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非抿唇笑了笑,低低道了句:“抓紧了。”

长剑便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飞入长空。

速度之快,让离草下意识地便抓紧了他的衣服,生怕掉下剑去。

凌剑非不愧为掌教弟子,这御剑的水平和他们比起来明显高出了许多层次。

剑逐渐开始飞得平稳,迎面的清风吹的人好像要飘起来,惬意极了。

御剑当空,云雾就在脚下,有如软软的棉花一般。

没过多久,他们便落在了出云城中。

只是,当凌剑非跟着离草来到了那“南风馆”的门前之时,俊脸不由一黑。

“你…竟带我来这种地方?!”他拉住正准备就这般大步走进去的离草,声音沉了沉,脸色有些尴尬而别扭。

离草见他这副模样,想起这里面乃是男男双修之地,他应是不好男风,所以才会这般忌讳。

“你别跟我急呀,我又不是带你来找乐子的,我是来找人的。”

凌剑非抓着她的手紧了紧:“你要找的人在这里面?”

能在这里的,能是什么人?不就是娈童么?

她怎的竟会认识这种伤风败俗的人?

离草点点头,拉着他便往里面拖:“别磨蹭了,快来呀!”

刚至门前,两名清秀的白嫩少年便迎了上来,媚眼如丝:“哟!这位来小馆怎的还带上了女眷?我们这可是只伺候男客的!”

凌剑非被那两名少年一左右偎着,满鼻子都是呛人的姻粉味,脸色黑了又黑,几乎忍不住要发作。

离草正好瞅见上回来寻她救一夕的那名清秀小童,忙朝他招了招手:“一夕可在?我来找他!”

小童一见是她,立时走过来,跟那两名少年耳语了两句,那两少年便松了手,转身去寻其他的目标。

“姑娘,一夕公子正在厢房,你且跟我来。”

小童领着她二人到了一夕的房前,鞠了一礼后便又离开了。

房门是开着的,离草便直接进了屋。

一夕正坐在琴前,修长白皙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琴弦。

一双美目却是出神了一般地轻垂着,直直盯着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夕!”离草走上前,轻声唤了一句。

一夕似是一惊,指尖不由一颤。

再抬眸看见是她,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一抹笑颜浮上:“小草,你来了。”

“是啊!真是对不住,这么久才来看你。”离草向他解释着自己回去后因受罚关禁闭,这才拖至现在来看他。

听她这般一说,一夕不由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甚是关切:“你受罚了?怎么样,没事罢?”

“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还好好的么?”离草一面展示着自己的生龙活虎,一面问:“倒是你,后来那辛老爷没来寻你麻烦罢?”

“我亦很好。”一夕微微笑笑:“听说那辛老爷那夜被你的雷劈过之后,人人皆道他是作恶多端,这才遭的天打雷劈。是以他便有如受惊的兔子,非但不敢再做残虐人的事,更是连大门也不敢出,哪里还敢再来寻我麻烦?”

“如此就好!”离草这才放下心来。

未想自己的一时失手,竟然为民除了一害,一时心中欢悦不已。

凌剑非看着二人很是熟络的样子,自己则似是已被当作了空气一般晾在一旁,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这位公子是…”一夕终于留意到了与离草一同进来的凌剑非,不由诧异地望过去。

离草这才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表哥大人,忙将他拉过来介绍了一番:“这是蜀山掌教弟子凌剑非,此次来昆仑参加试剑大会的。”

一夕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轻笑着起身作了一揖:“原来是蜀山掌教弟子,失敬了。”

凌剑非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并不多话。

对于这一类不男不女的娈童,他甚是没什么好感,也没兴趣与之深交。

“小草,既然已看过你这位朋友无恙,那我们也该走了。”他拉住离草的手,沉沉开口。

“咦?”离草眨眨眼:“可是我们才刚来。”

她还没和这位同族好好再聊聊呢!

