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死不开窍的脑袋,我能这么说,自然是得了侯爷的默许。难得能得侯爷另眼相看的姑娘,眼见要输了,我出去给她撑下场子又如何?”言深瞪着言默,说得理直气壮。

言默直接回他:“她明显没接受你的好意。”

提起这个,言深便觉阿殷是个榆木疙瘩,说:“你跟她一样,都是死不开窍的脑袋。”说着,转过双面屏风,敛了吊儿郎当的笑意,低声道:“侯爷,殷氏与洛娇成了平手。”

沈长堂“嗯”了声。

言深道:“倘若殷氏后头能发挥得好一些,今日殷氏必胜。”想起今日的场景,平日里对核雕不太喜爱的言深也被阿殷雕探手罗汉时给唬住了,当真教人震惊,那小小的一枚桃核,在她纤细的十指里仿佛活了过来。他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后续不佳。”

沈长堂执起青釉缠枝纹的茶杯,轻闻,慢条斯理地道:“她只是不想得罪洛娇罢了。”

言深一怔。

沈长堂放下茶杯,慢声道:“洛娇在桃核上动了手脚,她发现了。”

言深说:“真是个胆小的丫头。”

言默道:“不是胆小,以她现在的处境,洛娇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人。”言深却道:“哪里是不能得罪?有我们侯爷在,整个恭城的人她都能扔着玩。侯爷,时辰尚早,属下现在去将殷氏叫过来如何?”

沈长堂默许了。

言深摩拳擦掌地出去,今日在这间破烂的雅间待了一整日,为的可就是现在。一刻钟后,言深回来,带着一张瞠目结舌的脸,他结结巴巴地道:“禀报侯爷,殷…殷氏离开了。”

话一出口,言深就懊悔得恨不得咬自己一口。

瞧瞧自己怎么办事的,在眼皮底下都没能把人给看住。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连夜离开?姐姐可是担心洛家的三姑娘对我们动手?”姜璇有点气喘吁吁,方才几乎是一回到上房,姐姐便让她带上细软,悄无声息地从客栈后门离开,随即又雇了一辆牛车。

两人此刻正在颠簸的牛车里,阿殷心事重重,并未听进姜璇的话。

姜璇见状,不由更加担心了。

她又道:“今日姐姐分明只用了五分实力,都故意输给她了,她怎地还阴魂不散?莫非真想姐姐给她磕头不成?姐姐可不能真给她磕头!”

说到激动处,姜璇声音拔高,拉回了阿殷的思绪。

她道:“阿璇你脑袋里想些什么,跟洛娇无关,她如今也不会对我们下手,也不敢下手,这么多人盯着呢。只是我们离开核屋有些久了,再不回去,怕是会被爹娘发现。”她又安慰姜璇,道:“现在核雕镇里都晓得我的名字,不久后定会有人来请我雕核,我已托了范小郎,若有人来寻我,便由范小郎传话。”

姜璇一听,弯眉笑道:“以后生计也不愁了,说起来还多亏先前的白面郎君呢。他开了十两银子的高价,以后来请姐姐雕核的人定也不敢开低价。”

阿殷含笑点头,敛去眼里的担忧。

为了刻好核雕,她打小在望闻听感四方面格外敏感,今日白面郎君的声音她分明是听过的,正是那一日在树林里喊“侯爷”的人。

想起那一位贵人,阿殷不由打了个冷颤。

出十两银子买她核雕,莫不是对她的脚印怀恨在心?可转眼一想,身份那般高贵的人又怎会有心思与她计较,应该只是凑巧,凑巧而已。

“侯爷,要追吗?”

“不必了。”沈长堂眸色沉沉,“真是个谨慎的丫头。”

第10章

夜深了。

紧张了一整日的姜璇早已歇下,躺在小床的内侧睡得正香,恬静的眉倏然蹙了下,翻了个身,挥舞着拳头,喊道道:“姐姐,打她!”

吧唧了下嘴,又嘀嘀咕咕地说着梦呓。

阿殷回首看了眼,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正要缩手时,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又迷迷糊糊地喊着:“姐姐?”

