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宿舍楼下,楚昭向宿管阿姨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宿管阿姨关切地询问了几句,便叮嘱她要注意休养。

回到寝室,荆迟将楚昭放到了床上,对她说道:“宿舍门我就不关了,你有需要叫我一声。”

“谢谢。”

**

晚上,今汐不想呆在宿舍,一个人去了三运的操场边坐着。

想到刚刚被宿管阿姨抓包的场景,想到那些讨厌的男生背后窃窃私语,今汐羞愤难当,委屈极了。

她从小到大,规规矩矩,不爱调皮捣蛋,也没有顶撞过老师和家长,最多...和沈平川斗斗嘴。

在沈平川的看护下,她也从来受过什么大的委屈。沈平川平日里看她很紧,连和男生单独看场电影都没有过。

薄延是除了沈平川以外,今汐最信赖的男孩子。她单独都去过他家里了,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怎么能拉扯着她,在宿管阿姨面前说那样让人误会的话,还让这么多讨厌的男孩看她的笑话。

他就完全不在考虑她的感受吗。

她紧咬着下唇,直到唇肉隐隐发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就是心里特别特别难受。

今汐揉了揉眼睛,挤掉了眼角冒出来的不争气的眼泪。

她才不哭呢,这算什么大事,根本不值得掉眼泪。

就在这时,今汐接到了简斯寻的电话:“小汐学妹,因为小昭不小心扭伤了腿,关于瑞达赞助的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接洽一下,有时间吗?”

“啊,有的。”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在...三运。”

很快,简斯寻来到了三运,球场上奔跑着男生们的矫健身影。

简斯寻四下望了望,见她孤零零坐在观众席,手揣在橙色的卫衣兜里,戴着连衫帽,乌黑的发丝搭在脖颈两端,帽子上还挂了两个熊耳朵,甚是可爱。

简斯寻大步流星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直入主题——

“是这样的,明天咱们得去一趟瑞达公司,本来应该是小昭跟我去,但今天她扭伤了脚,就要麻烦你了。这是赞助合作的策划书,你拿回去看看,明天和我一起过去,也算是锻炼学习。”

今汐接过了资料,闷闷地听简斯寻说话。

“本来咱们的校园活动,是拉不到瑞达公司这样的大赞助,不过瑞达近期推出了一款校园交友app,想要借助咱们的谷雨诗会帮他们宣传,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啪嗒”,一滴眼泪掉在了策划书上。

简斯寻立刻识相地闭了嘴,坐在她身边,眨巴眨巴双眼皮,默默地看着她。

今汐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

简斯寻立刻东摸西摸,从包里摸出一袋纸巾递给了今汐,小心翼翼问:“学妹,你…是不是失恋了?”

今汐摇头,用纸巾拧了拧鼻涕。

简斯寻陪在她身边,专注地望着她,好想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哭似的。

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今汐抬起湿润的眼睫看他一眼,他便立刻坐直身子,时刻准备着什么。

准备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今汐这女孩,不可能扑进他怀里哭,但是万一呢...他的肩膀,还算坚实可靠。

反正看着这女孩掉眼泪,他挺心疼的。

“小汐学妹,我带你去吃哈根达斯,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

今汐心里一刺。

那次薄延见她不开心,也说请她吃哈根达斯,念及至此,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最讨厌吃冰淇淋了。”今汐咬着唇,上气不接下气:“我这辈子都不想吃冰淇淋了。”

简斯寻连忙哄道:“你别哭,咱们去吃麻辣烫?”

今汐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东西。”

简斯寻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那明天我叫别的同学,你好好整理一下情绪。人生路很长,以后会遇到更多的坎坷和波折,一些小事,不值得掉眼泪的。”

今汐用力点头,擦掉眼泪:“对,不值得,我不哭了,学长明天我和你去。”

简斯寻嘴角扬了扬,觉得她好乖,是那种很能听进劝的女孩。

他露出一抹温煦的微笑:“那就好。”

今汐怔怔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女孩说他是人间的四月天,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四月里的风,暖融融吹拂着柳梢,很治愈。

......