凌剑非抓紧了她的手,面上有微愠之色:“这种地方岂是你一个女儿家久留之处?若叫你师尊知晓,必定又要罚你!”

啊!这家伙!竟搬出师父来压她!

离草忿忿地磨了磨牙,为难地看了一夕一眼。

一夕却很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无妨,反正来日方长。倒是小草你这位朋友似是一夜没睡好,这脾气才大的很哪!”

原来连他都看出来了!

离草啧啧叹了几声,颇为同情地扭脸望了望凌剑非。

这被噩梦缠身的可怜孩子!

凌剑非被一夕揶揄了一番,再见到她这种眼神,一时脸更黑,周身气场都弥漫着一种阴沉的味道,拽着她便走。

离草连向一夕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生生拖出了“南风馆”。

“以后一个人,不许再来这种地方!”出了门,凌剑非便郑重地告诫着她。

离草甚是奇怪,这人不过就是送了她个镯子,怎的就管教起她来了?

早知如此,不如不收。

不过,看在他许是没睡好才脾气大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

见她不说话,凌剑非这才觉出自己许是口气太重了些,于是又放缓了调子好声与她说道:“你虽为妖,涉世不深,但终究是女子,须得为自己的清誉着想。”

离草不晓得这清誉究竟有多重要,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她便就这么听着。

待他说教了好一通,念得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才终于道了一句:“我说的,你可都记着了?”

离草一个激灵上来,立时清醒了大半,见他终于念叨完,忙热烈附和:“记着了记着了!”

凌剑非见她这样,知道她没听进去,却也无法。

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额角,颇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罢了,回去罢。”

二人刚走了没多远,忽而前方有一女子唱着歌儿,脚下旋着美妙的舞步迎面而来。

她身着一身白色长纱裙,妖艳的容颜极之妩媚动人,眉心一点朱砂印,更衬得整张脸绝艳倾城。

但听她口中幽幽唱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凌剑非听着她那优美动听却又满含幽怨的歌声,浑身似是一颤,目光不由怔怔地凝在了她的身上,眸子一瞬间变得空洞而无神。

133 梦魇的纠缠(1)

白纱女子那秋水眸子似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又唱: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脚下不停地旋着,舞姿轻盈而优美,自凌剑非的身旁擦肩而过时,似有一缕浓郁的香味飘过鼻间。

离草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却见凌剑非好似被勾了魂一般,竟追随着那女子身后一路跟了过去。

不想素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表哥大人,瞧见了美女竟也如此失态。

离草摇着头啧啧直叹,一面无奈地也跟了上去。

但见那白纱女子一路走出了城门,来到一片荒郊野地。

而凌剑非也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跟着,一路上一语不发。

离草渐渐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忽而,眼前原本空旷的郊野中,忽而凭空出现了一座大宅,女子就这么旋舞着引凌剑非一道进了宅中。

离草心中更加惊疑,这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她引他们来此也定然另有目的!

就在这时,左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忽而闪了闪,发出了亮丽的光芒,似是也在示意着有危险即将发生。

离草见到玉镯发光,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急步上前也进了宅内。

眼前已不见那女子与凌剑非的身影,她只得朝着正对大门的前堂寻了过去。

刚一踏进前堂的门,眼前之景忽而幻变,堂中竟是多出了两人。

那是两名女子,一名年轻些似乎就是方才那白纱女子,而另一名女子则略显年长,样貌却是同样妖艳妩媚。

二人似是正在说着什么。

年长的女子面露担忧:“伶儿,你可是当真想好了?他是人,我们是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唤作伶儿的年轻女子一脸娇羞之色,目光却异常坚定:“娘,伶儿和叶郎已是山盟海誓,伶儿早已决意不论会有何天谴,也绝不与叶郎分开!”

“但他终有一日会知道我们妖的身份,到时他必定会嫌弃憎厌你!如此,你也不怕么?”

