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我们这里就算是门卫，也没让你一个劲儿呆的道理啊”
“我就等个人，你忙你的嘛，我不打扰你，小兄弟，你来省城多久了？以前不是这里的人吧。”
路建平那是什么人，后来的这二三十年都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这保安不过才出来打工没几年，哪里是他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带上了轨道。那边路宁洗完澡出来，贴了张面膜，习惯性的去看自己的手机，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过去像这样的电话路宁是绝对不会再回拨的，不过自开了网店后就不一样了，快递、客户，比过去要多了很多的陌生来电。这个点快递是不可能了，不过却有可能是客户，毕竟这是省城的号。
这么想着，她拨了回去：“请问刚才是谁打了这个电话？”
“啊，是路宁女士吗？”
“你是……？”
“我是咱们小区的保安，有一个自称是您父亲的，说叫路建平，现在就在我们门卫这里。”
“我不认识什么路建平，还有别的事吗？”
保安一怔，那边就传来了路建平的声音：“妞，是我，是我呀！”
他说着就要去抢电话，那边路宁已经挂了。
“先生，她说不认识您。”
“这怎么可能，你把电话给我……”
“先生，你已经在这里耽误很多时间了，现在请你出去吧。”
路建平愤怒的看着那保安，但对面的年轻人却没有丝毫畏惧，比他更高更强壮的身材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塔，路建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好，我走、我走，当妞的不认爹啊不认爹啊！”
他慢慢的走进黑暗里，那背影，竟也有几分凄凉。那保安看着他，也不免有几分同情，想着，难道这又是一个不孝的戏码？路宁、路建平……这听起来，也像是有亲戚关系的啊。
路建平走到街上，也有点茫然了，回去，让柳叶看笑话吗？可是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他想到过去，每次他和付小惠过来，路宁都带着他们去吃饭，去商场购物，虽然付小惠一直说着不用，路宁也总是会为他们添置点东西。
那时候的路宁，总说让他们保重身体，说自己很好，说不用为她担心，还说已经开始给他们存钱了。
“我准备每个月给你们存二百，将来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一笔钱能急用。”
那还是好几年前呢，后来路宁存的钱就一起给了他，那时候的路宁，多好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一种悲伤，竟然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他蹲在路边给路宁发短信：“这么黑的夜，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我就这么孤单的来了，又这么孤单的走了……”
这么写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真可怜。
第51章
“你家老爷子还真新潮啊。”当看到那两条短信后,秦菲菲张大了嘴,“看这词酸的,三十岁的人都写不出来吧，你确定你家老爷子快六十了？”
路宁苦笑：“你说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让付小惠不要在意，但她也不能完全不在意,她的生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真不想再有什么变化。
“这个时间又这么执着,估计还真像阿姨说的,那个女人不要他了。”秦菲菲把玩着小叉子,“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都不办,就看我妈了。我妈要非和他一起走呢，我也没办法,我妈要下决心离婚了呢，我也支持她。我现在知道了，这种事是真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秦菲菲非常赞同的点着头：“不过你以后要比我好过。”
“怎么了？”
“你婆婆不在身边啊。多年媳妇熬成婆，你说这个熬字，说出了多少中国女人的心酸？就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婆媳关系那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之一。就像王亚鹏他妈，我过去看也没什么，但现在，我们两个简直就要成仇敌了。你看吧，将来少不得还有多少争执呢。”
