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心拿他没办法,去把暖气又开足了些,见他穿着衬衫薄毛衣,看得还是冷,只好把人往被窝里塞。

正中下怀,特意没穿外套出门的明少爷拢着被子眯眼笑,“过来,别受凉耽误开工。”

装╯^╰

棠心嫌弃地坐在床边,立刻被某人拿被子裹住了。

埋头在黑暗里一顿耳鬓厮磨,明旌摸到她的手,从兜里拿护手霜,给她敷了厚厚的一层。

“冰天雪地的,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棠心打小跟着师兄弟们长大,又没有母亲照料,还真头一次知道原来被当小公主哄着是这种感觉,于是任他给自己抹着手霜,“有你对我好就行了呀。”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对你好一天。”明旌手上的动作一顿,桃花眼带笑,“所以你千万别离开我。”

“你为什么总怕我离开你?”棠心郁闷,“难道我看起来就很花心吗?”

明旌被她逗笑,“不是。”只是,他在飞机上浅眠时候做了个梦,梦里她像一阵青烟,从他面前飘走了。虽然都说梦和现实相反,可那种得而复失的惶恐即便现在想想,还是仿佛胸口被掏了个窟窿。

“我不走,哪里也不去,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你看看底层人民群众是怎么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棠心正手舞足蹈地比划,就被明旌握住手腕按在了枕头上,“是吗……那你翻上来试试,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肥章

木有看懂隐晦车的都是好孩子,^3^

第38章 38颗心

为了对得起翻窗户所承担的巨大风险,明少爷耍赖, 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回自己房间去。

“外面太冷。”

“走廊有人。”

“我再捂一会手。”

“就十分钟, 十分钟后我保证走……”

什么理由都用了个遍, 总之就是赖在温柔乡里不肯出来,比“心肝”和“少爷”还黏人, 恨不得就钻棠心怀里不动了。

棠心其实也不舍得他走, 可等天亮了, 难免会遇见剧组的人呀。

两人就你催过来, 我拖过去, 窝在一处腻歪到了后半夜还都醒着,天南海北地聊,从小时候说到后来,从分离两地说到久别重逢,越说越清醒, 谁都没了睡意。

“你来面试,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明旌摸着她的眉眼,“就你还傻乎乎,一心只想赚钱。”

“你面具还没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你了。”棠心眨眨眼。

“……说大话。”

“真的!”

“怎么猜?”

棠心从他怀里钻出来, 小猫似的扒拉他的耳朵, 指着耳廓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得意洋洋地说:“我当初老想把你这颗痣给抠了, 记得可清楚了!”

原来歌词里唱的都是真的,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哪里。十多年过去,总还记得属于对方的点点滴滴。

明旌拉下她的手,将掌心贴在唇边轻轻地一吻,“棠棠——”

伴随着他这一声呢喃,窗框处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就像之前明旌敲打她窗户时候的声音。

棠心吓了一跳,还当闹贼了,等跳下床才感觉情况不对——就像有什么从下方猛烈钻着地面,地板以正极高的频率颤动着。

她拉开窗帘,才发现刚才的声音是掉落的积雪砸翻了窗外的花盆。

“这是……”棠心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已经被明旌抄起挂在一边长羽绒服裹起来,拉着往外跑。

“是地震!先出去再说。”

震感越来越明显,走廊的吸顶灯随着晃动忽明忽暗。

凌晨两三点正是人睡眠最沉的时候,整个宾馆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低沉的隆隆声,让人心惊肉跳。

他们可以先自己逃出去,也可以立刻大声喊人。

逃出去以后再喊人,完全可以解释为一个喊醒了另一个。

直接喊人,他们刚刚共处一室的秘密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必须做出选择。

每一分、一秒,可能就关系着一条生命。

棠心看了明旌一眼,对视只有一秒,就已经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答案。

“我左,你右!”棠心毫不犹豫地分配,“一会见!”

两个人分头沿着走廊的两个方向,挨个拍着房门大喊,“地震了!快出来!地震了!”

睡梦中的人们很快都被惊动了,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老旧的宾馆里刹那间兵荒马乱,人挤着人,争相往楼梯涌,试图逃出摇摇欲坠的建筑物。

一共三层,楼不算高,住客也有限。

棠心顺着绕道楼下,却没有在人群里看见明旌的身影,她又要折返,被凌江拉住了。

她根本没时间跟他多话,一甩手就跑了回去,凌江也立刻跟了进去。

结果,正好看见明旌从前台拿了备用钥匙往二楼跑,“明礼他有服安眠药入睡的习惯!”

三人前后奔上楼,打开明礼的房间,果然看见人还在熟睡。

本就上了年岁的宾馆天花板上的石灰开始接连脱落,玻璃器皿乒乓作响,砸落在地的声响此起彼伏。

明旌和凌江一左一右架着明礼往外走,棠心则替他们挪开走廊上挡路的装饰雕像。

就在她弯下腰,想要将横在前方的雕塑移开时,忽然听见身后接连传来两声疾呼,她甚至还没来及回头,就只觉得颈后一阵巨大的冲击。

像是被切断了供血,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在最后的,残存的意识里,她依稀听见接连坍塌的声响和明旌的声音。

“棠棠——!”

