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道:“那便是有了。”他看着她,却忽然道:“你在利用谢家替你寻人。”她抬头,却见到他眼里有笑意,他说:“总算愿意用正眼看我了。”

她刚想再次垂眼,身前忽而一重。

她落入他的怀里。

他轻轻地拥住她。

“让我抱一抱,就抱一抱,九个月未见,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他声音里有疲倦,道:“为了铲除王家,这九个月我过得很累。”

她挣扎了下,可听到他声音里的倦意,竟心生不舍,一时间心软了,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

他又说:“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过来,一刻钟后就松手。”

他又道:“你先推开我,不然我会不愿松手。”

他的示弱,阿殷竟毫无抵抗之力。

约摸是他强势惯了,如今一示弱,她丝毫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任由他拥抱着。半晌才问:“你为何来恭城?”

“想见你。”

她轻轻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依旧熟悉。

腰肢蓦然一紧,她整张脸都陷进他的胸膛。

地上的小虫儿一钻,又消失在裂缝里。阿殷听到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跳动,砰咚砰咚的,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连带着她的心跳也变得快了起来。

耳尖慢慢地爬上红晕,慢慢地发烫。

第94章

砰咚砰咚…

心脏好似要快要从胸腔里跳出!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阿殷总觉得自己会迷失在里头,咬紧了牙根,说:“李姑娘挺好的。”

她是真心觉得李蓉不错,容貌生得好,虽然有点儿大家闺秀的脾气,但看起来很喜欢沈长堂。家世又与他登对,更没有来自皇帝的为难,且沈长堂无论做什么,想必李蓉也会毫无条件地支持。他们之间不会有矛盾,更不会有一场长达九个月的冷战,像李蓉那般贤淑的姑娘,定是嫁夫从夫,以夫为天,怎么看都像是沈长堂的良配。

沈长堂箍紧了她的腰肢。

他声音微沉,说:“不许提其他人。”

以前他若这么说,她定不再开口。可现在她有底气了,沈长堂要拿捏她还得掂量掂量,她不再害怕他。任凭他如何板脸,语气如何阴沉,她都不怕了。

她无视他的话。

“以前你用移花接木,我没敢说你,可我当时便觉得不对。我觉得李蓉挺无辜的,她一心喜欢你,一心盼着当你的正妻,可到头来若知道是当了别人的幌子,她该有多伤心。”

“她伤心又与我何干?”

阿殷说:“你真理直气壮。”

他道:“不相干的人伤心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利用李家,李家亦得益,我不打幌子,李家一样愿意。青州李氏一直被王家打压,莫说一个女儿,赔上十个李家同样不亏。”

阿殷有点头疼,她道:“你什么都讲利益,讲算计,你就没想过被迫牵涉在里面的人何其无辜!”

“我非圣人,无辜又与我何干?”

沈长堂左一句与他何干,右一句与他何干,听得阿殷恼道:“到底什么与你有干?”

“你。”

阿殷喉咙里的那句“是不是只有皇帝”登时咽了进去,完全没想到他突然间来了这么一个字。他的声音依然硬邦邦的:“你的想法与我有干,你的喜好与我有干,你不喜欢,我便试着改一改。”

他的声音渐渐软下来。

“我只在乎你心里想什么,在乎你所在乎的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阿殷推开他,沈长堂不肯放手,道:“不到一刻钟。”

阿殷无奈地道:“你算算,你给我的承诺有几次是作数的?”他把她抱得更紧。阿殷感觉到腰带上有冰凉贴来,她讶异地道:“你在做什么?”

他说:“我系了一个锦囊。”

阿殷想低头看,但下巴抵着她的肩,动弹不得,他说:“是我的暗桩分布图。”

阿殷一惊,道:“你这是…”

他道:“这是押金。”

阿殷顿时哭笑不得,还真头一回有人给承诺还带押金,又不是典当事物。她道:“我要了又有何用?”他道:“你可知我有多少对敌?有多少人想得到此物?”

