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走得很快,甚至不给阿殷说话的机会,她在偏厅里坐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离开阿殷的宅邸后,李蓉对桃敏道:“以后再乱救人回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从今以后,我们离殷氏有多远就有多远,不许乱掺和了!”

李蓉离开的当天,阿殷立即修书一封送至绥州上官家。

一个月后,江阳出现在阿殷的宅邸里。

阿殷识得的南疆人只有江阳,她在书信里已经说明了情况。江阳到达后,没有寒暄便直接赶往姜璇的厢房。江阳仔细查看了姜璇的状况。

阿殷问:“阿璇真的被人中了蛊?”

江阳从袖中取出拇指粗厚的虫蛊,放到了姜璇身上。虫蛊焦躁起来,直往江阳身上钻。江阳道:“我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另外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阿殷道:“坏消息。”

江阳说:“阿璇确实被人下了虫蛊,且从我的蛊虫反应看来,体内的虫蛊应该是极其厉害的。蛊虫一日不解,她便无法清醒。好消息是虽然清醒不了,但也死不了。”

阿殷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问:“蛊虫如何解?”

江阳道:“依你所言,蛊名为神蛊,那人确实没说谎,我们南疆确实有神蛊。只不过能养出神蛊的人极少,神蛊一出,相生相克的只有鬼蛊。比起神蛊,鬼蛊更加难养,时间长达八十年,且这养蛊的盛器为人体。”

阿殷头一回听说这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眉头直拧,问:“哪儿能找到鬼蛊?”

江阳摇首道:“你听我说完,养鬼蛊需要两个人,一为阳蛊,二为阴蛊,阳蛊六十年孵化,阴蛊则早十年。一旦孵化,为盛器的人体则会出现奇怪的症状,持阳蛊者力大无穷,能徒手劈巨石;持阴蛊者则不能动下身,除非遇上持阳蛊者。直至两人结合,阴阳二蛊相遇融合,鬼蛊方成。”

阿殷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她问:“阳蛊六十年,阴蛊五十年,若养蛊之人死了呢?”

江阳道:“自然是不算,不过阴阳两蛊能传至胎儿,代代相传。”他叹道:“只是养鬼蛊太过艰难,我从小至今就不曾见过鬼蛊。”

他本想安慰阿殷几句,却见阿殷神色古怪。

她道:“多谢师伯,我想我知道鬼蛊在何处。”

第137章

本来殷修文对女儿已有几分畏惧之心,而经前阵子穆阳侯皮笑肉不笑的唱白脸后,殷修文对女儿的惧怕更是到达了顶点,这几日常常到了门口又折返,压根儿不敢提起朗哥儿的事情。

可一想到朗哥儿尚在牢狱里,殷修文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与秦氏一商量,岂料秦氏一点儿也不配合,成日喃喃我命真苦,我女儿命也苦,儿子也一样苦,喃喃着却是开始恨起殷修文来。

若非自己夫婿不疼女儿,她又怎会偏向儿子?

如今女儿的冷漠她看在眼底,却不知该如何改变。

秦氏想收拾包袱回恭城,可一想到儿子还在牢狱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一日听了女儿的话,她已无脸再向女儿要求什么了。

今日殷修文一说,两人又吵了起来。

屋外的侍婢如今已经习惯两老的吵架,互望一眼,无声地把门关上,刚收回手,就见到庭院里走进一道人影,她连忙欠身施礼:“见过大姑娘。”

屋里的争吵声瞬间停下。

阿殷推开门。

秦氏往前走了两步,又随即避开了女儿的目光。殷修文本是大咧咧地坐着,如今整个人正襟危坐,似是觉得面子过不去,重咳一声,抬杯把冷茶喝了个精光。

“爹,娘。”她喊道。

殷修文与秦氏分别应了声,秦氏问:“阿璇可有好些了?”