伶儿微垂了眉眼,咬了咬唇,却是摇头:“不怕!我已委婉地问过叶郎,叶郎说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管我是何身份,他对我的爱意都不会改变!”

“唉!好罢!你既喜欢,我这做娘的又岂能阻你?”年长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只是,我们不会与人类同居,你便将他领回来入赘成亲罢!”

离草正想走上前去询问一番,眼前场景却突然又是一阵变幻。

“叶风,你当真愿意入赘我白家么?”依旧是伶儿的娘。

只是她问话的对象却是一名英俊的男子,那模样看起来竟是与凌剑非长得颇为相像!

叶风扭脸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伶儿,微微一笑:“伶儿在哪,我叶风便在哪,反正我父母早已双亡,一直四海为家,如今伶儿的家自然便是我叶风的家!”

伶儿的娘甚是满意而又欣慰地点点头,眉眼却又一凝:“叶风,既然你已决意入赘我白家,也决意要取伶儿,有些事,我也必须要让你知道。”

“娘!”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伶儿不由急声想要阻止。

可还是未能阻住。

“叶风,我与伶儿,以及这白府的所有人皆非人类,而是妖,你可知道?”

听得自己的娘道出这她极度想要隐瞒的事实,伶儿身形不由微微一颤,揽着叶风臂弯的手也不自觉地一紧。

谁想叶风听闻这惊人的真相,却依旧十分平静而淡然,笑的云淡风轻:“其实我已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我爱伶儿,纵然她是妖,也不会改变我对她的爱!”

他这一番表白自是叫伶儿惊讶之余更加感动不已,紧紧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了他的胸怀之中,深情地唤了一句:“叶郎…”

眼前之景又是一番变幻,回复原本的大堂景物。

离草见过这些情景变幻,再想着下落不明的凌剑非,心中不由又是担心又是焦急,还有一丝害怕。

“大叔!大叔!”孤立无助之下,她想起了体内的某魔,立时急声地呼唤起来。

已然沉寂了许久都未曾出声的苍绯,隔了好半晌才懒懒地回了一句:“吵死了!你这小妖唤本君做什么?”

“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离草知道他比自己见识的要多,只能向他请教。

“哼!本君是只会害你的魔,你又何必来问本君?”他竟在此时闹起了别扭。

若非孤立无援,离草自然也不会找他,此时万般无奈,只能好声好气地哄道:“大叔,你我怎么说也是同在一条船上,你若害我对你自然也是没有好处是不是?所以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害我呢?我之前那纯属气话,气话!”

未想这平素管用的马屁,此番他却是不吃这一套了。

“哼!就算本君不害你,你与本君又是什么关系?不是不喜欢本君么?何必又来跟我多话!”

离草甚是纠结,这大叔好歹也上千年的岁数了,怎的还闹这孩子脾气?

“喜欢!谁说我不喜欢大叔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叔了!”说起这违心的话,她倒是越来越顺溜。

“真假!”苍绯冷冷一哼,却是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是假,可偏生听起来却舒服的很!

离草听出他有些缓和的语气,知道这下管用了,立时笑嘻嘻地问道:“大叔大叔,现在是否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苍绯清了清嗓音,不急不缓道:“你方才所看见的皆是幻像,可还记得她自你们身边过时,那一股浓郁的香味,便是那香味的作用,让你看见这些梦魇之景。依本君所观察,之前那女子用的乃是魔魅之术,这才将你二人引来,至于是何目的,哼!多半和那姓凌的有关!方才那些景象想必都是过去所发生过的事,如今又以梦魇的方式展现了出来而已。”

听他这般说,离草不由更急了。

若真是针对凌剑非,那更得快些找到他不可了!

如此想着,她便穿过前堂急急又向里宅寻去。

穿过中院之时,远远的,便又传来那女子婉妙的歌声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离草脚下步子不由加快,顺着歌声一路寻了过去。

一直到了一间厢房门前,但见里面又是一番景象变幻。

满目的大红,俨然是一间喜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