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昭闭着眼睛嘟着嘴,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我现在很烦,你别来烦我。”

可席梁却偏不如她心愿,童昭和她家里人的关系有些奇怪,他觉得还是早点弄清楚的好万一哪天穿帮了,就不只是尴尬两个字能形容的。

“它就算是饿了, 也不会拆家。你和你妈妈之间, 气场有些奇怪。”

童昭知道他能看得出来, 但她就是为了让席梁看出来,今天才故意要表现的那么明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想他和他们走得太近。童昭也说不上来这种心态是怎么产生的,但就是本能的抗拒席梁融入童家,即使她知道这并不大可能。

“奇怪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我妈妈比较高冷。”

“今天,是你一直在装高冷。”

席梁一次次的戳破童昭的谎言,让她有些恼羞成怒,坐直身子看着他,神情有些讥讽。

“席先生,咱们还只是试婚的状态,您不用这么热心肠。”

童昭的话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只是配合着她的表情,就让这话显得有些刻薄。看见席梁和母亲相谈甚欢的样子,她就会想到一些早该忘记的事,席梁没有经历过她的童年,也没有资格插手她的家事,至少就目前来说,他是真的没资格。

“童昭,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对待你身边的人的?冷嘲热讽、看谁都觉得对方在算计你,你没发现你其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周末只能躲在家里看书,无处可去。你想回医院并不是你喜欢加班,只是你如果不加班,就会有大把是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席梁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也有自己的底线,他很反感童昭这种把他当外人的架势,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要共度余生,可她却一直在防备他,不许他走得太近。

“停车!”

随着童昭的一声怒吼,席梁踩下了刹车,她差点栽到挡风玻璃上。童昭解开安全带,看着身边的男人,眼里极尽嘲讽。

“我是没有朋友,那又怎么样?我不需要朋友,我一个人也能活得自由自在,如果不是童家需要联姻,我压根不会和你接触。我喜欢一个人,我生是一个人,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离开,那又怎么样?”

说完,眼圈泛红的童昭推开了车门,下车后重重的摔上了门,拐了个弯跑进了一条小巷,席梁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抿着唇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厉害,最后也把车子开走了。

穿过那条巷子,童昭停下来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看着身边斑驳的墙壁说着之前的话。

“一个人怎么了,我一个人也能像个人一样活着,至少不是一只木偶。”

如果童家不逼她,童昭这辈子真的是不打算结婚的,打算把这一生都奉献给她从事的工作,死后就把遗体留给医学院做标本。可惜这些都只是愿望,她姓童,哪怕是守活寡,也得嫁人。

童昭知道席梁不会追过来,他们俩其实是一种人,看上去很好说话,却都又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互相带着面具表演,这天晚上童昭没有回家,更没有去席梁的家,她拿出钥匙去了童蕾的公寓,天地之大,唯有这里是她能躲藏的地方。

晚上,睡不着觉的童昭给童蕾打电话,整个童家只有童蕾会听她唠叨,听她诉苦。

“童蕾,我今天和人吵架了。”

“吵架?你嘴那么笨,为什么要去自取其辱?”

在童蕾的眼里,童昭是童家嘴最笨的,不会讨好、巴结长辈,更没办法和人吵架。

“因为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回家了?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说着说着,童蕾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一样。

童昭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小时候的照片,并没有被童蕾尖锐的声音吓到,反而是开口宽慰对方。

“没有,我不会和她吵架的,我的命都是她给的,没那个资格。”

“那是和谁?你身边还有别人吗?”

听到童蕾这话,童昭把照片放下,翻身叹了口气,原来在大家眼里她都是一样的,孤独到让人同情。

“没有了,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只是我这边单方面吵,对方很冷静,像是在看着我胡闹一样。”

听童昭这么解释,童蕾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张人脸。

“是席梁?”

“童蕾,你能不能装的笨一点,你这样我很累的。”

童昭希望身边的人都笨一点,这样她看上去就没那么蠢了,可惜大家都很聪明,思维跳跃的很快,把她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你…是因为什么和席梁吵架的?感情问题、还是夫妻生活问题?还是工作问题?”

“第一,我和他还不是夫妻。第二,我们说好不会插手彼此的工作问题。第三,我们之间不存在感情问题。”

“那你总得给我点提示吧?”