阿殷登时明白了沈长堂的意思。

她道:“你把你的软肋送给我?”他若不守承诺,他的心血便付之一炬。

“不,它不是我的软肋,从头到尾本侯的软肋只有你一个。”

阿殷顿觉沈长堂半年来是越发擅长甜言蜜语了,尽管表面不愿承认,可到底内心还是喜欢的。他说得多,心也渐渐变软,只是沈长堂只字不提皇帝,她又有些失望。

一刻钟到,阿殷推开沈长堂。

这一回沈长堂没有阻止,稍微后退一步,低头端详着她。

月光下,她的嘴唇似是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

他无比想念她的滋味。

他别过目光,道:“这事不要再管。”

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是指她引蛇出洞一事,她眉头微蹙,问:“为什么?”

他道:“此事不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说得直白,她也问得直白:“这不是寻常的盗墓,对不对?朝中有谁盯上了?皇帝?我祖父不过区区平民,又何德何能离世后白骨仍然招人惦记?”

沈长堂亦是不知,他道:“我来查。”

阿殷说:“明穆,你知我不是李蓉。”

姜璇有点尴尬,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穆阳侯的洗尘宴,她是晓得的,姐姐也没让她去。只是她不去归不去,心里头却担忧得很。她姐姐的情关都特别困难。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要去看一看。

然而没想到刚走到门口,正想推开门时,外头传来了姐姐与穆阳侯的对话。

她一听,格外诧异。

原来李家那位姑娘从头到尾都是幌子?

姜璇觉得穆阳侯是真心在乎她姐姐的,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尤其像穆阳侯那种地位的男人,应该也不容易了吧?她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对她姐姐好就够了,就算顾不得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阿殷回来后,姜璇本来想与她说点什么的,可瞅着她的愁眉,想了想还是作罢。感情一事,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亲人也不该多说的。

她打定主意,便带了侍婢和仆役出去。

院落里没有灶房,姜璇准备阿殷做点吃的。按照时间算来,姐姐在洗尘宴上定没吃什么,方才在外头与穆阳侯又有了那么一出,现在更不会有心思去吃东西。她最清楚自家姐姐,一有烦心事,连饭都不会吃,没人放在她面前,她不饿到饥肠辘辘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姜璇在谢家灶房里找到食材,亲自做了几样小菜和汤食。

回院落后,她正好见到阿殷在烧东西。

她一愣,问:“姐姐在做什么?”

阿殷道:“押金。”穆阳侯的押金太贵重,放在她这儿,她心里也不踏实,就怕哪一日被偷了。姜璇听到“押金”二字,立马想起之前的对话,她轻咳一声,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心想姐姐对穆阳侯倒也是有心。

谨慎仔细到这个地步了。

想来穆阳侯对姐姐也是极其信任的吧?

她说:“我做了几个小菜。”

阿殷没什么胃口,可妹妹在一边,她若不吃,阿璇能盯她很久。阿殷吃饭时,姜璇便说话哄她开心。她道:“谢家的灶房比上官家的差多了,幸好姐姐当初没嫁进来呢。”她细数谢家灶房的缺点,还道:“我方才烹食时,还碰上谢少怀的仆役,来灶房里拿了好几次的下酒菜。谢少怀以前明明不怎么饮酒的,如今倒是变成了酒鬼。那仆役每次过来手里都抱着那么大的酒坛,坛口能塞得进一个脑袋!若倒在池子里说不定都能装满。”

她捂嘴笑着,问:“姐姐可是在洗尘宴上让他难堪了?”不等阿殷回答,她又道:“活该他变得如此,以前那么欺负姐姐,现在姐姐哪里是他高攀得起?若他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求神拜佛让他溺死在酒坛里!”

姜璇说的自然是玩笑话,顺带表达下自己过去的愤懑而已。

可是无巧不成书。

第二日,谢少怀真的死了,还跟姜璇说得一模一样,喝的酒太多,脑袋卡在酒坛里出不来,活生生地被溺死了!

