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礼貌地问一问,宣凝愿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儿走?

宛氏看着真诚的儿媳妇,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傻的孩子,也亏得落在自己家里,换了别人家,还不知道被怎么欺负利用呢。越是这样,自己越是不能占便宜。

正要婉拒,就听身后冒出个声音:“娘,收着吧。”

宛氏回头刮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吗?

宣凝无言地回望:他不是已经吃了一路了吗?

宛氏:

端静没理会两母子诡异的氛围,见宛氏没有再推拒,就是收下了,快快乐乐地在新房子钻来钻去,美滋滋地想:房子有了,“洞”还远吗?

两间新屋,两间旧屋,总算将所有人都安置下了。

老太太带着宣绣母女、宣统夫妻一间,宣统夫妻带着宣净、宣冲、宣凝与端静一间,身边各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其余的下人都住在两间旧屋里。挤是挤了些,但比起一路的风餐露宿,已经是天上地下。

歇了一晚,宛氏、柳氏与宣绣便开始指挥下人添置家什。

端静看着其他人忙得团团转,自己也是着急上火。虽然住在一个屋,但是她睡床,宣凝睡桌椅。且他每日早出晚归,回来倒头就睡,连好好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约定好的洞房了。

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这一日,宣凝又一大早出去,大晚上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端静大马金刀地坐着,手边摆着剑,朦胧的睡意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还没睡?”宣凝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槛外,摆出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

端静努力地挤出微笑:“进来。”

宣凝眼珠子一转:“我突然想起回来的时候,爹让我去他屋一趟。”

端静脚尖倏然一点,人已经扑到门口,不等对方反应,就将宣凝拎进屋子甩到床上,顺手还关上了门!

宣凝:遥想当年,他对老爹夸下海口,要娶个比他娘还贤惠美丽的妻子如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报应啊。

端静见他委屈,自己更委屈,嘴巴情不自禁地就撅起来:“说好的。”

宣凝扬眉:“嗯?”

端静见他还装傻,怒了。一下子跳上床,双腿岔开,跪坐在他身上,愤愤地说:“说好要洞房的!”

小镇不太平(一)

“咕噜。”

端静听到一声巨响的吞咽口水声,稀奇地看着脸色通红的宣凝。

宣凝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往近在咫尺的两座高峰上瞄,心虚气短地说:“你先起来。”

端静低下头,胸抵住他的胸,脸几乎要贴上了他的脸。一开口,气吐幽兰:“夫君,我们洞房吧。”

宣凝侧过头,深吸了口气,正想好好说话,就见她仰起上半身,自言自语着低头往身|下摸索:“什么东西鼓起来了?”

“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一点都不知羞耻?!”宣凝羞怒交加地推开她坐起来,双腿一蜷,人就缩在了床角。

端静有些疑惑地盯着宣凝的下半|身看:“刚才”

“没有刚才!”宣凝飞快地打断。

“好吧,那我们说说现在。”端静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犹豫着问,“是你解还是我解?”

宣凝看着烛光下,端静那双白皙小手停留的位置,一阵口干舌燥,心中的天平左摇右晃。一头是干脆放弃抵抗,顺水推舟,今夜就洞房,一头是他的愧疚。当初的喜堂缺了新郎,也没有拜堂,他欠了她一个圆满的婚礼。娘说过,成亲是少女最幸福的时刻,一定要郑重相待。

“我解咯?”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宣凝一抬眼,就看到端静已经解开了腰带。

“等等。”宣凝别开脸,“娘正在筹备婚礼,我们七天后拜堂成亲!再洞房!”说着,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往榻上一跳,掀起被子就要躺下睡觉。

端静茫然地问:“我们不是成过亲了吗?”

宣凝抬头瞪他:“但是没有拜堂。”

端静说:“我不介意啊。”

宣凝磨着牙齿,“我介意。”

端静不甘心地跑到榻边,戳了戳裹成一团的被子:“那我们先洞房再拜堂?”

宣凝突然坐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洞房?”

“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呃。”

宣凝凑过去,盯着她的眼睛:“什么事?”

咦?

