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脑袋转向安哲,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他:散发着阳光气息的麦色皮肤,英挺的浓眉,又大又长的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嘴唇,再配上宽肩细腰的好身材,他算是个百里挑一的大帅哥吧。

而且,他好象还很有钱。

再回头看看原地愣神的秦凯薇,她该不会是对安哲一见钟情了吧?不对,看她的反应,应该是她说的那个什么商贸洽谈会上她就对安哲一见钟情了吧。

其实要真是对安哲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这个认知不知怎么让我有点不舒服。

再仔细打量安哲,他正低着头付帐,对柜台后面那个双眼放光,笑容有些过分殷勤的收银员完全视若无睹。

拎着两三个大购物袋走出超市的时候,迎着微微西斜的光线,安哲心情愉快的哼起小调来,他这副快乐的样子显得很单纯,还有一点点…没心没肺。

不过,我喜欢。

黄昏时分,街道上熙熙攘攘,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近处的人流和树影,远处的高楼大厦都已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夕阳的余辉之中掠起一群鸽子的剪影,尽管距离遥远,我还是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空中传来的嘹亮鸽哨。

也许是幻觉吧。

今天是周五,老妈规定必须要回家过周末的,可怜我这不到一百斤的小身板,从上车就站着,一直过了金街天美大厦才挤着座位。本来是要搭陈瑞嘉的车,可是临到下班这小子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的说要去接个人,害得我一路上一直在猜他是不是有了女朋友要接回家给老爸老妈验收?

公交车在师大南门有一站,下了车,提着我的加菲猫大布兜一溜儿小跑穿过马路,路口的牛肉面馆里已经亮起了灯,灯光并不明亮,却黄昏昏的看上去十分温暖。回家也好,至少明天早上上班之前可以来这里吃一碗牛肉面…

咽了两口口水,把我的大布兜子换到左手继续赶路。布兜子里除了我常用的杂物,还有一条新买了还没有戴过的真丝围巾,如果陈瑞嘉那小子真带女朋友回家的话,我就忍痛割爱当做送给新嫂嫂的见面礼,至于我的损失,可以事后再找他补偿嘛。

街灯已经亮起来了,灯光下的街道显得十分幽静,师大南门已经看得到了,我的脑子里自动出现了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线路图:进门左面是果园,右面是运动场,再往前是实验大楼和图书馆,图书馆后面就是师大的生活区…

我蹦蹦跳跳的穿过图书馆旁边的碎石小径,图书馆还亮着灯,正想探头往里瞟一眼,脚底下忽然就拌了一下,一跤扑倒在地…

悚然一惊…

明亮的月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里肆无忌惮的挤进来,明晃晃的照在我的小窝上,小窝里的垫子乱糟糟的,我已经四脚朝天滚落到了地毯上。

扶着藤筐的边缘费力的爬起来,一伸懒腰浑身都不舒服,真是的,当人的时候就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了厚厚的羽毛盔甲竟然还是没能改掉…

挪动脚步到我的水杯里喝了两口水,头脑却越发的清醒了,一想起梦里的情景,心就莫名的刺痛。真想回家去看看,看看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老妈是不是还在厨房里举着一本菜谱拿天平量调料的分量,老爸是不是还窝在沙发里一边看报纸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老妈的唠叨…

还有表哥,每次发了工资都会给我买一大盒杏仁蛋糕…

眼眶里酸酸的,不想睡了,索性低着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我知道安哲的家跟师大隔着半个城市,怎么回去呢?顶着这么一身鸡毛掸子似的毛皮,估计飞不了十分钟就被气枪子弹给射下来了。要不…晚上去?

安哲向来睡的很熟,而且他也没有关窗户的习惯…

刚兴奋了两秒钟,忽然想起了实质性的问题:我不认识路。

颓然的坐了下来。

给陈瑞嘉打个电话?可是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表哥,我现在变成鹦鹉了,我还想吃你买的杏仁蛋糕?”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办呢?

