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真的不想的,可是家里没有给她准备学费,再说在这个村里,不干的话也不行,人人都干,不干就等于是村里的外人了,被人指指点点的,人都干,就你清高?

于志高拖了两年才干了这么一次,而且出于她意料之外的顺利!真的就像她妈说的那么简单,只是要把人带出车站,带到那个地方就行。

婶跟她说,这样这事就跟她没关系了。是他们拐的人,日后就算真被人发现了,她也只是带同学回家乡玩,但跟同学走散了。她可以说她买完咖啡回来后,人已经不见了,她害怕才没有报警。这样虽然有点责任,但也没多严重。

干这个的都干了几十年,她妈就说婶干这个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在他们这个村里盖的房子不算什么,两层楼盖起来才三万块,婶在别的城市是有房的!那边才是他们的家,婶的孩子都在那边,她跟她男人也就做生意时才来。

做这个生意也是有季节的,每年的年头、年尾,以及七月和九月这两个月,都是最好找人的时候。

有的人骗来了,根本没人找。他们做这个,送走十个人也未必有一个人的家里会找来。

其实原来婶给于志高说的是让她在上大学的路上送回来一个,那时她高中刚毕业,大学还没上,在去大学的路上,火车站什么的地方找一个人结伴,就能在路上送一个回来,风险最小!

可于志高不敢,一直拖到现在,她也是被婶逼的没办法了。

金蓝还在喊,于志高努力装做没听到。旁边经过的村里人还笑话她。

婶进屋后出来给她拿了个塑料袋,“给,里面就是,拿回家让你妈点点。”

于志高蹲下来,“我自己点。”她把钱点过一遍,婶笑着说:“那行,你干脆先坐车去邮局把钱存你名字下!”

于志高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把塑料袋藏进怀里,拉上羽绒服拉链,没有回家,走出了村,在村口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去县里。

于家有两个女孩,于志高和妹妹。妹妹已经找了工作,是跟车送货,走高速,她本来中专毕业后,想找个商店里的货,最好是超市或服务店,但县里的这种店都是一家人开的,基本不请人。于志高和家里都不知道的时候,妹妹蹲在高速路的加油站就找到了跟车的活,她帮着那些人算账盘账,讲价收钱,扛包换车轮,做饭带菜……总之什么都干。找上这个工作后,妹妹就不回家了,吃住都在店里,时不时的还跟车跑长途,一走就是好几天半个月。她赚的钱也不拿回家,妈妈让她回家,她都躲着不肯回去。

于志高也是这么想的,她也不想回家,所以她一定要读完大学!有了文凭才能找工作!才能离开家再也不回去!所以妹妹死都要找到工作,什么也不在乎,只要能够她生活就行。

最近,于志高发现妈妈在偷偷给她找对象,已经有人趁假期相看过她了,虽然爸妈都没说,但于志高猜到了。

她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条件,但肯定不好。爸妈只是想收彩礼钱给家里盖房,她和妹妹两个人,能收十几万呢。但于志高肯定不愿意,妹妹也不愿意,妹妹说就算是给人当二奶也绝不回家!

但她还有三年才毕业。于志高知道自己暂时离不开家,她需要家里给她付学费。这次妈妈不肯给她付学费,让她去给婶帮忙,她就知道妈的意思是要是不想干,就乖乖听家里的话去相亲。

于志高这才干了。

她坐上车,晃晃荡荡的到了县里,找到邮局就把身份证拿出来,填了存款单,对柜员说:“存钱。”

柜员把钱收进去,点了一遍后给她出个条子。她再拿着卡到外面的自助机上刷了一遍,看到数字增加才安心了。

这下明年的学费就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可能她还要再干两三次,多攒些钱,就像婶说的,这事跟她没关系,而且她在学校也查过了,现在这都是轻判,真被抓了,婶都不会死,更何况是她?再说要是她被抓的话,那村里该抓的有好几十个呢!

于志高回到村里就听说婶的妹子找到婆家了,是旁边那个村的,花了六万六彩礼,还给新娘子买了新衣服和金项链。

于志高回了家,听她妈说:“该去吃席了,那天家里不做饭。对了,你婶给你的钱呢?”

于志高转身喝水,“我存了。”

她妈在背后打了她一下,“死妮子!”

