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禹蓦地开口:“我听说,你和宋舒怀刚上了?”

苏花朝:“都传到你这儿了?”

苏花朝和隋禹的圈子并不重合,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而且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隔得远了,很多东西,并不清楚。

苏花朝是真没想到,她和宋舒怀硬碰硬的事,连隋禹都知道了。

苏花朝:“你从哪儿知道的?”

隋禹一根烟灭,不知从哪儿端了条板凳出来,双腿抻直,两手插兜,仰着头看漫天飞雪。

他说:“我前一阵子从国外回来,落地的时候遇上了宋舒怀。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种预感,”他眯着眼,不无得意的说,“你俩,势必得对上。结果,前几天和人吃饭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你和宋舒怀刚上的事。”

隋禹踢了踢苏花朝的鞋子,“哟,苏花朝,几年不见,你的功力没有一点退步啊!”

苏花朝:“承让承让。”

“谦虚什么。”

“不敢不敢。”

隋禹:“……”

苏花朝目光悠长,看向远方。

她说:“你和宋舒怀有来往吗?”

隋禹:“有个小模特和她关系挺好的。”

苏花朝闻言,顿了一下:“你最近口味变得这么特殊了?”

隋禹舔了舔门牙,“现在流行骨感美。”

苏花朝听不下去了,她直入话题:“说说宋舒怀吧,我挺想了解她一下的。”

隋禹叼着根烟,也没点着,就只是那样咬着,舌尖舔了舔烟蒂,说:“能有多大的了解,无非是众人口里的温柔贤淑,大家闺秀呗。”

苏花朝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不屑的把他嘴里的烟给取了,扔到水沟里去。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头顶月光,皎洁而又明亮,脸庞无暇,宛若天仙。

桃花眼微微勾起,摄人心魄般看着他:“那是别人嘴里的,我想听的是你了解到的。”

苏花朝直勾勾的看着他:“隋禹,宋舒怀这个人,她真的惹到我了,我这人你也知道,吃不得一点亏,我必须得让她不好过才行。”

隋禹仰着头,眯着眼,顺着眼缝看她。

没变。还是那个锱铢必较的苏花朝。

他伸出左手,食指朝她勾了勾。

苏花朝一掌拍过,“别耍帅了成吗?”

隋禹:“现在是你求我!”他勾着指,眯眼看她。

苏花朝无奈之下,凑近他。

隋禹的声音清冽,在她耳边响起,

“喂,我听说一件事,宋舒怀,和宣志译,”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带笑,“他俩好过。”

苏花朝舒展着的眉目,瞬间怔住。

苏花朝不自主的看了他几眼,结果人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我在长身体呢,花朝姐。”

苏花朝笑着摇摇头,复又低头给人回短信。

小张嘿嘿一笑,“那花朝姐,我过去了啊。”

如此这般,她根本看不到霍绥的踪影。

她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笑着看隋禹:“找我有事?”

解决完一盘水果,小张还是觉得饿,抬头看了看,食物都放的比较远,他看了眼苏花朝,又看了眼远处的霍绥,觉得自己还是再忍一会儿好了。

苏花朝似乎是知道他心里在纠结什么,轻吞慢吐:“那边有牛排,想吃就过去尝尝。”

苏花朝:“想要调戏人,往别处去。”她伸指,往外随意指了指,宴会厅里穿着礼服的名媛来回走动,她说:“那些,都上赶着想爬你的床呢。”

她眼神往他裆部看,“不过,也不知道你那儿,行不行。”

苏花朝:“走吧。”

少了个人,苏花朝也落得清闲。

开口的是隋禹。

抬头,看到身边的三个人,她不着痕迹的收起了手机,想要站起来离开这里,却被一人按住了肩膀。

“花朝妹妹,这么急着走干什么,见到表哥不打声招呼。”

苏花朝本身就喜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拿出手机刷着微博。

一旁的小张拿了盘果盘一口一口的吃着水果。

小张咽了口口水:“不了吧……”

“这房子就这么点大,我能出什么事?”苏花朝翻了个白眼,“饿了就过去吃,在我眼前晃荡的我心烦。”

第22章

在射箭馆,两个人有说有笑,宣志译护在宋舒怀的身前;酒吧,他在人群中单手搂着她,不让旁人动她半毫;以及那个赌,苏花朝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输,但宣志译的语气太过笃定,深信霍绥不爱她。

如此种种,或许宣志译和宋舒怀曾在一起过,但是……帮着自己曾经深爱、或者说是依然深爱的人追其他男人,他有如此慷慨豁达?