他的眼睛好漂亮。

黑漆漆的,像是一颗掉进雪堆里的黑珍珠。尤其是生气的时候,黑得越发明亮,好像还带着水泽,泛着浅浅的光。

她忍不住伸手去戳,被宣凝一把抓住了手腕。

宣凝看着她痴迷的神色,双颊刚褪去的热度重新爬了上来,被握住手腕的细腻触感像火钳子一样,一路烫到心里,手指不自禁地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赶忙松开了手:“说不出理由的话,就七天后再洞成亲。”

说罢又躺下了。

端静戳戳被子,戳戳被子,又戳戳被子戳得有点困,叹了口气,回床睡觉。

过了会儿,被子微微松开了一角,宣凝扭头看床的方向,床上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

他皱着眉头,正在思索她急着洞房的缘由,就见床上一动,端静伸出脑袋看他:“随时可以反悔哦。”

“我、不!”宣凝撩被过头。

哼,既然不肯说,那管它什么原因!宣凝闷在被子里愤愤地想:干脆七天后光拜堂不洞房,急死她!

端静这几日帮忙很积极,爬高爬低地布置喜堂,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急迫。

宣凌与宣准开始还打趣她,都溃败于她的落落大方中。

这还不够,端静还跑去问宛氏,如果喜堂提早布置完成,能不能提早成亲,逗得宛氏花枝乱颤,挨了宣统好几个白眼。

宛氏抓着她的手,小声说:“女孩子家家,不能让男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不管你多喜欢对方,都要矜持一些,让他们上杆子稀罕你。这样他们才会把你捧在手心,当心肝宝贝。”

端静对自家儿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完全不需要担心,宛氏反倒可怜她长辈不在身边,性子又太过单纯,不自觉地有些偏心起她来。

端静苦恼地说:“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急。”

宛氏忍不住又笑起来:“谁说他不急的。没看他日日夜夜地往外跑,到处搜刮好东西当聘礼,还让他婶婶出面给你置办嫁妆呢。”

端静说:“那还能快些吗?”

宛氏抓着她的手,安慰道:“统共不过四五日的工夫,我还嫌准备不及呢。要我说,准备个两三年都不嫌久的,家具最好是请了工匠来家里打,现在这东拼西凑的,总是不成样子。”她叹了口气,“好在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能越过越好,东西也能慢慢地置办起来。”

端静被她一阵劝说,无功而返。掰着手指头算算,好似的确没几天了,只好歇了心思。

每月逢三,南兰县便有墟市。

附近村庄的贩夫们挑着担儿,从四面八方聚集长源街,瓜果蔬菜、小吃零嘴、文具玩意等货物摆得琳琅满目。

宣家自然不能错过,连宣老太太也坐不住了,由宛氏、柳氏搀着上街。

街上热闹。

吆喝声、打闹声、讨价还价声,如繁荣之歌,听得宣老太太眉开眼笑。

她说:“光看这日,也不比那京城差了。”

这话自然是夸张的。

且不说街道狭窄简陋,凹凸不平,只是那货物,若放到了京城,大多的东西老百姓连瞟都是懒得瞟。

只是历经沧桑的众人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颇能感同身受。

他们在看货,却有不少人在看他们。

宣家军驻守北疆,宣家骁勇善战的忠义之名却天下皆闻。

那些人起初默默地看着,等宣准问了煎饼的价,反被送了两个后,就有不少人笑嘻嘻地凑上来送东西。饶是宛氏等人不停地推拒,也收下了不少。

这番热情,他们刚在南兰购物的时候也遇到过,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事后找个由头送上钱或价钱相当的东西,也就还了。如今却不好办。这一张张的面孔来来去去,根本来不得记。

最后还是宣统找块大石头,站在高处与众人抱拳致谢,坦言自己与家人日后在此定居,与诸位是左邻右舍,自当互相扶持,然而无功受禄,实在有愧。

大将军说话,威严十足,哪怕语气和蔼,也叫人不敢违抗。

这场骚动这才平复。

只是偷偷摸摸的眼神从头到尾都不曾停下。

买笋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偷瞄着宣凝的脸红,等众人要走了,才鼓起勇气说:“今晚县里会有举办灯会,各位可以来看看。有,好吃的竹筒饭。”