阿殷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姐姐在,睡吧。”

姜璇又安心地闭上眼。

桌案上有一盏小铜灯,灯光微暗,却也清晰地照亮了桌案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核雕,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统共有十个。八岁那年起,每逢生辰,祖父便送她一个核雕,皆刻得极为精细,有山川,有河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显得淋漓尽致。

她一直爱不释手,得闲时便会细细把玩,有几个核雕在她的把玩下已呈漂亮的暗红色。

两年前祖父仙逝后,她一想念祖父便会取出这十个核雕,以此缅怀。

阿殷轻轻地叹了声,低声道:“祖父将孙女护得太好。”

今日她与洛娇斗核,确确实实收获良多。祖父以前常给她讲江湖,讲武林,三言两语便描绘了一个肆意潇洒的江湖,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侠喝酒仗剑风华正茂,凭靠一身武学,追求大成之境。

侠客风光月霁,一身坦坦荡荡。

她一直认为核雕技者如武学者,可切磋,可比试,但绝无尔虞我诈,大家都凭真本事说话。

可今日却让她见识到了一个新的核雕技者的江湖。

阿殷并没有失望,大势所趋,目前只能去适应。

她轻抚核雕,低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祖父,孙女要学的仍然很多。”此时的阿殷满心满眼都是核雕,那个曾经占据她心中一角的郎君,早已无足轻重。

这小半月的日子令她开阔了眼界,她见到了新的世界。

此时此刻被阿殷扔出心房的郎君正暴躁地在屋里发着脾气,手掌一扫,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茶壶茶杯,通通摔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门外的小厮吓得不敢说话,也不敢进去,只能急匆匆地让另外一个守门的小厮去通报夫人。

小厮苦着一张脸,掰手指头数了下,已是这个月的第八回,也是他家小郎被关的第十二天。打从那一日谢总管把彩礼带回来后,夫人便狠心地把小郎关在书房里。

不多时,谢夫人便匆匆前来。

门一开,谢夫人捂着心肝,嚷道:“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小厮默默地垂首,心里头又开始掰手指头,夫人这样的戏码也是这个月的第十二回。

谢夫人红了眼眶,说道:“你摔东西不要紧,莫要气着自己,你是娘的心肝,娘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又怎会做于你不利的事情?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来伤娘的心吗?娘十月怀胎生了你,生你时天寒地冻,又因难产烙下了这些年的病根,可娘都觉得无所谓,只要我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好。”

谢夫人又抹着眼泪。

谢少怀为之动容,嘴唇微微翕动。谢夫人又吩咐小厮:“愣在那儿作甚,还不赶紧把地上清理干净,碎片若扎着小郎,你们通通领板子去。”

谢夫人再次叹道:“儿,娘亲知道你心里不甘愿,可那殷氏千般好万般好,都是破了相的。我们谢府又怎能容下那般姑娘?说出去了,不让人笑话吗?”

谢少怀板着张脸道:“我不喜欢洛娇。”

“正妻娶回来是用来摆的,没让你喜欢。你只要娶回来便可。”谢夫人语重心长地道:“儿,若搁两年前洛娇确确实实连我们家门都人入不了,可如今世道变了,永平那边喜好核雕,洛娇的长兄洛原得王相宠信。你父亲仕途停滞不前,若能得洛原在王相面前美言几句,你父亲定能离开恭城。”

谢少怀仍然不大乐意,可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谢夫人也知差不多该松口了,温声道:“你若娶了洛娇,娘亲也不反对你纳殷氏为妾,只是正妻之礼你无需再想,用轿子从侧门抬进。”

“一言为定。”

谢少怀是怕了。

有一句话娘亲说得对,不管如何,先娶回来再说。虽有些委屈阿殷,但成亲后他一定会加倍对阿殷好的!

其实谢夫人心底还是相当看不起洛家,他们家是读书人,与洛家土财主出身不一样,若不是核雕盛行,洛原又运气十足,洛娇哪能进他们谢家的门?以物侍人,说到底不过是工匠罢了。

想起坊间传闻,那洛家的三姑娘飞扬跋扈,仗着自己兄长的威名在恭城横行霸道,还时常抛头露面,丝毫没有身为一个女儿家的矜持,谢夫人便打心底厌恶。

可偏偏他们谢家需要这个机会,只能暂时忍下。

她家老爷在官场沉寂太久了。

洛娇回到家后,脸色仍是又青又白的。今日与阿殷斗核,虽得了平手,名声不至于难听,但显然是阿殷压了她一筹。思及此,洛娇的心情便不太爽利,看什么都不顺眼。

侍婢给她端茶时,不小心抖了下,便被洛娇甩了个耳光。

侍婢战战兢兢地跪着求饶。

洛娇心情更坏了,一脚踹去时,房外蓦然响起一道重喝。

“住手!”