苏花朝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清楚。

隋禹轻笑了声,“这也没有别人,我犯不着演戏。”

隋禹说:“谁知道呢?”

苏花朝不解,凝视他。

隋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感情都是独一份的。”

拿着手机,从地上站了起来,说:“走吧,隋家最美好的晚餐时间到了。”

苏花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细细琢磨了他留下的那句话。

——感情都是独一份的。

你要你的海誓山盟,他追他的天荒地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仰和,方向。

苏花朝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雪花飘落,如白色花瓣随风飞舞。窗外风雪交加,但月光依然皎洁。她扭头,看到隋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低头看了眼手机,过了两分钟,从另一侧楼梯下去。

许久,乌云遮天,皎洁月色消失在云霭之后。

雪,依然在下,

风,肆虐的刮。

晚宴上,隋老爷子坐在长桌最前面,依次按照辈分而坐。但隋老爷子左边的位置,向来是留给霍绥的,他的几位孙子和霍绥都隔了五六个位置,可见霍绥在隋老爷子眼里的重要程度。

苏花朝的身份尴尬,把她安排在哪儿都不对,隋老爷子干脆把她安排在了隋禹身边,年龄相仿,再加上曾经是同窗的关系,也不算亏待了她。

但她落座的时候,瞧都没瞧一眼隋禹。

大大方方的坐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隔着些距离,她看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霍绥,他正偏着头与隋老爷子交谈,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扫下一片阴影,俊逸而又柔和。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霍绥突然转了过来,那时他脸上的笑还未收尽,丝丝点点的点在眉梢,对上她的视线的刹那,他的嘴角更是上扬许多,脸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放松之意。

苏花朝朝他挑了挑眉,顺带,抛了个媚眼过去。

霍绥无奈的看着她,没一会儿,转回头继续和隋老爷子说话。

她低头,抿着唇浅笑。

隔壁的隋禹扯着嗓子说,“公然调情你麻痹。”

苏花朝闻言,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低头,掀开桌布,找到隋禹的脚,抬腿,狠狠的踩了一脚。

“嘶——”隋禹双手拉着桌布,忍着痛意,“收回收回!”

苏花朝这才收回脚,恰好她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看到里面的短信,

“有什么好笑的,至于那么开心?”

她倏地抬起头,看到霍绥正放下手机,眼神淡淡的扫了自己一眼。

苏花朝的指尖点了点桌面,忍不住叹气,这人呀,真的是嫉妒心重啊!

连对别人笑一下,都不许了?

她收回视线,拿起刀叉准备开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点了她的名字。

苏花朝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闻言,倏地收回,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对上了隋老爷子的视线。

隋老爷子说:“我最满意的还是花朝,长相、家世、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哎,要是花朝能给我当孙媳妇儿,该多好。”

苏花朝笑笑,没说话。

霍绥嘴角勾了个笑,他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隋老爷子:“是吗?”

霍绥点点头。

于是,他们就看到隋老爷子指着坐在苏花朝身边的隋禹说,“小禹啊,要多努力点,争取给我娶个满意的孙媳妇儿。”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众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隋老爷子满意苏花朝,想让她给隋禹做媳妇儿。

霍绥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苏花朝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低头,对上自己眼前的餐盘。

突然,身边发出一声嗤笑,“哎老爷子你烦不烦啊,我才几岁,你就每天孙媳妇儿孙媳妇儿的。”

隋禹的母亲呵斥道:“隋禹!说话注意态度!”

隋禹伸手就把手上的勺子一摔,“我就这儿态度!”

他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痞坏痞坏的样子,“你边上那谁不都还没结婚嘛,比我还大三岁呐,您不催他,催我干什么?”

