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仙难当

作者:苏俏

内容简介:

朱瑟是住在殊洲的小地仙,因为无聊跑到南瞻部洲游玩,从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事不过三

虽说天界与妖界休战多年,但是那场延续一千一百一十一年,上惊天上三十三,下震地下一十八的战事还是让双方元气大伤。

就连上不得天,滞留于地的地仙也受到天帝免劫的诱惑,兴冲冲地跑去当炮灰。只是一千个冲上去,能灰溜溜回来的不过十几个。

天帝倒也说话算话,活着回来的统统得到免劫的奖赏,一步登天成了天仙。如此一来,地仙的数量更少,往往一座仙山里,只孤零零地住着一两户。

朱瑟住的殊洲因靠近蓬莱,仙灵之气充盈,有两个邻居,算是大户,所以平日你来我往也不寂寞。可惜就在三日前,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而成仙的灵芝仙子算到自己命中有劫,不敢怠慢,立刻闭关。另一位邻居是蛇仙,在天妖大战的时候没少挨白眼,为了避嫌,他只好跑去冬眠,这一眠就是百年,到现在也没苏醒的迹象。留下朱瑟闲得发慌,跑去逗猴子玩。最后猴王被惹毛了,直接将她的洞府砸个底朝天,并且每日派了几只轮流守在门口,不让她回去。

仙山无凡物,就算是猴,那也是灵猴。

朱瑟不想和他们较真,挥挥袖,驾起一阵风,跑去南瞻部洲游玩。

南瞻部洲虽然不如东胜神洲仙气充沛,也不如西牛贺洲梵音清妙,但是人烟处处,繁华异常。

朱瑟成仙之前,便出身南瞻部洲的大隋帝国。因此对这里的地势十分熟悉,一路挑着人烟稀少处御风而行,倒也无人发觉。

行至一处无名山,突见山上炊烟袅袅,煞是勾人。

她禁不住停了下来。

当神仙虽然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就可饱腹,但到底比不上满口生香的滋味。不然天上那些大神大仙们也不会变着法儿种什么蟠桃练什么仙丹,不就是为了闲的时候有个零嘴儿么。

她落在地上想了想,摇身变出一套粗布衣衫换上,又扑了些尘土在脸上。照水一看,觉得颇像未成仙之时东奔西跑的风尘模样,遂心满意足地前去那户炊烟勾人的人家敲门。

这户人家坐落在山腰处,用篱笆围了几丈见方的院落。地上散着稻谷,混着鸡屎,却不见鸡的影子。

她鼻翼动了动,是妖的味道,心中警铃大作,便转身欲走。

天妖大战虽然结束,但化敌为友还早个几万年。她就算饿死,也不敢去妖怪的地头上要东西吃。

正想着,门咿呀一声开了。

出来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姑娘从何处来?”妖对仙的气味最是敏感,所以她一到门口,她就闻到了。

朱瑟心中叹气,回头微笑道:“东胜神洲而来。”言下之意是——少惹我。

老妇道:“哦,来此做什?”明明是你先来惹我的。

“迷路了。”谁知道妖怪也吃熟食!

“下山的路最好认,从这里往东走几丈便是了。”那还不快走?

走就走。朱瑟刚要离开,就听屋子里一声怒吼,窗户被重重得从里撞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又很快缩回去。

纵然是电光火石的刹那,还是让她看清那是个清俊异常的少年。

她扭头望着老妇。

老妇望天。

“食物?”若是食物,你该看管好才是,怎么偏偏让她看到了呢?朱瑟满脸的幽怨。

老妇摇头道:“朋友家的孩子。”她本是不必解释的,只是眼下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

朱瑟犹豫了下,“我能信你?”

老妇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一百来年的娃娃吧?”

她有种被低看的感觉。

“我已经两千两百多岁了。”老妇摸了摸眼角的皱纹,以示她的确有低看她的资格。

朱瑟深吸了口气,微笑道:“看管孩子挺累的。”

老妇叹息。

朱瑟趁机告辞,朝东走去。至于那个少年…希望两千两百多年的老妖能有点当长辈的矜持,不吃他吧。她了无诚意地祈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要量力而为,满身热血地跑去陪葬,就算是仙,也需要头脑发热、神志不清才做得到啊。

何况当初天界之所以向妖界宣战并不是因为妖界吃人,而是因为妖界越来越猖狂,不敬神仙,让他们感觉受到藐视,所以随便按了个罪名开打。其实也不必按罪名,对他们来说,不敬神仙本身就是罪名。