声音中气十足,正是洛娇的父亲洛涯。梁氏也紧跟其后。洛娇本来今日就觉得委屈,如今一归家,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说她重话的父亲居然喝斥她,洛娇更是委屈了,小嘴一扁,气巴巴地道:“我打个下人怎么了?爹你要打我是不是?你打呀!最好打死我。”

洛涯气得头发都快能竖起来了。

“你…”

梁氏连忙打圆场,说:“娇娇,你爹只是关心你。老爷,您也别气,女儿性子打小就这样,你我当爹娘的还不清楚吗?”梁氏又对侍婢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婢如获大赦,急急忙忙地退下。

屋门一关,房里便只剩三人。洛娇扭着头,一声不吭。当爹娘的,到底是斗不过儿女。洛涯一叹,说道:“平日里你对府里的下人要打要杀,爹都不管你。毕竟是府里卖了死契的下人,死一个不算什么。可马大核不是我们府里的下人,是外人!你平白无故废了他的手,是我们理亏在先,若非谢县令与我们即将成为亲家,将事情挡了下来,现在你哪能坐在这里打骂下人?”

洛娇不以为然,说:“大兄是丞相面前的红人,马大核不过是区区一摊贩,家中无财无势,我不过说废了他的手,又没取他的命,他能奈何得了我?”

洛涯一听,气得心都疼了起来。

“别人只道你大兄飞黄腾达,在永平有个天大的倚仗,可你知不知永平那是什么地方,你大兄孤身一人,内心的苦与难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你不能不知道。”

洛娇道:“我知道,所以才愿意嫁给谢家小郎。永平那样的地方,我才不去,人人都比我高贵,我在恭城当地头蛇不好么?”

梁氏连忙软声道:“娇娇,你是要将你爹气出病来不成?”

洛娇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了好了,爹娘我自有分寸,以后我收敛点便是,一定不给兄长惹麻烦。”话是这么说,洛娇心里却依旧不以为然,她只觉爹娘顾虑太多,大兄天赋异禀,雕得一手好核雕,那王丞相定会将大兄当宝,说不定以后还能娶个公主当驸马呢。她现在才不担心马大核,不过是区区小民,她如今更为操心的是那个查不出来头的阿殷,她那个探手罗汉惟妙惟肖,再过几年,指不定能超越大兄,成为他们洛家的阻碍。

短短一夜,几人各怀心事。

两日后,阿殷在苍山脚下见着了家里的侍婢冬云。冬云坐着马车过来,一下马车便先笑吟吟地给阿殷行了礼,瞧见阿殷光滑的脸蛋,更是喜上眉梢。

“大姑娘,您的水痘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夫人让奴婢过来探望姑娘,说是外头毕竟清冷,不宜养病,想着把姑娘接回去的。待老爷夫人见姑娘病好了,定打心底高兴。大姑娘,您瞧,夫人怕姑娘一路颠簸,特地雇了马车呢。”

到底是一家人,阿殷听得母亲挂念着她,心底还是高兴的。

她问:“母亲近日可好?”

冬云道:“夫人吃好睡好身体也好。”

“多得你照顾母亲,”她佯作不经意地又道:“你耳朵上戴的耳环真好看。”冬云高兴地道:“是夫人赏给我的。”

阿殷含笑道:“家里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谢家把彩礼送过来了,大姑娘嫁过去的日子也择好了,下个月初十,大姑娘便要嫁做人妇了。”冬云连着三句,语气愈发轻快:“恭喜贺喜大姑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阿殷顿觉有一盆冷水从头泼下,连方才有那么一丝高兴的心情也冻住了。