“还是那样。”她坐了下来,说道:“弟弟的事儿我已经让人去打点了,我已让人备了马车,明早出来后直接上马车回恭城。这儿毕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殷修文头一次这么爽快地附和:“对对对,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明早我和你娘去接朗哥儿,到时候我和你娘一起回恭城,你事儿多,阿璇又还没醒过来,不必送我们了。”

阿殷淡淡地道:“好。”

殷修文实在不愿与女儿多待,此刻已然起身,说:“我去收拾细软。”屋里只剩阿殷与秦氏两人,秦氏满腹酸楚,也不知何时起,与女儿相处起来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一切都是陌生的。

此时,阿殷忽道:“娘当初是怎么嫁给爹的?”

问题来得突然,秦氏惊愕了下,脸皮一红,说道:“你祖父相中了我,让人到你外祖父家提亲,两家长辈觉得不错,择日成婚。”

阿殷问道:“祖父当时便在恭城?”

秦氏正愁着不知和女儿说什么,现在女儿开了道口子,秦氏抓住了,连忙道:“你祖父早年在外经商,后来在恭城成了家,你祖母走得早,我嫁过去时已经不用侍候婆婆了。刚嫁过去时,你娘心里也忐忑,你父亲的性子你也知晓,新鲜一段时日,新人也熬成旧人了。你祖父性子虽怪癖,平日里一言不发的,但十分护着我,尤其是我怀了你后,你父亲要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你祖父头一个饶不过他。”

提到当年,秦氏脸上还有笑意,又道:“我生下你时,你父亲见到是个女孩儿,脸都垮了,你祖父倒是乐坏了,揍了你父亲一顿,说女儿也是孩子,照样得疼着。你是家中的长孙女,你祖父特别疼你。”

阿殷问:“祖父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秦氏道:“朗哥儿出生那会,我…”秦氏及时打住。朗哥儿出生那会,她忙不过来,夫婿也是围着儿子转,有些冷落了女儿,后来殷祖父直接把女儿接了过去养着。秦氏顿时觉得打女儿出生起,她确实没怎么照顾过女儿,也难怪女儿和自己不亲。

阿殷追问:“祖父说了什么?”

秦氏道:“你祖父有一阵子特别喜欢在你身边念叨什么阴阳,什么核雕,我记不太清了,总归是一些奇怪的词。”阿殷问:“核雕十八州?”

秦氏一听,登时点头道:“对,就是这个词。”

阿殷确认了。

阴阳二蛊,阴蛊在祖父身上,传至父亲,最后到她;而阳蛊在开国皇帝身上,传至先帝,最后到沈长堂。当今皇帝想要核雕十八州,不,核雕早已盛行,核学亦是低调地存在许久,也就是说,大兴王朝的三代皇帝都想要核雕十八州。而她手里有祖父留给她的十二个核雕,皇帝一直找祖父,最终目的是那十二个核雕。

那么现在有几个疑问,为何开国皇帝和祖父身上会被种下阴阳二蛊?核雕十八州所指的十八个核雕又是什么?祖父为何要一直隐瞒身份藏匿在恭城?

还有绥州上官最早的东家,还有方伯,肯定是识得祖父的。

上官家当初陪着太祖皇帝打江山,随后迅速隐退,这是不是能说明当初祖父亦在?上官仁险些死于一场大火,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所以皇帝才痛下杀手?

阿殷脑子迅速转动,她起身与秦氏告辞,道:“母亲一路保重。”

离开之际,秦氏忽然喊住她,道:“阿殷,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阿殷缓缓转身,露出一个笑容:“人各有命,可我从不认命。”

第二天一早,阿殷亲自去接牢中的殷明朗出来。殷明朗在牢中确实吃了不少苦,见到殷父殷母时直表示一定会改过自新。阿殷让虎眼虎拳一道跟着殷父殷母回去,到底还是怕殷明朗又惹事,有两人镇着,她才放心。

送走家人后,阿殷直奔穆阳候府。

横竖如今已是众所皆知,她也不遮遮掩掩了,她现在只想做一事,找沈长堂生孩子。

然而人还未到穆阳候府,却被人半路截住了。

驭夫道:“大姑娘,是宫里的人。”

阿殷微微一怔,掀开车帘一看,果真是宫里的人,还是那位在永盛帝身边侍候的太监司腾,嗓音微尖:“殷氏,圣上传召,你的故人来了。”

