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寒拎了拎裤子,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

霍烟看见杯中飘着几瓣白色小雏菊,分外可爱。

“谢谢。”

霍烟接过了水杯,浅浅抿了几口。

柠檬茶带了菊花的清香,因为热水加了冰块的缘故,现在不算太凉也不热,温度刚刚好,入喉甘甜,又带着菊花的清新和柠檬的酸涩,非常解暑。

“慢点。”傅时寒低沉的嗓音入耳,温柔缱绻。

“嗯。”

他侧眸睨她,汗津津的头发丝黏在脸侧,白皙的脸蛋透着被太阳晒过之后健康的绯红,宽大的军绿色迷彩体恤将她瘦弱的身子包裹着,露出一对漂亮的锁骨,纤细而小巧。

这乖小的女孩,自小到大总是被旁人无视,但是不知为何,傅时寒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便望见她。

久而久之,这抹小小的身影,便在他的心头留下一道印记。

一饮而尽,霍烟感觉精神好多了,她用袖子擦了擦嘴,低声道:“谢谢寒...谢谢学长。”

她半路改口,也是考虑到身边苏莞和林初语两人,正专心致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呢。

姐姐霍思暖不想让别人知道霍烟是她的妹妹。而霍烟闹不准傅时寒对此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就再也不对人说,她认识他了。

傅时寒倒是没想这么多,只关切地问道:“难受吗?”

“现在好多了。”

“如果撑不住,就请假回去休息,没必要逞强。”

咦,今天的傅时寒和和以往不大一样,这么温柔,还给她送了水。

良心发现?

霍烟抬头,却见傅时寒眉心微蹙,薄唇轻抿,只有在他分外严肃并且着急的时候,才会不自觉露出这样的神情。

刚刚霍烟跑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本以为他会讥诮她一番,所以她才一直忍着,没有去学生会的供水棚那边接水。

想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霍烟看着手里空空见底的水杯,白色菊花趴在杯底。

她自小被人忽视已成习惯,所以格外珍惜旁人待她的好。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霍思暖平日里对她笑脸相迎,电话里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是真要说起来,作为亲姐,她比不上这位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傅家哥哥。

傅时寒虽然喜欢捉弄她,总说她笨,以后嫁不出去,但他是真心待她好。

霍烟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别人对她再坏,再嫌弃,她都不会哭,唯独受不住旁人待她好。

特别容易满足,也容易被感动,如若将来有一颗真心能让她捧在手里,铁定是要当成最最珍贵的宝贝。

跟着就要掉眼泪了,于是傅时寒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沉着脸凶巴巴说:“行了,以后做事儿放聪明点,别跟人硬碰硬,受了委屈搁我这儿装可怜,懒得管你。”

他以为霍烟是因为刚刚受委屈才红了眼睛,心里莫名难受至极。

他最受不住的便是她对他哭,感觉五脏六腑都扭到一起,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很快,集合的哨声吹响了。

“寒哥哥,我要过去了。”霍烟起身说。

傅时寒拍了拍她的脑门顶,没好气地安慰道:“我在这儿盯着,没人敢欺负你了。”

“嗯。”霍烟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我以后能当着别人,叫你寒哥哥吗?”

傅时寒侧头,目光下敛,掩住眸子里一片柔情似水,嘴角微微扬了扬。

“我从来都没有不准你这样叫,是你自己想太多。”

“唔。”

她的确想太多,瞻前顾后,害怕让人指指点点说闲话,但她更深的害怕......是霍思暖。

现在她不怕了,傅时寒对她好,所有人都见着,没什么需要遮掩的。

坦坦荡荡一声“寒哥哥”,从今往后,他就是她亲哥!

女生们眼睁睁地看着傅时寒做了一杯柠檬菊花茶,亲自送到了霍烟的手里,而沈遇然眼疾手快,立刻又做了一杯送给了洛以南。

这几天傅时寒的反常他看在眼里,可以说,自从霍烟这丫头入校以来,傅时寒就没消停过,没事儿的时候,拿着手机逛各种美妆店,购物车都加满了,三天两头取快递。

他既是傅时寒的室友又是哥们,自然一眼便心知肚明。

为了避免这一辈柠檬菊花茶给霍烟拉来全校女生的仇恨,沈遇然便又做了一杯,给刚刚跑了步的洛以南送过去,说是剧烈运动之后容易中暑,得清火去热,学生会服务到家,不让任何一个新生生病缺席。