*** ***

地震持续时间很短,龙山并不是地震的中心,也不是受影响最严重的地方,但是因为剧组所住的宾馆就在山脚下,且前两日刚刚下过暴雪,各种不稳定因素相互叠加,于是成了方圆百里损毁最严重的建筑。

救援队赶到的时候,坍塌了一半的废墟里,一群刚刚死里逃生的普通人正在接力,试图搬开那些断壁残垣,站在最高处的男人只穿着单薄的毛衫,头发凌乱、满脸是脏,不顾手上淋漓的血,奋力地一块一块搬开砖石。

“请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让我们来处理。”

“我哪里也不去!”男人甩开扶他的人,疯狂地趴回原地,“她就在这下面,我要带她出来。”

最终谁也没能让他走开,但当吊臂慢慢挪开那些石块的时候,他一改方才的狂躁,蹲在一边就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找到了!”

“有生命体征!”

“让开!让开,担架!”

“这位先生,麻烦让——”

“别拦他,”救援队长阻止了自己的队员,“让他跟着吧,这女孩是这里唯一的受困者,是他和她救了所有人。”

原本出于职业需要出手阻拦的队员闻言,卸下救援帽夹在臂弯,默默地向被担架抬走的小姑娘致意,直到这时候才发觉追在担架后面,一瘸一拐、脸上都是血污的男人,居然正是曾无数次在电视、电影上见过的那一位。

*** ***

龙京市立医院。

手术室门前,坐了一排人。

《逆流》剧组大部分没受伤的人,导演、演员、化装道具师……都聚集在此,焦急地等待着手术室里的消息。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中的红灯依旧亮着。

“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凌江说。

明旌坐着,被砸破的额头血已经止住了,在衬衫领上成了一团又一团暗色的血渍,从来白璧无瑕的面孔混合着血污、泥土,即便是演戏,化妆师都不忍心在这张脸上下如此狠手。

他眼白泛着红,像是压根没有听见。

凌江和明礼都只是轻微擦伤,明旌当时为了去救棠心,才会被钢筋划破了额角和腿腹,又因为震后徒手挖掘瓦砾弄得伤痕累累。

手术室里的棠心固然生死未卜,手术室外的少爷也满身是伤,早就该去接受治疗。

寂静到让人心慌意乱的走廊里突然传出脚步声,众人精神一振,抬起头来才发现不是手术室里传来的,是楼梯道。

当先过来的男人穿着素色睡裤,衣角只塞了一半在裤腰,头发凌乱,没戴眼镜。

众人愣了半晌,才认出居然是少爷身边那个出了名一丝不苟、宛如AI的助理,明礼。

明礼身后带着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请帮忙处理一下伤口,谢谢。”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到冷淡。

——明旌不肯离开手术室,不愿去接受治疗,他自然只能把医生带到这里来。

护士才刚碰到明旌的额发,他就像只被摸到鬃毛的狮子,暴躁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别碰我!我不用治疗!”

“少爷,伤口如果感染会留疤。”

“我去他妈的留疤,”从到医院开始一直沉默的明旌红着眼睛爆了粗口,“只要她能从这里面出来,我他妈就算是整张脸毁容也愿意!”她要是出不来,就算这张脸能恢复原样又给谁看?!

被吼的明礼面无表情,只对身边的医生吩咐,“处理伤口,不用管其他。”

明旌吼完了,就像被卸了劲的发条木偶,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红色的手术中,被请来的医护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他也像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似的静止着。

直到医生正准备缝针,突然听见滴的一声轻微响动。

雕塑般的明少爷猛地就站起身来,冲到手术室门口,只差没动手去扒门。

众人也都围了上来,包括明礼。

门终于开了,主刀医生解下口罩,对当先的明旌说:“外伤已经缝合没有大碍,只是CT显示颅脑敏感区域有淤血,病人可能会陷入长期昏迷,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嘈杂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尚未见人,就听见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嗓音说:“有淤血就开刀把淤血取出来!钱不是问题,如果这里做不了,告诉我哪里能做,直升机直接送去!”

“明董……”

“明董。”

风尘仆仆的明恒满脸倦容,看了眼浑身是伤的儿子和衣衫不整的助理,很快又将视线投向主刀医生,“多少钱,我们都承担。”

“……够了。”明旌忽然哑声打断了他,“棠棠是我老婆,她的事,我自己处理。”

明恒气得眉毛不是眉毛,“她也是我儿媳妇!我还不能管吗?”