“也不会的，你们也不在一块儿。”
“省城离咱们老家多近啊，以后又要说通快线，十几分钟就到了，和在一个城市又有什么区别？好在总不在一个房子里，那才是真没法过呢！”
路宁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时候，她还总觉得婆媳问题离她还非常遥远，再快再快，也要到中秋吧，那还有一两个月呢！谁知道这一天下午，马孩儿就告诉她，自己的母亲要来了。
“啊？”
“是有点仓促，我妈也是今天早上才给我说的。”
“阿姨要来……有什么事吗？”
“她有一个老同学在这里，一直保持着联系，就想来看看。”
“哦。”
路宁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有想太多，马孩儿却是知道，她母亲与其说是来看老同学的，不如说是来看路宁的，他上个星期才说要带路宁回去，他妈今天就说来，而且一点先兆都没有，就像是突然袭击。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但是他对路宁有信心，也对自己的母亲有信心，他觉得，她们是一定能和睦相处的。
他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两人见第一面就差点爆发矛盾。为了见未来婆婆，路宁那真的是没少耗费脑细胞。怎么穿，带什么东西，虽然不算是正式的进家门吧，可总是第一次见家长了。
东西少了，害怕不够礼数，东西多了，又害怕显的自己太赶着上，最后是在超市里买了一些进口水果又配了一条珍珠项链，她对这些东西也不懂，不过是在商场里买的，一串下来四百九十八，配上水果，差不六百，之后就有点战战兢兢的提着东西到了马孩儿那里。
是马孩儿接的她，看着她的样子，还笑：“放心吧，我妈又不吃人。”
“我当然知道，我这不是紧张吗？”
“紧张什么？”
“总是有点紧张的。”
“我妈最好了，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当初我要出来干，全家都反对只有我妈支持我。”
马孩儿的家里并不如何显贵，但真要说的话，却有点清贵。家里大多在学校里教书，他的父亲就是他们当地一所大学的教授，爷爷当年更是在全国都叫的上名。下面的叔叔姑姑伯伯表哥堂弟之类的亲戚有出国的，有任职于公务员的，更多的，却是都留在了学校里。
当初他也有机会留下，却是不愿，冒着和家里人决裂的风险出来做了生意，这在他们的家族里，也算是离经叛道了。
早年他还年轻，还不像现在这么成熟，和家里的矛盾非常冲突，多亏有她母亲在其中周旋。
这些，路宁都是知道的。
张秀芬当然是说不上如何美丽的，个子还有点矮，不过非常的沉静，一看就是那种贤良淑德型的。路宁小声的叫了阿姨，又把东西送了上去，张秀芬倒是接了，虽然不是很热情，可也不是很冷淡，说了两句话，就又进了厨房，路宁洗了手，就问是否需要帮忙，张秀芬也说了不用。
过了半个多小时，饭就好了，三人一起端到了桌上。
“路宁是吧？”坐下，拿了碗筷后，张秀芬开口。
“是的，阿姨。”
“仔仔说你是个作家？”
路宁看了一下马孩儿，忍住心中的笑意：“不是什么作家啦，就是写点东西。”
“那出版过吗？”
“有的阿姨，以前在台湾出版过。”
“现在呢？”
“现在更多的是写杂志，也有说要出版，不过还没正式签约啦。”
张秀芬点点头：“女孩子做这个蛮好，没那么多事，也不累。”
“是经常在家，不过也很累啊，我就经常对人家说，如果不是特别爱，真的没必要做这个。国内的盗版问题很严重，税收的却不少，写的不好还要被读者骂。同样的精力同样的时间，做别的，成绩可能会更好些，我也是因为实在喜欢才做的。”
这话对路宁来说是肺腑之言，她过去也对很多人说过，张秀芬听了，却很有些不快。马孩儿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病，但孩子远在内陆，她就算在电话里说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好在他们这里对男性结婚非常宽泛，三十多岁还单身的也大有人在。
马孩儿早先对她说谈了朋友她还很高兴，让孩子好好和人家谈——在这之前她真的非常担心，马孩儿上学的时候不谈是好事，但都工作这么些年了还不谈，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而当上个星期马孩儿告诉她会在中秋的时候带路宁回去的时候，她重视了，她知道，这个女孩很可能是她的儿媳妇了。
女朋友的话不用管太多，老婆的话那就要慎重对待了。所以她细细的问了有关路宁的一切，总的来说，只能说是一般。路宁的工作她是满意的，作家，也符合他们的家世，家里条件却是软肋，按照马孩儿的说法都是做生意的，还都是小生意，这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看看，否则等着马孩儿带人上门，所有的亲戚都见了，那可就不好改了。见路宁的第一眼她还算是满意的，虽然不是如何的漂亮，但一看就是文静的小姑娘，就是说话声音有点太响了，不够文气，而这番言论呢，也口口声声说的是钱，这怎么像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呢？