因为一直都是听旁人说,童蕾并没有见过童昭和席梁相处的模样,一切都只能靠脑补和各种资料分析,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什么好提示的,又不是玩游戏,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说话是吧,你再等我几天,下个星期我说不定有时间回去一趟。”

“真的吗?下个星期你就回来了。”

“你冷静一下,我说了,是说不定,具体还要按照我们这边的工作安排。如果能回去汇报工作,我提前和你联系。”

“好吧,那我到时候等你的电话。”

“嗯,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别发疯了,快点休息吧。”

虽然每次童蕾并不排斥接到童昭的诉苦电话,全家人也只有童昭会算着时差给她打电话,但是总熬夜对身体还是有伤害的。

“哦,童蕾,我想有个弟弟。”

都打算挂电话的童蕾,听了童昭这句嘟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童昭,你今天吵架把自己吵傻了吧,就算现在已经鼓励二胎了,你也别想再有个弟弟。好了好了,你快睡觉吧。我过一会儿准备去上班。”

童蕾并没有理解童昭的意思,童昭也不想解释,有些事在童家内部也是个秘密,放下电话的时候,童昭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小声的自言自语。

“其实,我曾经有个弟弟。”

说完,童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柜子上,关了灯闭上眼睛睡觉。

在童蕾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童昭才出门,虽然知道回去之后,会不可避免的遇到席梁,但她找不到不回去的理由。

只是,让童昭意外的是,席梁今天没在家,她看着扑上来的小花,环顾四周突然想起来他昨天说过的话,“明天咱们去听音乐会吧”

“你爸爸不要你了。”

小花完全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往童昭身上扑,她推开一次,它扑过来一次。后来,童昭没劲儿了,就抓着它的两条前爪,带着它走到沙发边坐下,小花就靠两条腿站在地上支持身体。

“你吃饭了没?是不是好久没去宠物店了,我带你去做个造型吧?“

一边躲避小花的大舌头,童昭一边用手抓小花背上的毛,每次它往她身上一蹭,她就满身都是狗毛。所以,席梁每天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稳住小花之后溜进卧室换衣服,西装上如果满是狗毛就非常滑稽了。

打定主意之后,童昭就进卧室换衣服,给小花扣好绳子后牵着它出门,宠物店离的不太远,走路就可以到,童昭就没去开车,也就刚好和席梁错开了。

席梁回到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发现家里空空荡荡连狗子都不见了,于是撩起袖子准备做家务,每周前五天家里有钟点工来做家务,剩下的周末都是自己动手。

童昭在宠物店待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小花又是那个精神抖擞帅的一比的大德牧。

“小花,你走慢点。”

一路上,被小花遛回了家,童昭一推开门,就看见正在拖地的席梁,四目相对的瞬间都觉得有些别扭。童昭手上一松,小花就向席梁扑了过去。

“你又带它去美容院了?”

席梁一直是把小花当军犬养的,平时更加注重它的锻炼和驯化,不怎么关注它的外表。童昭来了之后,隔三差五就会带小花去宠物店做个新发型,当然两天后那个发型也就不复存在了。

“给它剪了剪毛,夏天到了,它身上的毛太厚了。”

童昭觉得,如果是她自己身上披那么厚的毛,早就中暑了。于是,她经常买一些降温的东西回来。

席梁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小花到一边待着去,他现在忙得没空搭理它。

“我给你带了个东西回来,在卧室。”

听席梁这么说,童昭以为是音乐会的纪念品,虽然并不是很感兴趣,却还是拍拍裙子上的毛,转身往卧室走。

站在卧室门口,看见柜子上的盒子后,童昭感觉一股酸气从鼻腔涌入,眼睛里也有些东西在往外挤,看着那个盒子,却不敢走进去,只好回头问正在拖地的席梁。

“你…把它拿过来做什么?”

第44章

“你是怎么把小提琴拿回来的?”