这让女孩们眼睛都要红出血了。

早知道,早知道被惩罚跑步还有这样的福利,她们也都愿意顶着烈日多跑几圈啊。

**

每天军训结束以后,各大社团便忙碌起来,音乐广场定点摆摊,招纳新成员。

林初语加了各式各样的社团,说是要多尝试,试过才知道喜不喜欢。

而洛以南则加入了街舞社,却没想到街舞社的社长,居然是冯青青的好朋友。

因为那一巴掌之仇,街舞社社长对洛以南总是百般刁难。

洛以南是个暴脾气,直接约社长来了一场斗舞的battle,就在操场,好多同学都去看了。霍烟和409的伙伴们也去给洛以南加油打气。

洛以南跳了一段热辣的爵士舞,火爆全场。听说她在高中的时候就赢得了全国高中生爵士舞比赛季军,这位社长当然不是她的对手。

而经过这一场battle,洛以南名正言顺在社团里扎根立足,成了团里的领舞,而那位社长也没脸再继续干下去,所以自行辞职了。

洛以南这个名字被许多人知道,那段惊艳全校的舞蹈,让她直接成了今年S大新生校花人选,她本身身材又好,模样漂亮,最重要的是气质好,很多人说她把霍思暖都给比了下去。

虽然芭蕾和爵士属于完全不同的舞种,但是看热闹的人民群众可不管这么多,什么好看他们就喜欢什么,于是洛以南的人气日渐提升,人们提到霍思暖,总要拿洛以南跟她进行对比。

每天也会有好多男生出现在女宿楼下,当众对洛以南表白,花样百出。

洛以南性格直爽,做事也不顾分寸,几盆凉水浇下去,男生们的热情被浇得淹淹一息。

这朵性格火爆的霸王花,还真没人能轻易攀折。

林初语那叫一个嫉妒啊,跟洛以南表白的男生里,有一个她心仪已久的学长,现在人家学长正专心致志在女宿楼下挂气球,摆蜡烛,准备告白事宜。

林初语捶胸顿足,对洛以南说:“说如果你不喜欢,跪求把学长让给我啊,你看他站在蜡烛里面手捧玫瑰花的样子,多英俊啊。”

洛以南挑挑眉,道:“能不能出息点,那位学长当众点蜡烛摆桃心,策划这种创意全无的告白活动,顶多也就感动感动他自己,傻冒才会被打动呢。”

林初语拧了拧眉,反应了很久,问霍烟:“她是不是骂我傻冒了?”

霍烟实在人,于是点头:“是,她拐着弯骂了,你快反击。”

林初语指着洛以南,憋了良久,憋出三个字:“我反弹!”

洛以南气定神闲:“反弹无效。”

几个女生正闹腾之际,楼下学长摆完了桃心,拿起了话筒,对着女宿开始了一段深情款款的表白演讲。

“409计信学院的霍烟同学,也许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却对你的一切很了解,我有一段话要对你说。”

霍烟一个激灵,手里的水杯都抖了抖。

洛以南和林初语相互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居然是冲着霍烟来的。

“从军训结束之后的大检阅,你成为标兵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天你飒爽的英姿,巾帼不让须眉,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午夜梦回,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你。”

苏莞正喝着果汁呢,闻言直接喷了出来,面前的电脑算是遭了殃。

她哈哈大笑:“妈呀,好恶心!”

学长的告白活动还在继续——

“我发现你总是一个人去三食堂吃饭,打一碗饭,一盘青菜,偶尔加一个鸡腿。”

“你晚上会去田径运动场跑步,跑个四五圈,酣畅淋漓。”

“没事的时候,你也会去图书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进来,照着你白皙又可爱的小脸。”

......

这位学长将霍烟所有的日常行动通过高音喇叭全曝了出来。

霍烟脸色酱紫,没有感动,反而鸡皮疙瘩落了一地,阵阵后怕。

难道她所有的活动,都被这个人看在眼里吗,他跟踪过她吗!

这也太...太吓人了吧!

而周围女生竟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花痴地说道:“哇!好感动哦!”

“太深情了吧。”

“快答应啊!”

学长完全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浪漫氛围中,以他自以为极有磁性的温柔嗓音,含着宠溺的调子,说道——

“其实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注意你很久了,将来,我希望你不再是一个人,我希望我能陪着你,陪你吃饭,陪你跑步,陪你去图书馆看书......”

洛以南已经接了满满一盆水,回头对霍烟说:“这傻几把玩意儿,不浇真的对不起观众了。”

霍烟本来觉得浇人这种事,很不礼貌,可是这个男生真的让她很生气。

她性格内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曝光隐私,这个男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的日常行踪抖落得干干净净。

霍烟毫不犹豫接过了洛以南手里的水盆,气势汹汹走到窗台边,正要浇下去。

男生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楼下一片混乱,闹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阳台上有女生们兴奋说道:“学生会过来查寝,说那男生深夜扰乱寝室秩序,话筒都被人拔了!”

“拔话筒的人是学生会主席傅时寒!”