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我的羽毛象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我舒展着双翅,在花园的上空一圈一圈的来回飞翔。

越来越沉迷于这种自由自在穿梭于空气之中的感觉…

直到累了,才在半空中打个旋儿,轻巧的落在安哲的肩膀上。

安哲笑嘻嘻的拍拍我的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果仁巧克力塞到我的嘴里。

我猜是有人指点了他两三招养鸟心得,从上周开始每天吃过晚饭,安哲就会把我带到楼下的花园里,非要让我从花园的这头飞到另外一头然后再飞回来,否则就不给我吃巧克力。

其实他的做法很是让我不屑,估计指点他的那位老兄也是看马戏团里训练狗熊得来的灵感,想我堂堂一个金刚鹦鹉,什么样的冰箱我打不开?家里就那么几个食品柜藏点什么好吃的我找不着?要不是可怜他一片苦心,同时也觉得练习练习飞翔对我自己也颇有好处,我才不买他的账呢。

香喷喷的巧克力吞下肚,我斜了他一眼:“还有吗?”

安哲摊开手掌,有点受不了我似的皱了皱眉头,“上次买的几乎都被你偷吃了。还要?”

我耸耸肩,对他的指责装听不懂。反正他也不会真心生我的气。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昨天吃过晚饭,他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巧克力广告,触景生情想起我们前些天从超市买了好些。于是兴冲冲的去找,打开食品柜翻来翻去只找着了一堆巧克力的包装纸。

我猜想,从看见那一堆包装纸开始,他就彻底相信了我在超市拿巧克力完全是为了自己。带果仁的那种我原来是不爱吃的,所以都给他剩下了,没想到一尝才发现居然这么好吃,看来,变成了鸟,我的口味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由于站得高看得远,那个喷泉后面刚刚走出来的粉色身影一眼就被我瞥见了。忍不住先叹一口气:粉色的确是扮可爱的上选,但是也用不着把它当成是自己的标志色吧?不是粉裙子,就是粉衬衣,好象生怕别人不能一眼就认出她一样…

而且这个女人眼睛绝对不近视,我们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不管距离多远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出安哲的藏身之处,灵敏度比雷达还要精确。接下来就是“好巧哦,安总也出来散步?”

或者是“今天天气挺好…”

每次都是我在旁边大声打哈欠,或者悄悄的提醒他:“看新闻”,安哲才客客气气的跟她道晚安。

安哲虽然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恶,但是天天上演这么一套程序,我多少有点烦了。所以今天我的耳目也就特别灵敏,一眼看见秦凯薇出来,立刻就趴到安哲的肩膀上说:“看新闻。”

安哲看了看腕表,从容的起身带着我回家。

我偷偷瞥一眼喷泉旁边僵立的身影,心里阴险的嘿嘿一笑:小样儿,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吧?!

电视屏幕上,破镜重圆的情侣正在抱头痛哭,我缩在沙发里,靠着厚厚的沙发靠垫,不时的低头擦擦被煽情的言情片忽悠出来的眼泪。

“潘潘!”安哲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昨天买的那瓶沐浴露给我拿进来。”

真是扫兴!

我气鼓鼓的丢下沙发靠垫,飞到储藏间去帮这个懒惰的男人拿东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指使我干这干那,简直要把我当成是个不花钱的老妈子了。

抓着滑溜溜的沐浴露瓶子,我从浴室的门缝里硬挤了进去,出乎我的预料,他没有象平时一样从淋浴房里伸出一只手臂来接东西,而是逍遥自在的泡在浴缸里,漫不经心的示意我把东西放在浴缸旁边的架子上。

这么香艳的景色多少让我有点目瞪口呆,我看看他手边的一大杯果汁,他…还真是会享受哦。

他把头仰靠在浴缸的外沿上正在闭目养神,长长的眼睫毛弯弯的垂落下来,在脸颊上画出一道柔和的曲线。麦色的皮肤被热气蒸得微微有些发红。左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放松的搭在浴缸的边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显得十分优美。