闻言, 正在拖地的男人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梅花引, 走到小花身边把拖把放在它脚下,让它自觉的把爪子蹭干净。

“去看了你爷爷, 陪他说了些话, 离开的时候去你房间把小提琴偷出来了。”

席梁用了一个偷字, 让原本沉浸在怅然中的童昭一脸错愕。

“你…说偷的?不可能吧,你离开的时候会被人看见的吧。”

闻言, 席梁走过来, 看着一脸认真的童昭,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有的时候她总是过于认真, 想的太多,顾虑太多。

“这些是我该操心的事,现在琴拿回来了,你平常如果不忙的话,可以拉给我和小花听,就当是培养我们的音乐欣赏水平。

说完,他捏了捏她的脸, 转身又回去拖地了。童昭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回过神, 后来终于是走了进去, 打开箱子看着那把破旧的小提琴,琴身上的划痕,不断提醒她那些发生过的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 在客厅忙活的席梁,终于听见了小提琴的声音,他停下手里的工作,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叹了口气。

今天,席梁去童家,又打听到一些关于童昭的事,他以往搜集的资料,更多的都是她工作的状态、性格、身边的朋友、交际圈等等,很少会注意她那些放弃的习惯和喜好。

“昨天,你是不是很生气?”

琴声结束后,童昭走了出来,而席梁也做完了家务。听了她的问题,席梁平静的摇头。

“没有,只是有些同情你。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童昭撇撇嘴把头低下了。席梁有些不习惯她现在这个状态,站在他面前,把头埋在胸前,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其实昨天的事,他们都没错,他不是她,确实没有资格去约束她的想法。

“坐!”

席梁把童昭拉到身边,让她坐在沙发上,坐下之后童昭依然低着头,双手托着下巴。

“其实,你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没什么朋友。唯一的那个就是程亦,童蕾…也算是一个吧,但我更想把她当家人。我从小性格就比较怪,和那个圈子的人并不是很熟络,中学的时候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那个时候应该算是朋友的,只是后来她一不小心差点害死我,我就放弃了交朋友的想法。”

“当然,我昨天说的也没有错,如果不是我妈妈催的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去相亲,自然也遇不到你。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从来都不单纯的是两个人的事,可我还是希望少一点别的因素,少一点他们的干预。”

细数自己生命里的前二十多年,童昭发现没有什么事真的是自己拿主意,家里的长辈们习惯操控别人的人生,尤其是子女的。母亲没有给她太多选择的权利,一如她的婚姻。虽然,她的婚姻现在看上去也是父母干预的结果,但童昭还是希望能够纯粹一点。

“席先生,我就是这个脾气,不会做人,也不怎么懂事,即使知道结局,可我有的时候还是会带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昨晚,我想了很多,发现自己这个毛病该改改了,你也不欠我的,这天底下没有人需要对我千依百顺,没有人该无条件的迁就我。”

说到这里,童昭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对着席梁笑了一下,可是那种笑却让席梁有些害怕,他感觉身边的这个女人好像有哪里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却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种。

“席先生,如果以后想听小提琴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找曲谱,我来拉。”

说完,童昭轻轻的撑了一下沙发站起来,转身往别处走,最后走进了卧室。

收拾琴盒的时候,童昭心里想的是以前书上看见的一句话:小时候,盼望长大,以为长大了就自由了,长大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到真的长大了,才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愿意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晚上的时候,童昭跑到书房来和席梁商量,关于房间划分的问题。

“那个,我有的时候想写写东西,能不能把你书房借给我用用,每天也就半个小时就好了。我不打扰你,就是在你不用书房的时候,我占用这里半个小时。”

在童昭眼里,书房和卧室不一样,这里完全是一个私人领地,席梁的公寓里只能容纳一个书房,这里面说不定藏了很多他的宝贝。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她不会随便进来。

“呃,你一般什么时候用?”

这么多天,童昭一般都是在家看看书,席梁没有见她写过什么,就完全把这件事忽略了。

“睡觉前的半个小时,我想记一些流水账。”

“写日记?”

童昭抿着嘴角想了想,有些犹豫的点头。

“算是吧”

席梁不太懂,什么叫算是吧,在他的世界里,一般都是是和否,这种双面性的答案还真让他纠结。

“好,我以后提前处理完手里的工作,把书房交给你。”

“谢谢,我保证不会乱动你的东西,就想用一下桌子。”

见童昭这么客气,倒是让席梁心生愧疚,他让她搬了过来,却忽略了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生活空间就会缩小。

“是我没想到这些,等明天我去查一下原先分配的房子还在不在。在家属院里,而且比这个大很多,到时候我们可以搬过去。”

“好,你问问吧,不过不用着急。刚开始的时候是觉得你这房子有点小,但拖了一次地之后,我觉得小一点的房子也有自己的好处。”

