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哟,听你这口气就像是在发表演说。”

  “哈哈,说远了。还是说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吧。说完了非法手段,我们来说合法手段。就算你取得了足够的证据,法院也给了偏向于女方的有力判决,但男方还是可以不服的。他可以上诉上诉再上诉,连着上次三次,到终审之后,他还能拒不执行,到时候女方再申请法院强制执行……这么一场官司打下来,能把人给打残废了。而按照你说的这个,家里没多少现金,想要提前转移财产也很难做到,只有看房产,而这里的房产呢又没有真正的拿下来,没钥匙没房产证……真的很麻烦啊。”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那就放弃。”

  路宁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自己能挣钱,也能把自己的娘养活好,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爹争?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也许是。但两方面较劲,先不说我怎么样,首先我妈的精神状态就是问题,都这么大岁数了,万一有个好歹,争来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我爹遭报应了……呸呸这话真不好,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如果他真怎么样了,我就会非常的好过?非常的舒坦?非常的爽快?如果真是这样,那要不就代表我天性凉薄,要不就代表我思想幼稚,都不容易,不能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我们的父母。”

  “不对。”路宁想了想,回道,“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对婚姻起码的操守,不是圣人不圣人。很多人都不出轨的。”

  “在二十年前这是最基本的,但现在,你确定?”

  路宁迟疑了起来,在现实里她最熟悉的除了自己家,就是秦菲菲他们两口子。他们家现在是不说了,秦菲菲的父母好像一直有矛盾,详细情况她没有问过,但从秦菲菲的只言片语里也能隐隐的感觉到秦老爷子早先是犯过错的。至于王亚鹏那边就更过分了,秦菲菲甚至接到过其他女人打给她那未来老公公的电话!

  “真恶心,那天去王亚鹏家,他爸忘在家里的手机响了,王亚鹏在厕所就让我接,谁知道是个女的,张口就说找王老师,我还以为是找王亚鹏呢,结果是找他爹的!你说说这事……”

  她还记得秦菲菲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一脸纠结,她也不敢相信:“不是吧,王亚鹏的爹都那么大了……”

  “我也不敢相信,但你不知道那女人说话的声音那叫一个骚气,还反问我是王老师什么人。我说没有这个人,她说那不可能,说这一定是王老师的电话,还让我传话。这也就是隔着电话,否则我一定扇死她!”

  “……王亚鹏爹的事你还是少管吧。”

  “我不是管他爹,我是见不得这样的女人,当然,也见不得这样的男人。当下我就给王亚鹏说了,他要敢变成这样,我生撕了他!”

  “那以后呢?”

  “不知道,反正是我现在想到他爹就别扭,以后是能不见就不见了。”

  ……

  身边的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例子,此时面对花满楼的疑问,她还真不敢说确定,但她还是道:“出轨也是有级别的,这种情况,已经算是背叛家庭了。”

  “这倒也是,不过本来就是小说,就随你高兴安排了。”

  花满楼的话说的轻巧,她也只能附和,心中则充满了苦涩,她多么希望这真的只是小说?如果这是小说的话,她一定狠狠的惩罚那个小三,一定让她爹摔个大跟头然后认识到家庭的重要,一定要让他们不好过,一定……

  可是这不是,这是一件真的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这是一个让她想到,心就不断撕扯的痛,这是一个让她一时狠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杀了,一时有茫然失措只想痛哭的纠结。

  

  第16章

  

  路宁不好过,付小惠不好过,而这个时候的路建平,也一样不好过。他面容憔悴,衣服上也有污点,蓝色的衣领上也黑乎乎的,虽然胡子刮的干净,脸也洗的透亮,打眼一看,还是一个很利落的男士,但多看两眼就能发现他眼下的黑带以及眼里的迷茫。

  路建平岁数不小了,很多人在他这个年纪想的不过是含饴弄孙,最多的也就是喝喝小酒打打小牌,没事的时候再到公园里找同年龄的人下下象棋吹吹牛。但路建平不是,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着,他觉得自己还有非常光鲜明亮的未来,每次他从镜子里看自己都觉得,他还有大把的时间。

  他曾对路宁说:“我都这么大年龄了,做什么不都是为你吗?”