第一次看见他限制级的出演,不禁有些惊讶于他的好身材。无论是宽宽的肩膀,还是紧绷的皮肤下面微微鼓起的肌肉,都向外辐射出一种隐忍不发的男性力量。他的肩和胸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种松软,反而都相当的紧致,我的目光顺势而下,看到他胸前引人遐想的小红豆,再往下,平坦结实的小腹,六块漂亮的肌肉若隐若现,再往下,我连忙用翅膀挡在眼前,不能看了,不能看了,跳过去一段,再往下,是修长结实的大腿…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把我的翅膀拉开。

“你干嘛?”安哲好笑的望着我,他的眼睛在水雾里灿若晨星,嘴唇上挂着迷人的笑容。一缕黑亮的发丝垂落在眉眼之间,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我吞了口口水,撩我是吧?明摆着欺负人嘛,不就是看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买弄风情吗?如果我不是鸟,看我不吃了你!

不过,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帅哥毫无防备的躺在我面前,这么大的便宜不占实在是让人有点不甘心哦。

我沿着滑溜溜的浴缸边缘小心翼翼的往他的身边靠拢,安哲伸过手臂把我拢了过去,我忍不住再吞口口水,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哦。电视剧里面的色狼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安哲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落入魔爪了,毫无防备的伸手去拿果汁。

我伸出一只爪子在他的下巴上轻佻的勾了一下,学着电视里色狼的口吻“嘿嘿”淫笑了两声:“小娘子,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陪大爷我好好乐和乐和吧。”

“噗”的一声,漫天的果汁劈头盖脸的洒了我一身,而我面前的男人则咳嗽的东倒西歪,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我把头浸到热水里甩了甩,果汁啊,可是有营养的好东东,这个男人就这么浪费了,真是不象话。而且我多少也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电视剧里的色狼一出场就春风得意的,我就被喷果汁?!

安哲把他的大脑袋用力的凑到我的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潘…你可…真是个宝!”

我白了他一眼。

电话适时的响了起来,笑得直喘粗气的男人伸手去接电话。

“你好,我是安哲”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变的很冷淡了:“是秦小姐?找我有事?”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说着什么,我想凑过去听听,却被他拨拉开了。

“李教授?”他略微有些诧异的挑起了眉头:“是原来西南大学的那位李牟教授吗?他真的能出席?”

安哲的表情变得有点沉不住气了。看来,这个秦凯薇还真是不简单呢,这么快就找到了安哲的脉门。

“好”安哲爽快的许诺了:“我一定去。好的,七点。”

放下电话,安哲哼着小调从浴缸里爬了起来,我赶紧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热辣辣的。

一双大手把我抓了起来,按到水龙头下面开始揉我身上的毛。我看过养鸟的介绍,金刚鹦鹉是喜欢淋浴,可是安哲这个懒惰的男人每次都把我按在水龙头底下象揉抹布似的给我洗澡就有些过分了,尤其可恨的是,他根本不听我的抗议。

冲干净了我身上的泡沫,安哲把我也裹进他的大浴袍里,我把脸贴在他的温暖的皮肤上,他的皮肤光滑紧致,散发着和我一样的温馨的柠檬味道。很想咬一口他胸前撩人的突起,天人交战的结果是我硬生生的忍住了。唉,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考验。只好把脑袋从他的前襟里探出去,呼吸两口新鲜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哲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来到了书房,电脑屏幕上,一个彩色的小脑袋不停的在跳动。安哲用鼠标点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短发女孩子放大的头像。

她不满意的嘟起了嘴:“怎么才来?忙什么呢?”

安哲笑嘻嘻的把耳脉挂到脑袋上说:“我和你的宝贝在鸳鸯戏水呢。”

女孩子双眼一亮,露出急切的表情,“我看不到,你把它抱到你脑袋的旁边啊。”

安哲配合的把我举了起来,让我紧贴着他的脸。从他的举动,我大概猜到了这个年轻女孩的身份了。她应该就是我的主人吧?

“宝贝波丽!”女孩子双眼直放光,情谊绵绵的朝我直乐:“想我了没有?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每天带你洗澡?给你买好吃的了没有?”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个活宝平时也是这么说话的吗?安哲象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朝我挤了挤眼睛,打趣的说:“它现在不叫波丽,叫潘潘。”

屏幕上的女孩子果然跳了起来:“谁让你给我的宝贝乱改名字了?安哲你实在太…”

安哲委屈的喊了起来:“安心你可别冤枉我。是它自己说的,要叫潘潘。”

“瞎说!”