她声音越说越小,一颗头几乎要埋到笋里去。

“好的,多谢姑娘告知。”

温柔的声音将她从羞涩中解救了出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宣家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一个俊雅的青年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看她。

小镇不太平(二)

询问了小姑娘灯会举办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后,宣净推着轮椅跟上众人。

众人正讨论着上巳节灯会的事,宣准突然冒出来一句:“大哥勾搭小姑娘回来了。”

谈笑声忽地一静,目光齐刷刷地朝明显落后几步的宣净看去。

宣净哭笑不得:“我只是问问灯会举办的时间与地点。”

宣准摇头晃脑地说:“可惜了。要是顺带问问小姑娘家里的地点,我们就知道上哪儿提亲了。”

“胡说八道。”宣净笑骂道。

这番说笑,倒是让宣统和宛氏同时注意到宣净已是“男大当婚”的年纪。

宣凝的这门婚事是礼部侍郎托人求的。礼部侍郎看中宣凝年少成名,意气奋发,宣统看中礼部侍郎官声清廉、为人低调,兼之,预感朝中暗涛汹涌,急需朝中重臣支援,遂一拍即合。

虽然现在知道瞎了眼,但错有错着,得了端静这么个儿媳,是意外之喜,更是宣家之幸。看来,他们宣家在选媳妇儿的眼光上,从来都不会出差错——就算出了差错,老天爷也会千方百计地拨乱反正。

如此一想,宛氏对宣净的事情上了心,趁说话间隙,旁敲侧击道:“刚才那小姑娘文文静静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了承德侯府的三小姐,记得小时候你们玩得还不错,总是坐在一处。”

宣净警觉,斟酌着回答:“记不大清了。”

宛氏说:“那你记得清哪个?”

宣净说:“爱打手心的老夫子。须发皆白,个头奇矮。”

走在前面的宣凝顺口就接道:“倒着骑驴,八仙过海。”

宛氏:

宛氏推了宣凝一把,知道以宣净的心性,绕着圈子还不知道绕到猴年马月,干脆直言:“可有意中人?”

四周陡然安静,人人竖起耳朵。

宣净失笑道:“并没有。”

“那你想找个怎么样的大嫂啊?”宣准又凑过来。

宣净说:“不像你这么爱打听的。”

宣准皱了皱鼻子:“那找个二嫂这样的吧!武功好,懂得多,长得漂亮,人又温柔!”

宣净下意识地朝端静看去,正好宣凝与端静也回过头来

宣净笑道:“那要照着高手榜找了。”

端静想了想:“排名第十七的‘秀峨眉’正当龄。”

宛氏忙拉着端静细问“秀峨眉”的事。

宣净:

惦记着晚上的上巳节,宣家人早早地回家做准备。

一进门,管家就紧张地递了封信给端静。

端静接过一看,竟是“战帖”,忙收入怀中。

宣凝本不在意,见状反倒起了疑:“谁来的信?”

“呃,不,不知道。”端静不会撒谎,有些眼神闪烁地望着天。

宣凝默默地挪过去,挡住了她头顶的天。

端静扭头。

宣凝将她的脑袋掰回来。

端静又低下头去。

宣凝嘴唇抿得死紧张,干脆一把将人夹起往房间走。

宛氏在后面提醒他:“别忘了晚上的灯会。”

端静身体一僵。

啊,婆婆?

大家都看到她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的样子了。

这怎么可以?

还没有洞房就破坏了自己端庄贤淑的形象,很可能会被赶回娘家的。

她顿时有了危机感,双臂抓住宣凝大腿上的裤子,两条腿蹬了蹬。

宣凝察觉到她在挣扎,胳膊又加了几分力,小声呵斥:“不要乱动!”跨步进门,单手一扬就想将人丢到榻上,扬到一半,忽而想起手里的是妻子,不是战场上那些惯摔惯打的手下,立时留了力,打算轻轻地放下。

奈何,想法很美丽,现实很离奇。

宣凝放手的时候,抓着他裤子的端静并没有放手,还扯了扯,于是,一个庞大的身体就从上面压了下来。

端静下意识地将人打了出去。

门还开着。

幸好门还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