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院内的石桌前,又看见了正手抚着玉笛,似在沉思中的玉泱长老。

她刚一踏进院内,也不见玉泱转过脸,只听得他凉凉的一声问话:“谁?”

果真是耳力极好。

离草走上前,恭敬道:“是我,执剑长老座下弟子离草。”

玉泱闻言微微一扬眉,似是有些意外:“原来是你,来此有什么事?”

离草将千羽灵交给她的小瓷瓶递上前去:“灵长老托我将这药送来给玉泱长老。”

一听到“灵长老”三个字,玉泱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他泠泠地一挥袖:“我早已说过不必她再送什么药来,拿走罢。”

离草见状,这才恍然。

怪道灵长老要托她送,想来玉泱长老早已吩咐不给送药弟子进门来罢!

离草没有动,只一字一句认真道:“这好歹是灵长老的一番心意,玉泱长老若是不领情,岂非太伤人心?”

玉泱微微一皱眉,声音微凉:“她让你来做说客的?”

“灵长老若是要找人做说客,早也找了,何必等到现在?”离草微微笑着,语声却是诚恳:“弟子只是不忍而已。”

“不忍?”玉泱唇角一扬,双手握住了玉笛,一张俊秀的脸微微扬了起来,正对着她的方向:“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弟子并非此意,只是觉得玉泱长老心结太重,所以才会一直无法看清真相。”

玉泱脾气显然还是很好的,倒是并不生气,反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那你说说,什么才是真相?”

离草却是摇摇头:“我说的没有用,重要的是要长老您自己看。”

玉泱失笑:“我眼早已瞎,如何能看?”

离草抿了抿唇:“有时看不一定要用眼,得用心。”

“心?”玉泱眉心又是一拢,却是泠泠笑了起来:“我的心早已在数十年前便随着她一起死了,如何还能用心?”

知道来者说这些话必是已经知晓一切过往,他倒也不忌讳提起。

离草却并不这么认为:“长老的心是自己封死了,只要长老想,随时都可以再打开心门。灵长老或许真有错,但凌波仙子的死绝非她所愿,亦不能全怪罪于她,我以为,长老并非不明理之人,如何会想不通透?想来还是自己不愿面对罢!”

玉泱似是一怔,刹那间面色骤然惊变,颇有些风起云涌、幡然梦碎的态势。

良久,他忽而又笑了:“呵…

良久,他忽而又笑了:“呵…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离草不惊不慌,只弯着嘴角将药瓶放在了他身旁的石桌上:“弟子斗胆多嘴了,相信长老自己定会想明白,药弟子送到了,这便告辞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玉泱能不能看见,俯身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一树白梨花下,玉泱静静地坐了许久,只一直缓缓来回抚摸着手中的玉笛。

终于,他转过脸,伸手拿起了石桌上的那只小药瓶,微微握紧。

她的心意他一直都十分清楚,他…只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仙儿的死。

那个时候,他眼已瞎。

她为他医治之时,告诉他,是她没能阻止仙儿。

他当场便震怒,质问她是否为了一己私欲故意不阻止,故意知情不报!

她沉默了很久。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最后缓缓地回答了他一个字:“是。”

就因为这一句承认,所以,他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怪在了她的身上。

是她,都是她害死了仙儿!

自此,他对她彻底断情绝义,再不往来!

尽管她仍旧不放弃地为他炼药治眼,他却从不领情。

璃落说,她为炼药,耗尽了心力,损耗太大,以致返老还童,变作了一副白发童颜的模样。

他并非没有过一丝动容,只是看不见,便不将其放在心上。

反正,是她自作孽。

其实,现在想来,他只是因着仙儿之死太过绝望,无法接受,才会想要找一个人来迁怒。

而她,给了他这样一个理由。

他抬手扶了扶额,又是一阵失笑。

他是眼瞎了,心也一起瞎了。

他并非完全不能想明白,只是,要他完全放下,又岂是这般容易之事?

离草出了青鸾宫,便听到体内传来一声戏谑的笑:“你这小妖何时竟这般能说会道起来了?”

原本那般呆傻不开窍,事事都要问他的她,如今谈起情事,劝说起人来,却像是什么都懂一样。

似是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变了很多。

离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妖也总是要长大的嘛,经历了这么多,我自然也明白了很多。”

离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却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妖也总是要长大的嘛,经历了这么多,我自然也明白了很多。”

感情这回事,她也渐渐有所感悟了。

苍绯默了默,忽然一声轻笑:“哼!再长大,还是照样要给本君欺负!”