  这其实不是他的心里话,当然,路宁是他的女儿,他要给她留点,但这个要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路建平觉得以自己的身体来说,活个八九十岁都没有问题。而那时候路宁的孩子都不知道多么大了,所以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不能受委屈。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在早先他和很多人想的一样,努力挣钱,努力积攒然后给孩子多留点。后来他则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人就这一辈子,那么扣扣索索的做什么?他给路宁留?路宁还不知道将来孝不孝顺呢,更何况,路宁也不需要她留。这个想法是柳叶灌输给他的,所以付小惠总说他跟着柳叶学坏了,他最烦听这话,什么叫跟着学?柳叶说的对!

  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是什么样?大人做的再好,他们也不知道感恩!

  他觉得这次的事第一是付小惠的错,竟然把事情给捅了出去;第二就是路宁不懂事,竟然那么给他说话。听听那语气、那腔调,那是当女儿的吗?

  但就算这么想,他心里也还是惴惴的,这两天也没回去,就怕路宁半夜来堵他的门——到时候闹起来,那是真不好看了!这两天他都和柳叶住在宾馆,今天柳叶有事,他就来找路小安了,这么闹下去,总不是个事啊!

  “哥,这事你准备怎么做?”路小安拿着两串刚烤好的外腰,一边递给路建平一边说。

  路建平没有说话。

  “这次的事,哥你做的有些过了。”

  “我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别人不知道,妹妹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小宁是无辜的啊。你说小宁这么优秀,这么多年从来没让你们操过心,咱们的亲戚朋友的孩子数过来,有几个能比得上小宁的?你这么做,对孩子是多么大的打击?”

  “要不是她妈去乱说……”

  路建平的话说到一边就不说了,虽然他觉得道理都在自己这边,但这话他也还是有点说不出口,路小安也没有接话。对于付小惠她也是有点看法的。

  不错,当初是付小惠先做的生意不假,但后来她哥也有参与啊。她哥自己挣的钱怎么就不能补贴他们兄弟姐妹了?而且他们又不是要多少,不过就是几块、几十块,了不起了也就是几百块,但那又算什么?

  她可是知道,在付小惠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就能赚一千多呢。这个数字放在今天也是很了不起了,更何况还是十几二十年前。九牛一毛的事情,付小惠却和他们斤斤计较。计较、计较,终于计较出问题了吧,亏得她哥不嫌弃她,他们这些人也帮忙瞒着,而付小惠也算识趣,这些年终于没再闹腾,但怎么就不能再忍忍呢?

  不过就算她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好说,因此只是道:“你还是去和宁宁说清楚吧,要不她会误会你的。”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

  “宁宁看的书多,又懂事,一定能理解的。”

  路建平咬了口外腰,喝了口酒,从内心里,他是非常不能面对路宁的,他几次挂路宁的电话,又避不见面,就是不知道要和路宁说什么,要怎么说。

  “还有啊二哥,不管你和柳叶怎么样,将来还是要靠宁宁。”

  路小安又说了一句,路建平拿酒杯的手停了下。

  “哥,你年龄往后是一天天大的了,能真心对你的,也就咱们这些家人了。”

  “……我知道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坚持,路宁终于写到了一万八千字,虽然还差两千字,不过应该是能在截稿期前写完的了,只是质量令她有些担心,她尽了全力,但那种跳脱的感觉却找不到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知道了路建平要来,她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然后来到客厅:“妈,我爸要来了,你是怎么想的?”

  “那四万块一定要他给你。”

  路宁点点头,拿笔在纸上写下了第一条:“然后呢?”