朱瑟下山后看到山脚有卖小吃的摊贩。幸好离开殊洲的时候她记着带钱,所以身上备了几块黄金和数锭白银,买吃的绰绰有余。

点石成金之术虽然好用,但终究无法长久,这样骗吃骗喝的行为,非到山穷水尽,不能用。

掏出银子,她正欢欢喜喜地买着,抬头却见山腰处黄烟弥漫,正是老妇居所。

她想了想,就算蒸人也蒸不出黄烟,多半是又一路杀到了。

不过这又与她何干?她付钱拿了烧饼,缓缓顺着人流朝镇上走去。

许是太久没与人结伴,她一下子迷失在沿路喧哗的吆喝中,不知不觉怀里竟堆满了东西。

含笑谢绝仍想往她身上堆东西的小贩,她快步走出人们的视线,来到小土坡后,趁四下无人之际,将所有东西都收进乾坤如意袋里。

这袋子是蛇仙送给她的宝贝,用他蜕掉的皮浸泡瑶池仙水而成,里面又请大罗金仙加过咒,里面可容纳十里见方,珍贵得很。

她低头将袋子收进袖里,抬头却撞进一双深幽的黑眸中。

朱瑟忍不住一怔。

一怔竟然有凡人如此靠近她,而她不自觉。

二怔这个趴在土坡上的少年竟然就是山腰老妇屋里的少年。

看他姿势应是受了禁锢,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放下,身体突地一麻,一阵黄色浓烟从身后飘散开来。

她心中暗叫不好。看这阵势,多半是那山腰黄烟的主人到了。他既然能将少年从两千两百多年的老妖手里抢来,想必法力更高,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脚底抹油之心顿生,立即暗运清心咒。果然有效,趁身上麻痹之感微退之际,她御风飞上半空。这才看清下面竟然已是一片黄雾笼罩,哪里还有少年身影。

饶是不大爱管闲事的朱瑟也不禁揣度起这少年的来历。若是她没猜错,能够打败两千两百多年老妖,又善用黄烟的,只有那天妖大战后留下的妖界三将之一的黄烟老怪。只是他在妖界已经是泰山北斗式的人物,为何还亲自跑出来抓人间少年?难道也与她一般太过无聊,所以出来找乐子?还是他对这少年一见钟情,非他不娶?

她胡思乱想了半天,越想越离奇,遂抛诸脑后,径自找了处安静的地方,一点一点地从乾坤如意袋中取出东西来吃。

吃了大半天,总算将东西全都吃进肚子里。

她见天色已暗,四周人烟渐稀,正适合离开,当即驾起风,照着原路,朝西方飞去。

尽管她心中没有目的地,但下意识地却走着当初成仙前最后走过的那段路。

或许是那段记忆太过刻骨铭心,又或许是她想重新体悟做人的感觉,总之她走走停停,竟到了当初成仙的华山山脚。

望着高逾千刃,壁如刀削,险峻雄伟的山势,仿佛昨日种种齐上心头。她叹息一回,正欲上山,天上却有水滴落下。

她抬起头,随即震惊地瞪大眼睛。

只见九天之上,突然有洪水夹万马奔腾之势冲下来。

被这样的水势冲到,就算不死,也残。

朱瑟来不及细想,驾起疾风,迅速绕了开去。

那水显然不是冲她而来,仍是一径地往地上怒射!

地突然裂开一条缝,一股浓密的黄烟散了开来,化作手掌,轻轻托住水势。

“黄烟老怪!速速交出那人,姑奶奶便饶你不死!”水中有尖锐的笑声,嚣张至极。

“桀桀…”黄烟突而散开,飘散后又迅速聚拢,包住那水柱。“区区白水就想与我相争,真是不自量力。”

水似是被激怒了,突地爆开来。

黄烟被冲散,又很快聚拢。

呆呆站在一旁的朱瑟被水花溅到,才蓦然想起白水、黄烟都是妖界大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自相残杀。不过这也不是她该管的闲事,还是趁早离去为上,不然等他们打着打着打和谐了,恐怕到时遭殃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御风朝西而去。

她记得华山西峰有一处隐匿山洞,外人不易察觉,不如在此避上一避,等外头风平浪静后再出去不迟。心中如是想,当即不再犹疑,凭着脑中记忆,寻得山洞入口。

一进洞,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走了几步,朱瑟就看到那个被黄烟束缚住的少年身影。

靠墙而坐的少年听到脚步声,蓦地睁开眼睛。

两双眼睛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半天。

终于还是朱瑟忍不住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短短数天,居然遇见三次,这不得不说是缘分。

少年戒备地望着她。正当她不耐烦要走的时候,沙哑中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凉的声音在洞中回响,“星罗海。”

没听过。

朱瑟朝他微微一笑,“你好。告辞。”说着,潇洒地转身就走,不挥袖,不带云彩。

事不过三

出得洞来,便见天上黄烟白水正战得风生水起,方圆数百里俱不见天日,华山的秀峰叠嶂满是乌烟瘴气。朱瑟不想惊动天上二妖,又不想折返,只好从旁摘下一大片芭蕉叶,掩护身形,乘风向山谷飞去。

待到谷底,仰头再看天上。觉得那黄烟、那白水都离己甚远,一如天边云彩,不关其事。她在谷底巡了一圈,只觉此处虽然山峰秀丽,但是仙灵之气不足。想来是当年沉香劈山救母,破坏风水,泄漏了仙气。

不过少好过无。反正闲来无事,朱瑟便寻了处僻静的突岩下,默默打坐,等黄烟白水二怪拼出胜负。

未几。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化作怒吼。

她睁开眼,却见天上血雨如沙,刷刷坠落,将那地上的白石绿草打得一片湿红。但这血水极为诡异,两下翻滚,即化作殷红轻烟,朝四周弥漫开来。

白水中那声音怒吼道:“你,你竟然敢伤他!”