之前,她兴致勃勃的说要来试试拖地,席梁就把工作交接给了童昭,结果才干一半她就想放弃,最后还是面子撑着身体把家务做完了,之后她就再也不逞强了。

之后,席梁就加快了手里的进度,在休息前的半个小时把书房让给了童昭。

“你去写自己的东西吧,我去洗澡。”

说完,席梁看见童昭拉开她那一侧的柜子,拿出一个日记本和笔。原先他都是在书房处理工作,也没见过她的这些东西,第一次看,还有些新奇。

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在关于隐私的问题上却很有默契,互相都不查看彼此的东西。童昭甚至不会帮席梁接电话,只是会拿着手机冲进浴室,开了免提之后就退出去,过一会再进来拿手机。

每天晚上,童昭都会抱着笔记本进去,快到睡觉的时候再抱着本子回卧室。

席梁有无数次机会,也有很多的好奇。经常他路过那个柜子的时候,就想拉开抽屉看看,看看那个本子里写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他,又说了些什么关于他的话。

但是,出于对童昭的尊重,席梁到底还是没有打开柜子一看究竟。只是,在过了很久之后,他收拾童昭留下来的东西,才翻开了日记本,却发现里面的纸张都是空白的,只有一些浅浅的字迹,却难以辨识那些字迹的内容。

到那个时候,席梁才知道,有的人写日记不是为了记住什么,而是为了忘记什么。童昭用了特殊的墨水,每次写下的东西,过了十来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如同那些她不想放在心里的人和事一样。

每天,席梁在下班前,会找一章乐谱发给童昭。到了晚上,两个人吃过饭、遛过狗回家之后,童昭就会开始练习曲子,再拉给他听。

六一这天,是周三。童昭下午没有课,就待在家里看书和备课,快结束的时候,接到了席梁的电话。

“在家吗?”

以为席梁打电话过来是问晚饭的事,童昭把面前的书合起来说。

“我在家呢,今晚是叫外卖,还是你带回来啊?”

时至今日,她也只吃到过一次席梁下厨煮的西红柿鸡蛋面,老实说童昭觉得味道不错,但之后他就不肯动手了。当然,她更不可能。家里暂时请不了长期的帮佣,只能叫外卖或者下楼出去吃。

“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易水居吃。”

“易水居?今天不过节,也不是周末,去那边做什么?”

每次去易水居吃饭,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当然还有同样成比例的钱。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快当妻子的自觉性,童昭最近对金钱和时间都有些吝啬,以往自己买东西花多少都不眨眼,现在出去吃饭做什么都是席梁买单,她就总担心他的账户会撑不住。

“今天过节啊,给你过节。”

闻言,童昭支着脑袋,一头雾水的看着对面的墙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今天是自己的什么节。

“今天…是什么节,我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分钟之后,在楼下等我,出门前给小花弄点狗粮,免得它肚子饿。”

“十分钟?”

“怎么了?你不够用?”

“我中午回来睡了个午觉,就顺便把妆卸了,十分钟化妆来不及。”

第一次听童昭说要化妆,正在开车的席梁也有点懵逼。

“你平时化妆了吗?”

“我每天都化妆了!好了,我先去收拾,如果十分钟后我没下楼,你就在车里等我,要不然就自己上来。”

说完,童昭就掐了电话,放下手机就跑去拉开衣柜找衣服。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超过了十分钟,主要是小花太聪明了,好像知道他们要出去开小灶,非常不情愿童昭离开,和小花纠缠了一会儿,童昭终于找到机会跑出门。

“你今天下班也太早了。”

一出楼,童昭就看见不远处的车子,跑过去之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却不小心看见车后座的花。她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席梁。

“那花?”

“给你的,自己去拿。”

闻言,童昭试了一下,发现胳膊太短压根拿不到,除非她起来跪在座位上。看她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一样,席梁无奈的转身帮她把花拿了过来。

看着怀里的红玫瑰,童昭还是不懂他今天要玩什么。

“你别是想今晚求婚吧,还送玫瑰?”

两个人在一起其实也没多久,但认识到现在,席梁只给她买过两次话。一次是过年他住院时张怡送到童昭办公室的白玫瑰,不过童昭有些怀疑那并不是席梁的本意,而是席聿和张怡擅作主张。第二次,就是今天,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