  “那柳叶必须要出去。”

  “看来你是不准备离婚了,好吧,那柳叶不仅要出去,还要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咱们的生活里,我爹必须和这些人都断绝关系!还有,咱们必须把家里的财务都给弄清楚。为了弄房子,咱们到底借了别人多少,家里还有多少。这笔钱以后就有我来保管,我每个月给你生活费,有什么大的开支,正当的咱们就买,不正当的话咱们就省。我知道你没什么开支,大多都是我爹,以后咱们得管着他,如果有需要,我搬回去住。”

  “那不能行,家里那么乱,你回去要受影响的。”

  这是事实。路宁之所以毕业后没有回去,一是在省城习惯了;二来是想和秦菲菲做个伴;第三就是为了清净。在省城,她没多少交往,也没太多杂事,但回到家,七大姑子八大姨,就算不经常,偶尔来串串门也够她受了,但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这些,因此她就道:“没事,我早点起来写。你既然不想离婚,那就要管住我爸,这种事是不能再有了。”

  付小惠讷讷的点了点头,路宁看她的表情知道她还拿不太定主意,心中暗叹一声,深吸了口气。

  路建平是在中午的时候到的,在见到他之前,路宁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看到他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太受控制,她握了握拳,打开门。

  路建平没有看她,进到屋里,直接就坐到了沙发上,然后看着付小惠:“你叫我来,要说什么?”

  “你把孩子的钱给她!”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钱?”

  付小惠还要张口,路宁走过去拍了她一下,然后坐到她身边:“爸,咱们能好好说说吗?”

  “我来就是想和你们好好谈谈的,不是想好好商量我还来干什么。”路建平看着旁边的地板砖说。

  “那么好,柳叶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怎么能让她进家呢?”

  “没有这回事,你别听你妈胡说。”

  “我胡说,路建平!”

  付小惠立刻怒了,路宁连忙拉着她妈,按了一下自己隐隐有些作痛的肝部,深吸了口气:“爸,我回过家,看到了那些东西,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你看到了什么?”

  “那些衣服,还有那卫生巾,那绝对不可能是妈的,也不是我的。”

  “那是你小姑的。”路建平心下慌乱,一边暗暗的责怪柳叶,一边就随口说。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路宁简直要被气乐了,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付小惠骂道:“路建平,你不要脸!”

  路建平抬起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

  “妈,不要吵,我来说。”眼看两人就要拌起嘴,路宁连忙插口,其实她也觉得她的父亲真的不要脸,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一点担待都没有!不过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她不能让这个机会错过,她舔了舔嘴唇,慢慢的开口,“爸,我对你好不好?”

  路建平把脸扭到了一边,心中非常后悔这一次过来,他就应该把付小惠叫回去,就算付小惠这次表现的和往常不一样,但这么多年付小惠一向听他的,只要他再多打几遍电话,说点好话,付小惠一定会回去的,到时候他问问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对策。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过来,也该把付小惠单独叫出去的。

  路宁继续说:“前年您说想要一个大衣,咱俩去买……”

  “别说那件大衣了,那是假的。”

  路宁只觉得眼前一黑:“假的?你当时也在场……”

  “我当时在场那也是假的。”

  “你看着我刷着的卡……”

  “那也是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

  这一句句的假的把路宁砸的天旋地转,不管她早先想的有多好,不管她做了多少准备,这时候也承受不住了,她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付小惠连忙抱住她:“乖儿!我的乖儿!别气,别气啊!”

  路宁听不到,她只看到路建平坐在那里,仿佛是嘲笑的看着她们,那表情仿佛是在说,我看你能怎么办!

  “你走——”仿佛受伤的母狮,路宁发出嘶吼的声音,“你走——这是我家!是我的房子!”

  路建平涨红了脸:“你说什么?”

  “你走!”

  

  第17章

  

  路宁坐在电脑前,尽量的让自己的思绪停留在故事里,但不时的,她就会停下,喝口水或者长长的吸气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假的!

  假的!!

  假的!!!

  这三个假的还是会不时的出现在她耳边,每次想到她的手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

  假的?!

  皮尔卡丹的大衣,獭兔毛水貂领,打了七折还要五千八百四!她当着她爹的面刷的卡,在省城最大的商场的专卖柜台上买的,而他爹竟然说是假的?