于志高的心里很轻松,金蓝嫁得越远越好,外面的人到他们这里来,几年都认不清路的多的是,就算是隔壁村,金蓝想找回她家也难了,等她几年后能出门了,能认清路了,她也早就离开村子里。

只要离开这里就一切都好了。

吃席那天,于志高没见到新娘子,去吃席的人肯定都没见过。新郎倒是见到了,是那个豁嘴,于志高上大学后才知道这叫兔唇。同桌的人在笑着说,“要是新娘亲新郎一口,不留神就啃到牙上了!”

于志高只管低头吃菜,她一口口嚼着,发现自己其实也挺淡定的。真的,说白了这没什么,婶送了那么多人,也没怎么样,人的抗压性挺强的。她之前还担心金蓝会自杀,现在看也没死。

于志高在家住了十几天就回学校了,她走之前还特意去跟婶告别,婶给了她一个手机号,悄悄跟她说要是看准了就打这个号,她让人去接。

回学校的一路上,她还真在路上打量别人,但没遇到合适的。婶说结伴的不能找,有一个机灵的就容易出事,带小孩的也不能找,小孩随时哭叫起来不好办,最好是一看就很傻的,能套出话来的最好,买吃买喝也愿意接的,这种容易些。

于志高看了一路,发现车上的人是多,大多数女生都是结伴的,不然也有父母送。偶尔有一个人的,都不太好接近,警惕性很高。

于志高提着行李下了车,坐上回学校的公交。离学校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人越紧张。她提行李的手心全是汗,在车上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安,忍不住走来走去,有几次甚至想下车往回走!坐上火车回家去!

学校门前全是返校的学生,有很多家长是开着车来送的。把学校门口的路都给堵了。

于志高回到寝室,打开门,她是第一个回来的。她把行李放到地上,打开窗散气,准备去打水,有个学生会的女生过来了,“你们寝室就你一个?一会儿学校开大会,晚上七点!”

于志高慌张的转身:“开会?今天还不是返校日,人都没回来,今天就开?”、

学生会的女生说,“先叫齐目前到的人说一说,记得准时到。”

于志高镇定的打扫卫生,给寝室里所有的壶都打上热水。她以前不会这么做,今天忍不住想做点好事。

下午四点,于志高已经把寝室收拾好了,她坐在屋里看书,脑子乱乱的,什么都看不进去。那个学生会的女生又来了,叫她:“哎,你来一下!”

于志高赶紧站起来,“有什么事?”

女生说:“老师有事找你,跟我来。”

于志高忐忑不安的跟着女生走,发现是上楼而不是下楼,她更紧张了!

楼上一层是金蓝她们班的寝室!

金蓝寝室的三个人已经来了两个,现在她们俩正坐在一起,非常不安的看着辅导员,“老师,我们真不知道。”

“对,不知道。她不是跟我们一起买的票。”

“那她是什么时候去买的票?”警察问。

两个女生互相看看,想了想一起摇头。

“她好像没买票……”

“对,没见她出去排队。课都是一起上的,她没缺课,饭也都在学校吃,我们都是一起吃饭。”

“有人给她送票吗?”警察问。

两个女生这回头摇的不是那么肯定了。

“……不知道,不过她后来手里有票了,不知道是谁给她送的。”

“没注意这个,不过她确实有票了,我看到过一次。”

“票买的是到哪儿的?”警察问。

“不知道。”这回异口同声了。

“没看到,她藏得很严。”

“对,不让我们看。”

“她那段时间高兴吗?”警察问。

“挺高兴的,就是不说为什么。”

“像是藏着什么事,不跟我们提的。”

“那她有男朋友吗?会是跟男生出去的吗?”

“没注意,不过应该没有吧?没听过她跟男生打电话,也没有男的来找她。”

“班里好像也没有……她没在学校找……”

“网友呢?”

两人一齐摇头。

“她不玩游戏的。”

“好像没听说她认识什么网友。”

“有段时间挺迷一个微博上的人,不过她生病回来后就不再提了。”

“学校里跟谁比较熟?”警察问。

一个女生指着自己说:“寝室里就我们三个吧,班里也是,我们一寝室常常是一起行动的。”

“外班也有一个女生跟她不错。”

“听她提过,叫于志高。”

□□看起来很年轻,好像大学生,其实他干警察已经有五年了,今年二十九,别人说他最多像二十一、二十二。

他的辖区就在这附近,失踪案是各种学校频发的案件类型之一,大多数最后都会找回来,不是尸体,就是活人。

往前推十年,这种案子还比较好查。但在近十年里,经济快速发展,社交网络的应用给失踪案的破解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叫□□说,就是快速发展的经济让人民还没有意识过来社会的快速变化。新闻媒体上常说现在的人疑心病太强,人心不古。□□每回看到这种“连老奶奶都不敢扶是一种社会倒退”时都想喊:明明是警觉性还不够高!你知道有多少傻孩子是被这样骗走的吗?