第11章

回去的路上,姜璇频频打量阿殷的神色,几番欲言,皆被阿殷无声地阻止。阿殷微微摇头,示意冬云还在外面。马车不大,里头只容得两人,隔着一层连风也挡不了的破帘子,还能见着驭夫与冬云的背影。

小半个时辰一过,三人回到殷家。

一进门,冬云便扯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岂料好一会了,都没人出来。半晌,才有一个仆役探出头来,说道:“大…大姑娘,夫人给您在南苑备了新房,您原先屋里头的东西都挪过去了,夫人还说让大姑娘您好好养身子,现在夫人还在灶房里给大姑娘您熬粥。”

听到此话,阿殷眉头不由轻蹙。

殷家的房屋是两进的院落,殷家老爷附庸风雅,将里院称作东苑,外院称作南苑,先前两房的人挤在东苑里,阿殷也分得角落里小小的一个房间,新纳的三姨娘则安置在南苑。

如今她不过出去养病小半月,一回到家居然连房间也没了。

冬云笑吟吟地道:“以前大姑娘和璇姑娘同挤一间小房,夫人也觉得委屈了璇姑娘,如今大姑娘搬到南苑,南苑的房间大,除了主榻,还有张矮榻,两位姑娘也无需同挤一床了。”

阿殷冷静地问:“三姨娘住哪儿?”

冬云轻咳一声,道:“老爷想着姑娘过阵子要出嫁,便让三姨娘住大姑娘的房间了。”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冬云往自己脑门用力一拍,只道:“瞧奴婢这记性,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大姑娘,奴婢这就去向夫人禀报,说大姑娘的水痘好了,脸也好了。”

冬云脚步匆匆地走向东苑。

恰逢有春风起,吹乱阿殷鬓上的几缕发丝,她伸出手拂到耳后,眉眼冷了一片。明明姓殷,此处也是殷家,可瞧着东苑的那一扇木门,自己却像是被硬生生地隔出,仿佛里面的人,里面的事,里面的欢声笑语,通通与她殷殷无关。

“姐姐…”

阿殷摇头,道:“回房再说吧,这里隔墙有耳。”话音一落,阿殷又觉得有点可笑,在自己的家中竟能用上隔墙有耳四字。

两人刚回房,还未坐下,秦氏的声音便已经到了。

“阿殷!快给娘亲看看你的脸。”秦氏一进屋,直奔到阿殷身前,握住她的手,欣喜的目光止不住打量她的脸,尤其是右脸,真真切切地看了又看,还上手轻轻地摸了摸,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只道:“上天庇佑,上天庇佑啊。”

说着,秦氏瞪了姜璇一眼。

“你怎么回事?大姑娘回来半天,连茶水都不会准备?我们殷家养你可不是为了养闲人的。”

姜璇连忙道:“阿璇立刻去备茶。”

阿殷说:“不必了,我不渴,妹妹也刚回来,想来也乏了,妹妹先去歇息。娘亲还要和我说些体己话。”秦氏又瞪她:“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屋里呆着?长这么大,连点眼色都不会看,以后怎么侍候大姑娘?”

姜璇低低地应声。

阿殷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待姜璇一离开,秦氏又道:“你呀,就是太宠着她,在我们家蹭吃蹭住,若不是你祖父当年坚持,谁乐意养一个闲人?”阿殷道:“阿璇平日里也有做绣帕补贴家用。”她还想说,阿璇的绣帕卖得特别好,挣回的银钱养两个她都绰绰有余。秦氏不满了,声音拔高:“这是她应该的!当初我们家不收留她,她早已流落街头了。”

似是想起什么,秦氏的声音又软下来。

“你就护着她,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样。罢了,不说这些。娘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裳,别老穿杏色的袄裙,我们阿殷生得嫩,模样显年轻,一样能穿粉红鹅黄的颜色。”

秦氏抖开一件衣裳,是粉紫玉兰花纹齐胸儒裙,裙摆花团锦簇,极具春天的气息。

阿殷只看了眼,又道:“前阵子娘亲不是还说要省吃俭用么?怎么突然给我做了一套新衣裳?”秦氏道:“谢家的彩礼送来了,你过阵子也要出嫁,怎能没几套见人的衣裳?你是娘的女儿,嫁妆也备得妥妥的,定不会让你在谢家丢了脸面。”

彩礼一收,秦氏便取了一部分,先给浩哥儿做了四季的衣裳,老爷也做了两套新衣袍,自己也做了一套,剩余的钱买了一匹上好的料子,给阿殷做了一套齐胸儒裙。

阿殷哪会不知道?