国防学院夜训集合,在学校梧桐主干道踢着正步。

路灯下,一排排墨绿色的队列,连影子都保持着高度的整齐划一。

不少女生拿出手机,对着国防学院的队伍“咔咔咔”拍照。

简斯寻送今汐回寝室,俩人走在梧桐道上,他手里拿着纸巾,给今汐擦了擦脸上残余的泪痕——

“走一会儿再回去,省得室友们担心。”

今汐点点头,迎面便遇上了国防学院的队列。

薄延走在左边的第一排第一列,今汐望见他,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眼睛又红了。

薄延的帽檐微抬,阴影中,那双刀锋般凌厉的眼,扫向她。

只有几秒的时间,他立刻抽回目光,视线平视前方,迈着步子从她身边经过,再不看她一眼。

今汐也不理他,袖子擦擦眼睛,加快了步伐匆匆朝宿舍走去。

简斯寻不明所以,赶紧追了上去,低声安慰着。

薄延眸低暗流涌动,心里横生了一根尖锐的刺。

一晚上没回来,他就怕她躲到哪里哭去,急得要疯了。

却没想到......

教官吹响了解散的口哨,薄延转身朝着梧桐道尽头走去,荆迟和许朝阳见势不对,赶紧追上去。

薄延走到路边,猝不及防间,猛地踹向了道旁的垃圾桶!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铁质的垃圾桶整个连根断,倒在路边,吓得路过的女孩子惊声尖叫。

许朝阳和荆迟连忙跑过来攥住了他,生怕他一个急火攻心,有什么踹什么,垃圾桶就算了,误伤路人那就真的夭寿了。

薄延眼底划过一丝狠绝,挣开两人,手攥紧了拳头,猛地砸向了路灯杆子。

又是沉闷滞重的一声响,路灯都晃了晃,几只飞蛾扑扇扑扇着,绕着光源,四处翩飞。

“薄延,你发什么疯!”教官走过来,看着倒地的垃圾桶,愤声道:“吃饱了有力气没处使,去给老子跑操!跑一晚上!”

薄延阴沉着脸,转身跑上了操场。

......

男八宿,荆迟训练结束,拎着外套路过409,门开着,他站在门边望了望:“小昭,好些没?”

楚昭坐在床上背诵四级单词,包扎好的脚晃荡在床檐边:“不疼了。”

“明天上午几点课?”

“十点半。”

“行,我有时间,背你去教室。”

“谢谢学长。”

今汐回头,透过荆迟,朝着对面宿舍望了望,只回来了三个人,没见到那个人。

她心下疑惑,不过转念一想,管他做什么,他爱怎样怎样,左右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今汐撇撇嘴,继续看手里的策划书。

荆迟故作不经意地喃了声:“刚刚解散了,路边有个垃圾桶丑到你薄爷,二话没说,上去一脚踹翻了。”

林洛不解地问:“他怎么这么大火气呀。”

“可能吃错药了。”

荆迟望着今汐的背影:“这傻逼,作死也不挑时候,刚解散就胡来,被教官逮个正着,现在被罚跑操场,估计没个大半夜是回不来了。”

今汐突然站起身走到门边,对荆迟说:“不早了学长,你该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荆迟反应,“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床边的楚昭抬抬脚:“他是来找我的,你赶他干嘛。”

今汐撅着嘴坐了下来,心情烦躁。

让他乱发脾气,活该。

不就是跑跑步吗,几百个俯卧撑都能做下来,还能跑坏了不成。

自以为是的家伙,就该多吃吃苦头。

今汐冲了个热水澡,早早地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什么都不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很快,室友们也都陆陆续续地爬上了床铺,熄了灯。

今汐没有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注意听着走廊的声音。

隔壁寝室倒是没有动静。

没回来。

没回来就没回来,关她什么事!

今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窗外,一声春雷乍起,随后,沙沙的雨声漫天覆地。

及时的一场春雨,万物复苏,柔和的微风带着雨点,浥入了屋里。

今汐跳下床,穿上拖鞋跑到窗边朝外望,路灯下,细密的雨线明明灭灭,打在地上溅起水珠。

林洛探出脑袋:“小屁汐,不睡觉看什么呢?”

