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接不上去了,只有咕哝了一句:“什么累赘不累赘的。”

  吃了饭,路宁再次码字,因为想到要见王锐,心情不免多了点雀跃,写出来的东西也比较能看了。八点的时候,她开始准备出来。现在已经四月了,天气已经暖和了,但这两天冷空气袭来,气温一下降到十度下,路宁是个怕冷的,想了想,就拿出了自己的长款鸭绒袄。这款鸭绒袄是定做的,一直到小腿处,再配上长靴,从下到下都包裹的严实,所以虽然穿了五六年,她还是爱穿。

  晚上了,一会儿就要回来,路宁也没有怎么收拾,只是简单的梳了下头发就出来了,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王锐还没到,又等了五六分钟才看到他的摩托。

  “又穿的这么严实。”

  “冷嘛。”

  王锐摇摇头:“上哪儿?”

  “你不是还没吃饭吗,找地方吃饭吧。”

  “我吃不吃都行。”

  “那不行,你运动量这么大,晚饭就算不多吃,也多少要吃点。”

  两人找了个卖粥的小馆子,这馆子也没有暖气空调,就是还算干净,王锐点了两个素菜一碗黑米粥:“你真不吃?”

  路宁摇摇头,王锐看着她:“怎么几天没见,你胖了?”

  路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没休息好吧。”

  “可能。”

  王锐的语气有点敷衍,路宁道:“真是没休息好,我量了,还比以前轻了。”

  王锐笑了起来:“胖就胖点嘛,我也没说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王锐看着她,有点犹豫。她第一次见路宁,是在健身房里,路宁穿了身红色的运动衣,人瘦瘦的,脸白白的,头发高高的扎起,在运动气息里又带了点脆弱的感觉。后来第一次见她穿便装,头发是盘起来的,留海也全部梳到了上面,穿了个大红色的夹克式的短鸭绒袄,下面是一条黑色的打底裤,外罩蓝色牛仔短裤,虽然没化妆,也非常的洋气。

  但那只是第一次,后来路宁虽然又添了两件衣服,却再也穿不出来那样的效果。藏青色的大毛毛领棉袄,虽然流行,穿在她身上却总有些别扭;天蓝色的半长大衣,颜色虽还好,可也普普通通。还有她身上的这件衣服。他不由得想到赵思思的着装。长筒皮靴,黑色夹克,怎么看怎么精神,怎么看也不像是五岁孩子的妈。

  王锐不再犹豫:“宁宁,我对你提一点意见啊。”

  “你说。”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说一下我的看法。”

  路宁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但还是点了下头。

  “首先,宁宁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一个纯真的女孩子,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但你有没有听过我说过你是一个有气质的女孩子?”

  路宁一怔想说有,在最初的时候王锐就说过她气质清纯,怎么现在又说这话了呢?

  “宁宁,你要承认你不是一个很有精神的人。”

  这点路宁承认,她每天坐在电脑前,要弹精竭虑的去想那几千字,一天两天还不显,天长日久下来总会给人一种睡眼朦胧的感觉。这种疲惫是渗到骨子里的,除非她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到外地去散心,完全不想码字的事,否则轻易是变不会来的,哪怕是好好的睡个两三天也不行。

  “你说你本来都没有精神了,又梳了这么一个没有精神的发型,穿了这么一件没有精神的衣服,往这里一坐又懒懒散散的,整体给人的感觉就非常不好。”

  “我……”

  “我知道,你一会儿就要回去,就出来这么一两个小时你也不想捯饬了。但两个人谈朋友你用什么去吸引人家?你用什么让我来喜欢你?”

  路宁咬了下下唇,她知道王锐说的有道理,但她就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委屈。她今天为了出来见王锐还和她妈撒了谎,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吸引住了王锐,她……

  “我每天要写三千字,又要出来见你,我哪有时间做多少收拾?”

