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吃大鳝

作者:苏俏

文案

该作者其它出版小说《帝色无疆(上下册)》

练功走火入魔,急需夫君一名。

关键时刻,渣爹后妈不负众望地站了出来,紧锣密鼓地完成了任务。

没多久,

还在习惯自己叫鱼端静的鱼端静就和夫家一起被发配了。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家里不太平(一)

一个月前,师公还抓着她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地担心她嫁不出去,一个月后,她就坐在花轿上,摇啊摇啊地抬到夫家去了。

她虽然见识少,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听说人家成亲都是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轮到她怎么这么安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不是出嫁,是出殡呢。

轿子晃了半天,总算到了地方。

“轿子”咯噔放在地上,四周诡异的静了一下,前面随即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将送嫁队伍团团围了起来。

她听到徐嬷嬷站在轿边惊惶地喊道:“官爷,你这是干什么?”

“是礼部侍郎家的?”很浑厚的嗓音。

“是啊,是啊,送我家小姐与小将军成亲哩。”

“这亲今日结不成了,你们先回去吧。”

“啊?这,这轿子都抬到这里了,哪里有送回去的道理。”徐嬷嬷刚要哭,就被人蒙住了嘴巴。那浑厚的嗓音靠近轿子,悄悄地说:“鱼小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趋吉避凶。宣家今日要出事,这亲事结不得,趁着还未过门,回家去吧。”

这位声音浑厚的大叔应当是好心,可惜他不知道,这门亲事要是结不成,她才真的要出事咧。

那大叔说完,把手一挥,想让送嫁队伍赶紧走人,谁知眼睛一眨,新娘就穿着大红嫁衣从轿子上下来了。

“哎,你怎么”他伸手去拦。也是邪了门了,两步远的距离,竟擦肩而过,再去追,那红裙子就已经扫过门槛,进了门。

新娘子站在门槛里,红盖头随着回头,微微晃动了一下:“多谢官爷提点。不过,我过了门,就是宣家的人。”

门里门外地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她往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那个,嫁妆还是要的。”

新娘子戴着红盖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里走,后面跟着一群战战兢兢抬着嫁妆的家丁们,两旁的士兵挎着刀,面无表情,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跟着人转。

新娘子还没走进内堂,消息就传进去了。

延王爷本来就觉得亲爹赐给自己的封号特别晦气,偏生亲哥又老喜欢让自己干抄家杀头这种晦气事,每次干活心情都特别忧郁,现在听到跑来一个脑袋拎不清的人,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丢下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一干太太们,甩着袖子往外走。

他腿长胯宽,走路生风,大老远地看到一袭大红嫁衣就开始加速,决意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让对方知难而退。

“你!”

一字石破天惊,却无人接招。

刚刚还在眼前晃悠的大红嫁衣一眨眼就飘到身后去了,饶是延王爷人熊胆子大,此时也吓了一跳。他一回头,新娘子已经走到那群太太的面前,悠悠然地行了见面礼。

这,这,这竟敢无视于他!

延王爷气得双颊鼓成了囊,一个转身又杀回去。

“端雅啊!你这又是何苦!”老太太抱着新娘子痛哭流涕,几个太太围着她们默默地擦泪,只有一个姿容绝色的太太站在一旁,一脸怀疑之色。

新娘子从老太太的怀里挣扎出来,按了按差点被扯掉的盖头,轻声地说:“我不是端雅,我是鱼端静。”

“什么?”老太太的胳膊僵了一下。

端静怕她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凑过去,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太太退了半步,不知道是被吼的,还是被吓的。

“哈哈。”延王爷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笑完了又想起刚才的事故,沉下脸来:“鱼端静,你过来。”

端静有点烦恼。她只想早点拜堂,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也好写信给师公,让他老人家安心,可偏偏这些人站在喜堂上,个个不务正业。她竖着耳朵找了找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新郎官,毫无所获,倒是那个奇怪的人站在门口,叫得像要生崽子了。

她提着裙摆,不甘不愿地靠过去:“什么事?”

延王爷说:“你刚才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呢?我叫你你没听到吗?”

端静嫌弃他多事:“我找新郎呢。”

延王爷乐了:“你怎么知道谁是新郎?说不定是我”顿了顿,觉得此话十分轻佻,有调戏之嫌,改口道,“怎么知道我不是?”

端静皱鼻子:“我爹说新郎今年刚过十七,你听声音都三十好几了。”

三、十、好、几?

亲信们扶着颤抖的延王爷坐下,端茶递水顺气,生怕他抄着抄着别人的家,自己就两腿一蹬回老家了。

延王爷说:“你,你说谁三十好几?”明明才双十年华多一点点!

端静问:“说小了还是说大了?”

延王爷咬牙切齿:“你说呢?”

