围上来的那一堆女生里,根本就没有唐温的影子。
他微微蹙起眉来,礼貌地拒绝了她们的水, 拨开人群往班级的方向走去。
邱岳正坐在座位上跟女生侃大山, 许珩年信走过去,一把抽出他握在手里未开封的矿泉水,他愣了愣,看了看空空的手, 似有察觉地抬起头来。
许珩年拧开盖仰头喝了两口, 他低垂着眼睫,喉结随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线条性感。
邱岳怔住了, 特意瞪大眼睛瞅了瞅他身后,竟然一个女生都没有, 疑惑地说:“唐妹子呢?”
“……”
他拧上瓶盖,随意将水瓶抛给了邱岳,后者一吓,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茫然不解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高二跟高一之间隔了大半个操场,等他走到她的班级时, 大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一千米的晋级名单,他刻意扫了一眼——没有苏蔚然。
不到纪检部检查的时间,高一一班区域留下的人很少,孙菲菲正跟同班一个女生在座位上聊天,看到许珩年走过来,瞪直了眼睛,拼命拉扯那个女生的手臂。
“同学,”他在她们面前站定,眼帘轻掀,低沉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请问有没有看见唐温?”
孙菲菲激动到不行,两只眼睛里都冒着金星,拼命点头:“有啊有啊!”身旁女生的手臂都被他抓红了一片,紧皱着表情。
“在哪儿?”
“在……?”她愣住了,迅速侧头询问旁边的女生,“唐温在哪儿?”
那女生憋红了脸,终于得空将手臂抽出来,长舒一口气,甩着手腕小声说:“听说她送苏蔚然去医务室了呀。”
刚才苏蔚然晕倒的时候,许珩年已经跑到了跑道的另半边,根本没有机会注意这边的情形。
听到这儿,他敛起眉来,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薄唇再次轻启:“谢谢。”随后便信步离开。
孙菲菲仍旧沉浸在他的声线里,陶醉地搓着掌心,露出一脸花痴的表情,情绪高涨:“真的好帅啊!”
那女生又好奇地问:“他找唐温干什么?”
她痴痴地望着许珩年的背影,随口回复:“可能是纪检部的事情吧。”
女生默默点了点头,拖着声音“哦——”了一句,忽然又想起来点什么,凑近她说:“可是有一次晚上,我看见他俩在食堂一起吃饭呀,好像还很熟络的样子。”
孙菲菲顿住动作,缓缓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瞪起眼睛:“……???”
*
许珩年走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里面刚巧传来唐温的声音,轻飘飘的,清脆悦耳。
门没有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摇头时轻轻晃动的马尾,她站在床边,离那个男生有一米多的距离,打蔫儿的语气里听上去很为难。
他眼波微颤,毫无犹豫地迈进门去,肃着语气直截了当宣告了主权——
“但是她有男朋友。”
他声线沉闷,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而话语却像是在冰面砸了一记窟窿,引得所有浪潮翻涌而起。
许珩年的出现,令原本打算表白的苏蔚然始料不及,他所说出的话,更是让他瞠目结舌,一时间难以消化。
唐温有……男朋友?
苏蔚然迅速将目光挪到了唐温身上,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扩张着,想得到她的答案。
小姑娘对他的表情变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心头止不出浮现出一些猜疑,但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是有点懵,这还是第一次从许珩年口中听到“男朋友”这个称谓,明明都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了,但在听到他向别人坦言时,心跳还是止不住漏了一拍。
苏蔚然:“……”
他的声音有些哑:“……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直都是,”许珩年走上前来弯腰牵住唐温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是因为我才考到这所学校的……你明白了吗?”
说出最后一个问句的时候,他语气冰冷,那警告的眼神与在跑道前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一模一样。
苏蔚然阖上唇,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发颤的后槽牙。
他甚至以为许珩年也是追求者之一,没想到竟然一直都是她的男朋友。
窗口处似有穿堂而入的清风从颈间拂过,凉意从肌肤一路沁到心底,他缓缓松开紧攥在指尖床单,沉默了片刻,忽地笑起来:“我知道了。”
唐温抿了下唇,心头的猜忌似乎变得越来越真实,但话头却全数哽在喉头。她垂下卷翘的睫毛,勾了勾许珩年的掌心。
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许珩年收起目光,客套地告别:“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说完之后,牵着唐温离开医务室。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围在运动场,校园其他地方格外安静。
许珩年沉默地拉着她向前走,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眉宇间透着不悦的神色,连侧脸的线条都比以往要冷硬一些。
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从未有过的低气压,唐温咬紧唇瓣,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感觉指尖的骨节都被他紧攥的力道硌得生疼。
许珩年拉着唐温一路走到观景亭的位置,停在一根砖瓦砌成的方柱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