“我听仔仔说你父母过去都做生意？”
“是的，他们也算是我们那里最早下海的一批人了，不过一早就收手了，除了一点房子，也没挣住什么钱。”路宁说的有点扭捏，这却是付小惠教给她的，“第一次见对方家长，要谦虚有礼貌，如果需要呢，你就帮着人家做做饭，记得炸花椒葱姜蒜，如果人家不要呢，你也要帮着端个盘子什么的。她要是问咱们家里呢，你就说家里还有点房子，省的被人看不起。”
秦菲菲也对她说：“马孩儿的钱财你是比不上的，可也不能让他家里人觉得你是贪图他的钱财。你自己有房子，你们家也有房子。你要有这股气势，不要让人家觉得你好欺负。”
路宁觉得自己的房子也就罢了，他们家的……总是一团乱麻，不过张秀芬这么问了，她也就这样说了，倒不是显摆房子，而是表明自己父母也并不缺什么，但这话落在张秀芬耳里，自然更觉得她铜臭味十足了。
“那你父母还真不容易了，做生意，还能把你教成这样。”
路宁一怔，张秀芬又道：“很多家里，父母做生意，孩子都毁了，我看你还算好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能写东西的话，我当然是要一直写下去的，不过我同时还开了个网店，这样就算不能写了，也总是还有个收入。”
“网店？”
“是啊，卖点咖啡。”路宁看了眼马孩儿，笑了笑，马孩儿也对她笑了笑，虽然他觉得路宁没必要想这么多，但他也不反对路宁找个事情做。能写东西那就写，不能写了，做个小生意也不错。
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张秀芬就不一样了，她夹了块鱼，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宁宁，我觉得女孩子就不应该做生意，你以后和仔仔结婚了，还是在家里比较好。”
“阿姨，网店也是在家里开啦。”
“那也还是生意吧，我的意思是，女孩子如果有个好工作呢，那就安心做自己的工作，如果工作不太好呢，结了婚就要一心辅佐丈夫，仔仔要做生意你也做生意，那谁照顾家谁照顾孩子呢？”
一听这话，马孩儿就暗叫坏了，连忙道：“妈，这些以后再说，来来来，吃饭吃饭，宁宁，我妈做的菜最正宗了，给你吃这个。”
他说着，就夹了一筷子的鱼送到了路宁的碗里，这动作他做的自然，路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更亲密的动作都做过，这又算什么？不过落在张秀芬的眼里，那就又不一样了。
在他们家，平时一家人吃饭也就罢了，但要是家里来客，女人是绝对不上桌的，像这种男人给女人夹菜的事，当然更不会发生。她知道，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有些女孩子那简直娇惯的无法无天，作的就不成个样子，但那是人家家，他们家，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
现在马孩儿就为路宁夹菜，那以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仔仔，你吃你的就好了，路小姐不用你夹的，你又没有用公筷。路小姐不要客气啊，虽然只是家常菜，但我这是最正宗的浙江菜，路小姐会做我们浙江菜吗？”
路宁勉强笑了一下，说不会，她再迟钝，现在也知道张秀芬是不喜欢她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马孩儿曾对她说过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个坚韧的贤惠的，对自己的子女无条件热爱的女子。
从马孩儿的话里她知道，张秀芬没有和自己的婆婆拌过嘴，没有和自己的妯娌置过气。她每天忙于家务，会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会给全家的每一个人打毛衣，一直到现在马孩儿穿的还都是她亲手打的毛衣。
她曾对这个表示过忧虑：“要是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我可不是那种标准的贤妻良母。”
“你够贤惠了。”
“人家给你说正经的！”
“我也给你说正经的，放心吧，我妈不是那种找事的，你又不是那种烟视媚行的女孩，她不可能不喜欢你的。”
