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弯月也不知何时悄悄躲进了云层之中,有雨滴自空中一滴一滴地落下,不过顷刻功夫,便化作了滂沱大雨。

几位长老追寻至禁地之时,只看见目光呆滞地蹲坐在泥地之上,满身湿透的离草,她的双手之中抱着一名女弟子,浑身是血,已感觉不到任何的生命气息。

“琳琅!”夙璃落一眼认出她怀中抱着的乃是自己的爱徒,不由眸光一凛,几步奔上前去。

只是,那曾经笑颜灿烂的人儿,此刻却是再也不会张开眼睛看着他,唤他一声“师尊”了。

夙璃落的脸上并没有大悲大怒的表情,只是少有的平静。

因为,一向都带着玩世不恭的神色的他,此刻却是敛起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如死水一般平静,反让人觉出一股沉重的悲哀。

“是谁?”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正紧紧盯在离草的身上。

离草却没有任何反应般,依旧这般抱着琳琅的尸身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夙璃落眉心一拧,俯身便要将琳琅自她的手中抱过来。

就在这一瞬,离草的手蓦地动了。

她紧紧抱着琳琅,死死不放。

眼眸微微抬起,睫毛被雨水打湿,整张脸上不知是水痕还是泪痕,显得那样的凄凉,眸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是透出一抹绝决的执着。

夙璃落的手不由顿住,眸光微微凝起,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放弃还是强行抢过来了。

“小草…”慕流音见此情状,终于走上前,缓缓蹲下身,抬袖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水珠,只是,在这大雨滂沱之下,纵然再怎么擦,也依旧是湿淋的一片。

离草只是这样静静的任由他擦着,双手一直抱着琳琅,始终不发一言,面上全无一丝表情,仿若一座冰封了万年的雕像,封住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情,若是可以,似乎就连生命也会凝固!

他的手忽而微微颤抖起来,蓦然间收过手,压在自己的眉心上,仿佛极力控制着什么,而后,他伸手将面前这个脆弱的人儿抱在了怀中,竟是撤去了身上用以抵挡大雨的法力,任由雨水就这般淋在自己身上,转瞬间便湿了一身白袍,而他却始终将她护在怀里,不忍她再受一丝伤害般紧紧地搂住。

旁边的掌门与几位长老只是互相对望了一言,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就连夙璃落亦只是静静地看着,终于站起身,不再与她争抢,亦不再追问。

雨,一直下。

终于,离草似支撑不住,整个人就这般晕厥了过去。

夙璃落这才得以自她手上将琳琅的尸身接过,而后似别有深意地看了慕流音一眼。

慕流音没有说话,只抱起离草转身回了琼天宫。

一夜过去,雨终于停了,天空却仍旧是灰蒙蒙的一片,阴霾的很。

这一夜,昆仑夙长老痛失爱徒,禁地魔尊精元被盗,颇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离草再醒过来时,一睁眼便看见了守在床边的师父。

她神思似是怔了怔,过了很久才能有反应一般坐了起来。

她顺手取过一直放在床头的清霜剑,送还到慕流音的面前。

这是师父当初借给她的剑,而现在…

“我…走了。”她没有看慕流音,只低哑地说出这三个字。

走之时,她也该将剑物归原主了。

慕流音神色平淡,目光却是复杂地看着她,没有问她要去哪,要去做什么,亦没有阻拦。

只是将清霜剑轻轻一推,淡淡道:“为师也没有什么可送你的了,这把剑便送给你罢。”

离草身形微微一顿,没有惊讶,却是平静得有些异常,只淡声说了句:“多谢师父。”

慕流音看着她转身走向房门,眉心紧拧,似在纠结着什么,终于在她要走出房间的前一刻,他淡淡开了口:“今晨,有消息传回,昨日金陵亦遭魔族屠戮,孩童尽数被抓,魔族亦是声称乃魔君授意。”

离草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踏出了房门。

刚行至山门,一道人影却闪身出来拦住了她。

她微微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没有言语。

“草师妹,你难不成还要去见他?!”没有一向嘻笑不正经的神色,面上有的只是一脸的悲愤与沉痛。

离草淡漠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诧异之色:“兔师兄?”

白无瑕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只冷笑一声:“琳琅都与我说了,自夙长老那里,她已经知道了你的决定,她很担心很为难,所以,找我倾诉,我们本是商量好今日再一起来劝你,谁想她竟然…”

说到这,他眸底有愤怒和懊悔无法抑制的涌上,还夹杂着一丝深深的痛楚!

他这样的神色,与平时的他完全不同。

是因为琳琅的死,让他变成这样的么?

离草定定地看着他,一瞬间似明白了什么:“兔师兄,难道你对琳琅她…”

虽然去鬼界的路上,隐隐有过一丝感觉,但却并未真的往这层想去,何况琳琅并无此意,谁想兔师兄竟然真的暗生了情愫!