“说小了吧。”端静凝神静听了会儿,“体虚盗汗,唉”

“端静啊。”老太太刚消化掉新娘子被掉包的事实,就发现延王爷快被得罪死了,忙插|进来,“今日宣家有事,不宜结亲。你先回家去,待此间事了,我再与亲家议亲。”

一听再议,端静急了:“不行不行!我要是被退回去,我爹会打我的!还有后娘,也很凶的!后娘的嬷嬷也很凶很凶的!”掰着手指将礼部侍郎府的人都告了一遍黑状,连厨房那条一见面就冲她吼了半天的大黄狗没落下。

太太们唏嘘不已。

就说宣家显露颓势以来,礼部侍郎一直表现得爱理不理,前阵子突然急着结亲十分蹊跷,原来是让不受宠的姐姐代嫁。

老太太心疼她,牵着手儿往里走:“那你就留下,陪着我老婆子。我宣家世代忠良,皇帝总不会太亏待了咱!”

那姿容绝色的太太这时候才出来拉住老太太,说:“娘糊涂了,她是新娘,怎好在外面抛头露面。我带她去新房吧。”

老太太面露不悦,却将小手递给了她:“你的儿媳妇,总归是你说了算。”

端静看不见人,只能从每个人的裙摆和鞋子来分辨。低头看着这双石青色缠枝花卉绣鞋,心里默默地坐上了记号——婆婆。

婆婆领着她往新房走,延王爷原本想拦,想了想又觉得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救也白搭,由着去了。

端静回了房,听婆婆在门口对徐嬷嬷说:“这是我身边的刘嬷嬷,一会儿有事她会吩咐你,你只管照做。别让你家小姐横生枝节。”

徐嬷嬷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端静听着婆婆走远,悄悄地走到门边,徐嬷嬷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小姐,你怎么能出来呢?”

“还没出来。”端静双脚牢牢地钉在门槛里,就是把身体探出去。

徐嬷嬷:这个姿势,还不如出来。

徐嬷嬷和刘嬷嬷套了半天近乎,问小将军呢。说好的办喜事,办得像是快要办丧事也就算了,看得出不是宣家愿意的,但是新郎不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刘嬷嬷说:“小将军和大将军、大少爷昨夜一起被召进宫去了。”

徐嬷嬷心头一惊:“一晚上还没回来?”

虽然,她原在礼部侍郎家干杂活,但人脉关系还是有一点儿的,这桩姐姐替妹妹出嫁的□□也略知一二。

说是现任皇帝当太子的时候就看宣家不顺眼,觉得他们特别高傲不近人情,每次要他们干活儿都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所以当上一把手之后,就想方设法地折腾他们,尤其是宣家在东北的大本营,又是安插亲信,又是克扣军饷,闹得特别狠。皇帝有情绪,要发泄,宣家原本想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皇帝派去的亲信太不靠谱,对付宣家军也就算了,还一不小心激起民变,激起民变也就激起民变吧,还搞死了自己。这下好了,宣家军装了半天龟孙子还背了口大黑锅。皇帝一口咬定宣家军大逆不道要造反,将宣家几个头儿都召回来,隔三差五地进行精神教育,一定要他们承认错误。这一教育就是两个月不过今天特别不同,今天,号称“阎王爷”的延王爷来了。

徐嬷嬷偷偷瞄了眼刘嬷嬷冷冰冰的侧脸,觉得身上有点发凉。

家里不太平(二)

天开始黑。

新娘被晾在冷清的新房,无人问津。

唯一从娘家带来的徐嬷嬷被自己的假想吓得够呛,正躲在刘嬷嬷的背后,从她高大壮硕的背影汲取安全感。

好在端静不怕黑。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床边,拿出小笔记发呆。

这是离家前师公给的。哦,这个家不是加起来住了不到半年的礼部侍郎府,而是衡山聆音观,她师公修道的地方。

那时候知道她要走,师公一会儿担心她嫁不出去,找不到合法采阳补阴的男人,一会儿又怕她嫁出去以后一颗心都挂在别的男人身上,被骗了还帮对方数钱,一不小心就走上狼心狗肺、欺师灭公的歪门邪道。他躲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本就年久失修的瓦房硬生生哭脱了一层皮,被隔壁道观的长老纠集了一群人在门前抗议,直到她买来山下张记烧鹅腿才止住。

吃着烧鹅腿,师公总算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语重心长地说:“挑男人一定不能看脸!像你娘,光看中了你爹一张脸,没算过他的命,被他活生生地给尅死了!呜呜呜”

端静:不是说他娘是听信了他爹旺妻才娶哦嫁给他的吗?

“体格一定要强壮,绝不能找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没采几天就虚了。”

端静问:“这要怎么看?”

师公深沉地说:“你可以让他拿出来展示一下,起码要风吹雨打都不怕,幸福的人儿都靠它。”

端静认真地记在了小本本上。

“还有,一定要有钱!每天都要有烤鹅腿吃!嗯,以你爹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性子,这点不用担心。”

“还有还有还有”

师公的叮嘱写了满满一本笔记,后面加糊了五张纸才够。

端静合拢笔记,郁闷地叹气。

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未来的相公,不知道符不符合师公的期望呢。如果不符合,她得抓紧时间找下家才行。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刘嬷嬷走到门口看了看,又回来守在门口。

徐嬷嬷像她的小跟班,亦步亦趋地跟着,完全六神无主。

过了半个时辰,天全黑了,刘嬷嬷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挂着包袱,急匆匆地进门,不由分说地将包袱塞进端静的怀里,催促道:“姑娘。快从后门走,马车已经备好!”