从小到大,但凡她有的,浩哥儿肯定会有更多。只是这些她都不想去计较,计较得多,心不舒服脑袋也疼。如今她只在乎一事,她直截了当地问:“母亲,我先前险些破了相,谢家仍愿娶我当正妻?”

秦氏道:“谢家小郎心里有你,多少姑娘都盼不来。”

阿殷问:“母亲是要让我去当妾吗?”

她目光澄澈,令秦氏心虚,只能侧头避开,道:“阿殷,你听娘说,你后半辈子的喜怒哀乐都在谢家小郎身上,他心里有你才是最重要,名分可以不计较。”

“母亲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谢小郎对我不再喜爱,而那时一个任由正妻打杀的妾侍的我,该如何自处?”

秦氏说:“什么有朝一日?谢家小郎能等你五年,可见真心。你不必想得太多,等你嫁过去,深受夫婿宠爱,你仍然年轻能迅速怀上孩子。等你生出儿子,即便年老色衰可你依旧有孩子作为倚仗。”

阿殷道:“母亲,我不愿嫁。”

秦氏一听,着急了,道:“不就是当个妾吗?你年纪也不小了,谢家那样的人家愿意娶你,已是我们祖辈烧了高香。再说彩礼都收了,哪有退彩礼一说?”

阿殷冷道:“比起退彩礼,母亲更担心浩哥儿能不能上寿全学堂吧?”

秦氏面色顿变。

“逆女!竟敢与你母亲顶嘴!”一抹黑影忽至,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阿殷的侧脸上,殷修文恼羞成怒,喝道:“你是长姐,为你弟弟做点事乃天经地义,何况还是嫁去那么好的人家。做女人最要紧的是温顺,你这臭脾性谁给你惯出来的?我告诉你,即便今天你祖父在,我照样打你。”说着,又扬起手,秦氏看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道:“过阵子还要嫁人的,留下印子就不好了。阿殷,还不和你父亲认错!”

阿殷忽然垂下眼。

方才的剑拔弩张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道:“女儿知错。”

姜璇煮了两个热鸡蛋,裹在棉布里,轻轻地揉着阿殷微肿的脸颊。她低声道:“姐姐今日怎么沉不住气了?以前姐姐从不与老爷夫人争吵的,都是能避则避,能忍则忍。”

“只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先前爹娘瞒着自己,一切都没有说破,偶尔夜深人静时她还会有一丝残余的希望。如今多得今天的这个巴掌,还有爹娘的这一番话,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这个家真的不值得留恋。

阿殷说道:“妹妹,你明日去核雕镇,看看范小郎那边有何消息。”

“好。”

次日姜璇离开时,秦翁给了阿殷一张请帖,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正是谢少怀约她桃山相见。阿殷想了想,还是准时赴约了。

再次见到谢少怀,阿殷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动。

一切美好的情谊,在五年的拖拉中,变得如此沧桑可笑,连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都不曾有一分一毫。

谢少怀愧疚地道:“阿殷,少怀尽力了。可是你放心,我以后定不会让人欺侮你,我会护你周全,会珍惜你,会疼爱你,一生一世。若阿殷不信,少怀可以对天起誓,若做不到,定…”他顿了下,以往这种时候阿殷会嗔他一眼,让他住嘴别说。可现在阿殷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令喉咙中的四字上下不得,半晌才吐出:“天打雷劈。”

阿殷没有半点感动的模样。

谢少怀暗暗告诉自己,阿殷一定是在生气。母亲说了,女人生气哄一哄便好了。

她道:“少怀,你可记得当初你与我说过的话?”

“记得!每一句话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底。”

“是么?”

“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相见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谢少怀急急忙忙地道:“若我不能娶你为正妻,我们好聚好…”散字还未说出,谢少怀面色微变,他痴痴地道:“阿殷,我真的会对你好的,你莫气了,我…我以后不进正妻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