如此一来,也不怪琳琅之死会对他造成这般大的变化了。

白无瑕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目光却是如同焰着烈火一般紧紧盯着她:“虽然不知道昨夜闯入昆仑的魔族是谁,但能盗走魔尊精元的,又能这般来去自如的,除了他再不可能有别人!是他杀了琳琅,而你,竟然还想要和他再见面,然后一起远走高飞么?!”

离草身形微微颤了一下,闭了闭眼,只轻轻道:“兔师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所做的也是为了苍生而已…”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白无瑕冷声打断她,似有些怒不可遏:“告诉我,你与他约在了哪?!你既然可以对琳琅的死袖手旁观,不管不问,我却必要亲手杀了他,替琳琅报仇!”

纵然是生性胆小如他,却也有为了某个人某种东西而变得强大的时候!

离草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你去只是送死而已,我不能再看着更多的人死了。”

“你…”白无瑕正待发作,却见她身形忽如疾电一般掠到他的面前,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他便失了意识倒了下去。

离草看着倒在地上的他,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人便御剑飞向了山下。

出云城中,离草感应着胧月的气息,很快便寻到了在此等着她的苍绯。

苍绯本是一脸焦虑而不耐地等着,似是在担心她不来。

然而此刻看见如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离草,他所有的担心立时全都放了下来,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小草儿,你可叫本君好等。”

离草眸光微微闪动,微微笑着走上前去:“我说过,我会来的。”

说着,她竟是主动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身,靠在了他的怀里。

苍绯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意外,只一瞬,眸底便又掠起了欣喜的笑意。

这丫头,终于开窍了么?

“小草儿,你真是叫我好生喜爱!”他亦是伸手环住她的身子,无法压抑着心中的激荡之情,俯身便覆住了她的双唇。

离草双眼睁了睁,没有挣扎,没有逃避,反而闭了眼,咬了咬他的唇瓣回应着他,双手探上了他的胸口处。

他一顿,继而双唇燃火,越来越烈,舌尖铺天盖地卷了进来,气息直扑入她的肺腑,不留半点余地…

直到她似受不住一般地开始推拒时,苍绯才终于不舍地放开了她,看着她憋红了脸不住地喘气,一张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像给猫儿顺毛一般,指尖下滑慢慢抬起她的下巴,戏谑地笑道:“我的小草儿终于开窍了,懂得自己投怀送抱,实是极称本君之心。”

离草只是低垂着眉眼,似是羞涩一般不敢看他。

而苍绯似是心情极好,扬声大笑着搂过她:“走罢,小草儿。”

虽然很想现在就将她吃干抹尽,不过来日方长,他也不急于一时,待日后慢慢地再调教调教她,那感觉定然是更加美妙。

只是,他这边还未走几步,阴沉的天空上忽而传来一声厉喝:“魔君,今日你休想再逃走!”

苍绯微微一蹙眉,抬眼望天,但见昆仑掌门与五位长老带领着一众弟子竟然全都御剑而来。

他眯了眯眸,不急不缓地扬唇一笑:“哟!竟然全都来了,倒是真给本君面子。”

胥焱沉声虽道:“魔君,你屠戮百姓,抓走幼童,为祸人间,我等要替天行道,将你诛之!”

苍绯却也并不解释,也不屑对他们解释,只冷哼一声道:“本君今日心情好,不想大开杀戒,识相的就给本君让开,否则别怪本君无情!”

“大言不惭!”胥焱脸色一沉:“你以为你能以一人之力拼得过我昆仑所有人么?!”

相见是诀别(2)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大言不惭!”胥焱脸色一沉:“你以为你能以一人之力拼得过我昆仑所有人么?!”

苍绯冷笑一声,正待开口,忽而一个声音响起:“谁说只有魔君一人?”

凭空之下,忽而无数的魔族在炎昭与御风还有冰舞的带领之下出现。

冰舞高扬着眉,娇喝一声道:“魔君早知你们有此一着,早就派我们埋伏于此,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离草此刻终于抬起头,面上有惊诧还有一丝其他的看不透的表情。

而苍绯却是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们微微皱了皱眉,眸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昆仑对上魔族,不需再说多余的废话,很快便拼杀到了一块儿。

离草看着面前你来我往拼作一团的仙魔两族,须臾之间,便有人灰飞,有人湮灭,到处都是死伤。

而苍绯则是将她护在了身后,手掌之中燃起黑红色的魔焰,将围攻上来的昆仑弟子一一击退。

离草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魔焰,那焰火映在她的眸中,不停地跳动着,她的眼底有某种强烈的情绪在缓缓地升起,让她下意识地微微握紧了手中的清霜剑。

几位长老在与魔族对上之时,目光亦是有意无意地朝她瞟了过来,那眸光之中似有某种急不可耐的期许之色。

慕流音亦是紧紧盯着她,神色似悲似忧,复杂变幻。

离草就这么好似完全无视了周围的环境一般,只盯着苍绯掌心的魔焰。

琳琅死时那身上的伤痕她仍历历在目,每一处,都是由这魔焰所造成。

而最致命的一处,在胸口之处,那是被由魔焰凝聚成的剑洞穿所致。

琳琅说,是魔君所为…

她说,在她与魔君相拼之时,趁他不注意,将一根白色的丝带藏入了他的怀中,若是不信,一验便知。

离草左手紧握,在掌心之中握着的,正是一根洁白的丝带。

就在方才,她与他亲吻之时,她偷偷探进了他的胸口处,摸到了这根丝带,上面还带着琳琅的血气。

她是妖,她的嗅觉绝对不会有错!