今汐轻声说:“下雨了。”

她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我知道下雨了,乖,快睡了。”

今汐连忙跑到她的床边:“洛洛,你是不是有楼下宿管的门禁卡?”

“哎我去,你怎么知道。”

“耐克哥说他卖了你一张门禁卡。”

“他还真是欺负了你一回,就对你言听计从了。”林洛坐起身,神秘兮兮地说:“这事儿可别千万保密,要是宿管阿姨知道,我们都完蛋了。”

宿舍门禁卡,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居然从宿管阿姨那里偷来,想办法重新制作了一模一样的,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阿姨放了回去还没被察觉。

八宿好多男生手里都有,回宿舍晚了,偷偷开门混进来,的确是方便了不少。

今汐从林洛抽屉里拿到了门禁卡,拎了伞便要出门,林洛连忙叫住她:“你可小心些,别被宿管阿姨发现了!”

“我知道。”

今汐匆匆下楼,站在角落边探头探脑地望向值班室,现在已过了午夜,值班室的灯已经灭了,想来阿姨已经睡下。

她猫着身子走到了贴门边,将门禁卡递到了凹槽边,只听“嘀”的一声,铁门开了。

今汐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侧着身子从门缝中钻过去,然后轻轻关上了铁门。

这一阵春雨伴雷,不算瓢泼,但雨量也不小了,淅淅沥沥,夹杂着微凉的风,寒意刺骨。

今汐撑着伞,加快了步子,朝着三运的操场走去。

周围没有行人,路过的宿舍楼,有的窗户还亮着灯,大部分都已经熄灭了。

雨滴拍打着伞面,传来整齐细密的哒哒声。

运动场的高射灯已经灭了,路边的几柱昏暗的路灯照耀下,隐隐约约,可见操场上有男人奔跑的身影。

绿色的迷彩军装已经全部湿润了,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头,脚下迈着虚浮的步子,绕着操场小跑着。

教官早已经离开了,没有人看管,那句让他跑一整夜的话,不过是气话,薄延根本没有必要再这样,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过不去...

今汐撑着碎花伞,躲在树干后面偷偷地望他。

薄延抬头,看见了女孩单薄的身影,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隔着半个操场,遥遥地对视了小半晌。

薄延顿了顿,迈开了步子,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今汐心跳加快了,她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靠着铁丝网,退无可退。

薄延走到距离她约莫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雨水顺着他高挺的眉弓滴落下来,他眼睛有些睁不开,眉心微微皱着,望向伞下的女孩——

“你来做什么?”

“我怎么...”

今汐嗓音有些哑,她轻轻咳嗽了一下:“我怎么知道。”

薄延不着痕迹地舔了舔唇上的雨水,沉声说:“快回去。”

今汐看了看周围,操场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黑漆漆的。

她身子缩了缩,打了个寒噤,一副可怜样儿。

薄延想到那个什么校草给她擦眼泪的样子,心情无比烦闷,一脚踹开了脚下的小石头。

只有大雨能洗掉他心里的不痛快。

这些日子,他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了。

惦记着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都给她,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每天晚上都在想她,想要她,想到了骨子里,却连伸手抱抱她的勇气都没有。

人家根本没拿你当回事。

你就像个笑话。

天际闪过一声惊雷,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几乎整个牛仔裤小腿部位都被雨水润湿了。

薄延跑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我让你回去了,听不懂吗!”

今汐被她拉着,就跟风雨飘摇的木偶似的,伞也掉了,她身子轻飘飘,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力道。

“薄...”

薄延不等她说完,按着她的肩膀,声音压得很沉,听起来还有些凶狠:“你以为老子很在乎你吗,淋个雨老子就会心疼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左右我!”

今汐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顺着脸蛋滚落,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她颤抖着,用力挣开薄延的手,退后两步,带着哭腔说:“明明...就是你不对。”

“明明就是你不对,你还凶我。”

眼泪很不争气地从她的眼眶滚了出来,她的眼睛本来就红肿着,此刻眼泪润得眼睫毛耷拉着,一双琉璃般的黑瞳如水洗过一般的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