  “你一开始可能收拾的慢,但熟练了可能只要十几分钟,又不是让你天天化浓妆,捯饬的就像化装舞会似的。”

  “我现在已经二十六了,从没有……”

  “如果你六十岁了想改变,也要重新开始。”

  路宁没有说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王锐。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的陌生,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她一下呢?在他们谈恋爱之前,她的时间是自由安排的,她每天码字吃饭上健身房。有的时候去上中午的课,有的时候去上晚上的,全看自己的心情以及当天的情况。而现在呢,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她都是上晚上的呃,而且是要和他的课同一时间的。

  她过去一天吃两顿,早上八九点钟一顿,下午三四点钟一顿。现在上午那一顿时间不变,下午的却改成了六七点或者八九点。中间隔的时间实在长,她饿的受不了就去吃水果,但那点东西还是撑不了太长时间。可她又不敢多吃,一是怕胖,二来,也是怕和他一起时吃不下什么东西。

  如果说哪个行业是最不能挨饿的,那恐怕就是码字了,饿的时候手脚无力,脑袋昏沉,路宁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她饿的时候一般是写不出什么东西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佩服那些贫寒的文学巨匠,肚里没食物还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怪不得人家能名垂千古呢。

  她一直在努力的找一个平衡点,六七点的话她就多吃一个苹果,七八点的时候她就稍稍的吃一点蛋糕。她为了每天能和他见面,真的是……路宁不敢说自己牺牲了什么,可真的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但为什么这个人却只说让她捯饬呢?

  见她不说话,王锐在心中叹了一声:“生气了?”

  路宁勉强笑了一下:“没有。”

  “我不过是胡乱说说。”

  “你说的对,但王锐,你应该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路宁永远都这个样子,永远不变,你还会不会喜欢她?”路宁暗暗的吸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我承认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个互相讨好的过程,我喜欢你,就要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去打造自己。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改变,也许我永远都是这样呢?”

  

  第22章

  

  “路宁,你脾气真好。”

  听完路宁的复述,秦菲菲立刻道,路宁只有苦笑,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朋友老听自己絮叨那点陈谷子烂的事,因此就道:“你忙完了。”

  “哪呀,那么大的一个单子,就算是谈的差不多了,后面的事情也能麻烦死你。”

  “那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我烦。”

  她说着,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烟,路宁知道秦菲菲是不怎么抽烟的,除非实在脱不开或者心情真的特别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一根,一般的时候她只会喝咖啡,厉害一点也不过是喝酒。

  “怎么了?”

  “还能是为了什么,买房子呗。本来和我王亚鹏已经看好了一套东区的房子,他父母非不愿意,说什么西区的社区更成熟。呸!不过是西区更便宜!你说说东区的规划又好,又是新区,地铁又正在修着,将来做什么都方便。西区呢?出租车都不愿意往那里去!就说我们准备买车了,难道就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到时候带着孩子去挤公交车吗?而且西区有什么好学校?现在那几个知名的都在东区开分校,西区的那几所都是在那儿混日子的!西区是贵,但我们愿意到时候多交房贷。他妈说什么,不想让你们将来太辛苦,又说什么王亚鹏现在就够累的。累个屁!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半平方呢,将来还不是要靠老娘?老娘自己乐意多辛苦一点都不行吗?”

  路宁帮她把咖啡添满:“慢慢来,买房子本来就不是一句话的事。”

  秦菲菲把背靠在椅子上,吐了个眼圈:“路宁啊,我真烦,你说我跟着王亚鹏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钱,他没有;要权,更别说。他那个工作,说起来是什么经理,但你也知道,现在的经理那真是……一板砖下去能砸死九个半。而按照他现在的趋势以后,以后了不起了也就是部门经理,难道他还真能做到什么分店的经理吗?”