阿殷再次入了宫。

这一回永盛帝没有让她等,直接让她进了御书房。而御书房里还有另外一人,约摸有七八十的年纪,胡须发白,老态龙钟。

阿殷仔细斟酌“故人”二字。

她向皇帝施了礼。

待皇帝让她平身后,阿殷再次跪下,拜道:“阿殷拜见元公,十五年前多得元公指点,方有阿殷今日的成就。阿殷一直在寻找元公,可惜未果,今日多得圣上隆恩,方能再见元公,圆阿殷之愿。”

老者有些不自在,说:“我老了,记性不好,以前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阿殷道:“元公记不住了,也是阿殷的恩公,阿殷的师父。”说话间,又暗自在内心衡量沈长堂找来的这位假“元公”。皇帝是个人精,在他面前演戏,很考量双方的配合度。

不过转眼一想,永盛帝又非开国皇帝,未必清楚所有事情,大可尽力试一试。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过是瞬间,皇帝的掌心里多了一个核雕,他慢条斯理地把玩。阿殷眼尖,立马认出了是当初自己在核雕大会上第一回合胜出的老者核雕。

皇帝说:“你的核雕颇得元公真传,朕甚是惜才,你把你的核雕都呈上来,若能得朕心,朕封你为御用核雕师。否则,”他的双指微弯,轻轻一弹,老者核雕摔落在地。

而一旁的假元公忽地七窍流血,面容狰狞地倒地。

皇帝仿若未见,缓慢露出一抹森森笑意。

“…明白吗?”

第138章

阿殷不能再明白。

沈长堂为她遮掩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早已暴露了。

如今的她要么交出手里的核雕,要么死。皇帝能在半路把她截走,一样能把她宅邸搅得翻天覆地。阿殷想得多,她如今不是一个人,她有一大宅子的人,还有清辉楼,她肩上的担子很重。

可另一方面是祖父的核雕,她不可能交出来。

阿殷咬了牙,道:“圣上,我幼时曾听过一个故事,前朝汾南有一菜农种地时挖出了上一辈埋下的宝藏,邻里街坊纷纷前来贺喜,菜农心喜,为答谢邻里街坊平日的相助,办了两天的流水席,因此为人所称道,岂料不久后,菜农家却来了一位贵人,正是汾南王。汾南王言此乃他的封地,挖出的宝藏应该属于他。菜农不从,被汾南王严刑逼迫,邻里街坊受了菜农的恩,联合起来告到天子脚下,天子偏帮汾南王,却因此失了民心,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菜农。”

算上这一次,阿殷是第二次见到永盛帝。

次数尚少,但她知道自己与这位九五之尊不是同个段数的,肠子再九曲十八弯,不如直截了当一些。

她微微一顿,道:“若换成圣上,不知圣上可会偏帮汾南王?”

永盛帝眯着眼看她,眉宇间溢出了一股子腊月的寒气,他说:“朕是明君。”

阿殷虽心有畏惧,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露出一丝胆怯,她挺起胸膛,冷静地说道:“圣上是明君,也就是不会偏帮汾南王,认为汾南王不该夺菜农之宝物?”

永盛帝忽然笑了。

“殷远生的口倒是严实,竟从未告诉过你。菜农之宝物?可笑!那本就是我大兴的宝物,你的祖父从头至尾都只是个忘恩负义的贼。”

阿殷说:“上一辈的人已死光,死无对证。”

永盛帝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已经无路可退。”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兴王朝之前,诸侯割据,群雄并起。其中便有一拨受不住压迫决意奋起的平民,领头之人极具天赋,有帝王之相,正是大兴的开国太祖。

太祖身边不乏高人,其中便有两位正是太、祖的左右臂膀,左臂乃骁勇善战之士上官复,右臂则是堪比诸葛的谋士元隐。野史话本中,徒手打天下的往往有贵人扶持,而太祖在机缘巧合之下也遇着了这位贵人。

贵人乃南疆人,彼时南疆仍未没入大兴版图,乃中原脚下的小国。

贵人唤作江骨,是南疆国的重犯,逃狱之际遇上太祖,逃过一劫。此时,太祖一众方知江骨有南疆藏宝图,南疆王撬不开江骨的口,才将他关押。江骨经此一事,为谢太祖,拿出一半藏宝图。太祖率人前往,果真寻着巨宝,得了打天下的财富。