“从没见过他生那么大的气!”

“哇,那人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媳妇儿的墙角也敢撬。”寒总还有三秒抵达战场。

欺负

女宿前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们。

霍烟匆匆下楼,剥开人群,探头朝门口望去,只见那位表白的学长站在蜡烛摆成的爱心中,分外狼狈。

蜡烛大多已经燃尽,地上满溢着蜡油,狼藉不堪。

而傅时寒站在一个倒置的黑色音响前,扔掉了插头。

他穿着一件干净利落的白衬衫,领口微松,随意耷在他脉络分明的脖颈间,显出几分意态疏懒。

衬衫下摆微折,露出一小节垂在黑裤外面,勾勒着他匀称的腰身,以及身下两条修长的腿。

霍烟恍然想起来,今天他好像是要主持学生会的会议,难怪穿得这般正式。

而那位学长,因为表白的缘故今天穿扮同样正式。白衬衣配黑西裤,还特意整了发型,若是单放一边,也还算俊朗。

但惨就惨在他身边有了一个傅时寒作为对比,整个人便矮瘦一大截,没什么精神,俩人的气质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法儿比。

学生会的人突然闯出来,毁了学长的“深情告白”,学长看上去似乎怨愤不已,瞪着傅时寒:“学生会主席有什么了不起,还真拿自己当大官呢!老子最看不惯你们学生会一个个仗势欺人的样子,大学这盆清水就是让你们这些官僚主义者给搅混了!管天管地,连别人告白都要管,谁给你们的权力!”

周遭同学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显然,这位学长是要拉仇恨,想要利用同学们对于学生会的偏见和误解,为自己壮大声势。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同学站出来说道:“是啊,他告白好好的,也没有做违反校规的事情。”

“你们这样子打断人家,真的很不尊重人。”

“就算是学生会,也不能为所欲为吧。”

......

学长见有人帮他说话,更是盛气凌人,指着傅时寒:“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去校领导那里举报你滥用私权!”

傅时寒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起。

仿佛从始至终,便没将这人放在眼底。

“讲完了?”他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

学长被他这双冷眸一扫,感觉底气瞬间消散了大片。

傅时寒的气场太强,任何人在他眼底,仿佛都如过街老鼠一般,无所遁形。

“第一,告白没问题,弄这满地的垃圾,只要事后收拾干净,也没问题,但是晚上十点以后,音响扰民,不可以。”

这满地的蜡烛摆成的桃心,竟被傅时寒视之为垃圾,学长脸上十分挂不住,但他句句在理,他无从反驳。

“第二,你要表演,没问题,但是跟踪和泄露隐私,不可以。”

他眼角肌肉微颤,勾起一抹危险的意味。

“第三,跟别的女生表白,没问题,但是她,不可以。”

他修长的指尖所指的方向,霍烟穿着一条齐膝的棉布小花睡裙,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垂挂在肩头,一双杏眼宛如水洗过一般,清澈透亮。

她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傅时寒,本来以为这会是一场学生会主席教训违规同学的吃瓜大戏。

没想到他会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顶着一众吃瓜群众好奇猜测的目光,霍烟感觉头皮发麻,压力山大。

那学长冷哼一声:“哼,前面说那么一堆大道理,结果还是公报私仇,凭什么别人就可以,她就不可以!这些天在楼下表白的人也不少,没见你个个都管,我看就是你学生会主席摆官威,仗势欺人!”

傅时寒冷冽的眉目扫他一眼,唇角勾起若有若无一抹笑意,调子微扬:“欺你,我需要仗势?”

此言一出,学长整个人脸色胀得通红不已。

明明白白的鄙夷和不屑,带着某种清高自傲。

而这种自傲并非一般人故作姿态,而是经年累月里的优秀与卓越,养出来一份从容气魄。

“于公,你在这里大吵大闹,影响了同学们正常的休息;于私,你动我的人,这让我不爽。”

傅时寒坦坦荡荡地说:“所以我不找别人的麻烦,却偏要找你的麻烦。”

相比于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整治,傅时寒明明白白直截了当——

那个女孩,我的人,你不能动。

倒是让别人无话可说。

学长还是有些不甘心,讪讪地说:“所以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管的也太宽了些吧。”

还不等傅时寒开口,霍烟突然站出来,说道:“傅时寒是我哥哥。”

她嗓音脆生生的,一声哥哥喊得有些突兀。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这让她脸颊微微泛红,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傅时寒身边,对那位学长说道:“谢谢你说喜欢我,但是很抱歉我根本不认识你,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刚刚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学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傅时寒直接牵起了霍烟的手腕。

“你把这里的残局收拾干净。”他冷冷望向那学长:“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让宿管阿姨替你的‘浪漫’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