  “你可不要小看人,王亚鹏从一开始的招待做到现在的大堂经理可是不容易。而且他那酒店也算是知名的了,在这里积累一些经验,将来说不定能到更大的酒店。若是能到五星级的大酒店,哪怕就是一个大堂经理呢,那薪水地位也都不差了。”

  “哪是那么容易的?五星级的大酒店,多少留学回来的往里面钻呢。”秦菲菲抽了口烟,笑着说,“我也不是看不起他,而是做他这工作,要想往上面爬,英语你起码该会说吧,学历不说多高吧,总要考个本科出来吧。但他呢,下了班就知道看书打游戏,要不就是和他那一帮朋友喝酒打牌踢球。还五星级大酒店,他能在这个地方好好往上升就不容易了!就这,他妈还天天找我的事,让我多体谅他,又说让我帮他弟弟找工作介绍女朋友。介绍个屁女朋友,就王亚鹏他弟弟,大事不想干,小事干不好,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他!就这还天天臭屁的不得了,他以为他谁啊,王锐啊!”

  “怎么好端端的又说到我这里了?”

  秦菲菲看了她一眼:“你和王锐分了吧。”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家里都这样了,他还在这里吹毛求疵找你的事,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他还不知道我家的事。”

  “咦?”

  “我还没对他说。”

  “也是,你们家那些事啊……真不知你爸是怎么想的。还有阿姨,下定决心了吗?”

  “要是下定就好了。我对她说,要是真放不下我爸,那就去抢去争去夺,她占着大义,又是合法夫妻,二十四小时跟随,又有谁能说什么?那个女的要敢上来,我帮她一块儿去打,我就不信了,我们两个还打不过她一个。再不行,又不是不知道她娘家在哪儿呢,去吆喝她,在她家附近写大字报,拿小喇叭广播。真再极端点,还可以上咱们那个调节栏目,让他们在全省人面前丢脸!”

  她这一连串话把秦菲菲说的目瞪口呆:“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是玩笑?”

  “你能做出来?”

  路宁苦笑:“不知道,换过去我是做不出来的,但现在嘛……我拿刀捅了他们的心都有。”

  “你可别做傻事。”

  “放心吧,我要做早做了。不过说真的,我前几天真有这个心思,我就想着把他们都杀了,我也自杀,大家一了百了。可是这么想着我又觉得太划不来了,柳叶是个什么东西!四十多岁的一个婊子!做什么什么不成,不过是靠着勾搭男人过,我爹为了她毁了我们的家也就罢了,我不能再因为她毁了我自己。”

  秦菲菲连连点头。

  “所以,你别烦了,和我比比,你这算什么啊。”

  秦菲菲眨眨眼:“还别说,这么一想,我心里真的好过多了。”

  “你个坏蛋!”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在门外的付小惠,听到女儿的笑声,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笑,但也高兴了起来。她有时候也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就拿不定一个主意。她也想像女儿说的,痛痛快快的离了,从此以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路建平过去对她时的样子。

  在别人介绍的时候,她是不满意路建平的,第一次之后就和媒人说,不愿意。但路建平却一直对她表示好感。那时候他们家一团乱锅,几个年龄大的姐姐都嫁了,父亲常年在外,家里只有一个半聋的母亲和一个精神失常的幼弟。几次她半夜醒来,就看到弟弟拿着一根通条站在她床头:“姐,拆房吧?”

  那个时候她真的非常害怕,她迫切的需要另一片港湾。

  过去路建平对她真的是非常好,她生完路宁重到一百七八十斤,路建平也没嫌弃。她有事的时候,路建平也跑前跑后,对她非常上心,特别是路宁上大学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不想了不想了,不能想了!

  厨房里传来咯噔一下,她连忙跑过去,把电饭煲的插座拔了,把里面的内胆用布垫着端了出来。这米刚蒸出来是最好的,放的时间长了什么味都没了。

  忙完了这个,她又把菜盛到盘子里,端到客厅,然后这才开口:“宁宁菲菲,出来吃饭了!”

  路宁和秦菲菲出来了,秦菲菲道:“哎哟,阿姨,我不在这里吃的。”

  “什么不在这里吃,我都做好了,有你爱吃的排骨。”

  “哎哟,哎哟!”