端静呆呆地看着沉甸甸的包袱:“去哪里?”

刘嬷嬷伸手去抓她,原以为一拎就走的事儿,谁知道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人纹丝不动,只有布料“滋啦滋啦”地发出抗议声。

端静心疼地看了看被扯开的袖子:“新衣服呢”

刘嬷嬷拽得脸红脖子粗:“宣家出事了,夫人让我送你去乡下庄子住几天。”

端静迟疑道:“宣凝去吗?”

刘嬷嬷一僵,手上的力气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说话,就听院子里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砸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窗纸上火光、人影憧憧,几个官兵冲进来。

延王爷端坐在堂中,瞄了眼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林公公,低头喝茶。

宣府女眷都被撵到了门外,成堆地站着。

夜风冷,心更冷,她们只能互相依偎着取暖。宣读圣旨后,指望皇帝有良心的侥幸落空,宣家的败落已成定局,庆幸的是,全家被流放到一个地方,不必骨肉分离,还有鱼家的新娘子也没来得及拜堂,不用跟着受累不过,为什么提着包袱进来的那个人这么眼熟?

端静走回正堂,就看到宣府的家眷一脸见鬼的表情。

她有点不好意思:“新房离这里有点远,迟到了。”乖乖地走过去,排在最后一个。

延王爷嘴里的茶水哗啦啦地吐回杯子里。

林公公嫌弃地别过头。怪不得皇上总让延王爷跑去抄家,如此粗鲁,也干不了别的活了。

延王爷站起来,顺手将杯子搁在林公公身边的茶几上,抬步往外走。

林公公瞪大眼睛看着手边的杯子,表情像吞了一口屎。

延王爷走到门槛前,突然收起了惊诧,甩了甩袖子,带着闲庭信步的悠然,慢吞吞地跨过门槛,来到那群妇女身边:“咳。闲杂人等就不必留在此处了。”

端静无缘的婆婆立刻推了她一把,小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端静茫然地问:“去哪里?”

延王爷气笑了,怪不得她爹把人送过来,这烫手芋头也就现在的宣家不嫌了。

他朝自己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宣家后门的马车他是知道的,满门被流放的节骨眼上还替外人操心,倒也无愧于宣家百年忠义之名,所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帝给的流放名单上,宣凝就是条万年光棍。

亲信识趣地过来想拽端静走,被扶着门框干呕的林公公看到了,立刻嚷嚷起来:“大胆!你这是要干什么?”

延王爷不耐烦地说:“进了个不相干的人,正要赶她走。”

林公公恶心得两眼昏花,端静又被延王爷给挡着,也没看清楚人,下意识地喊道:“乱臣贼子!哪有不相干的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女声赞同道:“还是这位大人公道,相干的,相干的,我今天过了门的。”

林公公:自己是不是不小心中了什么诡计?为什么情况如此不对头。

听端静这么说,宣家女眷和延王爷完全没想法了。

延王爷对着夜空深吸了口气,转身去角落舒缓郁闷的心情。

宣家老太太泪眼婆娑地抓着端静的手:“苦命的孩子啊。”

造孽哦!

这当爹的是有多可怕,逼得自家闺女宁可被流放也不愿意回家去。

端静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家好像把走不走看得很严重,但是

宣家虽然很大,但是以她的轻功,还是可以走得很快的。

至于那些官兵,则完全被她忽略了。

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根本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宣家的名声不错,皇帝不敢做得太绝,特意让她们住一晚上,等明天天亮再走。不过家底抄得很干净,连端静手里的那个包袱也不能幸免,宣家女眷都被搜了身,首饰绸缎全部充公。

端静的待遇稍好,大抵是延王爷和林公公都觉得她脑子不正常,藏不了什么东西,让她自己换了身衣服,把首饰交出来。她都乖乖做了,看得她婆婆嘴角一抽一抽的。

落难时期,有个情深意重的儿媳妇上门虽然不错,但是,这个脑子怎么看都会拖累儿子一辈子。

她心里不大愿意,又说不出口。看老太太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就算端静生活不能自理,都是上天恩赐。

第二天天没亮,她们就被催促上路了。

宣家的案子审得很马虎,皇帝就差没拍着桌子明说,我们的目的是把宣家抄家流放,其他一切从简,大家看着办。和宣家关系不错的世家、官员考虑到皇帝没有下死手,也不敢随意出头,生怕惹怒了他,把人往死里整。

办案人员受到压力,全程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走漏风声。除了耳目灵敏的官员,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风光了几辈子的顶级武将世家就在一个灰蒙蒙、阴沉沉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京城。

家里不太平(三)

一夜难眠,早起空腹,还要长途跋涉,不要说老太太、婆婆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连宣府的下人都有些吃不消,押送他们的士兵几次催促,依旧是拖拖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