话音出口的瞬间,室内一片安静。

隋禹说的那人,是霍绥。

但霍绥,谁敢催他结婚?一直以来,霍绥在隋家,都是众人不敢惹怒的对象。并不是说他如何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而是,隋家当年辜负了他太多。

隋佳蓉自离婚之后把他带回隋家住了半年,那半年,是永生难忘,是痛苦万辞。

当年霍绥遭遇车祸,从医院熬了几个白昼,终于九死一生的从鬼门关爬了回来。自那以后,性情大变。隋老爷子把国内外的叫得上号的心理医生都找了个遍,可霍绥的状况没有一点的改变,他仍旧处于郁结之中。

像是此生无可牵挂。

而恰好那时陈清月答应了霍孟勉结婚,在婚前,霍孟勉说,“要不我把阿绥接回来吧,这样,至少花朝有个伴。”他低头,理了理苏花朝额上碎发。

没过几天,他就去隋家接了霍绥。

隋老爷子那时瞒着霍绥的心理状态不好的消息,不顾躺在病床上的隋佳蓉的意愿,没有犹豫的便把霍绥交给了霍孟勉。

到头来,第一个发现霍绥不对劲的人,竟是苏花朝。

那时陈清月与霍孟勉的关系已处于悬崖边缘,家里总是出现陈清月尖锐的声音,霍孟勉在她面前总是隐忍万分,但逼到深处,再是好脾气的人,也会嘶吼如猛兽。

在不知道第几次争吵的时候,苏花朝从房里跑了出来。

她抱着jelly cat,跑到了霍家后院。

正好是暮春时节,傍晚□□微醺,泳池里波光粼粼,远处吹来的十里春风吹得人心神晃动。

苏花朝步调轻快的走到泳池边,沿岸准备坐下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惨烈、悲怆的鸟叫声。

她半疑半惑的往发声源走去,不过十米的距离,面前发生的一切,让她不自觉的张开了嘴。

——霍绥正用棍子,桶着地上的一只麻雀。

他的动作狠戾,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又一下。那只鸟似乎脚受伤了,扑扇着翅膀想要飞走,却被他手上的棍棒给遏制住求生的希望。

苏花朝双腿发软,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

等他处理完鸟的时候,十分嫌弃的把棍棒一扔,转回头来,双手插在口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苏花朝,不屑一笑:

“害怕了?”

苏花朝惊慌的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愧疚,他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着她,看着这一切,看众生平等,看万物苍茫。

苏花朝瞬间落泪,她说:

“霍大哥,你要活的好好的啊。”

霍绥冷漠的脸上裂开一道缝,他看到面前明明怕得要死的小女孩,倔强的瞪大双眼,她的眼眸幽深,眼眶里的眼泪不停在转,如耀眼碎钻般,刺的他心口开了一道缝。

她松开抱着邦尼兔的手,扒拉着霍绥的裤腿,哭着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拿来。”

“霍大哥。”明明是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儿的她,撕心裂肺的喊,“求你对自己好一点。”

霍绥那一刻,胸腔里浪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潮。

春风吹过,他低下头,突然笑了出来。

——“有人会在乎?”

“我会!”

苏花朝张嘴嚎啕大哭,嘴巴里的扁桃体都看的一清二楚,她说:“我在乎你啊!”那时的她像个江湖女侠。

霍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半蹲下,十六岁的少年神情桀骜,嘴角微微勾起,戏谑道:“你听到了吗,”他指了指室内霍孟勉与陈清月的争吵声,“他们,最多半年就要离婚了。你,最多待在这儿半年。——在乎我?半年的在乎?”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又是半年。

苏花朝说:“我不走,我不走。霍绥,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霍绥看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定,心里竟莫名涌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上来。他伸手,扒开她脸上沾了泪水的头发,双手捧着她的脸,说:“为什么?——苏花朝,你没有理由待在我身边的。”

苏花朝双手从他裤腿上移到他的衣服上,她扯着他的衣袖说,“你不应该是那样的。霍大哥,你不应该是那样的。”

霍绥平静的看着她。

苏花朝:“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呀?”

霍绥隐忍的看着她,指腹轻拭着她脸颊上的热泪,轻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落声的瞬间,背后鸟群漫天,吱吱喳喳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的背后是碧蓝天空,是洁白云层,是鸟鸣声,是风声,是,命运呼啸而过的叹气声。

苏花朝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坚定道,“永远,都不是。”

他是骄傲、锐气、满身傲骨的人。在她眼里,一直都是。

所以后来苏花朝回到霍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霍绥去看心理医生。

她陪着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哪怕遭到他恼怒白眼,甚至在他情绪糟糕到极致掐着她脖子的时候,仍旧没有放弃他。

她说:“霍大哥,是我啊,花朝。”

这些年来,苏花朝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她是真的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