  秦菲菲本没有打算在这里吃饭,但面对付小惠的热情也不得不留下。她常年在外面吃,就算和王亚鹏租的房子里有全部的家什,也甚少动用。付小惠这样的家常菜真的是有一阵子没吃了,虽然现在心情还不是太好,但也吃了个肚圆。吃完后,路宁送她,两人来到外面,她道:“和王锐的事你再想想吧。我过去对他的感觉很好,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有点事多。你和他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要是不满意当初就说啊,现在说这些,又是用这种方式……反正王亚鹏是不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他要是有哪里不满意我,也只会说,乖,你今天的眉毛和昨天不一样啊,或者说,宝贝,你今天的眼影真好看,不过我觉得昨天的更好看。他如果想让你化妆,完全可以说,宁宁,从咱们认识我就没见你画过妆,你明天画一个让我看看呗……他要这么说你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吧。”

  路宁张开嘴想说什么,秦菲菲又道:“你千万不要说他不会说,他一定比王亚鹏更会说。关键的问题就是他想不想说!”

  秦菲菲走了,路宁回去打开电脑,本想继续码字,花满楼的头像却不断闪烁,点开就是一个小笑脸,她回了一个笑脸,那边立刻回话:“你在啊。”

  “嗯,刚上来。”

  “这几天怎么样?”

  “还好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上次的情绪有些不对,看看你的情况。”

  路宁的心中突然一酸,隔着电脑隔着网络,没有见面没有说话,她没有对花满楼说任何她这边的事,而花满楼已经察觉到她这里不太对了,那王锐呢?

  他们还见了面还说了话还吃了饭,他却只会说她不够精神!

  “掉了?”

  花满楼的头像又闪了起来,她连忙回应:“刚才去倒杯水。”

  “哦,你最近写的那个文我看了,后面有些扭曲啊。”

  路宁打出一个羞惭的符号,想了想,又道:“因为最近的心情有些扭曲。”

  “怎么了?”

  “男人,是不是都是视觉动物?”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男朋友,最近对我提出要求了。”

  花满楼那边有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路宁看了眼自己的企鹅:“怎么了,掉了?”

  “不是,太惊讶了。”

  “惊讶?”

  “我们的小鹿鹿也长大了啊。”

  路宁满脸是汗,小鹿是她的网名,在她和其他网友聊天的时候,别人会叫她小鹿,鹿鹿或者鹿神鹿大之类的,花满楼却很少叫她,本来也是,两个人对方框聊天,不用称呼都知道是说给对方的,要叫名字,总是有点原因,比如她,有时候调侃花满楼的时候就会叫他花花。

  “都有男朋友了呢!”那边的花满楼又打出了一句。

  

  第23章

  

  马孩儿有些呆怔的坐在那儿,看着那用红色字体打出的一行十二号的宋体字:“大哥,咱们认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就算我过去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现在也该二十多了啊!”

  十来年,十来年……他和小鹿认识,竟然真的有十来年了?怎么一眨眼,就十来年了呢?

  马孩儿并不是一个喜欢感叹的人,熟悉他的朋友,有说他渊博的,有说他爱装的,也有说他是古代人,但若要给他挑一个特质,他们大概都会说从容。他出生于一个老派的家庭,七岁以前就被要求背古文,学的第一篇就是弟子规,每天的功课完不成,那是一定要被打手心的。

  上学的时候是不说了,只要他们在家,衣服上都会被坠两个玉佩,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关键是限制他们的言行举止,要求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按规定去做,所以他们做什么都要不慌不忙,如果玉佩响了,必然是会被加罚功课的。

  所以后来的朋友说他的举动带着一种天生的行云流水,他都只是一笑,哪有什么天生的,不过都是训练出来的,只是他们的这种训练更隐蔽更持久,所以也就好像和别人不一样了。

  有些东西的时间长了,也就好像是天生的了。他是被按照古代君子的标准养大的,遇到了什么事,首先想的是怎么解决,解决不了了,那就是怎么最大可能的减少损失,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也只有认了,然后从头再来。

  感叹,特别是带着后悔的感叹是没有用处的,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就隐隐的,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呢?

  心里这么想,他的手却先动了起来:“是啊,十年了,鹿鹿也长大了。”

  “……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大姨夫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