第95章

“启禀侯爷,殷姑娘走得匆忙,一大早就离开了,只留了一个仆役下来与谢县令打招呼,说是上官家有急事召回。”

沈长堂闭着眼。

言深又道:“属下让人跟着,殷姑娘走的确实是通往绥州的官道,属下亦让人通知了孙家兄弟。”说到这儿,言深心里有点儿忐忑。

殷姑娘走得匆忙,也留了仆役下来与谢县令打招呼,可偏偏就没让人来跟侯爷打招呼。昨天夜里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他们当下属的自然是不知道,可他记得侯爷回来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怎么短短一个夜晚殷姑娘就不辞而别了?思及此,言深又不得不感慨,殷姑娘真是个好学生,如今越来越有侯爷的作风,说走就走,连点风声都没有。

沈长堂依然闭着眼。

言深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更加揣摩不出,只好耐心地等着。过了会,沈长堂才缓缓睁眼,说:“谢少怀一事不必再查,即刻回永平。”

言深一愣,道:“现在?”

沈长堂道:“嗯,吩咐下去,快马加鞭回永平,半个月之内到达。”

永平与恭城之间的脚程起码要大半个月,言深问:“侯爷,可是有什么急事?”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这么着急赶回永平是为了什么。

沈长堂道:“替她砍掉荆棘。”

言深听不太懂,他不知道自己近半年来是不是变得愚钝了,他家侯爷和殷氏之间的事情,他时常看不懂,两人之间常常跟打哑谜似的,你一招我一招,无形的招式他也摸不着,只能看着。原以为他自己不过是男女之情没看懂,可现在看来,殷氏行事他也不懂了。

言深想,肯定是被言默这榆木疙瘩给带偏了!

不过不懂也没所谓,言深心里反而有几分欣喜。以前总觉得侯爷身边没个红颜知己,太过寂寥,如今侯爷亲自扶植起一红颜,侯爷高兴倒也是好的。

言深爽快地应了声,正要出去吩咐时,脚步一拐又回来问:“侯爷,李姑娘那边…”

沈长堂想起昨夜阿殷所说的话,道:“分一批人留在此处,等李家的人过来后一同护送回永平。”顿了下,沈长堂忽道:“回去后,查查永平里有哪一家的未婚郎君与李蓉家世相当。”

言深闻言,不由有点诧异。

沈长堂问:“还有什么事?”

言深道:“没…没有,只是觉得侯爷与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沈长堂不以为意。

其他人想什么,他不在乎,他只想让她高兴。

马车辘辘,连着三四辆的马车压过平坦的官道,惊走了一地的春虫。

姜璇的脸色微微苍白。

谢少怀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今日一大早起来原本想着再给姐姐做点好吃的,没想到一出院门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一打听才知道谢家小郎出事了,且还跟她昨晚随口一说的话完全吻合。

真真是吓得她浑身发软。

毕竟是个曾经认识的人,突然间就死了,姜璇心中一阵后怕,当时就没了做早饭的心思,匆匆回了去,把姐姐叫醒了。与姐姐一说,姐姐面色也变了。

随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姐姐便立马让人收拾细软,匆匆离开谢府。

姜璇反应过来时,人已在马车上了,外面春光灿烂,可如今的她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她拉着阿殷的手,问:“姐姐,谢少怀的死跟我有关系吗?”

阿殷心事重重,正沉思得入神,冷不防听到姜璇来了这么一句,表情有点儿古怪。

姜璇见状,更是惊疑不定,心中突突地跳着,手抖了好几回,才道:“所以姐姐才这么快离开谢府?”祖父的尸骨还未寻回,能让姐姐这么着急离去,她除了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

阿殷顿时哭笑不得。

她叹道:“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傻妹妹,你往哪儿想了?以后少看那些话本!”

姜璇道:“姐姐你真的没有哄我?”

“哄你作甚?你与谢少怀之间又没有任何关联,我们急着走是因为要回上官家。我忽然想起一事,得尽管与子烨道明,与谢少怀无关。”

姜璇微微松了口气。

阿殷见状,才继续沉思。

此事太过复杂,不宜让阿璇知道。谢少怀鲜少喝酒,喝酒溺死在酒坛里,这事儿一看便有蹊跷。她想借着谢少怀引蛇出洞,未料蛇还未出洞,诱饵便被吃了。

谢少怀好歹是县令之子,彼时谢府上又有穆阳侯与李家的人在,那条蛇仍然敢动手,可见背后势力之大。

这也更验证了阿殷内心的想法。

祖父的尸骨被盗,绝非宵小之辈所为,里头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

核学里研究祖父的核雕,是照着皇帝的心意所为,而如今连沈长堂也说不是她能力范围所及,似乎所有线索通通都指向了永平的那一位九五之尊。

“你要去永平?”