红烟里,黄烟老怪狂笑,“既然鱼死网破,哪里还顾忌那么多?”

“可是他若是死了,你怎么交代?”白水虽是质问,却更多的是试探。

黄烟老怪道:“哼。是你逼我下此毒手,若他死了,你也休想摆脱干系!”

白水老怪似乎是在掂量他的话是虚张声势还是孤注一掷。

红烟翻腾,笼罩整个山谷。

朱瑟坐在岩下,伸手不见五指,渐渐喘不过起来。

白水突然高声道:“你我既有同袍之谊,生死之交,何至于此?其实不论立功的是你还是我,都是一样,都是我们三将颜面之光。”

“既然如此,你何不让让老哥我?”黄烟老怪以为他假意劝说,忙反诘道。

“老哥开口,我岂有推脱之理?如此便有劳哥哥了。”

朱瑟听到此处,灵台一点清明已将失守。

幸好红烟很快消退,露出一个黄发黄须的干瘦老者躺在地上,面容四肢血痕密布。

再看天上,澄蓝如海,明净如洗,哪里有白水黄烟的踪迹。

黄发老者缓缓坐起,啐了一口道:“想欲擒故纵?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教你的招儿!”他站起身,向前摇摇晃晃地走着。

朱瑟这才看到他前面赫然是那个叫做星罗海的少年。

“你适才都听到了,是那妖妇一心一意要治我们于死地。”黄发老怪恨声道。

星罗海低头不语。

黄发老怪柔声道:“其实我刚才说鱼死网破都是唬他的。我又怎会让你死?”

星罗海仍是沉默。

黄发老怪想了想道:“那妖妇诡计多端,绝不会轻易离去,想必在哪里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一把老骨头倒没什么,只是怕你经不起折腾。”

星罗海终于抬起头,那眼眸竟比天空还要澄澈,“你要如何?”

黄发老怪陪笑道:“也不如何。只是念个咒,将你藏到石中。这里怪石众多,就算那妖妇想到这法,一时三刻也绝找不到你的藏身之处。”

星罗海淡然道:“若是你回不来,我便饿死,也好过落在别人手中,对不对?”

黄发老怪成妖数千年,脸皮何等之厚,纵然被揭穿也是落落大方道:“这也是不得已才为之。那妖妇心狠手辣,落在她手里有什么好处?”

星罗海不屑地噙起冷笑,显是嘲弄他难以自圆其说的蹩脚借口。

黄发老怪也不理他,径自念咒,然后指着旁边一块白色方石,叫了声“去!”便见星罗海顿时被吸了进去。

黄发老怪又将方石退到群石之内,以作掩护。待一切就绪,他才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朱瑟正要出来,心中蓦然一动,又缩回身影。

果然,半柱香后,那黄发老怪竟然去而复返,口中低喃道:“我适才明明感受到有仙气在附近,怎会没有?难道是沉香劈山救母时未散的仙气?”

他疑神疑鬼地踌躇了会,终是跺脚而去。

朱瑟又等了一炷香,确定这次他是真正离开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看来妖界三将的确名不虚传,不但个个妖法高强,而且心思缜密狡诈,令人防不胜防。若非她刚刚预感到危机蛰伏,怕是如今已着了道。

想到这里,不禁后怕。她望着那块方石,想起那个两大妖将抢得你死我活的少年,好奇心到了极致,忍不住伸手解去石上禁锢。

这并非多了不起的咒语,莫说地仙,就连高明点的修真者也能做到。

方石倏地破裂,星罗海从石中跌了出来,但是身体仍是不能动。

她无奈道:“所谓事不过三,这是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的第四次。”

星罗海不甘示弱,“所谓事不过三,这是你见死不救的第四次。”

朱瑟轻笑,“见死不救?那你应该死了三次才是,怎么还能中气十足的说话?”

星罗海道:“或许是上天怜悯你,所以再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哈。”朱瑟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你好,告辞。”

“等等。”星罗海眼珠一转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何抓我吗?”

朱瑟转过头,看着他一脸算计的神情,笑道:“想是想,不过不想听你编造出来的谎话。”

星罗海道:“你怎知是谎话?”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星罗海垂下眼睑,“罢了,我告诉你实情。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一桩天界的大秘密,若是此事宣扬出去,怕是天庭立刻大乱。”

朱瑟抱胸道:“我若是你,便不这么说。”

“什么?”

“我会说我知道一样极厉害的妖法,若是妖王练成,顷刻就能冲上凌霄殿,捣毁三清天,一统三界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