江骨成了太祖的恩人。

然而建国之初,百业待兴,国库空虚。江骨深感太祖恩德,愿将剩下一半的藏宝图贡献出来,不过却提了一个要求,乃藏宝图由他口述,元隐以核雕技艺雕刻出来。

太祖答应了。

元隐足足雕刻了一整月,才雕刻出了十八个核雕,连在一起正是剩下的一半藏宝图。然而元隐贪婪,起了异心,愧对太祖的信任,连夜带走了十八个核雕。太祖发现后立刻让上官复率兵缉拿元隐,元隐逃亡时滚落山崖,十八个核雕亦随之失踪,直至永盛帝时期,才找回六个核雕,剩下的十二个依然不知所踪。

“…元隐就是你所谓的祖父。”

阿殷咬着唇,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摇头,喃喃道:“祖父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司腾的声音:“侯爷,圣上有命,没得传召不能入内。侯…侯爷!”皇帝眉头微拧,他看着陷入怔忡的殷氏,忽道:“让他进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永盛帝的面前,身后是气喘吁吁的司腾。

沈长堂先看了眼一旁的阿殷,再看了眼地上已死的假元公,方眉目森冷地跪下:“明穆参见圣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台墨砚,咣当一声,名贵的墨砚碎了一地,乌黑的墨汁溅上华贵的衣袍。

“从未私闯过御书房的你如今竟为一个低贱的女子破了例,你为了她,暗地里做了多少违背朕的事情?又欺骗了朕多少次?”假元公的尸体被永盛帝狠狠一踢,血液与墨汁混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对沈长堂。

永盛帝的声音夹带雷霆之怒:“好,好得很。”

沈长堂却缓缓摇首,说道:“她不低贱,她是我见过的姑娘中最为高贵的一个,她没有生而带来的富贵与家世,可她聪慧温柔,她勇敢果断,她自强自立,永平贵女多如云,唯独她耀眼如光。微臣有幸得先帝与圣上垂怜,方有今日之权势,圣上觉得她配不上微臣,微臣愿舍侯爷之名,弃一生荣华,只换一个她。”此话一出,把一旁的司腾给惊着了。高傲如穆阳侯,居然说出了一番这样的话来。

以至于连发怔的阿殷也惊诧地抬首,傻傻地看着沈长堂。

永盛帝气得脸色铁青。

“沈长堂,你要舍要弃,朕不同意。来人,把穆阳侯送出去!”

阿殷高喊道:“等等,我…”

话还未说完,永盛帝已然出声打断:“把她也带下去,没朕允许不得离宫!”

阿殷被带到一间宫殿,说来也是巧,正是上回来过的朝华宫。不过比起上回,里头却是一个宫娥都没有,一入夜,空旷的宫殿里漆黑黑,阴森森的,叫人后背隐隐发凉。

阿殷不害怕。

她自己点了灯,还找到了偏殿里的灶房,把剩余的面粉蒸了五个大馒头。她冷静地思考皇帝今早所说的话。其实仔细一想,皇帝的话有漏洞。

这只是皇帝的一面之词。

再仔细一想,她能找出好几处漏洞。好比如江骨为何要把藏宝图一分为二?分成两半告诉太祖皇帝?又好比如最重要的一点,阴阳二蛊永盛帝从头到尾都没提。

五六日一过,永盛帝像是把她遗忘了似的,没有再召见过她。不过她试着离开朝华宫,才发现外头都是宫中的侍卫,密密实实的,恐怕连只苍蝇都进不来。

终于在第八日的时候,永盛帝召见阿殷。

她被带至御花园的一座假山内,身后有两个内侍,虎视眈眈地站着。她心中正疑惑,假山外忽然传来永盛帝的声音:“你想好了?”

“是明穆鬼迷心窍,恳求圣上给明穆一个机会。”

阿殷浑身一颤,是沈长堂的声音。

永盛帝道:“你想要什么机会?”