虽然还有点忐忑，但路宁的确放下了大半的担心，自己想想，也是有点多虑了。她的条件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好，可也应该不差。身材样貌不能说顶尖，但带出去绝对不丢人，稍稍化点妆就绝对可以归到美女的范畴。性格也许说不上温柔婉约，但绝对说的上文静。不吸烟不喝酒不乱交，爱好就是看书旅游，这应该是符合一般家长心目中儿媳妇的要求的。更何况还有马孩儿，路宁知道，张秀芬是很爱这个儿子的，有马孩儿帮她说好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而在来之前呢，她还和付小惠秦菲菲商量过，也在论坛上询问过，综合意见就是少说话，多微笑，当然对方提的问题要用心回答。至于一些新潮思想，则是不用说的了。
还有现在流行的偶像剧化妆品之类的，如果对方提了，那顺着稍微谈谈也就好了，如果对方不提，那千万不要大谈特谈。
这些东西，路宁本身就不是特别了解，当然不会抓着这个谈。不过她也打定了主意，张秀芬问了她就说说，张秀芬不问，她就尽量的少开口，然后多夸张秀芬做的菜好吃。
“仔仔，你没有对路小姐说过，你爱吃浙江菜吗？”
“我不是爱吃浙江菜，我只是爱吃妈妈你做的菜，你看我要不给宁宁夹，她再不好意思，我就都夹完了。”
马孩儿说着，特意夹了一大块子的菜，张秀芬看了不由得一笑：“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终于不再提路宁的事了，但气氛也冷淡了下来，之后马孩儿尽量的想活跃，无奈没人配合，就算他一人分饰三角，也总显得有些冷清。吃了饭，路宁也没有多坐，马孩儿送她，张秀芬道：“你送了路小姐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瞎跑。”
马孩儿应了，一出家门就对路宁道：“对不起。”
“阿姨不喜欢我。”路宁淡淡的说，她现在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迷茫，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在开门的时候还算可以。马孩儿的妈妈对她虽然也说不上多么热情吧，但对她应该也是没有多少恶感的，怎么吃了一半就变成那样了呢？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路宁用力的想，也想不明白，她好像没说多少话，而且，说的也都是很平常的家常话啊。
“你别想太多了，她应该是心情不好，我一会儿回去问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路宁没有说话，两人沉默的上了车，在车子到了路宁的小区后，马孩儿道：“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路宁对他一笑：“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路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麻烦，虽然对于张秀芬不喜欢她，她有点遗憾，但也说不上太过难过。她知道马孩儿，是一个有主意的，如果他认准了她，那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而如果他有所动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马孩儿却知道这个问题有多么麻烦，在他们家的事情上，他母亲一般是不怎么发表意见的，但只要她发表了意见，那一般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办，在这点上，就连他的父亲也非常尊重他。
“你母亲很不容易，你们要尊敬她。”这是他父亲过去经常对他和他妹妹说的。那么一个严肃认真的男人，说到他母亲，却是非常怜惜的。
而对于张秀芬的不容易，他也非常理解。
他母亲嫁给他父亲的时候，家里还是相当艰苦的，收入少，成份差，就算那时候已经进入了八十年代，可那些东西，还在影响着人们的观念。为了和他父亲结婚，他母亲甚至失去了成为团员的机会，那时候，这几乎相当于现在的升职升级了。
一直在他妹妹十岁前，他母亲都一边操持着家务，一边工作着。精打细算着每一笔开销，尽量的，让家里的孩子男人有肉吃，让每一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就算是在他的家族里，他的母亲也是非常受人尊敬的，如果她不同意路宁……那么除非他非常强势，否则路宁真的会很不好过。可是他也不觉得路宁做错了什么，如果要说有的话，也就是他给路宁夹了菜，这在他们家里是不被提倡的，可这也是他的错啊。
“我不同意那个女孩。”他一到家，张秀芬就道。
“为什么呢？宁宁有什么地方惹你不开心吗？”
“没有。”
“那是为什么，总要有个原因吧。”
“她太势力了。”
马孩儿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妈妈，你误会了，宁宁一点都不势力，真的。”
“反正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