“凭什么啊?”离草鼓起了腮帮,表示着不满。

苍绯语声甚是傲然自负:“因为本君高兴,而你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离草忿忿地呶呶嘴。

大叔好不讲理,居恃强凌弱。

只是,她没有察觉,因着苍绯这一搅弄,她一直低落的心情却是豁然又开朗了起来。

回到琼天宫,离草服下了凝露丸。

之后又将掺了血的药送到了师父的房间。

慕流音一如往常在闭目调息,她只将药轻轻地放下,便悄然地退了出去。

是夜。

她躺在床上,想起千羽灵对她说的话。

她让自己莫要犯傻,趁早断了这念头。

好难…

她只要一看见师父,那种情愫就似是突然发酵了一般,不停地膨胀在胸口。

她想阻止,也都阻止不了。

可是若是不见师父,她的心又好似被万蚁啃噬着一般难受,无法忍耐那种想要见师父的心情。

真的…真的好辛苦。

她双臂遮在了脸上,有泪悄然地自眼角缓缓滑落。

160 本君喜欢你

“你这小妖,好好的哭什么?”冷不防,体内苍绯忽而语气不善地出了声。

只是,那调子里带了些莫名的焦躁。

因为,第一次看见这丫头流泪。

无端的,心里就有些憋闷,似是被谁在心上狠狠揪了一下似的,微微一痛。

而离草听见了他的声音,似是突然被触动了心中某根一直被紧绷的弦一般。

不知怎的,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和悲哀将她彻底湮没,泪水愈发地汹涌。

她没有拿开手臂,任由眼泪就这般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大叔…我好难过…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得难受?我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孤立无助的她似乎只有他一人可以倚靠,也只有他可以倾诉。

知道她又是为着那姓慕的才会如此,苍绯更觉气恼,几乎是恶狠狠地开口:“别说本君没提醒你,早叫你移情别恋你不听,如今这般纠结痛苦怪得谁?”

明明心里心疼着她,偏生说出来的话就这般凶巴巴的。

离草一听,只觉更加委屈,一时哭得更凶了:“我都这般难过了,大叔你还凶我…我若是能控制得了,哪里还用这般烦恼?”

果然指望大叔在安慰她,真真是异想天开。

苍绯默了默,忽而道了一句:“既然你控制不了,那就让本君来帮你!本君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爱上我!我就不信,本君会比不过那姓慕的!”

咦?!

离草蓦地怔住,似是突然被谁点了穴道一般,生生僵在那半晌都未能有所反应。

大叔…方才说什么?

让她爱上他?!

虽然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只当他是戏弄她,随口说说而已。

可是如今听来,他的语气竟似是极为认真,完全不似玩笑之话。

“大叔…你…你为什么…”她喃喃地问出口,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什么为什么,本君就是喜欢你了,怎么样?!”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来,却是带了些闷闷的语气。

想他堂堂魔君,有朝一日竟会主动示爱,这是何等丢脸之事!

但,偏偏对象是她,那就无所谓什么丢脸不丢脸。

因为喜欢,所以,其他一切都被看轻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喜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只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这小妖就越来越在意,越来越放不下,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与他息息相关,无法忽视!

他的这一句“本君就是喜欢你了”生生让离草忘了哭泣,一时间瞪大了眼,脑中蓦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亦不知要如何回应。

而苍绯终究是魔性高傲,方才也不过是因为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之后冷静下来,便立时觉得很是没面子。

尤其还没得到这小妖的任何反应和回答,更叫他气结。

所以,也不肯再开口说话。

时间,就在二人的沉默之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等离草终于能反应过来时,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

她只觉心骤然一下子跳快了起来,很是剧烈,像是快要蹦出胸口一般。

而她的脸也微微有些发烫,一直烫到了耳根。

大叔…竟然说喜欢她?

怎…怎么会这样呢?

他…他可是魔君啊!不是说魔都是无情无义的么?

而且,他曾经还说过,会喜欢上她的人,除非是头脑坏掉了!

他总不至是头脑坏了罢?

离草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团线绕成了一个死结,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也解不开!

似乎有什么即将自心底蔓延出来,就在她想要抓住之时,忽而一直弥漫在周身的那股药香突然又浓郁起来。

仿佛一个激灵突然闪过,她蓦然又想起了师父。

胸肺之中一时好似虫蚁在肆虐,被啃得十分不适。

虽然大叔一番表白,可是,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师父。

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大叔,离草最终只得就这般一直沉默下去,什么也没说。

就当她什么都没听到罢…

方才说的一切,都只当是一个梦。

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是心里太过疲惫,离草很快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屋内一片沉寂。

忽而有红光自她体内飞出,落在床边,化作了一袭红衣长发的俊美男子。

身形不似之前那般模糊,渐渐变得真实起来,一张俊容总是这般邪美,让人惊心动魄。

他微微眯了眯眸,戏谑地勾起了唇角。

看来这身体差不多就快要恢复了,倒是多亏了这小妖近日来莫名变强的灵力。

他转眼望向床上沉睡中的女子,一双紫眸不似以往那般傲气凛然,却是多了些深沉与怜惜。

他伸手缓缓抚上她的脸。

那清秀的小脸,即便是睡着了,眉头依然紧紧皱着。

他指尖在她眉心来回摩挲着,似想要抚平她满心的纠结。

原本那般单纯的一个丫头,如今怎的会被折腾成这般模样,看着便叫人心疼。

他微微俯下了身,薄唇轻轻印在了她的眉心间。

睡梦中的离草似是感觉到了,只是微微扭了下脸,将头侧向了一边,双唇微微动了动。

他眸子微微一眯,薄唇轻轻一扬,已是轻柔地贴了上去。

他撷住她的唇,似是一珍宝一般,小心而又温柔地吮吻着。

她的唇是那么的甜,那么的香,那么的软,让他舍不得离开。

离草只觉唇上有什么东西,弄得她痒痒的,迷糊中,她不自觉地一抿唇,伸出舌尖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