  对于路宁来说,冬天的衣服最好就是羽绒服,又保暖又舒服,而且一般也不太贵,一般几百块就能搞定。虽然她也知道众多的名牌,在笔下也写出过富二代,但对于她那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衣服能超过两千,事实上在她的概念里一千就很了不起了。她最贵的一件衣服是一件普尼的红色鸭绒袄,商场打折的时候买的,拿到手的时候是六百。

  秦菲菲有好几件上千的衣服,她每次听到都要啧啧两声,不过那是秦菲菲的门面,工作上的需要。所以当前年,路建平说要一件过冬的大衣的时候,她能想到的也就是羽绒服以及羊皮大衣。

  但路建平却看中了那一件,当看到标价的时候她简直眩晕了,在当时她全部的存款也不够买那一件大衣的。

  “小姐眼光真好,我们商场正在搞活动,这件打完折才五千八百四,特别划算!”

  这么轻松的语调,就仿佛说的是五百八十四,五十八块四,甚至五块八毛四!她当时听完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走,路建平却在那里来回翻看,旁边的售货小姐更是在那里不失时机的拿出了一件符合路建平号码的。

  五千多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是不一样,特别是和刚才脱下的那件灰扑扑的羽绒服相比。当看着她的父亲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就算心里在哆嗦,她还是笑着开口:“就这一件吧?”

  “太贵了吧……”

  “有什么贵不贵的,你喜欢就好。”

  “这位小姐说的太对了,俗话说的好,有钱难买心头好。”都是有提成的,那售货小姐的嘴当当是舌灿莲花,“这衣服的价格虽然比咱们一般的要高一些,但穿的时间也长,像那一般的衣服,您穿个一两年,两三年就不行了,这衣服,您穿个十年八年都不会过时,这十年五千多,合到一年也就五百多,与普通的羽绒服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什么时候穿出来都是世界顶级牌子的,什么时候让人见了都要说好!真的先生,像这么大的折扣,我们平时很少有的,也就是这一次商场十周年,否则最多也就七八折。”

  路建平没有再说话,于是路宁也就明白了,他们又对比了颜色,仔细的查看了衣服,挑了领子,最后她也就让服务员开了单子,然后刷出了那一笔对于她来说算是巨款的数目。

  真的是巨款,因为那时候她那房子才买了三年。虽然买房子的时候人家送了简单的装修,但还缺少很多东西。在她住进来的这段时间也就一点点的往上添。

  这两个月是一台洗衣机,下两个月是一台冰箱,再半年后是一台微波炉,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还房贷还要吃饭还要还以前欠秦菲菲的钱,有的时候还要生病,而如果哪一次的稿费比较多些,是一定要请秦菲菲和王亚鹏吃一顿好的——人家在她困难的时候帮了她,她不能忘,就算他们之间已不必说谢谢,秦菲菲也从来没有说过让她报答之类的,但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应该对人家好。

  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她和秦菲菲已不只是知己,她们是姐妹,是能患难与共的至交。她不能说条件好了光自己想着吃大餐,而把别人放在一边,就算他们不知道,她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这些零零总总的加在一起,她随便又能存下多少?事实上她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说给路建平买大衣,是因为她终于还完了秦菲菲的钱,银行卡上还略有了一点富裕。

  但也就那么一点了,那五千八百四,几乎是她全部存款的七分之六。刷完了卡她也只剩下一千多,还要想着下个月的房贷伙食,以及水费电费煤气费。

  路建平很喜欢那件衣服,走到哪里都穿着,特别是在过年的时候,这件衣服更引起了整个路家的轰动,她奶奶一边翻看着针脚,一边说:“穿上这件衣服能成仙吗?你们就瞎胡闹!”

  虽然挨吵了,她心中却是满意,甚至有一点得意的。

  这一件,是整个路家最贵的衣服了吧……

  她虽然是只是个女孩,但不仅自己买了套房,还给父亲买了这样的衣服,你们谁能比?

  在路宁的心里,一直有一个芥蒂,那就是她是一个女孩。认真的来讲,路宁是路家唯一的女孩,虽然她的大姑还生了一个大表姐,但那个表姐并不姓路。

  她的大伯是一个男孩,她的叔叔是一个男孩,就连她的小姑也是一个男孩,所以就算把姑姑家的孩子都算上,她也是稀缺资源,是应该被宠着宝着疼着的,但她从小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