沈长堂道:“微臣想通了,先帝与圣上厚待微臣,微臣却因一女子而伤了先帝与圣上的心,实在不值得。这几日微臣痛定思痛,发现以前只是因圣上的不允许,才生了叛逆之心。所以今日前来,乃恳请圣上为微臣赐婚,微臣要娶玉成公主为妻。”

永盛帝的声音渐离渐远,像是隔了层山似的。

阿殷回过神后,便见到永盛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朕说过,你与朕之间,明穆选择的人只可能是朕。”永盛帝试图在她脸上挖掘出令自己满意的神情,可惜令永盛帝失望了。

她冷静之极。

“十二个核雕是该归还圣上。”

她叹息道:“是祖父对不起太祖,只求圣上给我一个替祖父将功补过的机会。剩余的十二个核雕确实在我手里,只是我之前持有疑心,一狠心将十二个核雕都毁了,但我记性好,十二个核雕任何细节都记在脑子里,恳求圣上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半个月便能重新雕刻出剩下的十二个核雕。”

阿殷看向永盛帝,问:“我为圣上雕核,圣上能册封我为御用核雕师吗?侯爷将娶玉成公主,我为宫中核雕师,从此互不相干。”

皇帝眯眼看着她。

在这个时候,皇帝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将眼前的殷氏看得通透。她不哭不闹,冷静地为自己设想。他说道:“朕欣赏你的果断,允了。”

第139章

阿殷从朝华宫搬到宫里核雕师所居住的核宫。

宫里原本有五位核雕师,如今加上破例上来的阿殷,统共有六位。在这里,阿殷才发现熟人很多。五位核雕师里,有一位是刚从上官家的核学晋升过来的,剩余的四位里也都是阿殷的前辈,其中还有一位闵老,正是方伯的徒弟。而于这五位核雕师而言,阿殷的名字是如雷贯耳。

核学存在的意义本就是寻找核雕十八州,晋升成为宫里的核雕师则是研究目前所寻得的六个核雕,拼凑出传言中的藏宝图。

不说阿殷在永平的种种事迹,她身上拥有剩余的十二个核雕,已足以让五位核雕师另眼相待。

他们留在宫中的毕生使命是拼凑出完整的核雕十八州,而如今胜利在望。

阿殷雕刻出第五个核雕的时候,皇帝过来了一趟。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那儿看着阿殷雕核,平静无波的双眼里隐隐有一股子骇人的狂热。

阿殷假装没有看见,继续雕核。

皇帝离开不久,闵老也过来了。他看着阿殷雕核的手法,叹道:“以前曾听师父说元公有六刀绝活,有一把自创的斜刀,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阿殷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说:“我也听方伯提过前辈,方伯常夸前辈是他的得意高徒。”

“得意高徒也禁不住长江后浪的追逐。”闵老看着阿殷的手艺,苦笑道。

手中的刻刀微微一顿,阿殷问道:“闵老为何而雕核?名乎?利乎?”

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他这个问题,闵老一时间回答不上来。阿殷垂着眼,斜刀微倾,波澜壮阔的山形脱核而出,她温声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座山,阿殷认为能不遗余力地攀爬到最高处,便已足矣。”

闵老叹道:“你这个年龄便有此感悟,老夫愧矣。”说着,油然而生有几分惜才之心,又道:“宫中险矣,你好自为之。”

阿殷听出了言下之意,从袖袋中摸出一块半旧的木牌,上面有两尾鲤鱼。

闵老面色微变,顿时又露出一抹苦笑。

“师父把此物都给了你。”

阿殷递给闵老,说道:“阿殷初来乍到,宫中规矩不懂甚多,若有朝一日陷入险境,只求前辈指明一条活路。”待闵老离去后,阿殷微微松了口气。

她岂会不知宫中险矣?

皇帝留她下来雕核是一回事,雕完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入夜后,阿殷往核宫走去。

在宫里待得有些年头的核雕师在宫外往往会有私人的宅邸,就连刚从绥州过来不久的核雕师,如今在外也置办了房屋。阿殷不能出宫,皇帝明面上让她留下来雕核,实际上为软禁,宫里核雕师该有的特权,只要涉及宫外的,一律没有。

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帝应承得如此爽快,恐怕是没在她家找着那十二个核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