上官仕信格外讶异。

阿殷对他颔首,说道:“我思来想去才下了决心,核雕技者名单还未送去永平吧?”绥州与恭城往反不过七日,挑选送往永平的核雕技者也是由核学里抉择,除了她和江阳之外,剩余的十六位核雕技者都恨不得挤破头只为得到去永平的名额。

想必为了那个名额,这七日里斗核的次数多如牛毛。

上官仕信说:“名单还未出来,当裁判的是方伯与江伯,这七日已斗了不下十次的核,如今还剩三人。我如今虽为上官家家主,但核学之事也不好涉及,所以便打算再过几日分了胜负,再拟下名单送去永平。”他揉着眉心,问:“怎么突然下定了决心?”

眸色微深,他又道:“…可是与你祖父有关?”

阿殷叹道:“子烨知晓了?”

上官仕信道:“你祖父的坟冢在桃山,我们上官家哪能不知?我已责罚了守山的人。”他看着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并没有说,只微微一笑,道:“你若加进来,明日便再加一场斗核。不过以你的实力与近半年的名气,核学里的其余核雕技者大概也心里有数。江伯年事已高才不参加,他们先前知晓时都松了口气,得知你也不参加,更是喜形于色。今夜他们怕是连饭也吃不安稳了。”

阿殷听出他转移话题的意思,心中格外感激。

上官仕信又笑着说:“名单送去永平后,还得由宫里的核雕师确认,待得了回复后,你方能启程前往永平。”

阿殷道:“好,我准备下明日参加斗核。”

待阿殷离去后,江满不解地问上官仕信:“少东家,你不是不愿她去永平么?”

上官仕信道:“她主意已决,我多说无益,她想做的我从不阻拦。”当初父亲阻拦她,他不能理解。直到他继承家业,掌管上官家后,隐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可人与人之间到底不一样,他不是父亲,父亲也不是他。他理解她,明白她,她如此喜爱核雕,又不愿为朝廷所束缚,如今下了决心,必定是有什么为之的事情。

江满说道:“永平是穆阳侯的家,殷姑娘一去永平,少东家你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上官仕信道:“她心不在,留在绥州一百年也没用。”

阿殷对斗核是极有信心的,核学的核雕技者水平如何,她皆心中有数。次日一早,核学里的核雕技者们知道阿殷也参加时,果真如上官仕信所料那般,垂头丧气。

两天后,核学里分出胜负。

上官仕信遣人将名单送去了永平。

阿殷也开始收拾细软,她不打算带阿璇去永平。她此番去永平,危险是未知数。只不过想归想,真正施行起来却有点困难。

姜璇不愿意。

阿殷这辈子最奈何不得的人大概也就是自己的妹妹,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遣了范好核带了一大半的随从先行赶往永平,先在永平打听情况。她到时候去永平,定是随着宫里派来的人一道前去,上官家亦会护送,她身边有一小半的随从便已足矣。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欠宫里那一道东风。

然而,半个月后,宫里快马加鞭把消息传了回来。

宫中把名单驳回了。

第96章

本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儿,结果东风一拐,跑了。莫说阿殷自己,连上官仕信以及江阳还有方伯也很是诧异。按照资质而言,这一届的核学里没有比阿殷更为出众的,可偏偏宫里居然驳回了。

几人皆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过了几日,宫里才遣了人过来,说是宫里的四位核雕师商量了一番,更属意其他核雕技者,要男的。

姜璇得知后,很是气愤。

“我姐姐又不是之前那一位女核雕师,怎么可能雕核雕到龙床上去了?”

此话粗鄙,听得阿殷也很是头疼,她家妹妹最近又不知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通俗话本,居然连爬床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