是他…就是他亲手杀了琳琅!杀了她最亲最要好的朋友!!

他欺骗了她,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话!

屠戮人间是他授意,什么名存实亡?什么另有图谋?若当真如此,此刻炎昭等人又怎会出现在此?!

什么为了她可以放下一切,谎话!全是谎话!!

他骗她,他利用她,在掌门与长老都赞同了她的决定之时,他却趁他们放松了警惕之时闯上昆仑,只是为了盗魔尊精元而已!

他说:“管他什么仙界魔界怎么看,只要你应一声,我可以立即抛下一切陪你袖手天涯!”

可是,琳琅临终之际,却是不停地吐着血,对她说:“小草,不要相信他,魔君是不可能会有真爱的,不要跟他走,否则,我死不瞑目!”

记忆在她脑中寸寸撕裂再片片合拢,头好疼,好疼好疼!

她扶着额角,紧紧闭上了双眼。

“小草儿?!小草儿?!”苍绯察觉到她的异样,回身低头在她耳边轻唤。

“我没事。”她淡然回道。

“莫急,本君这就带你离开。”苍绯重新转身,周身蓦地暴出一股强大的魔气,带起他一身红袍猎猎飞扬,他朝着昆仑一众傲然道:“本君看在小草儿的面上,不想伤你们,本君现在要带小草儿走,识相的就让开,别逼本君出手。”

那样强大而震慑的力量,让昆仑弟子不由皆是一惊,面上露出惶恐之色。

掌门与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让开,但也并没有明显要上前阻挡的意思。

毕竟魔君的气势摆在那,强行攻上前去,只怕会白白受伤。

苍绯将离草搂在怀中,一步一步朝包围圈外走去。

弟子们手握着剑,不敢靠近,被逼着向四周退开。

就在这时,忽而一道白影自人群之中疾掠而出,手中一柄长剑如流星一般朝苍绯直刺而来。

苍绯眉心微动,正待出手,他怀中的离草却是比他更快一步,拔剑替他挡了下来。

她这一举动,让掌门与几位长老不由微微动容,眉宇间有了一丝惊诧与纠葛。

“你”白无瑕怒目瞪着她,万想不到她不替琳琅报仇便罢,竟然还帮着魔君,顿时怒意大起,斥声道:“让开!我要替琳琅报仇!”

苍绯也有些意外地看着离草,抬手拍拍她的肩,沉声道:“小草儿,让本君来…”

他知道她不会愿意与同门相残,她能护他已是让他很是欣慰,接下来的事还是由他亲自解决比较好,他不想她为难。

离草只是抬眸看着满面愤恨的白无瑕,忽而轻声笑了一下。

下一刻,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的清霜剑蓦地一转,直直刺进了毫无任何防备的苍绯的胸口。

“琳琅的仇,我亲自来报。”她轻轻地说出这一句话,毫不犹豫地将剑尖再往前用力一送,直至剑刃全部没入他的心口处。

这突然的巨变,让周围所有人都惊怔住,白无瑕更是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似一下子不能反应一般。

耳边不断有声音传来,有惊喜的,有错愕的,有哀嚎的,有悲鸣的…

离草好似听不见一般,只看着那剑一寸一寸地穿胸而过,没有遇到任何力量阻碍。

剑尖上,一滴滴红色的血慢慢滑落,落在地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花,鲜红鲜红。

苍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握上了剑刃,没有拔出,反而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

直到近得让她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那对深紫色的满是震惊的瞳仁,他的眼里映着她冷静异常的容颜,还有她坦然的背叛。

他的胸口抵在了她握着剑柄的双手上,温热的液体淋满了她的双手,她看见了他鲜艳欲滴的红袍上开出大片大片暗红的花朵。

奇怪的是,她此刻没有感觉到他的愤怒,却是深切地感受到他心中的绝望,是那样深沉的、绝望的悲哀!

她不知道为何这一刻胸口会传来一股窒息之感,心仿若被挖了一个大窟窿,空荡荡的。

他死死盯着她,一字字几是咬牙问出口:“为什么…”

在她的剑刺入他胸膛的瞬间,他只觉心魂俱裂,肺腑间传出阵阵剧痛,绵延四肢百骸,痛不能当,痛不欲生!

他已经肯为她放下一切,她却还是要杀他?!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么?!

离草回望着他,声音竟然还能保持着竟外的平静:“你应该很清楚的。”

他欺骗了她,杀了琳琅,祸害了人间,她说过,若有一日她亲自证实了他成为祸患,那么,他会亲手杀了他。

这…是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