金蓝失踪已经超过十天了,这十天里,他和另一个负责此案的同志专盯各地的无名尸。尸体在城市里是最难被消化掉的垃圾,按现在城市人口的平均体重,一个年轻的十*岁女生相当于一百一十斤肉,这包括超过两公斤的血,人体含血量是体重的8%,但一般很少有人能完全脱血,喷溅流淌的量大概是两公斤,也就是1000ml,伤口在动脉会更多一点。血同时也是最难清洗的液体之一,它富含油脂,只要干在手上或衣服上,想洗掉它要花大力气。同时尸体也会散发恶臭,这种臭味会穿透窗户和门的缝隙,沾在衣服和手上、头发上,数月也难以消退。而且一般的清洁剂洗不掉这股臭味。

总之,如果一个人在城市中杀人,一周内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这个凶手就别想逃了。

十天里,他们看了五十多具女尸,但没有一具是金蓝。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时,她有很大可能还活着!坏消息是,要么她躲在这个城市的某处,但没办法出来或传递消息;要么她在远离城市的地方。

要知道现在各中大型城市的警察系统是联网的,如果金蓝在这些城市里出现,留下线索,他们都会很快汇总信息传递到他们这里来。

如果她不在城市,而在乡镇、乡村,那问题就大了。

□□他们在汇报之后就把方向从杀人弃尸转到人口贩卖,考虑到金蓝是有目的地的出行,所以他们要找到她的同行者或知情人!

这个人有重大嫌疑。

可能很多人不会相信,比起大街上偶遇的人贩子,熟人作案的机率更高,换句话说,他们艺高人胆大,能抓到一个,就能带出一串!

看到于志高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可疑。

因为她非常紧张,警觉。

□□刚才询问的几个女生中,她们一开始是茫然,在听他说完后很长时间,表情还是茫然的。人接受现实中的坏消息的反应速度其实很慢,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准备好情绪反应的人时,就会在心里给他打个着重号:可疑人。

于志高就是明显的准备好情绪反应的人,她看到他的警服时很紧张,非常紧张,浑身肌肉绷紧,表情僵硬。

但在辅导员询问时,她先是装得很轻松,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叫她来,她还挤出一个微笑。然后金蓝同寝室的两个女生指着她说:“就是她。”

于志高在那时半侧身想往后躲,最后她退了半步,继续假装不解:“怎么了?”

□□没有开口,他还想再观察。

辅导员问:“你知道金蓝在放假前是跟谁一起走的吗?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金蓝?”她提高声音,这是强调疑问和惊讶。

“不知道啊……”这里声音很低,是在表达否定。

“没听她说过,我们不是一起走的。”这里很有意思,她先否定了这个。

□□问:“你是哪一天走的?”

她更紧张了,看着他回忆说:“车票是十七号买的,腊月二十九晚上八点的票。”

□□看到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但她的表情却是镇定的,就像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认真严肃。

其实一般人不会这么严肃,当问到这个问题时,他们通常会更紧张,会怀疑跟自己有关,会躲闪。

□□低下头在笔记上写了几笔,然后问其他人:“能不能登记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信息?”

几个人都把身份证拿出来,□□再对于志高说:“你的呢?”

于志高僵了一会儿,□□也不催她,先记其他人的,等他快写完了,于志高才说,“在楼上,我没带身上。”

辅导员说,“那快去拿吧。”

于志高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去拿,五分钟后才下来。这时其他人都登记完了,辅导员陪□□站在走廊里。

□□记下于志高的身份证信息后,说:“手机号也报一下。”

于志高看辅导员。

辅导员催她:“说一下。”

于志高念出来,□□写下号码后用手机反拨了下,对于志高笑着说:“这是我的手机,我姓刘,有想起什么线索可以立刻告诉我,我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于志高草草的点了点头,问辅导员:“我能走了吧?”辅导员点头后,她还对□□道别才上楼。

□□在心中暗叹,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啊。

从寝室出来后,他不急着走,先给警局打了个电话,“对,查查这个号码,于志高,身份证……看她的户籍所在地是哪里,查一下她的手机号拨出和打进的号码。”