“没骗你!”安哲得意洋洋的说:“它现在会说好多话,刚才洗澡的时候还调戏我来着。”

安心激动的大喊了起来:“表哥你真是太伟大了…”

安哲得意洋洋的开始吹嘘自己的神通广大。这个不害羞的家伙,编起瞎话来真是连脸都不红。怪不得小说里说男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安哲还在给他的表妹吹嘘他的丰功伟绩。我趴在安哲的肩膀上愣愣的看着电脑屏幕,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闪电一般击中了我:守着他的电脑这么久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上我原来的QQ里去看看呢,也许会有朋友的留言,说不定能从中看出潘可意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我的脑袋有点发晕,我赶紧拍拍翅膀飞到露台上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刺激得我坐立不安,我真的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想想。我的QQ号码是什么来着…

安哲的露台上摆放着一张十分舒适的大摇椅,这是我原来当人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买的,躺在上面可以舒舒服服的看星星。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机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来享受这种乐趣呢?我耷拉着脑袋,刚才那一点点兴奋已经转化成了绵长的惆怅,让我的一颗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安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抱着我坐到摇椅上开始轻轻的摇晃,抬起头,透过透明的玻璃顶棚,宁静的夜空一览无余。

尽管没有月亮,但是满天的小星星却围绕在我们的头顶,顽皮的眨着眼睛。

露台的窗户有两扇开着,可以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音乐声,虽然听不真切,却能让人分辨出来是那首著名的苏格兰民谣“绿袖子”。这是我最喜欢的乐曲之一,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我开始跟随它的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安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我,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站在窗台上目送安哲的车子扬长而去,我赶紧拍着翅膀飞回到他的书房里,开电源,开电脑,手脚并用,动作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战战兢兢的登陆我的QQ,老天啊,上去了,竟然真的上去了。我的心头一阵狂喜。

小头像们都在跳,居然有这么多的留言啊,心里一瞬间充满了感动,身体也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

先看看佩佩的,她可是我的死党,大学的时候我们俩就住一个宿舍,每天形影不离。毕业之后,工作地点也相隔不远,我们几乎每天都有电话联系,平均每隔三天就要一起逛一次街。一直到…我变成这个倒霉的样子。

“可意,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无论何时何地。”

什么意思?有点象悼亡词。

心里浮起一点点不太好的预感。

摇摇头,先不想那么多,看完再说好了。

再看看红毛的,他可是我的好哥们。刚到公司上班的时候我们分在同一个部门,这小子拽得很,无论接哪一个项目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一直到我忍无可忍,在办公室里跟他大打出手,把他的脑袋用文件夹打出个大包,这小子才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于是我们俩不打不相识,由仇人变成了最好的搭档。一直到我跳槽为止。

这小子平时有点油嘴滑舌的,不过跟我在一起还是很老实,据他自己说是自从打了一架之后,就不再当我是异性了。

“可意,如果另外的一个世界不好玩,你就快点回来吧,我再也不抢你的薯片了。我请你喝酒。公司对面新开了一家你喜欢的火锅店,我一直忍着没去,等你回来呢。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管你,自己解谗去了。”

满头雾水,这又是什么意思?红毛一直是个爽快的人,这话怎么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困惑。

看看下一个,大侠。

大侠是我大学时的追求者,人很不错,我们虽然没有成为情侣,却一直保持着友好的联系。他是个一说谎话就脸红的人。

“可意,如果有来生,再让我好好追求你一次吧。让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天天夜里在女生宿舍楼下面抱着吉他唱情歌,或者捧着一大把红玫瑰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到你的书桌上…所有那些我一直想做,又怕你笑话的举动,我都认认真真的做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大侠他原来一直没有把我当成是普通的朋友吗?可意难道是真的死去了吗?否则,他为什么要说“来生”?

可是每个人都在说快回来,那又是什么意思?还是说我本来就是一只鸟,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附着上了可意的部分记忆?

唉,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