本该是爆炸性的消息,可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有半点惊讶——无论是棠心返回去找少爷,还是少爷发了疯地徒手挖瓦砾救人,流着血等候手术结果,他们都早就明白这俩人之间有怎样浓到解不开的羁绊。

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惊动了众人,没等明家父子发飙,在场的剧组人员就已怒气冲冲地上前阻拦,“拍个鬼!有这闲工夫去拍救援队,再尼玛来这里一次,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相机!”

闻风而来的娱记,不到五分钟就被赶得一个不留。

“总之先入院观察吧,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我跟你去。”明礼说。

等他跟着护士离开,众人才注意到,这个平素一丝不苟到近乎病态的男人,此时不光衣衫不整,甚至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却浑然不觉。

……

棠心龙京市立医院住了三天,而后转院到楠都附属医院,住的是明旌之前的SVIP病房。

然而因为淤血的位置敏感,无论是哪家医院都不敢随意决定手术,只能采用药物慢慢化瘀,等她自然苏醒。

明旌衣不解带地留在医院照顾,甚至不惜为此与《逆流》解约。

但剧组方面很快就拒绝了他的要求——如果没有棠心,别说继续投拍,半个剧组的人都得丧命在龙山,暂停拍摄!等!无论多久,他们等。

期间,程矜和沈眠眠来了好几次。

第一次来,程矜攥着坐在床边的少爷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照顾好糖果?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她躺在这里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你怎么还好好的——”

话说了一半,程矜才看见少爷额角一道长长的疤。

她松开手,就看见脸色苍白的男人起身,将刚刚被弄皱了的床单拉平,又替仿佛睡熟了的棠心掖好被子——那双修长的手上遍布着刚刚结起的疤,触目惊心。

程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对不起。”

“你骂得没错,是我没保护好棠棠。”

那之后,程矜和眠眠隔三差五就来探望,帮棠心梳头发,抹护肤品,跟她说已经和学校打过报告了,这次的期末考试她可以免考,下学期跟着大一新生补上就行……

棠铮锋和凌江几乎天天来医院,想和明旌替换着照料,然而谁也没办法让他离开棠心半步。

尽管明氏对媒体施压,不希望明旌受伤,棠心昏迷的消息传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陆续续的,还是有记者闻讯,想方设法地混进病区。

这日,明礼照常守在附近,又抓出一个伪装成保洁人员混入的狗仔。

对方死死抱住怀里的相机,扯着嗓子喊:“我不求别的,就想知道里头躺着的人是不是少爷?”

“不是,少爷好好的,请你离开。”明礼压抑着怒气,勉强先礼后兵。

“不是少爷,那里面的是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明礼的忍耐快到极致了。

“是我的未婚妻。”

狗仔愣住了,呆呆地看向站在病房门边,一袭浅色衣装,看起来就像个苍白少年的明旌。

这半个月来,他恐怕是第一个见到少爷真容的媒体,而且,是第一个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的狗仔。

“我,我能写吗?这个。”激动到结巴。

“随你,”明旌冷淡地转身,手扶着门把,“但不要再过来吵她养病。”说完,关上了门,返回卧室。

阳光从阳台照射在病床上,沉睡的少女神色平静,除了刚刚结疤的擦伤和裹着纱布的额头,看起来就像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之中。

明旌从床头柜上取过手霜,托起她纤细的小手,一根根手指地擦拭。

出事那晚,他答应过,只要一天还活着就要对她好一天。

他说到做到。

只希望,她也一样,不要食言。“我不走,哪里也不去,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你看看底层人民群众是怎么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把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短短的胡茬上,明旌哑声说:“明天我们就回家了,心肝和少爷都在家里等你,如果睡饱了,你就醒醒,要过年了,我想和你一起过我们的第一个新年……好不好?”

“小时候,你喜欢看烟花,又不敢自己放,总是戳我点炮仗,还要捂着耳朵喊‘明哥哥快扔’。有一次我故意逗你,压根没点燃,握着不放,结果你居然扑过来把炮仗从我手里打飞,还踩了好多下……勇敢得要命。你可能都忘了吧,可我还记得,当时我就在想除了我妈妈,居然还有会这样对我,而且还是个胆小鬼、爱哭包……”

沉浸在回忆中,喃喃自语的明旌完全没有注意到进来查房的护士,默默地在门边站了好久,跟着红了眼。

匿名的消息很快就在网上传开了。

人们这才知道,在龙山救下几十个人的小姑娘棠心,不仅仅是少爷的保镖,颇有天分的武术指导,楠戏的大一新生……同时也是幼年曾和少爷合作综艺《哥哥快跑》,后来被黑得体无完肤的小丫头,心肝。

为什么不近女色的少爷聘了个小姑娘当保镖。

为什么冷淡疏离的少爷在军训时不顾一切地抱起“陌生学妹”去医务室。

为什么小保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少爷奋不顾身。

为什么少爷的小狗叫心肝,而少爷在微博上不止一次说,不会离开他的心肝。

一切都真相大白。

本该愤怒于“失恋”的粉丝们,这一次却出奇的冷静。

没有棠心,她们就永远失去少爷了。

没有棠心,她们也不可能得到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