☆、第66章 猖狂的罪行

过完假期回到学校,秦青拖着行李走过校门时看到一大群人围着传达室旁边的布告栏在看什么,是一张四开大小的大招贴画,有一张很大的彩色照片,是从合照中剪切下来的女孩头像,抬头四个大字:寻人启事。

【金蓝,女,1998年生,汉族……】

秦青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走到女生寝室,发现这里也有一张,放完行李去打水、买饭,一路上路过的两幢楼前都各有一张。回来边吃饭边玩手机,果然校园网上也有,还有人微博转了。

秦青顺手也转了一下,然后才仔细看,发现这个女生不是他们学校的,而是清海市的,那怎么跑他们学校来贴寻人?

到班里开班会时,听人七嘴八舌的才知道原来金蓝的男朋友是这个学校的,后来两人闹分手,金蓝不上学跑过来找他,还被父母以为是被人拐了报警……

秦青听这个版本越来越熟悉,忍不住问男朋友是谁?

“就那个,老给人算命自己命不好的,许汉文啊!”

秦青想起来了!许汉文提过,但后来大家都只记得乔野师兄了,倒把这个女孩子给忘了。

秦青翻许汉文的微博和朋友圈,发现他都十多天没出现了,心道不会又被警察抓了吧。第二天,柯非和孙明明也到校了,三人便相约一起去看望许师兄。

许师兄不必上课,他本来上课也不积极。三人找到宿舍,敲半天门也不开,最后许师兄从隔壁出来了,他是听到秦青的声音才出来的。

“原来是你们,唉……”许师兄憔悴了很多,也有可能是邋遢,“我都不敢住我那屋了。”

被警察问过后,他逃回了家,在家躲了整个假期,连他妈让他下楼买头蒜都不敢下楼。

秦青:懒的。

柯非:对!

孙明明:师兄你这样就不对了……

许师兄道是吓的,因为警察基本一天一个电话,金父金母也是一天一个电话,有时两个!他们小区的派出所阿姨还特意来他们家认门!他们都把他当成找到金蓝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许师兄已经决定以后再约网友见面一定先问清男女,他只见男的,不见女的!

“搞得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盼着她来找我……”听到小姑娘失踪好多天不见,他也有点担心,要是人真的来找他了,那也算是个好事。“最主要是他父母,唉,一天一个电话,打着打着就哭,当妈的哭就算了,当爹的也哭……我是真不忍心……”每回他说“叔叔,金蓝真没给我打电话,也没来找我,真的”,他都觉得自己挺残忍。

然后该开学了,他家里把他给撵出来了。回到学校,他不敢住自己的屋,怕金蓝来了说不清,就借住的隔壁屋,反正一个屋四张床,从来都住不满,肯定有床睡。

可他又担心金蓝找来了他不知道,就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有人来就紧张,人家不说话,他就趴门缝偷看。

秦青无话可说,“……你说你这是何苦?”许师兄就是一个懦弱的好人。

听完金蓝的事后,孙明明说她今早又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他们还没有去找乔师兄。”还很不耐烦,她也知道这样打电话很烦人,可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难道这么拖啊拖,再把乔野的事放上一年,两年,或者更多年?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去查呢!”孙明明怒的使劲握手里的乌龙茶,把瓶子捏得咔咔响。

“我们的‘证据’大多是猜测出来的,偶然性太大。蒙对了是我们运气好,蒙不对是正常的,他们当然要把力量先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秦青回家时想过,觉得警察局的人才不会看了他们的“证据”后就真的认为乔野去辽河了。好一点是他们会查证,差一点就是把他们的‘证据’扔到垃圾箱里不管了。

“我真的认为我们是对的!”孙明明说,“我觉得乔师兄就在那儿!”

这也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话题,所以屋里沉默下来。

“那干脆我们去一趟吧。”柯非突然说。

“去一趟?”秦青不解的看她。

“去一趟!”孙明明如奉纶音!“对!我们去一趟!”

“去哪儿!”秦青没办法只好喊停,这两个女孩想得太简单了!“你们忘了之前我们是怎么说的了?那里有人贩子!去那里太危险了!”

柯非说:“也不会满大街都是人贩子。”

“对啊!不会满大街都是的,我们不落单,到哪都单独行动,这还不行?”孙明明说。

当然不行!

秦青刚要说就看到蒙上一层水汽的雾蒙蒙的窗户玻璃上慢慢出现了一个字:【去】